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这家万花楼大约两三年前他曾经来过一次。他还记得,当时陪他喝酒的,是一个叫金玲的姑娘。
昨夜,当他喝得将近八分醉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这位金玲姑娘。于是,他立即吩咐伙计替他去把这个金玲姑娘找来。以后的事情,他就不怎么清楚了。他只模模糊糊,一点一滴的忆及,当时那伙计的脸色很不好看,不知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什么话,而他则一概不理,坚持非要见到这位金玲姑娘不可。
可以想象得到的,当时他以千金买笑的大爷身份,一定也说了很多不入耳的粗话或狠话。然后,他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如今,他只是奇怪,万花楼本来就是个只要大爷有银子,一切均可予取予求的地方,他指名要找一个老相识,有什么不对?
客人喝酒叫姑娘,结果挨揍,这算是什么万花楼?他想不通是何道理。他想不通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万花楼是“黑霸天”彭伟的产业之一,不知道他所认识的红姑娘金玲如今已是“黑霸天”最得宠的五姨太太。
黑霸天彭伟,手下猛将如云,是目前关洛道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如果有人跑到万花楼喝酒,指名要叫他的五姨太太侑觞,而且一再口出不逊,你说这个人会有什么下场?所以丁衣当场没给打死,最后抛进臭水沟,又没给淹死,实在是个奇迹。
潼关找不到张瞎子,最后又因酒后失态,招致一顿皮肉之灾──如果你是丁衣,你将如何决定今后的去向和行程?
“丁一”和“丁二”
天色慢慢的黑下来了,万花楼前,车水马龙,嘉宾云集。
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于楼前停定。两名长衫清客,提着灯笼,赶紧上前打帘子,哈腰请安。一位气质高雅的华服公子从容跨出车厢,衣袖微微一挥,两名长衫清客手上,便一人多了一块十两重的大银元宝。
万花楼平日多的是阔绰客人,但一见面对两名帮闲的下人,一赏就是两块大银元宝的客人显然还没见过。
这位华服公子尚未进入里院贵宾厅,消息便已传遍整座万花楼。出手如此大方的阔客人,岂可怠慢?因此,华服公子刚一坐定,烟、茶、果点、毛巾,立即相继送上小方几。
华服公子像有用不完的银子似的,每逢下人孝敬一次,他照例是赏,赏,赏!不过,如今小赏已由银元宝改成银票。面额十两一张的新银票,就像花蝴蝶一般,不断的从他手上飞出去。
楼中的姑娘,也像花蝴蝶般,不断的从珠帘下飞进来。华服公子悠然环顾,最后朝其中一名看上去颇为善解人意的紫衣姑娘点点头,其他的姑娘见大势已定,立即纷纷散去。跑堂子大汉传呼上酒上菜,紫衣姑娘含笑过来奉请入座。
“小妹贱字玉芳,公子贵姓?”
“敝姓丁。”
“丁公子!”
“不敢当。”
公式化的应酬过去,两人入座。玉芳姑娘又问:“丁公子是本城人氏,还是公干路过?”
丁公子道:“路过。”
玉芳姑娘道:“这是丁公子第一次到万花楼来?”
丁公子道:“以前来过两次。”
玉芳姑娘道:“这样该说是老客人了?”
丁公子微微一笑道:“不算太老。”
玉芳姑娘脸一红,忙道:“小妹不善词令,公子请勿见怪。”
丁公子笑笑道:“我也只是逗逗姑娘而已。”
他忽然又笑了一下,道:“听四方客栈的伙计说,昨夜这儿有人醉酒闹事?”
玉芳姑娘道:“听说是个穷极无聊的书生,大概想白吃喝一顿,几杯黄汤下肚后,便满口胡言乱语,藉酒装疯……”丁公子道:“后来呢?”
玉芳姑娘道:“后来被这里的护院蔡师父等人一顿拳脚给撵走了。”
丁公子笑道:“黑霸天彭大爷开的酒楼,竟有人敢来闹事,那个家伙大概是活得腻烦了。”
玉芳姑娘道:“谁说不是?最可笑的,那家伙喝到后来,居然指名要找我们五娘亲自陪伴他,神气就像他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
丁公子道:“五娘是谁?”
玉芳姑娘道:“是我们彭大爷的第五房夫人,也就是我们万花楼现在的东家。”
丁公子笑道:“以前叫金玲姑娘?”
玉芳姑娘一呆道:“公子──您──也晓得我们五娘以前的名字?”
丁公子笑道:“我们是老相好。”
王芳姑娘脸色大变,四下里仓皇的扫了一眼,低声急急的道:“公子千万别说这种话,我们彭大爷醋劲大得惊人,同时我们五娘也最忌讳有人提起她的过去。”
丁公子笑道:“不要紧,本公子身份不同。”
玉芳姑娘眨着眼皮道:“身份不同?”
丁公子笑道:“如果她听说本公子来了,相信她一定会亲自过来招呼。”
玉芳姑娘半信半疑道:“要给我们彭大爷知道了怎么办?”
丁公子反问道:“彭大爷在不在?”
玉芳姑娘摇头:“不太清楚,他的事业太多了,虽然我们五娘是他喜欢的人,一个月也难得来上个三五天。”
丁公子轻轻一咳,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