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如龙从马背跳下,一面问道:“林姑娘和叶姑娘都好吧?”蒋素芬道:“她们不在。”
马如龙微微一怔道:“去了哪里?”
蒋素芬道:“说来话长,到里面去再说吧!”
她交代那两个小女孩,又去叫了一个较大的孩子来收拾这些花生,自己则放下铁铲,领着马如龙等三人,进入第一排有客厅的茅屋。
三人喝过了热茶,马如龙又问林白玉和叶小凤的行踪。
蒋素芬皱了一下眉头道:“照说起来,你们来得真不巧,不过,换个说法,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
她说的话,马如龙三人当然听不懂。
蒋素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又接下去道: “离这里大约一、二百里的定远县,最近出了一个什么‘盘古教’,专门替人免费治病,据说灵验得很,信奉的教徒,一天多似一天,且以年轻的妇女占大多数,我们林家大妹子,听了很不放心,便带了叶小凤,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去了多久?”
“一个多月。”
“有没有消息来?”
“没有。”
马如龙沉吟了一下道:“我们也该去看看,现在江湖上邪派很多,这个盘古教,替人治病是个幌子也说不定。”
朱磊忽然道:“这里养羊麻烦不麻烦?”
蒋素芬道:“草料和饲料,都不成问题,只是孩子们年纪都还小,恐怕照应不过来。”
马如龙道:“你怎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朱磊道:“这里的小孩子,冬天的肉食,恐怕有问题, 自己养一群羊,供自家食用滋补,又可以增加收入,岂不两全其美?”
马如龙道:“你认为我对养羊很有经验,所以你刚才想到要我来管理?”
朱磊听了,哈哈大笑。
郭南风也露出了笑意。
蒋素芬茫然道:“你们什么事好笑?”
郭南风便将刚才三人在路上,提到养羊的事情说了一遍。
蒋素芬点点头道:“只要人手方面配合,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多经营一项事业,便多一项收益,就算自己宰杀进补,也非常合算。”
万凤帮有人有土地,自己出产的东西也不少,淹肉、花生、萝卜、韭菜,又杀两只自己饲养的大公鸡,款待三位嘉宾,酒菜还算丰富。
朱磊是个急性子,想到什么,就办什么,第二天他极力撮弄马如龙,带着两三名万风帮的弟子,去附近乡镇收购小羊。
他和郭南风,则在离茅屋不远处择地搭羊舍。
晚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马如龙和三名万凤帮弟子,才赶着四辆雇来的平顶车,运回约四十来只小绵羊。
马如龙回到万凤帮,一排羊舍的木架已经措好了,只剩下挡风的一面,土墙尚未完全砌妥。
马如龙对朱磊和郭南风两人的“手艺”,大为赞赏,他想不到两人从不过问农事,一旦动起手来,还真有几把“刷子”。
回到前面的客厅,见到蒋素芬,他才知道朱、郭两人在黄昏时分,忽然向蒋素芬辞行,说他们要去一趟定远县,接应林白玉和叶小凤,顺便看盘古教是一个怎么样的组织。
马如龙到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个拜弟,早就心照不宣,故意藉养羊为题.要把他留在万风帮,好让他和蒋素芬单独聚处。
这一次,就算林白玉和叶小凤没有离开,他相信在朱磊和郭南风的撮弄之下,也会另外藉题发挥,来为他和蒋素芬安排一个“机会”。
他当然很感激两位拜弟的好意,但蒋素芬方面呢?
皖北一带,河道纵横,骑马赶路,反而诸多不便。
朱磊和郭南风都觉得还是步行轻快。
他们为怕与出去收购小羊的马如龙碰头,特地提前在下午茶时分,就离开了万凤帮,走了大约一二十里,天就黑下来了。
他们找到一户乡村小店借宿,夜晚与村老把酒闲谈,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盘古教,对方只听说数十里外一处隐密的高地上,一群会武功的小姑娘,收养了不少孤儿.行为令人十分钦佩赞赏。
他们口中的一群小姑娘,当然就是林白玉领导的万凤帮。
第二天,两人继续上路南下,天黑时抵达凤阳,凤阳是个大地方,已离定远不远,这里人来人往,消息当然灵通的多。
他们找了个叫悦仙的大客栈歇下来,出手也特别阔绰,为的是好向店小二问话。
店小二打开提笼,端出四盆热腾腾的炒菜,半锅热腾腾的炖鸡汤,这是半个时辰前,店小二去西街口凤阳老店预订的。
凤阳老店很少接到这种大生意,悦仙客栈也很少歇下这种阔客人,店小二更是很少像今天这样喜欢说话。
两个客人,却摆下三副杯箸,另一副是朱磊和郭南风为店小二准备的。
“小二哥,坐,咱们喝一杯聊聊。”朱磊很随便地说。
店小二有点不好意思道:“那怎么可以。”
郭南风道:“天气冷,喝两盅驱驱寒气.咱们随便聊聊,喝起酒来才有意思。”
店小二道:“两位打哪儿来?想往哪儿去?”
郭南风道:“打泗阳来,想到六安去,买点六安的茶叶。”
店小二道:“六安的茶叶,天下知名,两位是开茶行的吧?”
郭南风道:“好眼光,你伙计猜对了。”
店小二为自己的见多识广感到很得意,不知不觉间端起了酒壶。
郭南风道:“干!”
三人都干了一盅。
朱磊道:“吃菜!”
店小二挟了一筷子菜,边吃边问道: “两位这一路去六安,经不经过定远县?”
郭南风道:“经过,怎么样?”
店小二道: “定远最近出了一件怪事情,两位经过定远时,不妨打听打听。万一能碰上那位传说中的盘古教主,替家中娘子讨两副神药,就走大运了。”
郭南风佯装道:“走大运?我听不懂。”
店小二又干了一盅,兴致来了。这么好的酒菜,要他自己花钱买,这辈子他也舍不得,有说话巴结阔客人的机会,要他不开口,那比自己花钱买酒菜更难。
“盘古教主,据说是位胡子已经花白的活神仙。”店小二满脸红光地道:“不过,我这也是听来的,很少有人真有福分见到教主本人。”
郭南风道:“见不到教主本人,向谁求药?”
“定远有座八仙山,山上有座古庙,庙里供的是观音大十像。”店小二比手画脚地道:
“求药的,先拜观音大士,再捐香油钱,钱多钱少没有关系,只要心意虔诚。然后,便由进香人抽笺,再由笺条决定见不见得着教主本人。”
郭南风道:“你这样一说,我更糊涂了。”
“这意思就是说……”店小二又挟了一大筷子菜送进嘴,边嚼边说道:“如果是张上上笺,解说者就会为你安排晋见教主。”
郭南风道:“什么叫做上上笺?”
店小二缩了一下脖子,两手一摊道:“这就不知道了,大概笺上说的都是好话吧!”
郭南风暗哼一声,心想:“大概长得年轻标致的,才会抽到上上笺吧?所谓教主者,八成是个神棍兼淫棍!”
朱磊插口道:“见了教主之后呢?”
店小二道:“见了教主之后……”他喝了口酒,又挟了一筷子菜:“这个,晤,就不知道了。”
朱磊和郭南风迅速互望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很清楚,并不是这小二卖关子,这小子无疑也就只知道这么多,再问下去,大家都是白费气力。
第二天,朱磊和郭南风起程向定远县出发。
一路上,两人心中都有着一个相同的谜团。
由灵璧到定远,路程并不远,以林白玉和叶小凤两人的一身武功,收拾一个小小的神棍,为何要耗这么久的工夫?
难道……
两人的脚程虽然不慢,但去定远的这一程并无官道可循,沿途人烟稀少,岔路又多,每走一程,便得找个荒凉的村落打听。
直到天黑,那座县城尚未出现。
朱磊四下望了一眼道:“这一下,恐怕真的要露宿一宵了。”
郭南风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为什么天黑了就不能赶路?谁规定天一黑下来就非歇宿不可?”
朱磊笑道:“你这人也很奇怪。”
郭南风道:“我这人正常得很。”
朱磊笑道:“正常是很正常,就是忽然变得有点喜欢抬杠。”
郭南风道:“你话说得不对,我当然要纠正,你一直都在家里当大少爷?你一向没有赶过夜路?……咦,好了。”
两人说话时,正拐过一片树林。
朱磊转脸道:“什么好了?”
郭南风笑道:“好了就是你赢了。”
朱磊抬头一看,原来树林前面就是一座庙宇。
这座庙宇,灰蒙蒙的,只有前后两进。看上去既不宽敞,亦不恢宏,显见平日香火一定很冷落,但因它三面均为一片高高矮矮的杂竹包围,倒别有一种幽雅的庄严古趣。
朱磊道:“你的意思,我们就在这座庙里歇一宵?”
郭南风道:“这种穷庙,吃喝当然谈不上,但四周风景不错,比住又脏又乱的小旅社可要强多了。”
庙门虚掩着,前殿供奉的,是一座不知名的高大佛像,由于久未拂拭,佛像的法身上满是尘土,佛龛前的大香炉,插着一把零乱的香枝,也不知道香火熄了已有多少时日。
前殿两边,是一排关的紧紧的僧房,这些房间里.当然无人居住。
下阶走过中间的庭院,后面一排,也是佛殿。佛像前拜座上,散放着一些拜垫,灰扑扑的,又旧又脏。
朱磊皱眉道:“看样子大概是座无人管理的古庙,我们睡的地方是有了,可是,饿一夜肚子;可也不好受。”
郭南风道:“我们再去两边灶房柴房里看看,只要有柴米,我们自己动手煮饭,吃起来也蛮有意思。”
就在这时候,殿前光线一暗,忽然出现一个瘦小的沙弥。
那名年约十四五岁年纪的小沙弥合掌躬身道:“两位施主安好。施主们可是错过了宿头?”
郭南风道: “是的,请问小师弟,我们可否在这里借宿一宵?”
小沙弥又施了一礼道: “只要两位施主不嫌简陋,当然可以。”
朱磊接口道:“能不能顺便叨扰一顿素斋?”
小沙弥道:“两位师父,出去做佛事,要三天之后才能回来。至于斋饭,小僧得去问问香火工陈伯,才能决定。”
陈伯是个弯腰驼背的老头,耳朵有点重听,说话声音很大。经过小沙弥交涉,陈伯表示,饭没有问题,菜只有两样,素油炒青菜,萝卜汤。
碰上这种香火冷少的庙宇,有得吃住,就很不错了.别的还有什么话说?
晚饭后,沙弥打开一间僧房,点上一盏半明不灭的油灯,就退出去了。
这间僧房,大概就是小沙弥口中“两位师父”之一所居住的,收拾得倒还干净,房中除一床一桌一椅,以及一橱石印佛经外,别无所有。
朱磊见了,不禁肃然起敬道:“佛门弟子,真是清苦,这种生活,叫我们怎么受得了?”
郭南风道:“他们看破红尘,一切荣华富贵,皆如过眼云烟,不愿多种来生业障,自然就不以为苦了。”
朱磊顺手抽出一本佛经,凄着油灯光头,随便翻了几页,忽然啊了一声,僵在那里,像段木头。
郭南风走近一走道:“怎么啦?你。”
朱磊伸手一送道:“你看这本书1”
郭南风过来翻开首页,不禁也是一呆。
原来他看到的竟是一行仿宋体石印大字:古足本绣像金瓶梅!
再翻下去,书页已有些陈旧,凡是描写西门庆与女人们寻欢取乐的地方,都有密密麻麻的圈点,而且先后墨色深浅不同,可见阅书人看这部书,前后绝不止看过一遍。
朱磊嘿了一声道:“我刚才还在赞美他们,原来竟是两个不守清规的淫僧!”
郭南风合上书页,沉吟道:“这件事被我们碰上了,就该查个明白,它也许是以前和尚留下来的,现在的和尚,翻了没翻过,也不一定。”
朱磊道:“怎么个查法?”
郭南风道:“我们只能在这里待一夜,有没有结果,就要靠运气了。”
说着,他开始打量房中的形势和陈设.房中的陈设,前面说过,毫无碍眼之处。房中的墙壁和地面,也很正常,郭南风促额蹁步,陷入沉思。
朱磊道:“庙中那个沙弥和老火工,应该不会不知道,去把他们抓来讯问一下,你看怎么样?”
郭南风摇头道:“绝不可以这样做!香火工年纪已大,人如风中之烛,小沙弥还只是个大孩子,他们怎么知道这种事?”
朱磊道:“那要怎么办?”
郭南风道: ”你守在这里,我出去看看,横竖这座庙宇的范围也不大,我一会儿就会回来。”
朱磊点头道:“好,你去吧!”
郭南风出去大约一顿饭光景,回来时进门就摇头,显然收获不大。
朱磊仍忍不住问了句:“怎么样?”
郭南风道:“寺后就是树林,林中到处都是落叶,好像从来没有清扫过,林中有座焚化炉,大概已很久没有使用,砖块都快塌了,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朱磊笑道:“我看算了,老三,人家和尚也是人,有些道根浅的,偶尔看看闲书,只要不散布秽行,就算饶他一命,也暗合上天好生之德,别去追究了。”
郭南风道:“和尚动了淫心,就该还俗,玷辱佛门,非同小可。”
朱磊道:“我们以后回头,可能还要经过这条路,到时候再来看看也不迟。”
朱磊和郭南风第二天才知道,定远县城,就在半里外。
由于地理位置欠佳,这座县城,实在落后得可以。城内大街两旁,虽然也有各式商店,但都生意冷清,几乎门可罗雀。
两人问了好几个地方,才算找到了一家小饭馆,饭馆生意不好,当然就料理不出好酒菜来,两人随便要了一点饭菜,顺便打听那座灵验的观音大士庙。
店家伙计道:“就在西门外,好找得很,你们出城朝人多的地方走就对了。”
朱磊道:“大概多远?”
店家伙计道:“连头带尾,最多里把路。”
两人饭后出城,果如店伙计所说,一路零零散散,络绎不绝,以妇女占多数,全是求神赐福的人。
朱磊低声道:“我们走在这一群人中,是不是有些碍眼?”
郭南风道:“你说怎么办?”
朱磊道:“我也没有办法。”
郭南风道:“那不等于说废话!”
朱磊道:“但我却因为这件事想出了一点道理。”
郭南风道:“什么道理?”
朱磊道:“眼前这些妇女,都是来自附近乡村,长相和穿着打扮,全都土气得很,那位盘古教主,如果以色取人,一定失望。”
郭南风道:“又是一些废话!”
朱磊道:“我还没有谈到下题,你急什么?”
郭南风道:“正题是什么?”
朱磊道: “像这些妇女中,如果杂有林白玉和叶小凤两人,必然一眼就会引起那位盘古教主的注意。”
郭南风道:“这话还用得着你来说?”
朱磊道:“盘古教主不是个普通人物,一看‘白’‘叶’两人身份举止都跟众人不同,必然大起疑心,不敢贸然有所举动。”
郭南风有点迟疑道:“你的意思……”
朱磊道:“假使盘古教主暂使停止猎色行动,林叶两人因为见不到这位教主,一定仍住在定远城中。”
郭南风道:“你的意思,我们应该先回城中去找她们姐妹?”
朱磊道:“我们当然也可以先跟众人去前面小庙里看看。”
郭南风叹了口气道:“说来说去,还是一大篇废话!”
朱磊不服气道:“什么废话?我把事情的大略已经理了个眉目,总比你对这件事—片浑沌强得多!”
郭南风道:“你把自己想象得太美了,你以为你想到的这些事,我都没有想到过?”
朱磊道:“你既然想到了,为什么没有说出来?”
郭南风道: “说出来跟不说出来,有什么两样?这些想法,全凭臆测,毫无创意,而且也对事情没有一点帮助。要去观世音庙看看。”
高地上的观世音庙,谈不上规模,也谈不上格局。跨进庙门,两边各有一张木条桌,一边贩卖香火纸钱,一边坐着一位解笺的老先生。
通过狭窄的中庭,便是一般信徒心目中的“大殿”。
大殿正中,供着一尊观世音像,两旁侍立着金童玉女。前面是一口大型捐献箱,箱旁站了一个穿黑长袍,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的中年人,随时准备帮助上了年纪的信徒插香取笺。
朱磊低声道: “站在捐献箱旁的好几个家伙,名义上是帮助上了年纪的信徒,我看他真正的使命,恐怕还是在监看那一位信徒手面大,如另转揩油的歪念头。”
郭南风笑道:“未找着真凭实据之前,别尽往坏处想。”
两位穿着体面的年青男人,如果也跟上前烧香求笺,自然有点不伦不类,他们只好各处佯装浏览,暗中察看这座小庙的内外形势。
后殿旁边,有道侧门,通向两间简陋的小木屋,大概是两三位执事人员食宿之处。
两人口虽不言,忍不住都在怀疑:那位盘古教主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候,两人眼前一亮,忽然瞥及从大门口正走进一名姿色秀丽得出奇的蓝衣少妇。
朱磊低声道:“如果传言不假,那位什么盘古教主绝没有放过这名少妇的理由,我们只要注意守着这名少妇,大概便有着落了。”
郭南风低声回答道:“为了不引起那两个执事人员注意,我们应该分散开来,我去庙外看看有无其他花样,你挨过去,看那妇人怎么求笺?老先生怎么解释?我们在土坡上再见面。”
说着,郭南风先出了庙门,走向庙后,细看这座庙有无其他密道或地下建筑。各处看完,毫无破绽,但朱磊还没有出来,他便先走去土坡下一个小吃担子旁,要了一碗汤面,慢慢吃着等候。
隔了一会,朱磊出来了。
郭南风道:“怎么样?”
朱磊道:“我不便跟那妇眷挨得太近,有几句话,我没听清楚,那解笺老者大意好像是说,妇人福气很好,命中该有三子,其中一子将来还可做到知府以上的大官。”
郭南风道:“还有呢?”
朱磊道:“那老者又说,因为这是条上上笺,妇女可以凭笺条要求教主画道灵府,焚化后以温水吞服,明年春天以前,就有怀孕的征兆。”
郭南风道:“这妇人将在什么时候见教主?”
朱磊道:“明天申时三刻。”
郭南风道:“什么地方?”
朱磊道:“普渡禅寺。”
郭南风道:“普渡禅寺又在什么地方?”
朱磊苦笑道: “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定远,你问我,我去问谁?”
郭南风皱紧了眉头道: “现在只有—个笨法子”眼角一瞟,忽然住口。
朱磊会意,他也看到那名年青的蓝衣美妇正从身边走过。
郭南风低声道: “我们还是老办法,你先一路跟下去,我慢一步回城,晚饭时分,我们就在中午那家饭馆见面。”
郭南风吩咐店家凑了两三样小菜,打了半斤酒,一个人在小饭店边喝边等。
天色暗黑之际,朱磊来了。
朱磊坐下后,郭南风还是一句老话:“怎么样?”
朱磊喝了口酒道:“那妇人住在南门外面—幢三合厢里,生活好像还过得去,家里人口很少,只有一个老婆婆,没看到男人。”
郭南风道:“男人可能在外乡做生意,人相单薄,又惦着丈夫,大概就是这女人求神的原因了。”
朱磊低声道: “让我来问问这里的伙计,看普渡禅寺在什么地方。”
一名伙计端着最后一盘炒腰花上桌,朱磊见机提出他的问题。
那伙计—怔:“两位想去烧香?”
朱磊顺口唔了一声,表示伙计猜对了。
那伙计听了,忍不住呼呼的笑了起来。
朱磊诧异道:“你笑什么?”
那伙计笑着道:“西门外的观音菩萨灵得很,你们为什么要去普渡寺那种破庙?”
朱磊瞪大眼睛道:“破庙什么意思?”
那伙计道:“他们连自己庙里的和尚都保不住,还能保佑烧香的人?要灵才怪!”
朱磊道:“噢?”
那伙计道:“他们寺里本来有四个和尚,香火也不错,年初—场怪病,一夜就死了两个,大爷想去这种庙里求什么?”
朱磊道:“有这种事?那可真谢谢你小二哥指点了。”
伙计走后,朱磊又道:“老三,你相不相信这种事?”
郭南风道:“相信什么?”
朱磊道:“相信年初死去的两个和尚,是死于一种怪病?”
郭南风道:“庙里有看金瓶梅的和尚,盘古教主又要借那地方装弄鬼神,如果有人看了不顺眼,不死还有什么生路?”
两人饭毕,问明伙计,城中只有三家旅店,都在十字大街附近。
两人便找去十字大街,逐家探问林白玉和叶小风的下落,结果三家都回说没有看到像郭、朱两人所描述的两位女客。两人无法可想,只好在一间较宽敞的歇了卜来。
过了正午,天宁忽然阴暗厂来,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快要下雪了。
申初光景,定远北门外,忽然出现两条瘦小的人影。
那是一老一少,两个穿着朴素的妇人。老妇人五十多岁,脸上很多皱纹,手上提着一个竹制的香篮,年青的少妇提着一个小包袱.美丽而端庄,眉梢隐隐透着一股喜悦之色。
两人相貌上毫无相似之处.猜知这老少两人,可能是对婆媳。
两人沿着乡村的泥土路,缓缓前行,走到树林前那座小庙,婆媳两人指点着,低低说了几句话,便向半开的庙门中跨步而入。
朱磊和郭南风像鬼影子般接着出现。两人在庙前出现时,庙门已紧紧上闩,两人对望一眼,会意地点点头,好像这种结果原就在意料之中。
接着,两人左右分开,绕去庙侧,轻轻一纵,上了墙头。
两人透过从墙里长出的高树枝往里一瞧,都不禁微微一呆,有点纳闷。
这时,大殿上空无一人,两旁伙食房前那个半聋的老香工正在低头拣菜,小沙弥在厨房里默默抹着桌子。一切都显得出奇的平静和安宁。
前殿两边的憎房,密闭如故,里面没有说话的声音,或其他任何的响动。
刚进去的那对婆媳呢?
朱磊和郭南风东西相距数丈远,不便出声相询,只好迢迢以手势代替。
这次郭南风示意朱磊去庙后搜查,他决定一个人闪进庙中各处看看.他不相信就在这转眼间,两个活生生的人会从空气中消失。
这时,雪开始飘落了,天空阴暗得就像平时的点灯时分,郭南风身影一闪,无声无息地泻落大殿,足尖一点,窜入殿内。
大殿内陈设简单,郭南风上次已经观察过了,并无可疑之处。现在,由于这座庙宇范围甚少,而且那婆媳两人又是入庙后即刻消失,他不得不重新仔细打量。
一排佛龛,供奉着四尊佛像,佛像贴壁设座,其间并无空隙。
佛龛前面供桌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灰尘,那对婆媳都是乡下人,并无武功在身,如从供桌上经过,一定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大殿两端,各有一张木桌,上面摆着佛经香烛等物,也似很久没有移动。
木桌后面的两张桌子郭南风心头突然一紧,他找到问题的关键了。
东边木桌后面的椅子,微徽向外挪开,这表示有人离开后,就没有再将这张椅于移回原位,这是桌椅之间应有的放置方式,合理而正常。
西边木桌后面的椅子,就不一样了。
这样椅子贴壁放置,与木桌靠墙的一端平齐,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办公,或是起身离去,都不会将椅子放成这个样子。
郭南风俯身下去察看地面,在椅子被移动的地面上,他终于找到了破绽。
在地面上,有块三尺来宽,五尺多长的木板,贸然看上去,与泥土同色。很明显的,这是一块可以翻起及放落的滑板。
换句话说,这是一个地下密室的出入门户!
郭南风试按,滑板立即向上翘起,下面是个黑魑的洞口,有土阶通向佛龛的那个方向,宽度足容一个庞大的身躯出入。
郭南风以椅子横放洞边,顶住滑板不能复原,以备朱磊找来大殿时,可以知道他去了哪里。他紧了紧腰带,探身进入地洞,约莫下降两丈多深,到达一条还算宽敞的地道。地道的方向通向庙后,向前走了七八步远,耳中隐隐已有人声传来。
“这妞儿脸型肤色都不错,身材也好,老乌鸦越来越会办事,教主真该好好的赏他一下了。”
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阿嚏着,大概是庙中声称出去做法事的两位和尚之一。
“当然,当然,哈哈哈!”这个声音当然是盘古教主的了。
“今天天气特别冷,先喝点酒再说。”是一个有点沙哑的声音,大概是上面庙中的另一个和尚。
接着,前面的密室中有了响动,好像有人在忙着整理酒具。
“哎啃!你捏得人好疼,我不来了!”
郭南风听了,不禁一怔。
这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难道在这对婆媳被俘虏之前,这间地下室就先关了其他的女人?
“你不来?我可要来了,”苍老的声音夹着笑声说,怪腔怪调的,令人听了起鸡皮疙瘩:
“你怕疼是不是?等下我就叫你又疼又痒,疼得过瘾,痒得舒服!来来来,我先看看,捏红了没有?乖乖,心肝宝贝,我来揉揉!”
那个声音沙哑的和尚道: “你们少猴急,等我把酒温好了,大家喝点酒再来好不好?
你们如此亲热,教我哪有心肠温酒?”
盘古教主的声音道:“依你们的意思,我要不要解开这妇人的穴道?”
沙哑的声音抢着道: “当然要解开,没有叫声,没有表情,跟一堆死肉差不多,那该多没意思。”
“她要是反抗怎么办?”
“刚进来的,那个不反抗?看她挣扎的样子,才有意思啊!”
“悟空这方面愈来愈精了。”
“尖’不‘尖’,你最清楚了。”喉咙沙哑的悟空和尚,仿佛在问另一个人:“尖好还是秃好,你告诉教主吧!”
说罢三人一齐大笑,一点顾忌都没有。
另外那个和尚道:“刚才教主进来时,除了这个女人,好像还挟着一个,那个年纪大的女人是准?”
盘古教主道:“被我处理掉了,放在墙脚下。”
悟空和尚接口道:“拿点东西盖一盖,等下可别让这小娘们看到。”
郭南风听到这里,不觉得热血沸腾,好心狠的一批家伙,视人命如草芥,这哪还有什么王法?
他想到这里,不禁又为林白玉和叶小凤担忧起来,两人至今音讯全无,会不会因一时大意,也遭了这批歹徒的毒手?
他为了保全那个少妇的清白,不能再等下去丁。
他蹑足前行,约四五步,前面地窟,豁然开朗。
方圆约五六丈的那个洞窟中,三张藤榻,围着大火炉,炉上一副铁架,上面温着三大壶酒,四五个小菜盘,地洞中似乎另有通风之处,一点也不觉得烟火熏人。
藤榻上面,坐着五个人,躺着一个.躺着的就是那名村妇,似乎尚在昏迷中。
三个男的,两个光头,都是大胖子,每个身上围着一幅绒布,大都是本寺的和尚。
另外一个,年约四十出头,身上衣着尚称完整,大概便是那位盘古教主了。
郭南风感到有点意外的是,这三人的相貌,都在他的想像之外。
他以为盘古教主是个六七十岁,有着花白胡子的老者,谁料只是一个中年人1大概这魔头偶尔露面,也是一种宣传,让人以为他是个年高德劭的长者,松懈防范之心。
另外的那两个女人,都在十七八岁上下,脸上并无戚容,姿色还过得去,但也谈不上什么花容月貌。
她俩大概已被掳来一段时日,对目前的生活环境已渐习惯,慢慢产生了一种得过且过的心理,不再希图挣扎和反抗了。
两个女人身上都没有穿衣服,只靠一薄被围住下半身,室中整个情况,看起来非常猥亵。
郭南风真气一提,劲射而入。
他狠定心,先落在靠近洞口的一个和尚身边,运力一掌,疾劈而出,那和尚惊叫未及出口,便告应声而倒,抽搐了账!
接着,他跃过火炉,双脚登向另一和尚,,上身却对准那个盘古教主。
他的构想是,先将另外那名和尚放倒,不管对方死活,便向盘古教主进攻。
第二个和尚承受他一脚,就算不死,大概也没有还手的气力了。
不料那位盘古教主机灵得很,他见密室中突然出现这位不速之客,收拾悟空和尚的手法又极俐落有力,早就心胆俱丧,完全没有抗拒的打算,一个倒翻,离开藤榻,再一闪,便告失去踪影。
郭南风又气又急又恨,他气急的是想不到这间地下室中居然还有出路。
他恨的,即是朱磊!
假如朱磊这时也在,盘古教主还能哪里逃?
他气无可出,只好回过身来,又对那被他踢倒的和尚加了—掌。那藤榻上的两位女人,吓得索索发抖,连喊救命都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候,只听通的一声,盘古教主消失处,忽然从上面掉下—个人来。
郭南风目光锐利,马上认出那个掉下来的人,正是盘古教主!
跟着一个嬉笑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道:”下面还有活着的没有?一个太不过瘾了,再送几个上来活活筋骨如何?”
郭南风一听是朱磊的声音,不禁好气又好笑,高声回答道:“还有两个女的,要不要?”
朱磊急忙推卸道:“敬谢不敏,女的我下不了手,你留着自己处理吧。”
郭南风回顾地室中,那两个女人只顾战战栗,尚未穿起衣服,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两位如果就住在这附近,快点穿好衣服回去。”
里面榻上那个女的,胆量似乎大些,颤声道: “这位壮士,我们……住在……东乡,路程不近……我们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
郭南风探身入怀,掏出一把碎银,送去榻上道: “拿去做盘缠,快点走!”
两个女人穿妥衣服,战战兢兢地从通道摸索着离去后,郭南风见墙角蜷曲着那个中年乡妇的尸体,不由得又感到为难起来。
他向上面高声道:“老二,你下来一趟!”
朱磊应了一声好,不一会从另一出口处飘然现身。
郭南风道: “这婆媳俩住的地方,你去过一次对不对?来,你背活的,我背死的,把她们送回去,等找到了地方,我们再把她们拍醒过来。”
雪花,仍在漫不经意地飘个不停,朱磊和郭南风在荒凉的土路上,一个戴着一顶大斗篷,披着风衣,冒雪而行。
朱磊脚下不停,一面扭头道:“这种大雪天赶路,真不是味道。”
郭南风笑道:“那还用说,当然不如围着火炉喝酒聊天有意思。”
朱磊搓了一下手,道:“我倒不是这意思,至少我们可在定远等两天,等打听出林白玉姐妹俩的消息,再上路也还不迟。”
郭南风摇摇头道:“等不着了,我猜她们到达时,一定因为看不出那座观世音庙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以为只是一种谣传,又回灵璧去了。”
朱磊点点头道:“这一点倒是可能,我们若不是凑巧碰上那对婆媳,还不是照样一无所获,机缘之说,真是一点不假。”
郭南风轻叹道:“这件事也证明了迷信的害处,那对婆媳要不是迷信鬼神,又何至于弄得一个受辱,一个丧生?”
又走了一段路,朱磊再度扭头道:“我们现在究竟要去哪里?赶回灵璧?”
郭南风道:“当然”他话未说完,忽然道:“慢一点,等我一下。”
说着,人已蹲了下去,沿着路边一枯草,好似在枯草叶中搜索什么。
朱磊诧异道:“你在找什么?”
郭南风慢慢直起身子,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真巧,我们会从这里经过,既然看到了,又不能不闻不问……”
朱磊接着道:“什么事我们不能不闻不问?”
郭南风手—指道:“你看!”
朱磊茫然道: “我看什么? —片乱草而已!难道这片乱草也有文章?”
郭南风道:“我要你看的,是草上的那些结,这是丐帮的求救信号,只有丐帮弟子,或丐帮的友人,才能看得出它的明堂来。”
朱磊道:“那又怎么样?”
郭南风道:“你跟我来。”
郭南风带头急赶,一路顺着丐帮弟子结草的方向,笔直向西,直奔舜耕山。
黄昏时分,两人抵达一座小镇。
小镇上没有几家店铺,又因为天寒下雪的关系,几乎一半以上都关了店门。
两人找到一家小客栈,郭南风先在明显的拐角处,用三块砖头搭了个奇怪的样式,才和朱磊进栈歇了下来。
朱磊道:“你刚才搭起那三块砖头,可也是一种讯号?”
郭南风道:“是的,凡是丐帮的弟子都看得懂。”
朱磊道:“懂什么?”
郭南风道:“知道他们有朋友住在这家客栈里,如果他们有困难解决不了,可直接到客栈里来,找这人帮忙。”
朱磊道:“天已经黑子,他们看得到?”
郭南风道: “今天晚上,他们也不一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过了今天,还有明天,这种事情急也急不来的。”
朱磊道:“天太冷了,叫壶酒来喝喝如何?”
郭南风笑道:“今天的确是喝酒的好天气,只可惜你选错了地方。”
朱磊道:“这活什么意思?”
郭南风笑道: “这种客栈的客人,多以进城错过宿头的乡下人为对象,有时煮饭烧水,都是客人自己动手,客栈只供应锅炉柴火,你找谁要酒喝?什么地方去找下酒菜?”
朱磊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我的。”
他跑到前面店伙计住宿的地方,一个头戴两片瓦,身穿旧棉袄的老伙计,正在昏暗的菜油灯下,配着一碟咸菜喝热粥。
“伙计,能不能弄点酒喝喝?”
“大爷想喝酒?”那伙计眨巴着风火眼:“天这么黑了,菜也买不到,大爷要拿什么下酒?”
朱磊一听,酒好像没有问题,心已放落一半,接着又问道:“炒一盘花生米,再炒个韭菜,总应该是有的吧?”
伙计摇头道:“两样都没有。”
朱磊并不灰心,又问道:“那么,有什么,你说好了。”
伙计想了一下,用筷子敲敲那碟咸菜道:“有咸菜,也有我自己用盐渍的酱瓜.再不然我可以替你爆半斤蚕豆。”
朱磊大喜道:“行!蚕豆和花生都一样,喂,伙计我刚才好像听到后面有鸡叫,宰只鸡来下酒怎么样?”
伙计好像吓了一跳,连忙道:“噢,那,那不行,几只鸡都快生蛋了,现在还不到两斤重,杀了拿来下酒,那多罪过!”
朱磊掏出一把碎银,拣了一块五六钱重的,送去伙计面前道:“先付你买鸡钱,其他的零碎账,明天一起算!我怎能叫你亏老本。”
依当时的银价计算,这块碎银买两只大肥鸡也够了,那伙计见了银子,立刻改变口气。
“如果大爷们一定要吃鸡.只好去抓一只来宰了。”伙计带着笑意道:“大爷喜欢吃红烧、清炖,还是辣炒’”
一阵微风吹来,门口忽然有人笑着接口道:“这三种吃法都不好。”
伙计两眼眨巴了一下,连忙赔笑道:“原来是麻三爷,三爷好!”
进来的这位麻三爷,脸上还真有几粒麻子,不过,以这位麻三爷的年纪来说,他老兄被人叫“爷”,似乎还嫌早了—些。
这位麻三爷最多三十出头,肩上扛着—根毛竹杖,杖头上吊着—个摇摇晃晃的旧蒲包,一件旧棉袍,又破又脏,那一身邋遢相,叫人实在不敢恭维。
如果此刻郭南风也在场,他必然一眼就会认出对方乃丐帮中一名身份不低的四结弟子。
可是,朱磊无此能耐。他只觉得对方大概是附近村子里的老乡亲,所以店伙认得他。
这人笑嘻嘻的,一团和气,看上去虽然脏了点,倒也有一分亲切感。
伙计接着道:“依三爷的意思,这只鸡要怎样料理才好吃?”
那位麻三爷手一招,笑道:“你来,我们一起去抓只鸡,我教你一种省事又快速的做法,保证香酥可口,配酒配饭两相宜。”
不到半个时辰,小二的酒菜全端进来了。
一大锡壶酒,泡在半盆热水里,—盘咸菜,一盘渍瓜,一大碗炒蚕豆,以及一团灰不灰,黄不黄的“泥团”。
朱磊指着那个泥团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伙计笑道:“鸡啊!大爷要的那只鸡,就在里面。”
朱磊正要开口,郭南风抢着笑道:“别土了,老二,这是丐帮弟子的一种吃法,叫做‘叫化鸡’,也有人嫌它名称不雅,改叫‘富贵鸡’,噢,对了”
他转向那店伙道:“那位麻三爷呢?”
刚才,他听朱磊的述说,现在又看到这只叫化鸡,知道对方八成是一名丐帮弟子。
店伙计道:“在外面喝酒。”
郭南风一怔道:“他也喜欢喝酒?”
店伙计道: “这是老规矩,这位麻三爷常从这里经过,每次都是自己带—皮袋酒,芈袋花生,喝足了睡觉,天亮赶路。”
郭南风道: “快请这位三爷来,大家—起喝,人多了才有意思。”
不一会,麻三爷来了,除了没带竹杖,还是那副邋遢样子,郭南风站起身来,双掌搭成一个人字形,含笑道: “麻三兄好,我是贵帮麦七斗的朋友,我们这次从定远县来,便是因为无意中发现贵帮一路留下的特别标记。”
他这番自我介绍,其实是多余的,当他双手搭成人字形,麻三便知道他是丐帮高阶层的友人了。
麻三也是一名四结弟子,当然不会不知道自己帮中的麦七斗他听对方连帮中的八结长老都可直呼其名,便知道这位青年人来头不小。
当下,他也忙着改变见礼方式,原打算抱拳一拱,这时乃改作双拳一并,双手拇指向上、置拳胸前,微微—躬道:“小人麻三,舜耕山分舵主,叩请壮士大名!”
双拳并拢,双拇指向上、代表丐帮最隆重的参拜大礼,郭南风当然明白这种礼节。
“小弟郭南风。”他指指朱磊道:“这位是在下的盟兄,姓朱,单名—个磊字,三石磊。”
“江南三侠?”麻三爷大惊。
“不敢当!”郭南风微笑道:“我们兄弟—事无成,浪得虚名而巳。”
朱磊清出一个座位,含笑让座。
麻三坐下,郭南风道:“大家都不是外人,我们边喝边谈吧!贵帮舜耕山分舵,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大麻烦!”麻三喝了口酒说,神色顿时沉重起来。
郭南风点点头,鼓励对方说下去。
麻三说出来的故事,是这样的:原来舜耕山邻近瓦阜湖,地点虽然荒凉,土地却仍肥沃,丐帮在山脚下购置了一片土地,凡帮中超过五十岁的弟子,或身体欠佳,武功平泛者,都拨到这个分舵来种田养老。
所以,这个舜耕小分舵,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而且入教特别多,总舵的长老们,每年只来巡视一次,平常分舵上完全靠劳力在舜耕山半山腰,住着一户过着隐居生活的大户人家,这家主人江老太爷曾在朝中做过大官,如今子孙也很发达,都是当朝的方面大员。
江老太爷家财富有,虽然过的隐居生活,气派仍然豪华无比。
全部问题就在江老太爷一日偶游后山,忽然无意发现一座玉矿,这座玉矿藏量丰富,出产的全是上等碧玉。
江老太爷本已看淡世情,而且宦囊富足,吃穿不愁。可是,人就这么奇怪,江老太爷发现这座玉矿后,竟然性情大改,把这座矿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完全忘记这座玉矿能带给他什么,以他七十开外的年纪,那些晶莹碧玉又能伴随他多久?
他暗中联络在朝为官的儿孙们,秘密重金请来四名玉匠和四名武师,开采的苦力工作,即完全委托丐帮分舵弟子。
这项工作才进行五个岁月,第一批琢成的玉器中,就由四名玉匠依原玉的大小和形态,琢成“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猪”等十二生肖。
这十二生肖,琢工精巧,惟妙惟肖,江老太爷爱不释手,视同连城拱璧.平常都盛放在一只垫了厚绒的漆盒中,除了至亲密友,从不轻易示人。
丐帮弟子几乎清一色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日常清苦惯了,身体都还健康,他们从事这份劳力工作,取得一份意外收入,生活大有改善。
五个多月来,按时作息,可说宾主相安无事。
可是,上个月底,麻烦来了,江老太爷收藏在书房铁柜中的十二件玉器突告不翼而飞!
发生这种大窃案,只要冷静地想一想,谁都不难明白,以府中门户之严密,必系内贼所为!可是,这个大胆的内贼是谁呢?
江府上下,共有三十多口,除了两名伺候老太爷的小僮,谁也不能轻易接近老太爷的书房,而那两名书僮,才不过十—、二岁,都是刚懂一点人事的大孩子,既不懂玉器的价值,也没有这种需要,怀疑到他们身上去,当然不合情理。
四名玉匠,都住外府厢房,食于斯,工作于斯,从不轻涉内院一步。
他们的薪津都很高,膳食也很好,他们虽然知道那些玉器的价值,但他们应该没有偷窃那些玉器的胆量和身手,而且也没有藏放的地方。事后,江老太爷都搜索过了,证明这段期间,他们都没有离开过江府,他们住宿的地方,也一无所获。
四名武师嫌疑更轻,他们四人分成两组,日夜两班交替,不是值班,便是睡觉,采矿的丐帮弟子五天休息一次,只有在休息的这—天,他们才有心情和时间,开怀吃喝一次。
他们就住在四名玉匠的对面,室内家具简单,根本没有收藏一只漆匣的地方。
至于内府的下人们,都是跟随江老太爷的老人,江老太爷对他们都很了解,毫无理由怀疑到他们头上去。
最后,江老太爷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涉嫌者,便落到那批丐帮弟子头上了。
丐帮弟子,出身都不高,人人都跟一个穷字结了不解之缘,再加上那些丐帮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高来高去的本领,更使江老太爷无法释怀。
丐帮弟子一向穷得清白,担上这层嫌疑之后,身为分舵主的麻三,愁绪万端,欲辩无言。
他本来的意思,是希望消息传去黄河总舵,派几名长老级的人物下来,替他们查清事实真象,万没有想到却先引来了丐帮之友的江南三侠。
静静听完麻三的叙述,郭南风道:“江府请来的那四位武师,都是什么身份来路?”
麻三道:“那四位武师,有两位是少林俗家弟子,一人叫路长青,一个叫范震邦,除拳脚功夫不俗外,都擅使一根重二十五斤的浑铁棍,等闲二三十人无法近身。”
郭南风点点头,又道:“还有两位呢?”
麻三道:“另外一位叫燕子陈三,喜欢喝酒,轻功极佳,本是冀北一家镖局的镖师,因为贪杯误事,被镖局开革,为朝中一名大官收为家将,平时操行尚佳,因而转荐江府。”
麻三喝了口酒,接着道:“最后一位年事稍长,目前约五十来岁,原是西北武林道上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名叫冯一尘,外号碎碑手,此人不但武功高强,还粗通文墨,与江老太爷谈得来,江老太爷一直计划另请一位武师,升这位冯武师为队长,好多点时间下来陪他闲聊。”
朱磊插口道:“那四位玉匠会不会武功?”
麻三摇头道:“据说不会。”
郭南风道:“我们想在这件窃案上插上一脚,依分舵主的意思,你看我们兄弟应该怎么办?”
麻三想了一下,有点启齿为难地道: “小的办法是有一个,只恐怕太委曲了两位。”
郭南风连忙道:“只要能查明这件公案的真象,替贵分舵讨回公道,也无所谓委曲不委曲,你尽管说出来好了。”
麻三顿了—下道:“小的意思,两位想深入调查,最好先装扮成丐帮弟子,进入矿坑内工作几天,对环境有个了解”
朱磊抢着道:“这是个好办法。”
麻三道:“本帮弟子的衣着饮食,两位可能不习惯。”
郭南风沉吟道: “衣着与饮食,都不是问题,我担心的是年龄,贵分舵的弟子,除了你分舵主,一般都在五十开外,忽然出现我们两个年纪轻的,该怎么解释?”
朱磊笑道:“这还不好办,江府就有一个例子!”
郭南风道:“什么例子?”
朱磊笑道:“喝酒误事啊!”
郭南风道:“被罚到这儿来受惩戒的?”
朱磊道:“对!”
郭南风道: “这对支舵上其他丐帮弟子,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麻三忙道:“实情本来如此,也谈不上什么不公平,本支舵弟子,多半上了年纪,对本帮巳难有建树,有人犯了过失,罚来本分舵加以感化,也说得过去。”
第七章 宝石疑云
雪花仍在飞舞,天气更冷了。
粗木栅胶,三四十名丐帮弟子排成一列,等侯检查入矿工作,今天值班的武师,是少林弟子路长青和碎碑手冯一尘。
两名邋遢的年青丐帮弟子,腰间鼓起一大块,立即引起武师路长青的注意。
他问为首的那名丐帮弟子道:“那是什么?”
那名丐帮弟子嘻嘻一笑,有点难为情地道:“对不起,今天实在太冷了。”
路长青听不懂,又道:“我问你那是什么,跟今天天气有什么关系?”
身后一名有同样情形的丐帮弟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鼓胀胀的皮袋道:“就是这个
酒。”
路长青有点惊讶,也有点生气道: “你们想在矿坑中喝酒?我不是早跟你们交代过了,要喝酒回去再喝,进坑时什么也不许携带!”
后面那名个儿稍高的弟子道:“我们刚到分舵来,不知道这项规矩,这两袋酒,我们留在外面就是了。”
这名说话的弟子,语气和缓婉转,立即赢得了路长青的好感。同时,经这一提,路长青才发现他们是两张新面孔。
他转向冯一尘道: “是个小过错,能改就好了,冯老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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