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得他们叫“洪堡主”,那年轻人便是一呆,接着,便听得店堂之中,有人应声道:“我已经到了!”
那一下声响,并不是十分响亮,但是声音却绵绵不绝,可以传出老远,那两个人一听,立时不再奔逃,而被冰块撞下墙去的那个,也哼哼卿啊,呻吟着,站了起来。
那年轻人条地转回身,身形一纵,落了下来,吸了一口气,问道:“是剑震天下,神威堡主洪大鹏?”
当他在问出那几句话之际,他的神色。十分凝重,和刚才面对着三杰之时,那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简直有天渊之别。
只听得店堂中传来了回答,道:“正是老夫!小朋友,你进来,”
院子中积雪甚厚,白得耀眼,相形之下,店堂之中,便变得十分黑暗,是以虽然棉带子早已在洪大鹏刚才发觉有人偷窥。掠出屋来时带走了,但是那年轻人仍然看不清店堂中的情形。
然而,剑震天下,神威堡主洪大鹏的名字,他却不止听过一次了,事实上,只要是学武之士,没有一个不知道神威堡主洪大鹏的,但是那年轻人却未曾想到,会在那样的情形下,遇到了这样一个高手曰这时,洪大鹏在叫他进去,但是他却迟疑着,决不定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
洪大鹏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你的武功不错啊,为何那么没有胆子?你进来,我有话要问问你。”
那年轻人被洪大鹏说他胆小,他的脸上略红,一挺胸,便向前走了过去,他大踏步进了店堂,店堂中只有一个人坐着,他虽然从来未曾见过洪大鹏,但也可想知那是什么人了。
他的神色不免有点紧张,但他还是不亢不卑,行了一礼,道:“洪堡主!”
洪大鹏点了点头,道:“请……”
他才讲了一个字,突然听得后院响起了一个少女的急呼声,叫道:“方伯伯!”
洪大鹏的动作也真是快绝无伦,那下呼叫声才一传了下来,只见他已旋风也似,转过身子,如箭离弦,向前疾扑而出!
而那一下呼叫声,也令得那年轻人突然一震,他立时失声叫道:“杨姑娘!”
他紧接着身形一晃,也跟着掠了出去。
他和洪大鹏,几乎是同时掠出去的,但是当他赶到后院之际,只看到洪大鹏的身形,在墙头上一闪,便已不见,那年轻人忙也跃上了墙,只见雪地之中,一个人骑在马上,已经窜进了赤松林。
而洪大鹏则在雪地上飞掠而出,也追进了赤松林之中。那年轻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略呆了一呆,已听得身后有女子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那年轻人转过头来,见院子中站着一个明媚俏丽的少女,他满面喜容,道:“杨姑娘,我心知你一定是住在大风镇左近,这两个月来,我到处找你,今天总算找到你了,真是……高兴。”
杨寒云的脸上,略略一红,说道:“你找我作甚?”
那年轻人跃下墙来,走近去,道:“杨姑娘,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
杨寒云面上,登时现出失望的神色来,“呵”地一声,道:“原来……你不是找我。”
那年轻人颇有点手足无措,连声说道:“不,不,我是在找你,我又要找你,又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杨寒云扬起了脸,道:“我根本不知你是什么人,你找不找我,有什么相干?”
那年轻人笑了起来,道:“杨姑娘,那日在大风镇上,你在向人打听来去如风,影子神鞭方承天,是不是?”
杨寒云点了点头,通:“是啊,你告诉过了,他是一等一的高手。”
那年轻人忽然叹了一声,道:“是的,我当晚竟没有想起,待你走后,我又喝了几壶酒,才突然想起,武林中人,已有十多年未有人提起方大侠的名字了,有的人说,他来到了关外,而你忽然向人问及他,而你是不是认识方大侠的呢?”
杨寒云柳眉一扬,道:“我认识他又怎样,不认识他又怎样?”
那年轻人一言一顿,道:“如果杨姑娘认识他的话,那么请告诉我,他在何处,我要找他。”
杨寒云向后退了一步,目光注定在那年轻人的身上,道:“你找他作什么?”
那年轻人却不回答。
杨寒云试探着道:“你找他……报仇?”
那年轻人仍然不出声。
杨寒云又问道:“你找他究竟干什么?方伯伯他究竟干过一些什么事?为什么他躲起来不敢见人?”
那年轻人在杨寒云的追问之下,只是呆呆地站着,但这时,他突然双眉一扬,“杨姑娘,你……你刚才叫他什么?”
杨寒云一扬眉,朗声道:“我叫他方伯伯,怎么样?”
年轻人又磁又喜,问道:“你叫他方伯伯?你……你是和他在一起的?”
杨寒云道:“正是,我是他养大的,他和我在一起,教我武功,自我懂事起,就是那样了,这又有什么不对,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那年轻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时。天上又有雪花飘了下来,由于那年轻人和杨寒云两人,都站着不动,是以他们的头上、肩上,都迅速地积了一重雪。
过了好一会,那年轻人才道:“很好,我总算找到他了,他在哪里?”
杨寒云道:“他现在不在。”
年轻人缓缓地道:“杨姑娘,那请你告诉他,我在大风镇的广义客店,你告诉他,如果他还是人,那就叫他快来见我!”
杨寒云的脸色突然一变,因为那年轻人的话,说得十分之重。
杨寒云的心中,当然知道,那年轻人和自小将他扶养成人的方伯伯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纠葛,但是她却一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隐情。
那年轻人一说完,立时转身,向外走去。
杨寒云忙啡道:“你……”
她一叫,年轻人便停了下来,杨寒云本来是想说“你就那样走了么”的。
但是一转瞬间,她却觉得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自己实在不宜那样说的。
是以她立时改了口,道:“你……你说的话,我一定替你带到!”
那年轻人也立时转过身来,只是道:“多谢杨姑娘。”
可是,他的话音是冷冰的,而且话一说完,身形掠起,便已向外掠去。
杨寒云站在院子中,心中十分乱,只见二傻子探头探脑奔了出来,道:“大姑娘,今天怎么了?那客人毁坏了门,吃了酒也不给银子……”
杨寒云抬起头来,叱道:“少废话!”
二傻子吓了老大一跳,缩起头,不敢再出声。
杨寒云已大踏步地向外走去,来到了门口,只见门外还有一匹马,她翻身上马,便向赤松林疾驰而去。
杯中到处是积雪,但是在杯中,风势却少了许多,树枝上和树哑上,全被雪堆满着,当方承天策马奔进来之后不久,洪大鹏的身形,也已飞掠了进来。
马儿在雪地上奔驰的势子,本就不能十分之快,一进了林子,势子更慢了下来,洪大鹏几个起伏,已经赶到了离马儿只不过七八尺处了,只听得他一声大喝,道:“果然是你!”
方承天伏在马背上,只是向前疾驰,但突然之间,马蹄踏在一个土坑之中,颠仆下去,方承天一抖,“刷”一声,自他的手中,挥起了一条又细又长的软鞭来。
那鞭足有一丈五六长。一挥了出来,鞭梢便勾在一株松树的横枝之上。
在那时,他人也离开了马背,直荡到了那横枝之上。
也就在同时,洪大鹏雷轰也似,一声巨喝,已经赶到了那株松树之下。
只见他手背一振,长剑已然出鞘,出手如风,斜斜一剑,向树身削了下去。
只听得“刷”地一声过处,那一剑,竟将足有两握粗细的松树削断,剑光一翻间,整株树已向下倒了下来。
树一倒,方承天自然再也不能在树上存身,他在横枝之上一点足,人又弹了起来。
但这次,洪大鹏不等他落到第二株树上,衣袖一拂,卷起了地上一块足有二三十斤重的石块,向半空之中,直抛了上去!
那石块挟着呼呼的劲风声向方承天袭去,方承天身在半空,石块袭来,他手腕一翻,长鞭立时倒卷而出,“叭”地一声窖,已将那石块缠住。
他一鞭缠住了石块,固然避开了石块的袭击,但是他的鞭子却也难以再去卷树枝,他的身子,也自然向下,落了下来。
那一边,松树倒下,发出了一声响,激得地上的积雪飞扬,洪大鹏看到方承天身形落地,哈哈大笑,仗剑直上!
方承天双足还未点地,手背又一抖,抖开了那块大石,大石反向洪大鹏飞来。
洪大鹏身形一倒,那块大石“呼”地一声,在他的身边飞过,“叭”地一声响,撞在一株松树上,撞得木屑四飞,树身乱颤。
而方承天才一抖出大石,手中的软鞭,已如同灵蛇一样,向洪大鹏的头际缠到,洪大鹏身形一矮,软鞭紧贴着他的头顶,呼啸掠过,他人已趁机窜向前去,剑身挥动,剑尖幻出点点的银星,攻向方承天胸腹问的要害。
方承天手臂扬起,软鞭倒卷了过来,砸向洪大鹏的后背心,竟不理会洪大鹏的长剑,已然刺到!
他那样打法,分明是准备搏一个两败俱伤,倒令得洪大鹏吃了一惊,那一剑便攻不出去,回剑撤招,反向身后拨去,“拍”地一声,剑尖和鞭梢相交,洪大鹏一声叱喝,道:“这么多年了,你的武功倒未曾撂下!”
方承天始终一声不出,他软鞭的鞭梢,被剑尖击得扬了起来,洪大鹏已有了进攻的机会。
但是方承天在软鞭之上的造诣,确是非同小可,那么长的一根软鞭,他竟能力透鞭梢,挥动如意,就在洪大鹏趁隙一剑又刺向前来之际,他手臂一缩一沉,软鞭又已当头砸了下来,迫得洪大鹏再度撤剑!
他们两人,在赤松林中,越战越酣,长鞭挥动之际,捱着的树枝,纷纷断折,树枝来着积雪,漫天飞舞,再加上他们两人飞起飘落的身形,将随后赶来,在一旁观战的连环三杰,看得呆了。
就在他们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之际,杨寒云已策马来到了林中,她一看到洪大鹏和方承天两人,打得如此难分难解,也是吃了一惊,呆了一呆,叫道:“方伯伯!”
方承天正挥起一鞭,封住了洪大鹏一连几剑的攻势,骤然之间,听得杨寒云的叫声,他陡地一震,手上略慢了一慢,洪大鹏的长剑,竟从紧密无比的鞭影之中,“飕”地刺了进来,直贴胸前!
方承天涵胸拔背,身子在突然之间,向后退出了三尺,洪大鹏的那一剑,剑势已尽,剑失却始终离方承天的胸前,还有寸许!
洪大鹏乃是剑术的大名家,他自然知道,剑势使尽,若是不立即收回剑来,那是剑法的大忌,是以他也立时向后,跳了开去。
方承天长鞭挥动,荡起了一片鞭影,大声叫着道:“寒云,你快走,快走!”
杨寒云高啡道:“方伯伯,有人叫我带话给你的。”
方承天呆了一呆,“叭”地一鞭,砸在地上。
那一鞭的力道极大,在他一鞭砸中地面之际,地上的积雪,直溅了起来,而在积雪飞起之中,他身子也就着这一鞭之力,斜斜窜起,落在离地有一丈五六高下的一根树枝之上。
他一站在树枝上,便沉声道:“什么人?”
杨寒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年纪很轻,他说,如果……如果你还是人,就到大风镇,广义客店去见他。”
站在树上的方承天,面色陡地一变,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身形突然又拔了起来,在他拔起之际,一鞭击在树身,他的身子如同怪鸟一样。向前直荡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已没入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