金昂霄看了一会儿,正想将尸体移开,找勾魂帮主之母所需要的那只盒子。可是,他在一低头间,却见到那块大石之上,刻着几行字,金昂霄连忙俯身看去,只见上面刻道:若然有人,来至此处,不可将余骸骨抛入洞底,若能将余骸骨,运出洞去安葬,当以余身上所披黑煞衣相赠,此衣妙用无方,可避刀剑,卸巨力,实武林至宝。但余身后小洞内之木盒,切不可动,切不可动。
就是那么几行字,也没有具名。
金昂霄看了之后,不禁呆了半晌。
要将他的骸骨,运出去安葬,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那“黑煞衣”既有这样的妙用,得之也于心无愧。只是这最后两句话,却是无法做到!
因为金昂霄冒着生命危险人地狱洞来,就是为了这只盒子。
如今,要他不去碰这只盒子,那怎做得到?
金昂霄呆了一会儿,便动手将那人的骸骨搬了下来,就以那件黑煞衣包成了一包。
他只觉得那件黑煞衣又薄又轻,滑到了极点,虽是紧紧地抓着,也像是随时都可能滑出手去一样,的确是不舄多见的奇物。
在将骸骨搬走了之后,金昂霄向前又踏出了一步,果然看到石壁之上,另有一个小洞,洞中放着一只如手掌大小,厚可三寸的盒子。
金昂霄一伸手,将盒子取了出来。
他就着黑暗的光线看去,只见那盒子天然浑成,竟像是一块木头一样,看不出从什么地方可以将之打开,拿在手中,份量也不重。
金昂霄实是不明白,这样的一只盒子,为仆会关系如此重大!佝他是一个极其守信之人,既曾答应勾魂帮主之母,不弄开来观看,心屮虽然疑惑,却也不愿意失信,顺手将那盒子揣入怀中,将那人的一包骸骨负在背上,便向上爬去。
他足足攀了一个来时辰,才出了地狱洞。
出洞之际,天色早已黑了,满天星斗,凉风习习,金昂霄松了一口气,回头向那深洞看去,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因为,当他下地狱洞之际,他实是万万料不到,自己仍旧能够完整的上来!
他就在洞边,掘了一个小坑,将骸骨埋好,穿上那件黑煞衣,稍嫌长了些,却也还算合身,心中暗忖,自己那么顺利,便已得了那盒子,如今,只要到峭壁之下,去等那瀑布消失,便更加功德圆满了。
他到了悬崖边上,连夜向下而去,等到他下了野人岭,天色已经微明了。金昂宵也实是筋疲力尽,就在一块大石上卧了下来。
他连日来,心力交瘁,一卧了下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之间,被什么惊醒过来。他连忙欠身坐起,已是暮色四合时分。金昂霄倾耳一听,四周围并没有什么特异的响声,他暗自奇怪,自己何以会醒的。但是这时候,他又的确感到了周围环境,已然不同!
金昂霄呆了片刻,才“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他明白自己突然醒来的原因了!
他之所以突然醒转,并不是因为什么怪声将他吵醒的,而是一种听惯了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才使得他忽然醒了过来的。
如今,四周围正出奇的不平常的寂静。那正是因为整幅峭壁上的瀑布,都已经消失了!
金昂霄连忙一跃而起,向那一大幅屏风似的峭壁望去。
果然,峭壁上如银蛇乱窜,由数千百道小瀑布所造成的奇景,已经不见了,一大片光秃秃的岩石露了出来,虽然岩石仍是十分润湿,但在夕阳之下,儿乎连岩石的每一个石缝,都可以看得非常清楚。
金昂霄怔怔地看了半晌,由夕阳西斜看到暮色四合,又到月华升起,但是结果却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金昂霄心中,不禁又急又怒。
他绝想不到自己竟会彻头彻尾地上了那怪人的当!
他自怀中,取出了那只木盒来,正待双手一搓,将那只木盒搓成粉碎之际,忽然,听得自上而下,传来了一阵雀鸣之声。
金昂霄连忙抬头向上看去,只见一群十分细小、银羽闪闪的小鸟,自远而近,飞了过来,一齐在峭壁之上,停了下来。看那群小鸟的情形,像是正在石缝之中,寻找它们所喜欢的食物一样。
那一群小鸟,为数不下千百头之多,一齐停在峭壁之上,金昂霄起先还只是抬头在看那飞鸟群集的奇异景色。可是忽然之间,他只见那一群飞鸟停在峭壁之上,银光闪闪,竟排成了一个手掌的形状!
金昂霄的心屮,猛地一动!他连忙用心注视起来!
飞鸟一群一群飞来,全是同一类的银鸟,一到之后,又一齐停在峭壁之上,这时候,人人皆可以看得清楚,飞鸟在峭壁之上集成:九只手掌的形象!
金昂沔心头,怦评乱跳,他自不暇接,仔细地看那九个图形。
这时候,金昂霄也不及去深究何以那一大群一大群的飞鸟,会在峭壁上排出九个手掌的形状来,他只是用心地记着那九只手掌的形状。
就在他已经记熟那九只手掌的形状之际,那群银鸟吱吱啾啾,一起飞了开去!
金昂霄松了一口气,又在心中,将那九个手掌的形状,默诵了一遍,耳际忽然传来了潺潺水声,瀑布又流了下来,天色将明,原来,已过了一夜了!
那一个晚上,在金昂霄来说,实在是过得太快了,就像是一眨眼一样。那当然是因为金昂霄全神贯注,所以不觉得时间过得快的缘故。
那时,瀑布虽然又流了下来,但是势子还十分缓,金昂霄仍用心看去,只见在整幅峭壁之上的许多石缝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有九个手掌的影子,那形成九个手掌的轮廓的,也是石缝,但在那些石缝中,却有着一种白色的苔藓生成着。
金昂霄心中知道,那种苔藓一定是银鸟十分喜爱的食品。所以,每当瀑布消失的那一天,银鸟便空群而至,聚集在有这种荇藓的石缝上,而使得鸟身排列,现出了那九只手掌来!
金昂霄心中对于那位隐藏巨灵神掌的人,心思之巧,实是叹为观止!
瀑布慢慢地加大,终于,和平时完全一样了。
金昂霄将那九个手掌的不同形状,记熟在心中,只要遇到和这九只手掌形状相配的另九只手掌,那么,他便可以掌握一组“巨灵神掌”的秘奥了!
他心中十分高兴,但是,他却又急于要知道这一组巨灵神掌的另一半,是在什么地方。当自,闲云峰中的那怿人,讲得含糊其词,金昂霄决定自己在附近,好好地找上一找。
他心知那是极其艰难之事,但如果侥幸找到的话,那么,他连以前学会的两掌,至少立即可以会十一招巨灵神掌了,他绕着野人岭,向前走着。
他根本不知道那另外一半的秘奥,是在什么地方,只是茫无目的地走着。
没有多久,日头高照,已经到了中午时分。
金昂霄在一个水潭旁边,停了下来,掏了两掬水解渴,在附近一株树上,摘了些山果充饥,眼睛不停地四面看看,心中在设想着,在什么地方,会蕴藏着那一组巨灵神掌的另一半秘奥。
他在水潭边坐了一会儿,正待站起身来之际,忽然看到前面花丛之中,有人影一闪。
金昂霄心中,猛地一凛,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而他一出声,那条人影立即停下,向他望来。
那人离金昂霄虽有三五丈远近,但金昂霄却可以将之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人杨柳为腰,芙蓉为面,长得美丽之极,不是别人,正是崔玉环!
金昂霄实是做梦也料不到,会在如今这种情形之下,遇到崔玉环的,所以,他在一呆之下,一时之间,连话也说了出来!而崔玉环在见到了金昂霄后,看她的身态,也是陡地-呆!
金昂霄呆了并没有多久,便喜道:“玉环,你怎么也来了?”他一面叫唤,一面身形疾展,便向崔玉环掠了出来,相隔三五丈远近,一闪即至!只见崔玉环的面上,现出了十分尴尬的神色,道:“你……你……”
她讲了两个“你”字,却又突然嫣然一笑,收起了刚才那种略带惊惶的神色,道:“我万里迢迢,正是找你来了,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金昂霄和崔玉环别后重逢,心中高兴之极,也根本不及去注意自己和崔玉环才一见面之际,崔玉环的神色,大是有异。
他踏前了一步,一伸手,握住了崔玉环的纤手,道:“玉环,别后我一路西来,当真想死我了,我刚才还想,在要赶到我们约定的地方去相会,又不知要多少日子才能见面,如今却在这里相会,这岂不是天意吗?”
崔玉环满面笑容,身子也靠前了一步,简直是偎在金昂霄的身上,金昂霄只觉得心头评评乱跳。只听得崔玉环道:“和你分手之后,我只觉得越来越不是路,因此立即随后追了下来,但是却已经追不到你了,我是记得你提起过‘野人岭’三字,因此便向这里而来,更不知路途走得对不对,能在这里见到你,当真是天可怜见……”
她一面讲,一面眼圈便发起红来,当真如同十分委曲一样!
金昂霄忙道:“我们既已重逢了,你还难过什么?”
崔玉环昂起头来,道:“我有一句话,不知你肯不肯听!”
金昂霄忙道:“什么话,我断无不听之理。”
崔玉环道:“你说过,你答应过那怪人到野人岭的一个山洞中去探险,这件事太以危险……还是不要去了吧!”
金昂霄一听,不由得尖声笑了起来!而崔玉环在讲完之后,显然在十分焦急地等着金昂霄的回答!
金昂霄突然笑了起来,崔玉环眼珠转动,不知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见她嘴唇掀动,欲言又止。但是,她的这种神态,金昂霄却都未曾注意。
金昂霄笑了片刻,才道:“这件事,我在答应那人之际,的确是存心冒着极大的险去进行的,怎知出乎意料之外,一点儿险也不用胃!”
崔玉环满面皆是疑惑之色,道:“怎么?”
金昂霄道:“那怪人说,在那洞中,有一个独腿独臂之人……”
崔玉环不等他讲完,便道:“是啊,而且见了他,便必需自断一臂一腿”金昂霄一听,心中便不禁为之一怔。
他望着崔玉环美丽的脸庞,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金昂霄一问,崔玉环的面色不禁微微一变,她连忙转过头去,道:“咦,怎么啦,不是你自己在长江边上告诉我的吗?”
金昂霄奇道:“在长江边上,告诉你的?”
他一面说,一面心中仍是十分奇怪。因为他记得十分清楚,在长江边上,当他和崔玉环说及自己将有苗疆之行的时候,为了怕崔玉环耽心,只说要到野人岭的一个地洞中去见一个人,并没有说出见了其人,必需自残肢体一事。但是如今,崔玉环却知道这件事!
崔玉环不但知道这件事,而且还说是自己告诉她的!他心中自然不免奇异。当下,只听得崔玉环道:“怎么,有什么事不对吗?”
金昂霄道:“没有什么,只是我好像记得,我并没有和你说起过这件事!”崔玉环转过身来,紧紧地贴住了金昂霄。金昂霄只觉得鼻端,传来一阵一阵的幽香,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志来,只听得崔玉环“唔”的一声,道:“那一定是你记错了!”
金昂霄不由自主,道:“是,只怕是我记错了。”
崔玉环“格格”一笑,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样?”
金昂霄道:“我准备回中原去了。”
崔玉环道:“你已经进”那洞穴去么?”
金昂霄道:“自然,一诺如山,岂可不去!”
崔玉环后退了一步,向金昂霄上下打量了几眼,道:“那么,你怎么……”她那句话,只讲了一半。但是不问可知,她一定是问金昂霄,为什么在人了那洞穴之后竟会全身而退!
金昂霄一笑,道:“说来也好笑,那个独腿独臂的异人,早已死了,化成了一堆白骨,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要取的东西取到,而且,我葬了那异人的骸骨之后,还得了一件黑煞宝衣……”
他一面说,一面向自己的身上点了点。但是崔玉环却像是对黑煞宝衣,一点儿也不发生兴趣,急急问道:“原来如此,那你已经取到闲云峰山腹之中那怪人要你取的东西了?”
金昂霄道:“不错,非怛如此,而且,我还……”
他本来想说,他又得了半组巨灵神掌的秘奥。但是,他一句话未曾说完,已经听得崔玉环道:“那你快将取到的东西给我!”
金昂霄一听得崔玉环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来,不由得愕然之极,呆了一呆,道:“你要那东西又有什么用处?”
崔玉环道:“你别管。”
金昂霄道:“我曾经答应人家,连我自己也不打开盒子来观看的,若是给你,只怕……只怕有违诺言,不很好吧!”
崔玉环顿足道:“你别迟了,快给我,可是在你身吗?”
金昂霄见崔玉环如此情急,心中不禁陡地起疑!虽然,他极爱崔玉环,但是要他破坏他对人所作的诺言,而将那东西给了崔玉环,那他也是不愿意的。所以,他一听得崔玉环如此说法,便强笑一声,道:“不在身:。”
崔玉环后退了两步,冷笑一声,道:“你骗我!”
金昂霄本是不善于撒谎之人,一听得崔玉环如此说法,面上便陡地红广起来,道:“玉环,我不是有心骗你的,只不过……”
这一次,他仍是未能将话讲完,只见崔玉环右手一翻,“呼”地一掌,已向他当胸击到!
金昂霄实是万万料不到,崔玉环刚才还在对自己软言俏语,娇躯相偎,但是转眼之间,却又会对岛己动起手来!所以,他在陡地一呆之后,连忙后退。但是,崔玉环的出手,快疾之极,金昂霄固然退得快,却也未能避得过这一掌法,只听得“砰”的一声响,那一掌,正击在金昂霄的胸口!
尽管金昂霄近月来内功日有迸境,但是崔玉环的那一掌却是下手极重!金昂霄在中了一掌之后,胸口一甜,身形一个踉跄,腾腾腾地跌出了七八步,“咕冬”一声,坐倒在地!
他一坐倒在地之后,喉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
金昂霄只觉得头昏目眩,满天星斗。但是令得他最难过的,还是他心灵上所受的创伤!
他一直以为崔玉环也一样地爱着他,他如今,已身受内伤倒地,但是,他仍然不愿意相信那是事实,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自己所爱的崔玉环,突如其来,一掌打成重伤的!
他勉力定了定神,睁开眼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崔玉环虽然就在他的面前,钽在他看来,崔玉环的身子似乎也在摇曳不定!
他喘了一口气,道:“玉环……你……这是为了……什么?”
只听得崔玉环发出了一声冷笑。
在那一声冷笑传人金昂霄耳中的同时,金昂霄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又挨了一下重的!那一下,似乎比上一下更重!
金昂霄连呻吟之声也未出,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在他昏过之前的一刹那,仍然听得崔玉环的冷笑之声和依稀有一个男人在叫嚷着什么,但金昂霄在那一刹间,只听得那男人的叫嚷之声十分熟悉。至于那人在叫些什么,他却听不到了。
金昂霄在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始有了感觉!
他首先的感觉,便是觉得全身寒浸浸地,如同翻船之后,置身于河中一样,接着,他听得了一阵刷刷刷的声音。
金昂霄在那一时之间,根本不明内,自己是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勉力地定了定神,这才又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剧痛。
金昂霄想吸一口气,可是却喝进了一大口水。
他猛地一怔,想要睁开眼来,伹是却又看不到什么,他勉力侧了侧身,冰打开了眼睛,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形:他躺在荒野之中,正下着倾盆大雨!
金昂霄使劲地摇了摇头,他昏过去之前的一切,渐渐地想了起来,他勉力撑动身子,呆呆地坐着,任由豆大的雨点儿急骤地洒在他的身上。
他想起了,他是被自己所爱的崔玉环打成重伤的!
他连忙伸手人怀,摸了一摸。不出他所料,那只得自地狱洞中的盒子,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金昂霄心头阵阵绞痛,使得他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足足啕号大哭了半个时辰,才停了下来。在经过了这一场大哭之后,他心中的闷郁,多少散发了一些。
他在地上爬行了几步,到了一株大树之下,才扶着树干,勉强站了起来。
雨势大到了极点,金昂霄虽然站在大树之下,仍有雨点向他的身上落来,他全身早已湿透,风雨之中,觉得十分寒冷。
四周,一片水烟迷漫,丈许开外的物事,便一点儿也看不清楚,金昂霄想起自己,身负重伤,又失了那只盒子,无法向那怪人交代,心中又怒又急,若不是他紧紧地抱住了树干,早已又跌倒了!
金昂霄呆呆地站着,直到天色微明,雨也止住了,才又动了一下,他拾起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支住了身子,向前走动了一步。
他才走动了一步却又立即呆住了!原来,就在这时,他就着晨曦,看到那颗大树的树身之上,被人剥去了一大片树皮,在树干上,刻着几行字。
金昂霄心中一动,连忙定睛看去。
他一看便可以看出,那两行字,新刻不久,刻的乃是:向西行半里,折而向南,见小溪边心形大石凡三,便可得所欲。
那两行字,刻得十分潦草,而且,深浅不--,一望便知,留字之人,下手的时候,十分匆忙。
金昂霄看了片刻,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留下来的,更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转身,已准备不加理睬,向外走去。但是,当他走出了三四步之后,心中又是一动,忍不住又又回头向那两行字看去。
那棵大树,离他昏倒之处,只不过五六尺的距离,可以说,他醒来之后,万无看不到那两行留字的道理。
金昂霄心中不禁自己问自己:那两行字,是不是为自己而留的呢?然而,他立即苦笑了一下。因为,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试想,他心中想些什么,那留字的人,又怎能知道,既然不知,又何以说得上“便坷得所欲”?
金昂霄呆了片刻,心念电转。结果,他决定照那留字所说的方向走去。因为那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
当下,他便拄着拐杖,向西而行,朝阳升起,没有多久,便将他湿漉漉的身子晒千,他约莫走出了三里,面前便有一座峭壁,挡住了去路。
金昂霄连忙折而向南,又走了半里许,便听到了潺潺的小溪流水之声,金昂霄沿着小溪,向前走去,没有多久,果然又看到溪边上,有三块心形的大石,鼎足而立。
金昂霄在伤重之余,又走动了四五里路,早已气喘如牛,他一到了那三块心形大石当中,也不及去察视大石附近有些什么,便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他才向四面看去。只见小溪树木,大石野草,仍然是荒山景色,什么异状也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勉力运转真气。
直到日头正中,晒在身上,灼热无比,金昂霄真气运转,才走完了一个大周天,精神也为之一振,金昂霄也不跃起身来,只是不断运转真气,直到他感到山风吹来,又有寒意时,才睁开眼来。只见已是满山暮色,傍晚时分了!
金昂霄站了起来,抛去了那根树枝,虽然仍十分软弱无力,但伤势总已好了两成,他俯身在溪中喝了两口水,只见溪水十分明澈,溪底下的鹅卵石,历历可数,色泽不一,十分美丽。
金昂霄无意中,向那些鹅卵石看多了几眼,突然之间他呆住了!只见对正那三块心形大石的那一段小溪,溪底的鹅卵石,是分黑白两色,乍看,像是两色混杂,杂乱无章,但是,仔细一看,却见白色的鹅卵石,隐隐排出了九只手掌来。
那九只手掌,每一只,只不过尺许方圆,不是用心,的确是看不出来的!
金昂霄一见到那九只手掌,立即如铁遇磁似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了。霎时之间,他也根本不及去想,何以那在树上留字之人,知道他正在寻找另外半组巨灵神掌的秘奥,而会指点他到这里来。在霎那间,他全副心神,都为这九只手掌的图形所吸引了!
他仍伏在溪边,甚至口中还含着那一口未曾咽卜去的溪水。
他双眼直钩钩地望着溪底,心中迅速地记忆着在峭壁之上,由银鸟排成的那九个手掌的图形,一个一个地配合着。没有多久,他已进人了如痴如醉的境界之中,这时候,只怕天覆地翻,他也不会知道的了!
他如痴如醉,一动不动地伏在溪边,不一会儿,天色黑了下来,但月色皎洁,溪底上的情形,他仍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在不知不觉之中,又过了一夜。在那一夜中,金昂霄甚至连动也未曾动过一下!
他已然找到了其中四招叵灵神掌的秘奥,正在反覆记忆之后,又探索着第五招。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金昂霄在溪边,足足伏了三日三夜,在第四天黄昏时分,他才将那一组九式巨灵神掌,豁然贯通!
他长於地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在那三日三夜之中,他不眠不食。但是因为在这三日三夜中,他在那一组九式巨灵神掌中,又领略了不少上乘内功的秘奥,是以不但伤势已痊,连饥倦尽皆不知!
武林之中,有学会九招巨灵神掌,便可无敌于天下之说,而金昂霄这时已经学会了十一招巨灵神掌了!
他在站了起来之后,心屮十分高兴,只觉得眼前,一片光明。他知道白己的武功,这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虽然因为时间还短,内功方面,可能不如敌人,但论到招式之奥妙,却是无人能及了。
金昂霄心中,自然感激那在树身上留字的人。
他不知道在树身上留字,指点自己来到溪边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却隐隐知道,那留字之人,绝不会是岛己不相识的人。然而,究竟是什么熟人做下了那样的一件事,金昂霄却是无法想得起来!
他不但感激那留字之人,而且,对于闲云峰山腹中的那位异人,心中也是十分歉然。
他是因为听了那怪人的指点,才到这里来,而有这样的结果的。但是,那怪人所托他办的事,他虽然做到了,却又将那只盒子失去。
金昂霄不但要取回那只盒子,而且,他要再见崔玉环一面。因为崔玉环的一切实在太神秘了,她为什么忽然间情意绵绵,忽然间又如同凶神恶煞,金昂霄要向她好好地问一个明白!
他在溪边呆了小半个时辰,便向外走去。--路之上,他摘取山果充饥,不多久,当天色全黑之际,他回到了野人岭下,就着月色,找到了来时的那条路,往冋走去。
他不知道崔玉环抢到了那只木盒之后,去了何处,但是想来,总不会仍留在苗疆。而且,他既然已学会了十一式巨灵神掌,自然也要找勾魂帮主,去拼上一拼。所以,他立定主意,离开了苗疆,昼行夜宿,七天之后,便已经出了苗疆,渐渐有商旅可见了。时在这七天中,金昂霄的内功,又是与曰俱进!
那一天,他已经上了官道,那条大道,是通向昆明的,到了昆明之后,再经贵阳,北上便可到四川境内了,那正是金昂霄到苗疆时所走的道路。
金昂霄一直在打听崔玉环和勾魂帮主兄妹三人的下落,但是遇到了几个在武林中默默无名的小脚色,却是一无所得。
金昂霄只怕从此以后,再也找不到崔玉环。那不但使他再也得不回那只木盒,而且,他心中的那种莫名的怅然,只怕也难以弥补了!
他早在前几天,已经在一个镇甸上,买了一头骏马,这时,在官道之上,策骑飞驰,只见残阳如火,照得大地皆红。
金昂霄正在策马奔驰着,突然之间,只见一个人以极快的身法,在马旁不远处,掠了过去,继续向前掠出。因为那人的身法极快,所以金昂霄的马奔得固然快,何是在被那人追出之后,转眼之间,那人已在丈许开外了!
金昂霄一看那人的身法,如此之快,便知道其人,一定是武林高手,他忍不住向之多看了几眼,只觉得那人,一身道装,迎风飒飒,看背影像是十分熟悉。金昂霄想了一想,便已想起,前面正在疾掠的那个道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眼盲之后,他为自己以金针刺穴之法医愈的天妙真人!
那天妙真人,乃是“三佛四真”之一,和巫山绵绵观主大方真人,南海长岛孤真人,武夷玉龙观玉龙真人,四人齐名。
就算金昂霄和天妙真人之间,没有医眼的这一段渊源,他此际见到了天妙真人,也必然要和他相谈,询问勾魂帮主和崔玉环的踪迹。更何况当円,他眼愈之后,为了报仇之事,走得匆忙,甚至未曾多谢!所以,金昂霄一抖马缰,赶了上去,大声叫道:“天妙道长!天妙道长!”
他此际内功突飞猛进,造诣也已极高,尖声一叫,声音绵绵不绝,传出老远,天妙真人倏地止步,回过头来,望向金昂霄。而就在天妙真人身形一凝之际,金昂霄已由马背上跃下,身形一闪,已到了天妙真人的面前,行了一礼,道:“晚辈多蒙道长治愈了双眼,一直铭感五中。”
天妙真人“唤”的一声,道:“原来是你!”
金昂霄道:“道长想起来广?不知道道长行色如此匆匆,为了何事?”天妙真人道:“我有急事在身,你大可不必多管!”
金昂道:“是,但是我却想向道长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天妙真人像是十分不耐烦,道:“什么人,快说吧!”
金昂霄想了一想,当日,崔玉玲将自己带到他隐居之处的时候,天妙真人和崔玉玲的上代,像是至交,那么,说不定崔玉环的下落,他会知道,他既然如此匆忙,定有急事,自己还是放下勾魂帮主不问,先问他崔玉环的下落好。所以,他便道:“道长可还记得,带我来医目的那位姑娘……”
他才讲到这里,天妙真人的面色便自一变。只听得他道:“你问她作甚?”金昂霄道:“我不是问这位姑娘,我是想请问,这位姑娘,有一位姊姊……”这一次,金昂霄仍是未将话讲完,天妙真人便自神色大变,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喝道:“你别多惹是非了!”
金昂霄听了,根本莫名其妙,不知他意何所指,呆了一呆。而就在那一呆之际,天妙真人突然间,身形闪动,又向前疾掠而出!
金昂霄的心中,奇怪之极,忙道:“道长留步!”
天妙真人去势极快,早已在两丈幵外!
金昂霄在一时之间,也不及多说什么,真气连提,便向前追了上去,只见天妙真人循着官道,向前奔驰了一会儿,突然身形一转,折人了一条小路!金昂霄因为刚才,听出天妙真人,对于崔玉环的去向,似有所知,所以便在后面紧随不舍,但是,在转人小路之后,山峦掩遮,没有多久,便已经失去了天妙真人的踪迹。
金昂霄心中,不禁大是沮丧!
他继续向前奔去,没有多久,忽然看到前面的一个山坳中,有一缕青烟冒起,金昂霄心想有烟必然有人,连忙向前掠出。
转过了一个山谷,便看到前面,乃是一幅平地,芳草如茵。
在那块平地上,有一堆篝火,篝火旁,两个十三四岁的丫角童子,正在烹茶,火旁还有石儿石凳。
金昂霄见那两个童子,生得十分清秀,心中暗忖,这不知道是哪一位隐居在此的高人茶僮,他走向前去,道:“小兄弟,可曾见到一位道长,由此经过吗?”
那两个童子一齐回过头来,道:“可是天妙真人吗?”
金昂霄听了,不禁一怔。
他未曾料到,在这样地方的两个童子,也知道天妙道长之名,因此更是肃然起敬,忙道:“正是,他向何处去了?”
那两个童子向前一指,道:“就在前面不远处。”
金昂霄道:“多谢两位指点。”
他一面说,一面就待闪身跑了幵去。
那两个童子却道:“阁下且慢,用一杯茶再走!”一个童子,已经弯腰,托上了一杯茶来。
金昂霄见两人如此殷勤多礼,更是过意不去,连忙接了过来,只见茶色碧绿,尚未入口,便已觉香气扑鼻,他正待举杯一饮而尽之际,忽然之间,半空之中,突然堕下了一只老大的苍鹰来!
那头苍鹰,猝然下堕,金昂霄一个不防,手一松,“乒乓”的一声,那杯茶还未人口,便已连杯子跌在地上打烂了!只见那两个童子,面色陡地一变!
金昂霄的心中,歉然不已,忙道:“打破了你们的杯子,真是不好意思。”这时,自空堕下的那只苍鹰,尚未死去,正在腾扑着。
金昂霄走向前去,一脚踢在鹰身上,道:“都是你这头失魂鹰,使我失礼于人!”他一脚将鹰踢出,却又猛地一怔。只见那鹰,已折了一只翅膀!
苍鹰断无在空中飞翔,便自动断了翅膀之理,而如今那鹰既然断了一翅,可知是被人打折的,那么,鹰儿向下落来,打泻了茶杯,难道竟是凑巧?
金昂霄一想及此,只觉得事情,又充满了神秘性,他忙向那两个童子拱了拱手,道:“两位小兄弟,后会有期了!”
那两个童子却并不理他。
金昂霄根据那童子所指的方向,掠了开去。
没有多久,只见眼前,一片树林。
那片树林,只有一种树木,而那种树木,金昂霄却是见所未阽。见树高不过五六尺,枝干有点儿像桃花,伹树叶却作圆形。而且,在树叶上,生满了半寸来长的银毫,这时,整片林子的树木,都开满了血似的红花,望过去,如同银海之上托着一团红云一样!
金昂霄看得呆了片刻,他看到在那林子后面,有一座十分宏伟的宅第。这里,离昆明虽不过数百里,但终究十分荒凉,居然会有宅第,却是令人奇怪之事。
金昂霄穿过了那片林子,来到了那所宅第之前,只见门门,老大的两只石狮子。
在石狮子之旁,又各站着一个人。
那两个人,面目神情,尽皆木然,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金昂霄走向前去,道:“敢问两位,有一位道长,法名天妙真人,可是来到了这里吗?”
那两个大汉,却是恍若未闻,仍是木然而立。
金昂霄耐着性子,又讲了一遍。但是那两个人,却仍是毫无反应!
看着这两人木然的情形,金昂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声长吟,朗声道:“宅主人,请恕在下冒昧,欲来打听一人的下落!”
他这里一言甫毕,语音尚包悠悠不绝间,便见大门开处,两个矮小的人影,疾掠而出,金昂霄一看,便认出正是那两个请他喝茶的童子!
金昂霄一见那两个童子反而赶到他的面前,心中不禁一凛,道:“两位好快啊!”
那两个童子面上神色漠然,和第一次见到他时的亲热情形,绝不相同,冷冷地道:“你找何人?”
金昂霄只感到这里的一切,处处透着诡异。
自从他遇到了那两个童子之后,一切的事情,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他想起了那杯碧绿的茶,那突然自天而堕的苍鹰,在这样荒凉地方的宅第,和如今这两个童子冷漠的神情,都显得整个事情,像是一个谜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
金昂霄想了一想,道:“就是那位全真道人
那两个童子“咦”的一声,道:“我家主人姓林,并不信道,何来全真道人?”
金昂霄一听,心中更是奇怪不已。因为,当他第一次问那两个童子之际,那两个童子说天妙真人向前而来,那么,当然是到了这所宅子之中,如何忽然间,又推得一干二净!
他忙道:“刚才也是两位说,这位道长上这里来了,所以我才跟了来的。那两个童子冷冷地道:“那你就跟我们来吧!”
金昂霄仍是难以从那两个童子的话中,听出什么头绪来,呆了半晌,心忖自己已学会了十一式巨灵神掌,照武林中传说,会九式巨灵神掌,便可无敌于天下这一点看来,自己虽然内力稍差些,武功也应该极高了,此宅主人,若是用意不善,自己又何必怕他?
金昂霄因为在学会了那几式巨灵神掌之后,还未曾和人动过手,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之高,究竟已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想了一想,觉得至少不会有什么不幸,因此便道:“好。”
那两个童子一个转身,道:“请!”他们一面说,一面便已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金昂霄跟在后面,等他跨进了大门,才见守在大门外的那两个大汉,踏前一步,各自一伸手,将门“砰”的一声关上。
金昂霄四面打量,只见迸了大门,乃是一个天井,那天井之上,全铺着光可鉴人、青莹莹的石板,令得人走在上面,如同像在水面上滑行一样。
那两人童子的脚程甚快,金昂霄因为四面打量,不免落后了些,相隔约有五六尺距离。
那两个童子一直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金昂霄紧跟着也来到门前,刚想踏进门槛之际,忽然又听得“嗤”的一声响,有一小团白色的物事,自上而下,弹了过来。
金昂霄心中猛地一怔,连忙止步。同时,他反手一抄,已将那团物事,接在手中!
他一将那团物事接在手中之后,心中又是一奇。
本来,他以为那自上而下落下来的物事,一定是一件暗器,但等到他接在手中之后,只觉得轻飘飘、软绵绵的,一时之间,竟猜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金昂霄连忙摊开手掌一看,只见被自己接住的,乃是手掌大小的一块白绢,那块白绢,边缘不齐,显然是不知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白绢上写着几个十分潦草的字。
金昂霄仔细看去,只见写的乃是“切勿乱食,切勿乱摸!”
那八个字,实是无头无脑,令人看来,莫名其妙。
金昂霄抬头看去,只见上面,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金昂霄也不多耽搁,连忙将那块白绢,塞在怀中,赶前几步,仍然跟在那两个童子的后面。
他一面走,心中一面不断翻来覆去地念着那八个字。
那八个字非常明显,是在警告他。但令人难以明白的是,发出这警告的是什么人,“乱食”,“乱摸”,又是什么意思!
他一直在想着,连经过些什么地方,也不及仔细地打量,忽然之间,他听得那两个童子道:“到了!”
金昂霄这才如梦乍醒,四面看去。只见自己置身在一个布置得十分华丽的客厅之中,那客厅的一切椅几,全是上佳紫檀木雕成的,十分华贵。
那两个童子道:“请稍待,我们去请主人出来,与你相见!”
金昂霄答应一声,只见那两个童子,一掀东首的门帘,便走了出去。
那两个童子出去之后,只剩下金昂霄一个人在客厅之中了。他背负双手,踱来踱去,不一会儿,踱到了一列长架面前。
那长架上,放着不少玉器古玩,全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金昂霄看了一会儿,心中叹为观止,而其中有一柄,以一整块翡翠雕出地短剑,碧也似绿,虽然短剑长不过尺许,但是看得久了,却如同对着碧波万顷一样,令人悠然神往。
金昂霄心中暗忖,这柄短剑,虽然作装饰用,但武林高的人,未尝不可以用来作兵刃,若用来作兵刃,那一定可以传为武林美谈。然而兵器那样华丽,使用的人,当然也要苟绝代风作,如同崔玉环那样的人,方才配用了!
他一路联想下去,又想到崔玉环对自己难以捉摸,忽喜忽恶的态度,心中一片茫然。
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那柄翡翠短剑面前,站了多久,只觉得越看越是可爱,使人忍不住要伸手,将这柄短剑,抓在手中,婆娑抚摸一番。他不但想,而且的确也伸出了手去。但是,就在他手指将要触及那柄短剑之际,他全身一震,动作立即停了下来!
当他的动作停止之际,他的手指,离开那柄翡翠雕成的短剑,已只不过半寸许的距离了!原来,他在瞬间,想起了那白绢上“不可乱摸”四个字来!
本来,他实是不明白那“不可乱摸”四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如今,他却明白了。但是,他在明白了那四个字的意思之后,心中却又忍不住奇怪到了极点!因为,那警告他的人,像是知道他会见到许多珍奇的古玩,而又会忍不住去抚摸其中的一件一样,这人有这样的先见之明,岂不是怪事?而且,碰一碰这柄短剑,又会招来什么祸事呢?这也是金昂霄所不明白的事。
金昂霄后退了一步,心中仍是茫无头绪。但是他却不再去碰那柄短剑,因为这里的一切,既然如此神秘,自己又何必非碰那柄短剑不可呢?
他-连退开了几步,便在椅上坐了下来。他才一坐下,便见门帘掀处,一个妙龄丫环,托着一只盘子,走了过来,道:“我家主人,正在更衣,请贵客稍待,用些粗点淡茶!”
那丫环的语音,极其动听,金昂霄向放在几上的那只金漆盘子望去,心中不禁喝了一声采。
那盘子中央,是一杯碧绿的好茶,茶香扑鼻。而茶杯之旁,乃是四只白瓷碟,碟中两种咸点,两种甜点,未曾吃,单看制作之精巧,和香之味诱人,已令人口水直流,不要说金昂霄已是多日来以野味山果充饥,便是酒醉饭饱之人,见了这等精致的点心,也是忍不住要吃上几件。所以,金昂霄忙道:“贵主人也太客气了!”
他一面说,一面拈起一件来,那丫环笑口吟吟地望着他,像是在等着他吃完之后,称赞那些点心的好味道,金昂霄的那一件点心,几乎已要触口唇了!但是在那电光石火之寻,他脑中陡地一亮,又想起了“不可乱食”那四个字来!
他连忙呆了一呆,手一松,“啪”的一声,一件点心,落到了地上。
那丫环道:“啊呀,不好吃吗?”
金昂霄道:“不!不!我饱得很!”
那丫环拾起了那件点心,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那杯茶放在金昂霄的面前,便端着盘子,走了出去。
金昂霄向那杯茶望了半晌,只见那杯茶,和自己在初遇那两个童子之际几乎饮了下去,而被天而堕的飞鹰打翻的一样,他也不敢再去碰它。又等了片刻,才听得靴声橐橐,门帘掀处,走进一个人来。
金昂霄连忙停睛看去,只见那人,身高六尺,貌相清奇,宛若是画图中的高人隐士一样,一身青袍,纤尘不染,洒脱之极,右手其白如玉,但是左袖,却是空袍飘飘,分明他已失了一条手臂。
金昂霄一见来人气度非凡,也不敢怠慢,连忙站了起来,道:“可是贵主人吗?”
那人稳步走向前来,道:“不敢,在下姓林,贵客来到,未克迎迓,尚祈恕罪!”
金昂霄见那人开口也是十分懦雅,心中更是起敬,道:“实是在下不该前来,但是据尊价说,有一位道长来到了这里,不知可是?”
那人道:“在下交遍四海,佛道两门的朋友很多,不知阁下说哪一位?”金昂霄道:“乃是天妙真人。”
那人“噢”的一声,道:“原来是他,他的确在敝宅。”
金昂霄喜道:“相烦请出一见,在下有要事相询。”
那人却“哈哈”一笑,道:“天妙真人也有一言,要我转告前来找他之人。”金昂霄一奇,道:“什么事?”
那人还没有回答,只见一个童子,又捧了一杯茶来,放在那人的面前。金昂霄看那杯茶吋,和自己面前的那杯,一模一样,那人连看也不看,便举杯呷了一口,才道:“天妙道人,如果有人来找他,劝他速速离去!”
金昂霄道:“那不行啊,我要向天妙真人查问一个人的下落,这件事,十分要紧!”
他一面说,一说双目直视那人,那人也一样地望着他,金昂霄话一讲完,那人便一声长笑,道:“天妙真人还说,如果阁下不听他的话,那就悔之莫及!”金昂霄呆了半晌,道:“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那人“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却并不回答。
金昂霄心中越来越是疑心,陡地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道:“在下姓林。”
金昂霄道:“姓林的人,何止千万?”
那人端起茶杯来,道:“请喝茶。”
金昂霄一翻手,“叭”地一掌,击在茶几上,将他面前的一只茶杯,击得跳起了尺许,“兵”的一声,跌在地上,打得粉碎,他人也站了起来,道:“阁下鬼鬼祟祟,究竟是何意思?”
那人面色冷漠,道:“在下倒要反问,阁下在此撒野,又是何意?”
金昂霄道:“我要一见天妙真人!”
那人冷冷地道:“不能!”
金昂霄一声长笑,道:“阁下立意与我为难,究竟是何用意。”
那人的脸色,仍是十分冷漠,道:“你前来这里,本来已是有死无生,但念在有人为你讲情,我答应看你运气如何,如今你居然能以不死,还不心足吗?”
那人的这一番话,只听得金昂霄莫名其妙!
金昂霄呆了半晌,才道:“有人为我讲情?”
那人道:“不错。”
金昂霄立即道:“那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想我会告诉你吗?”
金昂霄道:“好,那么阁下究竟是何人?”
那人道:“我姓林,是此间主人!”
他们两人的对话,一句接着一句,异常紧凑,但是金昂霄问了半天,却一点儿也得不到什么,那人所说的一切,全都是不着边际的空话!
金昂霄吸了一口气,又道:“好,刚才你说,我到这里来,便是死罪,那么,请问这是什么人订下的规矩?”
那人的回答更是简单,只是一个字,道:“我!”
金昂霄“哈哈”一笑,道:“好,你说有人讲情,我才得以免死,但如今我不要此人讲情,你有本事的,只管动手便了!”
金昂霄此言一出口,只听得那人,发出了惊心魂魄的一阵怪笑来。
那笑声之凄厉,实是令得人毛发为之直竖,金昂霄一听得对方发出了一阵这样的惊人的声音,立即用心戒备,那人笑了半晌,道:“要动手吗?”
金昂霄道:“你既然如此,咱们自然不能不动手。”
那人道:“好,你不要那人替你讲情,我却不能不买此人的情面,你要与我动手,我先叫你看一样东西,你再作决定未迟!”
他一面说,一面右臂一扬,衣袖褪了下来,将手臂平放了下来。
金昂霄不知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定睛向他这条手臂看去,怎知不看狱可,一看之下,心头不禁卜卜乱跳,额上也渗出了汗珠,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心中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原来,那人一露出了手臂,只见他手臂之上,爬着五种毒虫,那五种毒虫,乃是蜘蛛、蝎子、壁虎、蜈蚣和蟾蜍。
本来,这五种毒物,也十分普通,不足以令人太吃惊,但如今爬在那人手臂之上的五只,却是与众不同,那只蝎子和壁虎,通体尽皆血似红,而那只蜘蛛,却绿得十分可爱;那蟾蜍只不过指甲大小,而背部恰如一个人面,怪异之极;那条蜈蚣,五色杂呈,一望而知,俱是剧毒之物!而且,金昂霄一见那人手上爬着五种毒物,而这里又是云南境界,那人一再自称姓林,那实是毫无疑问,眼前此人,乃是“蛊魔林残”,和虎魔范吼,合称“二魔”的那个魔头了!
金昂霄在此之前,确是未曾想到,蛊魔林残的貌相,竟会如此清雅,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了。因为这蛊魔林残,本身武功十分特异且不去说它,一手使蛊的本领,更是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他如要害人,只要在料到你必然碰到,必然会吃的东西上下了蛊,那么你一中了蛊之后,除了他独门解药之外,实是万难解救的!
金昂霄这时,也已明白,如果不是有人在暗中救自己的话,只怕自己早已身中蛊毒,由人摆布了!
他想起第一次遇到那两个童子之际,那一杯茶中,便可能有蛊毒,那自然是有人将飞鹰的翅膀打折,令得飞鹰堕下,将茶打泻。而如果没有了那幅白绢匕八个字的警告的话,他早已拿起那柄短剑来抚摸,早已吃了那些点心了!由此可知,那救他的人,实是真心救他!可是,金昂霄却仍是想不起那人是谁!
只见蛊魔林残手臂一缩,缩了回来,道:“还要动手吗?”
金昂霄心中暗忖,若是单凭本身武功,自己未必不是他的敌手,但是这人无形无迹的蛊毒,却来得极其厉害,自己侥幸未在地狱洞中丧生,自负血仇,何苦在这里,为了一点儿闲气,吃了大亏?
他一想及此,强笑了一声,道:“那么,在下就告退了!”
蛊魔林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弟可算是识时务之人!”
金昂霄虽然觉得有点难以下场,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却也不得不如此!当下,只听得蛊魔林残叠指作声,一个童子走了进来,林残道:“将这位客人带出去!”那童子躬身答应,转身便走。
金昂霄跟在后面,他本来追寻天妙真人,是为了寻求崔玉环的下落,却误打误撞,撞入了蛊魔林残的住所之中!
金昂霄心中暗忖,天妙真人和林残两人,照理来说,一正一邪,应该互不往来才是,何以天妙真人,竟会来到了林残的家中,而且还显得那样神秘?他一面想,一面低头向前走着。
突然之间,在经过一条横巷的时候,只见横巷尽头处,有人影一闪。
金昂霄刚好在这时抬起头来,及时见到那一闪即逝的人影,而就在那一瞥之间,他不禁陡地一呆!只见那人影颀长苗窕,竟十足是崔玉环!
金昂霄呆了一呆,扬手“啊”地叫了一声,但这时,那条人影,早已不见。他前面那童子,冋过头来,冷冷地道:“你叫什么?”
金昂霄向前一指,道:“刚才我似乎看到崔玉环崔姑娘,不知可是?”
那童子冷冷地道:“你说是不是啊?”
金昂霄听得那童子讲话,竟大有乃主之风,丝毫也不着边际,他也不相备再多问下去,身形一晃,便向横巷掠去。
他身法十分快疾,才一转了过来,便已掠出了丈许,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唰”的一声响,一阵清风过后,那童子竟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拦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