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烛影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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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 读

惠山巧手慕容美

由《烛影摇红》探讨几个武侠创作问题

一、替作者寻根

《烛影摇红》的作者慕容美先生,在台、港武侠文坛上不是“等闲之辈”。

早在一九五九、六○年间,春雷惊蛰、大地复苏之际,台湾的武林剑气也破土而出,直冲霄汉,于是风起云涌,各家英雄仗剑纵骑,竞逐鹿鼎,终于蔚成台、港武林战国百家争雄的局面。

台北,是台湾人才荟萃之地,卧龙生、伴霞楼主、诸葛青云、司马翎几位,此时固已俨然一方之雄,但闻风景从、应运而出的更是来自四面八方,像萧逸,古如风、孙玉鑫、武陵樵子等人,也都夺州据县,渐成气候。就在此同时,远在南部的高雄,也崛起一家英雄,他就是本名王复古的慕容美。

一九三二年出生的王复古是江苏无锡人。

无锡,素有“江苏米仓”的美誉,不仅是道道地地的江南鱼米之乡,也是我国纺织工业的重镇。

不仅此,无锡地处太湖之滨,不但具山川、庭园之胜,惠山的“泥娃娃”更是名闻遐迩。像这样一处兼山川、人文秀美灵逸的地方,出几位文人墨客自然是“意料中事”了。

由于王先生远在台湾南部,又任职公家的税务机关,即使来台北,大部分时间不是和朋友品茗雅叙,就是和几位同道“手谈”竟宵,故而他的生平就鲜为人知了。

不过从他生活中对“茶道”、棋道”、“书画”的喜好,小说中“引经据典”的“旁证博引”来看,当是位涉猎广博、风趣飘逸、江南才子型的雅人;而这位雅士,却偏偏在财税机关供职,倒是现实百态中满有趣的事。

一九六○年初,他以“烟酒上人”的笔名,推出第一部作品《英雄泪》而踏入江湖,旋易名“慕容美”,以《黑白道》、《风云榜》二书“扬名立万”,与萧逸、上官鼎等辈并驾齐驱,驰聘于武林疆场。

至一九八五年因中风辍笔,终于在一九九二年逝世,一生共写了二十三四部小说。

二、《烛影摇红》的成就与不足

在慕容美一生二十多部小说中,《烛影摇红》应属中后期的代表作。出场的人物虽然动员了武林“老少四代”,但故事并不复杂。

平静的武林,尊天龙大侠蓝公烈为泰山北斗。蓝公烈以“天龙爪”、“龙鳞镖”威镇江湖。

但江湖风云诡谲多变,少林、武当、终南三派弟子忽遭人杀害,而凶器竟是“龙鳞镖”,手法则是“天龙爪”以及天龙大侠享誉武林的“一元指”。

天龙门下的三徒慕品扬得少林弟子报讯,念存为师分忧,决心独力侦查;获致警讯之际,适天龙老人外出,而查事出之期,小师妹龙女篮家风恰又不在家;而诸多阴错阳差的事件,使慕品扬担心乃小师妹任性所为而间下的大祸;念及师门恩重,而恩师仅此独女,为期事态不致扩大,并早日弭平,遂易容代天龙老人约见五派掌门;更因此约未克赶上恩师寿诞,诘问下,又有难言之隐,终于导致被逐出师门,但仍矢志追查真凶。

随后,又连连传出“云梦二老”、“天风老人”被害,接下来,白石先生的义奴、八指驼叟的爱徒又遭毒手,形成江湖巨变。

在这场巨变中,王凤帮崛起武林,因而引出多位世外高人,也激起多年来的江湖旧日恩仇,并牵动了西域喇嘛僧,惊动了闻名丧胆的“九子魔母”,最后幸蒙息隐庐山的高人“牯老”亲自重下匡庐,才得消弭这场武林浩劫。

而这场腥风血雨的巨变,肇因却只是天龙大侠的元配冷面仙子冷心韵,当年夫妇间一场误会,愤而走上极端,另创五凤帮以取代天龙堡,所以才嫁祸予天龙门。

而“九子魔母”之深入中土,也是为了天龙大侠少年时期与其爱女(当年武林“三美一枝花”的第一美女“一枝花”)的情怨而“兴问罪之师”。

综观全书,其所要写的“本事”并不复杂,但经作者“刻意”的经营、设计后,就“热闹纷纷”、“高潮迭起”了。

慕容美能在武林占有一席,当然不是幸致。在人物的塑造上,像天龙大侠领袖武林的威德、气概,龙门棋士古今同的风趣突梯,弄月老人的飘逸出尘,四海神丐及丐帮的重义轻生,冷面仙子冷心韵的孤傲刚愎,九千魔母的威猛,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三姬的妖艳狐媚,严尚性的贪婪荒淫以及“掌握阴阳”、“医圣毒王”司徒求和“老毒物”司马浮师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无不写得入木三分。即使“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匡庐高人“牯老”,写来也是笔力万钧。

而几位剑胆琴心的少年男女,如慕品扬的仁厚敬孝,小棋士赵冠的精灵古怪,龙女的任性刁钻,凌波仙子、巫云绢、红凤的儿女情怀,刻画都极细致,尤其写那令凤“黄元”,更是痴情得感人至深。

故事虽以“皆大欢喜”而“略带遗憾”地收场,但作者对曾着力塑造的巫云绢、红凤的归宿,未能清楚交代,而“牯老”对“黄元”不但器重、疼爱,甚至还有过口头上的“承诺”;对妙手空空儿罗集也有允诺,结果却“一走了之”,不免令人遗憾。

台、港武侠小说,虽曾营造出空前的风光和盛况,但它被学界重视、研讨、评析,却是近几年的事。

而学者、专家们,有的信奉西方理论,有的执着传统观点,评论文字虽多,仍是仁智互见。即以慕容美为例,《风云榜》是他早期的成名代表作,名评论家叶洪生先生就认为他博涉“文史掌故”,能“一空依傍,能近取譬”,而许为“迫至今世,除香港金庸天才高妙,能兼得雅、俗共赏之趣外,台湾唯有慕容美左右逢源,两者兼擅,不让金庸专美于前”。

叶先生尤其称许慕容美者,是写到书中涉及的名胜古迹,都能“引经据典”地写出“山川形势及历史沿革”,并能适时、因人、因地引用古人诗词赋章,来加深读者的印象。

如以此为评析标准,则《烛影摇红》也应属上上之作,因为“书中人物”每到一地一处,作者都也“引经据典”考证一番,也借“书中人物”吟咏古人名句。

凡此,足以证明作者的确是“腹笥甚丰”,肚里装满了经、史、子、集,能够“出口成章”。

事实也确实如此。试看第三十四章《警讯频传》里,葛品扬仿师父笔迹,代写给冷心韵的那封信

“……公烈自惭德薄能鲜,以致孤鸿北渡,劳燕东飞。中宵枕畔,半夜灯前,壮怀未已,绕室长吁!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夫人惊才绝代,愧我白首须眉,念云出无心,合镜有意,同裘恩爱,岂可忘怀?……”

这封信写得不仅文笔雅清,情意更是真挚。放眼台、港武侠文坛,能挥洒这种骄骊雅文的还真找不出几位。

《烛影摇红》中的人物,如慕品扬、龙门棋士古今同、小棋士赵冠、医圣毒王司徒求、老毒物司马浮、妙手空空儿罗集、巫云绢、蓝家风、五凤帮的“凤”、“鹰”,几乎人人都精擅“易容”术。古时的易容术精致、神妙到什么程度姑且不论,但也绝不是人人都擅长,何况即使精于此道,但面对的皆非“泛泛之辈”的高人,又岂有看不穿的道理?

武侠小说中的“易容”,偶一为之,尚具“神来之笔”的新奇,用滥了,反倒“不足为奇”了。

三、联想到写作上的两个问题

(一)写稿与写书

台、港,尤其台湾,以笔者编副刊三十年的经验,体会出武侠小说有“写稿”、“写书”的不同。

在报纸连载的,可称为“写稿”。由于报上每天要刊用一千多字,而几位名家又不可能“整部”写完再送报社,多半都是逐日写一篇。

这种写作方式有其优点,就是在每天的千把字之内,必须弄点“小高潮”,卖点“小关子”,让读者“看了还想再看下去”。总括起来说,这种写法优在“紧凑”,“废话不能多”。

写给出版社印书发行的,可名之谓“写书”。

在武侠全盛期,“写书”的作者,只需把“开头”的第一章写得“动人”、“紧凑”、“紧张”,就一定会被出版商接受,接受之后,作者就可尽情挥洒了。如果作者善于卖弄才华,或是喜欢“拖”一点,一段形容、解说就可能写上一两万字。

这一两万字印在书里,翻上十页八页就过去了,而如果这本小说在报上连载就糟了。试想,一段冗长的描写、解说,分成十天、半月一段一段地刊出,那还有什么“情节”和“高潮”?

慕容美的《烛影摇红》,总体上看,都能做到情节紧凑、悬念迭起、跌宕有致;当然,个别章节也有上述毛病,但唯其“个别”,故整部书仍可入“精品”之列。

(二)可以新,但不能太新

随着天体的运行,什么都在变,武侠小说不仅作者在变,其实读者也在变。

自有古龙的“新派武侠”之出,“新”就成了话题。

“新”指的比较广泛,它包括了写作文体、结构、技巧,涵容了思想、价值观的表达以及遣词、用字;而这些“新”必须能和谐地融入而不被排斥。如果写“武松”,说他在“狮子楼”掏出左轮手枪,就新得离谱了。

在《烛影摇红》第五章《静雅山庄》里,有一段奇怪的描写

巫云绢以手指在慕品扬膝盖上画了一个“?”,然后目注慕品扬,疑讶而迫切地等候回答。

现代的读者,任何人都能了解“?”是“问号”,但慕品扬的时代,绝不会有人懂得使用这个“?”。您说是吗?

看完《烛影摇红》,发现了一点关连到写作上的问题,一并写出来供参考。

胡正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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