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翠楼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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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侠胆魔心

数十只山猿齐吼之声,震耳欲聋,声势惊人,而且在齐吼声中,一个个双臂高张,蠢蠢欲动。

江不群冷冷一笑道:“这就是芳驾要迫使在下等人就范的方式?你认为这样可以成功?”

谷瑶环阴冷的一笑道:“凡事都有两个可能,我并不敢说能够绝对成功,但至少可以一试……你们难道不会改变主意!”

江不群哼道:“没有用处,谷瑶环,如果你聪明,应该不会采取这种办法,”

谷瑶环笑道:“大约你对我一定有好的建议了?”

江不群道:“也许可以这样说吧!”

谷瑶环嗯了一声道:“既然你有建议,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想听上一听。”

又复伸手一挥,发出了一声轻啸,在她的啸声中,四外的数十只山猿停止了蠢动,也收住了怒吼。

谷瑶环阴阴一笑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有什么建议,说吧!”

江不群道:“在下应该先提醒芳驾,正如芳驾方才自己说过的,这是你们上官家族中最黯淡的时代,你们三姊妹不但俱与夫婿不合,姊妹之间,大约也是有些势同水火!”

古瑶环哼道:“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江不群道:“说起来,在下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伤,常瑶芳是我的乳母!”

谷瑶环咯咯大笑道:“这件事我好像早知道了……”

微微一顿,又道:“认真说来,你是大姐培育出来的人材,也该算是上官家族中的一员,只可惜大姐的方式错误,她虽然培育了你,却放走了你,如今,她想用以征服天下的工具却落到了我的手上。”

江不群哼道:“你的话必须做若干修正。”

谷瑶环道:“你不承认事实!不是大姐把你从小抱大的么?”

江不群笑道:“也许那是有赖以隐身之计,也许那是她别有所图,但我们的关系仍然只是乳母而已……”

目光冷然一转,又道:“在此之前,我对她没有丝毫疑念,只知道她当年是个弃妇,是个被先父母收留的无依妇人,自然,更是个不懂武功的人!”

谷瑶环大笑道:“那是你自己糊涂!”

江不群摇头笑道:“江某并不是糊涂人,也许是令姊太聪明太谨慎了,她自己不曾露出破绽,江某也不愿去发掘她的隐私,这就是我们的关系能够维持下来的原因,但这也足以证明,我们之间的武功彼此毫无关联!”

谷瑶环咯咯笑道:“江不群,我不跟你谈这些,你也不必藉此拖延时间……”

声调一沉,道:“快些话归正题,你对我有什么建议?”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我要说的是你们三姊妹都已被己身的利欲熏心,由为先祖报仇而变成了妄图霸服武林……”

谷璐环道:“为先祖报仇与霸服武林是相辅相成之事,你该明白这一点!”

江不群淡淡一笑道:“现在,我抛开己身立场,站到你的一方设想,目前最重要的该是与毕瑶青之争……”

微微停倾了一下,又道:“至于我那乳母常大娘,倒是不足为虑了!”

谷瑶环哼道:“江不群,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傻瓜么?”

江不群正色道:“芳驾言重了,由你大姐与三妹的行径看来,你不可能会是傻瓜,我也绝不敢那样希望!”

谷瑶环傲然道:“那么你的目的何在?”

江不群道:“在下只是就事论事,替你着想,因为常瑶芳不过孤独一人,纵然秘密的收过羽翼,为数绝不会多,难成大事……”

目光慢悠悠的一转,又道:“但葛天朋与葛毕氏却分别在云梦与襄阳两地建立基业,已经有气吞山河之势,这才是你的劲敌!”

谷瑶环道:“你想使我们姐妹反目成仇,挑拨离间!”

江不群道:“为了私怨,兄弟阋墙的事多得很!”

谷瑶环狂笑道:“纵你说的属实,这事也不会发生到我们姐妹身上!”

江不群冷冷的噢了一声说:“为什么?”

谷瑶环沉声道:“你忘了一件事,上官家族中最具权威的东西就是那‘滴血令牌’,如今滴血令牌已入我手,不论襄阳云梦,不管是三妹大姐,她们都要听从我的令谕,因为我已是上官家族中当代的领袖之人!”

江不群大笑无语。

谷瑶环哼道:“你笑什么?”

江不群收笑道:“我笑你自我陶醉,难道你不知道这只是你的美梦?”

谷瑶环咬牙道:“不错,这是我往日的美梦,但现在美梦却成真了!”

江不群慢悠悠的摇头道:“很难……第一,摘血令牌并不在你手中……”

谷瑶环大笑道:“这一点不难迎刃而解,连你都已在我手中,还怕在你手中的令牌飞掉了不成……”

江不群冷冷地道:“就算令牌能到你手,你又怎知葛天朋夫妇会听你的令谕?”

谷瑶环道:“我早已说过了,‘滴血令牌’是上官家族中的最高权力象征,只要是上官家族中的人,谁敢不听!”

江不群摇头笑道:“这也有两个可能,据在下所知,葛天朋夫妇之间,尚且有互相杀戮之心,更不用说对于芳驾了!”

谷瑶环怔了一怔,道:“纵然他们夫妇不合得要互相杀戮,但对‘滴血令牌’却不敢不遵!”

江不群笑道:“你能如此肯定?”

谷瑶环忖思了一下道:“三妹夫妇虽在培植势力,但那是为了上官家族,就算她有私欲,要霸服江湖,但为先祖复仇的事还是要摆在第一,毋庸置疑……”

微微一顿,又道:“如非为了‘滴血令牌’之故,他们早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树立旗帜,展开霸服武林之战了!”

江不群笑道:“那正是他们的高明,但我敢说他们重视的不是‘滴血令牌’,而是江湖武林间的正义力量,不论是襄阳彩楼招亲,还是各大门派的传派之宝受骗失踪,甚至一次次的血腥事件,都是他们的试探,他们必须先弄清江湖武林中反抗的力量有多强多大,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是否能顺利的霸服武林……”

谷瑶环哼道:“不论你说的是对是错,反正我有预定的计划,就算三妹不服‘滴血令牌’的令谕,我也一样的可以为先祖复仇,进而霸服天下!”

江不群大笑道:“就凭了你这几十只山猿和你丈夫的九只仙鹤?”

谷瑶环哼道:“至少,还要再加上你们几人!”

江不群道:“看来我的建议是不值采纳了?”

谷瑶环神秘地一笑道:“你是聪明人,你的建议自然值得采纳,但却不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江不群道:“那么该在什么情形之下……”

微微一顿,又道:“是要等到葛天朋夫妇兵困九顶山白云峰之后么?”

谷瑶环摇摇头道:“是你献出‘滴血令牌’,向我屈膝俯首之后!”

江不群冷厉的喝道:“胡说……看来你的迷梦是不会清醒的了!”

谷瑶环也冷厉的大喝道:“江不群,你可以考虑一下,但只能以半个时辰为限,半个时辰之后,我会要你的性命!”

只见她信手一挥,五指按在了面前的瑶琴琴弦之上。

咚的一声,琴弦发出了一串刺耳的嗡声。

但见十二盏吊灯两盏两盏的先后熄去,使林中重复陷入一片黑暗,洞中的谷瑶环已经无法看到。

同时,四周的山猿又复蠢蠢欲动。

江不群目光一闪,急道:“快些退到那边!”

纵身一跃,向五丈之外退了过去。

原来那边有一方巨石,与四株枝杈相连的树木,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众人相继而至,俱在岩石后隐下了身形。

但听洞中瑶琴之声叮咚而起,曲调吱吱喳喳,像是初习弹奏者的手法。

江不群微微皱眉,向一枝梅道:“姑娘对此已窥门径,可知这是什么音律?”

一枝梅应声道:“这是音功中所没有的曲调,不知她在搞什么鬼?……”

但见四周的山猿忽然向前围了过来!

江不群恍然道:“这是她役使山猿的音节,我们要小心一些!”

于是,众人俱皆蓄势待变。

但那些山猿并没有攻击众人之意,只是向前凑近了一些,在两丈多距离之外停了下来,密密的排成了一个圆圈,围坐了下来。

洞中的琴音亦止,只听谷瑶环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算太长,你们要把握住时间,早做决定!”

而后是一串咯咯大笑。

不久,笑声亦止,四外的山猿像儿童做游戏一般并排围坐,蓝蓝的目光投射着困在中心的众人,那样子实在使人啼笑皆非。

林中静得出奇,数十只山猿除了咻咻的呼吸声之外,一点声音不发,仿佛久经训练的战士在即将与强敌搏战之前所保持的凝重肃穆,与全神戒备的模样一般。

向谷瑶环所在的山洞望去,除了一片黑暗之外,更无法行到别的。

江不群转动着目光向四外看了一阵,笑向金松子等人道:“诸位比在下阅历经验丰富得多,不知可曾经历过这种奇妙的场面?”

金松子望着一只只目灼灼的山猿,也禁不住苦笑道:“我刘世昌已经活了大半辈子,像这种场面,简直是做梦也没做到过!”

江不群舔舔口唇道:“可惜此地无酒,否则真该喝一大坛!”

但见司徒畏解下腰间的水袋递了过来道:“里面是酒!”

江不群欣然接过道:“多谢尊驾……”

旋开皮塞,灌下了一口,仰首悠悠地道:“如果天上再有一轮明月,这情景就更能使人留恋难忘了!”

金松子咬咬牙恨道:“小玉马,今天我才领略到了你的这一份不知死活的脾气,此时此地你还有心情饮酒赏月?”

江不群坦然道:“你可曾数过那山猿共有多少只?”

“这……”

金松子怔了一怔道:“我要数那些山猿干什么,反正不是四十只就是五十只,你该想想半个时辰之后,咱们该怎么样?”

江不群笑道:“我认为咱们有的是可谈的,何必谈些扫兴的事?”

金松子叹口气道:“我明白了……”

江不群道:“你明白了什么?”

金松子道:“这很明显,你把这半个时辰当成了生命中最后的半个时辰,难怪你要喝酒赏月!”

江不群又灌下一口酒去,答非所问地道:“余酒不多,我不能全数喝掉。”

伸手把酒袋递到了他的手上。

金松子啼笑皆非的接了过去,狠狠地喝了一口,又把酒袋传给了司徒畏。

江不群斜坐石上,忽然轻声哼道:“南山有鸟名为鹏,北海有鱼名为鲲……”

一枝梅轻声一笑道:“我很荣幸,你还记得这个歌儿。”

江不群住口道:“这是一首好歌,但你我既比不了鹏,也比不了鲲,因为我们已经被几十只猴子困住了……可惜申刚未来……”

一枝梅轻笑道:“他是仙猿,如果他来了,这些山猿就有了头儿了!”

两人话声低微从容,加上轻松的笑声,竟像是一双游山的情侣在绵绵情话。

回春子与司徒畏也在喝酒,黑暗中看不出两人的神态,金松子忽然轻轻一碰江不群道:“我数过了那山猿没有四十只,也没有五十只,只有三十六只。”

江不群点点头道:“三十六,正合周天三百六十之数。”

金松子皱眉道:“你是说……它们还会布阵?”

江不群笑道:“也许,但还不曾眼见的事,最好先别管它,咱们还是谈些别的好!”

金松子忖思着道:“再就是老古董了,她怎么会是四海悲鸿上官悌的后人,我实在意外,简直太意外了!”

江不群点头道:“我何尝不觉得意外,就像今夜我们竟在一些大猴子的围困之下喝酒一样,事前是再也想不到的。”

金松子道:“这个世界真怪,想不到的事都会发生,想到的事却往往会成泡影!”

江不群一拍他的肩头说:“咱们的谈话有些意思了,这才够味……”

哈哈一笑,又道:“既然想到的事往往会成泡影咱们又何必去想,做人本来是难得糊涂!”

金松子嗯了一声道:“我本来是既无得失之心,也无是非之念的人,要不然我为何避世隐居,跑到九顶山来……”

江不群道:“莫非你有了后悔之意,后悔来到白云峰! ”

金松子慨然道:“找刘世昌没有别的长处,但做过的事却去来不知道后悔,也绝不会后悔。”

江不群一笑道:“那么,你对于坎离散人又有什么想法……自然,他也是九鹤主人!”

金松子长叹一声道:“这是我更大的意外,九鹤主人与我义兼师友,我再也想不到他会是坎离散人!”

江不群笑笑道:“那么你对他现在的印象如何?”

金松子叹口气道:“我不是易于恨人的人,何况,我们之间……他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江不群笑道:“朋友相交,最重要的是坦诚无私,至少他欺骗了你。”

金松子道:“也许他有他的苦衷。”

江不群大笑道:“坎离散人曾说过你有大将之才,他之与你结交,又安知不是想摸摸你的底子,准备收归属下?”

金松子皱眉道:“也许,但我还是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

江不群目光微转,忽然弹弹裤脚上的尘土,道:“半个时辰已经过了一半,咱们难道一定要等着那谷瑶环喝来呼去?”

金松子悄声道:“你想发动?”

江不群道:“我认为抢先机总比处于被动的好!”

回春子向江不群身边凑了一下,歪过头来道:“江公子认为凭我们几人,能够打得退这三十多只经过训练,力大无穷的山猿……”

显然,由于方才的经验,已使他对这些山猿怀有了惧意。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这三十六只山猿并不足忧,古瑶环自然也会明白这一点,可虑的是另外的计谋!……”

金松子接口道:“什么计谋?”

江不群道:“坎离散人一直不曾露面,尽管他们夫妇也许不合,但在对付我们这一点上,却一定还会步调一致!”

金松子点点头道:“看来我们只怕很难离开白云峰!”

汀不群一竿馆,“我根本就没想离开。”

金松子一惊道:“那么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江不群笑笑道:“弄个水落石出,不能再使四海悲鸿上官悌的往事重演于今日!”

金松子皱眉道:“这需要整个江湖武林中的正义力量,小玉马,你该团结各大门派,简拔高手,仿效七十多年前追杀上官悌的旧事,留在白云峰又有什么用处?”

江不群点头道:“你的话很对,可惜一开始我就自己乱了阵脚……”

微微一顿,又道:“葛天朋夫妇非坎离散人与谷瑶环所比,他们找了一个最好的掩护,那就是举世同钦的丁令威……”

金松子点点头道:“我约略的听到了一些……”

江不群道:“葛天朋囚起了丁令威,却以巧妙的化装术造了另外的几个丁令威,自然也包括他自己在内,使天下群雄受了他的迷惑……”

微喟一声,又道:“坦白来说,我是这事件中最大的失败者,以他们夫妇的狡诈伎俩,使我成了他们的代罪羔羊!”

金松子困惑地道:“这话该怎么说,为什么你……”

江不群苦笑道:“目前我是杀害少林、峨嵋掌门人的凶手,江湖中近日以来的血腥事件,都推到了我的头上!”

金松子讶然道:“这是真的!”

回春子与司徒畏也都目瞪口呆的凝注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不群自嘲地一笑,道:“自然,我并不甘心如此,但我却无法再联合天下各派豪雄,加上老古董的事,更将百口莫辩了!”

金松子振声道:“又是意外,唉,一日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意外,但是,小玉马,你究竟打什么主意!”

江不群道:“目前的确没有什么好的主意可打……”

说着站起身来,沉凝地道:“此处山猿虽多,但它们毕竟比人的智慧差些,我已经多少看出了一点诀窍,……”

不待话落,突然身形箭射而起,向正北方蹲坐的一只山猿扑去!

这动作实在太出人意外,金松子等俱都想不到江不群会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首先发难。

就在他们意念还未转得过来之前,但听咕咚一声,江不群已把那只山猿推到了七尺之外。

山猿的穴道与人相同,江不群推倒山猿,已经顺手点了它的肩井穴,与头下的结喉穴。

这样一来,那只山猿的两只前臂就成了残废,满口的尖牙利齿竟然白森森的十分怕人,但却也无法开口逞凶。

另外的三十五只山猿轰然俱起,一齐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大吼,洞中的谷瑶环也发出了一串咯咯的狂笑。

同时,吱吱喳喳的瑶琴声再度弹了起来。

但江不群一连两掌劈在了那被制的山猿背脊之上,那山猿负痛,也发出了一串吱吱的吼声。

这声音十分有效,另外的三十五只山猿同时蹒跚后退,乱了阵脚。

一枝梅、金松子,以及回春子与司徒畏等人也在这突变之中,迅快的飞身扑到了江不群身边。

江不群扣着那山猿的右腕,轻声一笑,道;“这一只是这三十六只山猿之首,只要制住了它,就不怕其他的山猿逗凶,谷瑶环的瑶琴也不会再有什么用处……”

话锋一转,急道:“眼下是难得的有利时机,你们几位快走……”

又转向一枝梅道:“姑娘也请同行!”

一枝梅平静地一笑道:“他们几位是该走的,但我却不能包括在内,因为这不但是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金松子沉声道:“小玉马,你误会了我,我刘世昌不是怕死的人,只不过希望少惹事,但既然你不走,我怎会走!”

回春子与司徒畏则更是坚定,两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司徒畏咬牙道:“江公子,眼下你是我们之间的首领,快说下一步骤……”

只听洞中的谷瑶环桀桀叫道:“江不群,你想自寻死路……”

江不群沉声急道:“别理她,咱们快奔白云小筑!”

拉着那只山猿当先而行。

那山猿虽然十分笨重,但在江不群拖拉之下,却有些足不点地,一行人向白云小筑急急奔去。

谷瑶环的瑶琴之声更加转急,三十余只山猿同声吼叫,但它们却只是遥遥跟着,距离也愈来愈远。

不久,小巧精致的石屋小院已在面前。

如果不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这的确是吸引人的地方,但见奇花异草,绿树成荫,俱都修剪得美观整齐,加上一泓清泉由山壁间潺缓而下,简直不啻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但江不群等却无法浏览此地景色,众人旋风一般越墙而入,进入了白云小筑的院落之中。

白云小筑共有前后三重院落,与左右两道跨院,此刻不但全无灯火,而且也静得出奇。

江不群等是进入的最后一进院落,但见院中有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再就是与前面院落相连的一道月洞门。

角落中有纵横的花畦,但每间房中都静寂无声,也不见有灯光点燃,仿佛这是无人的空院。

金松子悄声道:“没人。”

江不群目光一转道:“咱们直到前院吧!”

于是众人越过了中间的院落,一迳到了最前面的院落之中。

中间的院落与后面的院落相同,只是前面的院落较大,院中树林森森,四面约有十余间石屋。

然而三重院落表面上看来俱都相仿,同样的静寂无人。

金松子道:“这真是怪了!”

江不群微锁双眉,道:“这样才更使人难测高深,坎离散人并不是虚有其名。”

金松子目光一转,道:“依我看放火烧了这鬼房子呢!”

司徒畏凑上来道:“这办法不错,放火一烧必会把那坎离散人烧了出来。”

江不群摇头道:“诸位想必看到了,这房子都是砖石所造,每一间房子都找不出一点木料,放火似乎不起作用……”

金松子与司徒畏不由俱皆面色一红。

江不群继道:“其实,就算烧了房子,也没有什么用处。”

回春子转动着眼珠道:“坎离散人既不出现,谷瑶环也未追来,连那红衣少女白衣童子也都不见了,这究竟算是怎么回事?”

江不群道:“我也觉得可疑,也许谷瑶环不能离开那座山洞……”

司徒畏接口道:“不能离开那座山洞,为什么?”

江不群道:“这不过是我的猜测,否则她为什么一直不曾出来?”

忽然——

一阵鹤唳之声传入耳中。

金松子咬牙道:“我一直还有些不信,希望谷瑶环只是撒谎胡说……唉!想不到坎离散人竟真的就是九鹤主人!”

说话之间,但见九只仙鹤飞了过来,在白云小筑之上盘旋了一匝,又分向四外飞了开去。

一枝梅悄向江不群道:“江公子……我认为……”

但这话似乎难出口,故而说了一半,又顿住话锋,住口不语。

江不群平静的笑笑道:“姑娘可是认为应该离开此地?”

一枝梅点点头道:“不错,但我是说我们都该离开,一个人也别留下……”

眸光睨注了江不群一眼,无限关切的又道:“既然已把一切情形都弄清楚了,留此无益,何必要跟这坎离散人和谷瑶环拼个你死我活,咱们最强的敌人还是葛天朋夫妇。”

江不群笑道:“但我有两点原因,最好留在此处!”

一枝梅忙道:“什么原因?”

江不群悠悠地道:“第一、我身怀‘滴血令牌’这正是他们不惜任何代价必须取到的东西,坎离散人既未出现,可知道他已在暗中布置一切,就算我想走,只怕也无法走掉……”

一枝梅点点头道:“不错!看情形他们不会变了。”

江不群继道:“第二、这是我的希望……”

微微一笑,住口不语。

四外仍是一片寂静,那九只仙鹤飞翔一周之后,就没了声息与踪影。

一枝梅奇道:“公子究竟是什么希望?”

江不群目光一转,把声音放得低低地道:“我们一路潜形匿踪,怕被葛天朋夫妇的爪牙发现,现在想来,真是一件大大失策的事!”

一枝梅恍然低声道:“如果葛天朋夫妇知道了消息,赶来此处,对我们倒是有利的了……”

微微一顿,轻笑道:“公子想必正等他们出现!”

江不群也轻笑道:“一开始我就引起了葛天朋夫妇的注意,虽然我们来时行踪隐秘,但仍然有七成可能被他们发觉……”

一枝梅忖思着道:“公子大约也明白为什么葛天朋夫妇会那样对你注意了!”

江不群苦笑一声道:“当初我原认为是我的虚名所累,但现在我才明白,是因为我那乳母竟是她的大姐的关系……”

微微一顿,又道:“自然,他们的目的还是那面‘滴血令牌’。”

说着情不自禁的向怀中摸了一摸,“滴血令牌”仍然好好的放在衣袋之中。

时光慢慢逝去,大约过了一盏茶之久,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司徒畏吁了一声道:“江公子……”

江不群忙道:“尊驾有何指教?”

司徒畏道:“我们只不过在院落中穿行了一趟,但房屋中却没有查看一下,在下想查查房中,看看是否尚有人在?”

江不群连忙摇头道:“在下粗通机关阵法之学,这三重院落建造得十分古怪,在院中已经算是冒险,房中更是不宜进去。”

司徒畏两眼眨动了一阵,没有再说什么。

但这种情形是令人不安的,愈是静得出奇,愈是使人紧张,那只山猿又被江不群点了后肢的左右涌泉穴,使它完全成了不能移动的废物,那两排露出来的雪白的利齿,与鼻息时时的急剧喘息之声,都令人觉得心意烦乱,坐立不安。

没有谷瑶环的声音,也没有另外的山猿的声音,除了九只仙鹤在夜空中绕着白云小筑飞绕了一匝之外,再没别的动静。

江不群趺坐于地,似乎十分安详。

终于,他抬起头来,环扫了众人一眼,道:“在下知道这话也许没有用处,但还是不能不说一遍……如果诸位同意离开,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金松子沉声道:“你也走?”

江不群摇头一笑道:“我自然不走。”

金松子哼道:“你不必说下去了,再说也等于白说!”

江不群沉凝地道:“这是险地,只怕坎离散人与谷瑶环的本领比我们高强,此外,说不定还有许多的变故发生,……”

金松子哼道:“大不了一死而己。”

回春子与司徒畏也淡淡一笑道:“江公子不必顾虑得太多了,我们都不是怕死的人!”

一枝梅幽幽的投注了江不群一眼,没有开口。

回春子忽然又掏出了他的金丝葫芦,慎重的打了开来,从里面取出了五颗其黑如墨,黄豆般大小的药丸。

金松子瞧着他道:“莫非这是毒药,你想在最后关头时吞了下去?”

回春子白了他一眼道:“刚好相反,这是我精炼的解毒之药,只要服上一颗,两个时辰之内可以不惧剧毒侵袭……”

说着自己吞下了一颗,把其余四颗分别递到了金松子等人手上。

金松子哈哈一笑,吞了下去道:“有这样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回春子笑笑道:“这是我的私心,因为这五颗药不但药草难觅,而且炼制费时,整整十年的时光,我方才炼成了这几颗药,不到万不得已之时,我实在舍不得拿出来,其次……”

用鼻头嗅吸了一阵,住口不语。

金松子皱眉道:“莫非此地有毒?”

回春子摇摇头道:“可以说没有……”

金松子哼道:“如果没有,你嗅个什么劲?”

回春子皱眉道:“一到这里,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方才找出了原因……”

伸手向院落四周一指,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金松子瞧了一眼道:“那是冬青,难道你不认得?”

回春子点点头道:“我知道那是冬青,但在冬青之下却栽满了无花的大麻与金铃子,加上院中的松柏,这些气味混合成了一种可以使人致命的毒素,倘若在此呆上两个时辰,只怕就无药可救了!”

江不群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在去云梦大泽的翠楼之内,他有过类似的遭遇!

金松子却一拍前额道:“当真有这种怪事……”

回春子白了他一眼,道:“难道你认为我是骗你!”

金松子两眼连眨道:“但他们住在这里的人又该怎么办?”

回春子叹口气道:“坎离散人是此中能手,自然他有办法,难道还用得着我们替他担心!”

忽然——

又有鹤唳之声传来。

金松子咬牙道:“如果再有鹤来,非把它抓下一只来不可!”

一言甫落,却见一片白云疾射而至,正是一只白鹤,但那白鹤却实在飞射得太快,竟像一支利箭一般,不容金松子出手,已在院落之上,一掠而过。

金松子恨得咬牙,但他却发觉那白鹤竟然留下了一个纸袋。

金松子伸手拾起纸袋,忖思了一下,递到了江不群手上。

江不群伸手接过,轻轻打开,只见袋中有一张纸条与五颗鲜红的药丸。

那纸条上墨渍犹新,写道:“诸位胆小如鼠,畏惧逃避,不如一死了之,附上毒丸五颗,系用鹤顶红所制,服之顷刻毕命,毫无痛苦!”

没有上下款,五颗指顶大小的鲜红药丸却在袋中闪闪刺目。

江不群把纸袋递给回春子道:“这果是鹤顶红所制的么,尊驾能否看得出来!”

回春子接到手中,略一顾视,连连点头道:“不错,这果然是绝顶的剧毒鹤顶红所制,不要说吞了下去,就算用舌尖舔上一舔,也会致人于死!”

金松子握拳道:“小玉马,依我说,不要再等在这个鬼地方,干脆去找谷瑶环一拚,只要整了谷瑶环,一定就能引出坎离散人!”

江不群笑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最好还是静以待变。”

金松子哼道:“但他送来毒药,要我们死……”

江不群笑道:“这是他有意戏弄我们,再不然就是他的激将之计。”

时光在寂静中继续度过,大约过了顿饭时光。

终于,情势有了变化,寂静的气氛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名白衣小童由中间院落的月洞门里走了出来。

金松子叫道:“你是小白?”

白衣童子在月洞门边收住脚步,有些畏怯的收住脚步道:“我不叫小白。”

江不群连忙微微一笑道:“你叫什么?”

那白衣小童缓缓打量了诸人一眼,方道:“我叫小玉……”

江不群仍是微微笑道:“好吧!小玉,你可是奉了你主人之命而来?”

小玉连忙点头道:“不错!我主人说你们不但侵占了白云小筑,而且搅乱了夫人的洞府,还捉了一头山猿,要问问你们是不是……”

下面的话似乎不便出口,故而呐呐的停了下来。

江不群哈哈笑道:“没有关系,你明说吧!……”

微微一顿,又道:“大约你们主人要问我们是不是海盗土匪,对么?”

小玉瞧了他一眼,点头道:“不错!就是这句话。”

江不群不在意地道:“你回去告诉你那主人,就说我们的确是土匪强盗,今夜一定要把他这白云小筑抢个精光……”

小玉呐呐地道:“我们主人还说……如果你们有胆子,可以到白云峰顶决一死战,主人会在峰上候驾!”

江不群摇头道:“你告诉他,我们都累了,根本不想再爬山峰,如果他愿意决一死战,还是叫他到这里来吧!”

小玉点点头道:“好,我去替你们传报!”

说着转身欲去。

金松子忽然沉声喝道:“慢走。”

小玉收住脚步,回头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金松子哼道:“你那主人现在何处?”

小玉两眼眨了一眨道:“这一点我不敢说明,但可以说的我们主人就在附近。”

金松子咬牙道:“你带个信给他,就说我金松子要剥他的皮!”

小玉怔了一怔,道:“好吧,这个信我也给你带到!”

江不群等人倒不由被逗得笑了起来。

小玉是一言不发,一转身跑了开去。

金松子站起身来轻声道:“我跟踪他!”

但他却被江不群一把拉了下来。

金松子咬咬牙笑,就又坐了下来,但他刚刚坐下不久,一串呵呵大笑之声突然传了过来,声音就来自一角花丛之中。

金松子大叫道:“老九,你这畜生!”

坐下的身子猛然跳了起来,同时一掌拍出,向声音传来之处击去!

但听一声大震,泥沙四起,花木飞去,显然那一掌他用上了不少的力道。

然而他看得清楚,那角落哪有九鹤主人的影!

正当他一怔之际,只听九鹤主人的狂笑之声又从另一个角落中传了过来,金松子身形一转,又是一掌拍了过去。

这一掌的结果相同,仍是不见九鹤主人的影子。

金松子顿足大骂道:“老九,有种的出来,你是学会了土遁,还是已经变成鬼了……”

江不群又把他按了下来,道:“没有用处,他根本不在这里!”

金松子讶然道:“难道你没有听到他那狂笑之声?”

江不群点头道:“我听到了,但那只是他的一种小巧伎俩……”

目光一转,又道:“他的笑声分明是经由竹管传来,那些竹管可以分别埋在许多地方,这叫‘管窥地听’之术,不但他的话我们可以听到,只怕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已被他看了个清楚,听了个明白。”

只听那声音又从正房的窗口传了过来,道:“江不群,你猜得不错,你们不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瞒不过我,你们也已是我网中之鱼了!”

“老九,我要剥你的皮,看看你究竟是什么变的?”

只听九鹤主人笑道:“也许老夫错看了你,大将之才,必须沉着稳定,你的急躁脾气是你最大的缺点,你……”

金松子咬牙打断他的话道:“老九,我简直难以相信,我要你亲口再说一句……”

九鹤主人呵呵笑道:“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可以再说一遍,九鹤主人就是坎离散人,坎离散人也就是九鹤主人……”

微微一顿,又道:“金松子,念在你我的交谊,我可以原谅你的侮辱之言,仍然重用于你,但我现在要跟江不群打个交道。”

金松子还想再骂,但他终于忍了下去,一推江不群道:“小玉马,他找的是你,等会我再找他算账! ”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坎离散人,你说吧!但话在出口之前,最好先考虑一下!”

坎离散人道:“老夫早就考虑过了,虽然拙荆坚持要把你留了下来,以作为霸服天下的帐前士卒,但老夫可以让你离去,……”

声调一沉,又道:“自然,那‘滴血令牌’你却必须留了下来。”

江不群冷冷地道:“办不到!”

坎离散人怒道:“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江不群大笑道:“我正是等着要看那结果!”

坎离散人没有了声息。

江不群轻声一笑道:“我们已经触怒了他,诸位该提高警觉了!”

一言甫落,只听一阵箫管之声呜呜咽咽的传了过来!

江不群道:“这正是四海悲鸿后人的拿手绝技,但只要心神安定,抱元守一,就可不受影响!”

然而,那音功的目的似乎并不在淆惑诸人的心神,就在箫管齐奏之中,蓦见四名持剑之人突然由墙头上一跃而下,扑了过来。

由衣着看来,那四人一个是农夫,另外三人是猎户,但四人却各手持利剑,步步扑来!

金松子大喝道:“站住!”

但四人既不开口,也没有停止之状,持剑继续前扑。

江不群急道:“只需把他们逼退,不可伤了他们!”

原来那四人俱皆面目呆痴,双目并不转动,有如死人一般。

说话之间,只见四人四剑已经唰的一声,齐齐的刺了过来!

江不群等俱各同时出掌,向四面推了过去。

四名持剑之人被掌力推得翻身栽了下去。

金松子大喝道:“老九,你这算什么本领,如果不是我们手下留情,这四个无辜之人就已经横尸当场了!”

但听坎离散人的话声传了过来道:“他们都是老夫亲自训练出来的不死金刚,只怕你们还杀不了他们!”

“不死金刚……”

金松子大笑道:“一名农夫,三名猎户,竟然都成了不死金刚,老九,大约你神经出了毛病,你不妨出来,让我们的回春子替你治治!”

坎离散人并没答复,只传来了一阵阴阴的笑声。

江不群却悄声道:“那老贼神经没有毛病,这几个人是有些古怪!”

说话之间,只见那四个持剑之人又挺身爬了起来,仍然手持长剑,像方才一样的扑了过来。

金松子咬牙道:“这次给他们一记狠的!”

四名持剑之人眨眼即至,金松子右掌紧握,觑定其中一人,一拳捣了出去,另外三人则也被江不群轻轻击退。

金松子用力不小,至少击出了九成以上的功力,那被他击中的猎户登时一仰身侧翻了出去,摔了四五个筋斗。

但见他立刻翻身爬了起来,仍然手挺长剑,向前扑来。

金松子那一记重击、与他一连摔的那四五个筋斗,竟像对他没有丝毫伤害,这情形不由使金松子有些目瞪口呆!

坎离散人的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如何?”

金松子咬牙不语,却转向回春子道:“你有什么方法破他?”

回春子摇头苦笑道:“此时此地,我只能告诉你没有办法!”

忽然——

四面墙头又是四名持剑之人跃下来了。

那四人中竟有一名是三旬左右的妇人!

“老贼,你这算什么本领,竟然连女人都被你用上了!”

坎离散人没有回音,四名持剑之人与先前的四人一样,各持长剑,向前扑刺,虽被打翻击退,但一个翻身又复爬了起来,对他们竟然丝毫无伤。

不大时光,先后又有六批持剑之人扑下,每批都是四人,连先前的八人,已有了三十二人。

院中大为热闹,三十二人,分为八批,一波甫退,一波又来,虽然被打得翻翻滚滚,但没有一个不能复起,众人也就因而疲于奔命,手不停挥抵拒着这一批失去了理性的敌人。

一枝梅皱眉道:“这些人虽然不足为虑,但却最是消耗体力,如果延续上两个时辰,只怕咱们俱都要筋疲力尽了!”

金松子咬牙道:“小玉马,咱们不能心存忠厚,干脆拿出本领,把他们统统杀光!”

江不群摇摇头道:“等等,让我来想办法!”

飞身而起,扑入了那些发疯般持剑的人群之中,抓起一人,又复飞身退了回来。

江不群把那人掷到回春子面前,道:“尊驾不忙拒敌,且查查这人是受了什么魔法!”

说话之间一连又劈出数掌与金松子、司徒畏、一枝海分别抗拒由四面八方攻来的持剑之人。

那被擒之人虽被江不群点了数处穴道,但落地之后,骨节一阵暴响,又复自行冲破了被闭的四处大穴。

回春子大吃一惊,连忙把那人按翻在地,用右足踩在了他的背脊之上,却把他的头部扭了过来查看。

江不群一面拒敌,一面回头问道:“容易查得出么?”

只听回春子叹口气道:“我已经查出来了!”

江不群急道:“在下首先要知道的是他们是活人,抑是死人?”

回春子叹道:“活人,但也与死人无异!”

江不群奇道:“这话如何解释?”

回春子道:“他们脑上有刀痕,可知已被伤了大脑,这种人既无记忆,也不能思索,岂不是活着也与死了一样?”

江不群叹道:“为什么他们能不惧掌劈拳打?”

回春子道:“他们没有知觉,自然不知道痛楚,另外,则是他们已被一种药物喂过,已经练得皮坚肉厚,虽然称不上不死金刚,至少与常人大大不同!”

江不群道:“这样看来,他们是被那箫管之声所控制的了!”

回春子点头道:“一点不错,认真说来,他们已经是‘物’,而不是人!”

江不群咬牙道:“好可恶的坎离散人,竟把这般农夫猎户,以及妇孺等辈戕害成这种模样,如不除之,何以为人!”

回春子叫道:“江公子,对付这般人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制止那箫管之声,一个是把这些人彻底毁去!”

江不群略一忖思,道:“把他放了开去!”

回春子皱眉道:“但一放开他,又会持剑攻来!”

江不群点头道:“不错!但他们虽然生与死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总是一条未死的生命,不该由我们手上毁去!”

回春子叹口气道:“江公子的宽厚使在下敬服,但……”

江不群顾不得多说,转向一枝梅与金松子等人道:“这些人为数虽多,但一时之间你们四位还可以应付得了,……”

金松子大叫道:“你要打什么主意?”

江不群沉声道:“我必须找出箫管的来源,才能解除眼前之厄!”

一枝梅忙道:“我陪你去!”

江不群温柔的投注了她一眼,道:“不行,你们四人正好每人守住一个方位,如果只余三人,就不是这样容易应付的了……”

金松子叫道:“那咱们一齐去找!”

“那正是坎离散人所希望的,使我们同入罗网,我们不能中了他的狡计,眼下虽在这些半死之人的包围之下,却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枝梅幽幽的投注着他,皱眉道:“但你……”

江不群却打断她的话道:“姑娘不要再说什么,在下也许很快就会回来……”

微微一顿,沉声道:“你们记住,如果我半个时辰之内没有回来,你们最好离开此处,虽然冒险,但也是最后一个办法了!”

不待众人答话,身形鹘起,向后院扑去。

江不群并不在中间与后面院落停留,只是轻点房脊而过,扑落于白云小筑之后的峰壁之下。

一到峰壁之下,他方才发觉,沿着山壁另有一条开辟出来的通路。

他略一顾视,沿通路急奔而行。

十余丈外,有一片空场,空场中是绿茸茸的草坪,仿佛是一座把式场子,一在靠山,三面则是遮天的巨树。

江不群已可听到一片箫管之声正是由那草坪之后的山洞中传出,想是藉着埋于地下的竹管传于白云小筑之内。

几乎有半盏热茶的时间,江不群匿伏在一株巨树之后静静观察。

终于,他长身而出,扑入了草坪之中。

草坪中空空荡荡,但可以隐约的看出洞中人影闪动,似是有数名小童与少女,正在吹箫弄笛。

江不群冷冷一笑,道:“坎离散人,现在你可以出来了!”

一语甫落,但听哈哈大笑之声传处,坎离散人大步由洞中走了出来,自然,他正是江不群在金松子的住处所见的九鹤主人。

只听他笑声一收,道:“江不群,大概你已经屈服了吧!”

江不群冷笑道:“在下生就的一付硬骨头,从来不懂得屈服二字!”

坎离散人笑道:“你能够单独一人离开白云小筑,又能单独一人找到这地方,足见你的本领与胆量俱都不小,……”

目光一转,道:“如果你肯向老夫屈服,老夫倒可以与你谈谈条件!”

江不群冷笑道:“想说条件也行,但你必须去掉‘屈服’二字,另外,……”

伸手一指道:“叫那个洞中的箫管之声停了下来,那实在是世上最不悦耳的一种声音。”

坎离散人笑道:“声调虽不悦耳,但却妙用无穷,至于‘屈服’,老夫则愿意收回。”

江不群道:“其实,尊驾的条件,在下可以猜得出来。”

目光凛然一转,道:“想必是献出‘滴血令牌’,与你携手合作……”

坎离散人双手连摇道:“你最好小声一些……”

江不群奇道:“你是怕谁听到,是尊夫人,还是其他的人!”

坎离散人微微一笑道:“老夫的观点与目的和拙荆等人不同,老夫只以眼前景况为足,并没有霸服天下之心……”

仰首向天幽幽的吐了一口长气道:“如果老夫也有那份雄心,只怕老夫早已搞得比葛天朋夫妇更加有声有色,因为老夫的智力并不逊于他们!”

江不群有些意外地道:“好吧!在下相信你这一点,但……”

目光一转,又道:“你的目的何在?”

坎离散人道:“如果能把那‘滴血令牌’交与老夫,就请你交了出来,否则,当着老夫之面,请你把它弄毁! ”

“弄毁……”

江不群一笑道:“为什么你会想出了这样的主意?”

坎离散人叹口气道:“江不群,难道你不认为那东西应该弄毁?”

江不群点点头道:“但我却要听听你的目的?”

坎离散人道:“我已经说了,老夫满意于眼前的环境,并没有霸服下的雄心,但那令牌存在于世上一天,我就一天不能安枕!”

江不群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上官家族的叛徒,怕那令牌对你有所影响,因为那令牌是上官悌遗留下来的唯一权威,销毁了那令牌,才能使你摆脱了上官家族,不再受那令牌的调遣!”

坎离散人道:“你是明白了,说得很对……”

长吁一声,又道:“如果那令牌落入了葛天朋夫妇手中,只怕……”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江不群笑道:“恕我再问你一句,如果令牌到了葛天朋夫之手,你就肯向令牌低头,去为他们遣使么?”

坎离散人摇摇头道:“大概你看得出来,我很可能不会!”

江不群道:“既然那令牌并不足以使你听受驱使,又有什么用处,毁与不毁,对你又能有多大关系?”

坎离散人叹口气道:“这又有些不同了……”

江不群笑道:“在下很想知道为什么不同!”

坎离散人咬牙道:“江不群,你明明知道这原因,为什么却明知故问?”

江不群冷冷地道:“既然是谈条件,你最好亲口说了出来。”

坎离散人无可奈何地道:“好吧!有了那令牌,老夫虽不听令,但却使他们有了藉口清理上官家族,而来攻伐老夫!”

江不群笑道:“这样说来你很怕葛天朋夫妇!”

坎离散人咬牙道:“老夫是不肯仿效他们,否则也许老夫比他们的实力还强!”

江不群道:“不管你的原因为何,在下倒很愿把这令牌交与葛天朋夫妇!”

坎离散人咬牙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不群道:“假他们之手把你除去,岂不是好!”

坎离散人怒道:“江不群,老夫是因为你是值得尊敬的正人君子,才和你说这一番话,为何你却如此桀骜不驯……”

声调一沉,道:“难道你当真愿意把令牌交与葛天朋夫妇,使江湖之中再遭一次空前的血腥大劫?”

江不群摇头道:“如果我是进入白云小筑之前,你与我提这条件,很可能我会接受,但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

坎离散人咬牙道:“有什么不同?”

江不群道:“因为你也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并不是当真要做个不问世事的隐士……”

声调一沉道:“关于这一点,由那些被你毁去大脑,利用音波指挥的可怜之人身上,已经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坎离散人咬牙道:“那么你想怎样?”

江不群大笑道:“很简单,首先,我们可以拚个你死我活!”

大笑声中,向坎离散人逼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