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囚室一旁停了下来,由囚室中向外望去,由于被壁角所掩,根本看不到来者是什么人。
但江不群不用去看,听也听得出,那可能是丁吟雪细碎的脚步声。
他头也不回,淡淡地问道:“有事么?”
丁吟雪幽幽地道:“你不能过来一下?”
江不群微锁双眉,只好依言走出囚室,慢慢地踱到丁吟雪立身之处,轻笑道:“大约姑娘又要说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丁吟雪道:“一点不错,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江不群倒不由心头微动,因为在她冷漠的语句之中却压制着强烈的情感,那是种令人心酸的情愫,足以使任何铁血男儿心弦颤动。
江不群温柔的瞧着她,道:“姑娘究竟想说什么?”
丁吟雪咬咬下唇,故示冷漠地道:“你的时间不多了,你不能跟那人长谈,你要立刻离开这里,设法逃走,走得了是你的运气好,走不了是你运气坏!”
江不群忖思着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丁吟雪咬牙道:“大批高手就要在各院搜捕你,把你凌迟处死!”
江不群笑道:“谢谢姑娘的关心,但在下对生死早已看淡,不会放在心上。”
丁吟雪哼了一声道:“就算你不为自己打算,也该为我打算,如果被人看到是我带你来到这里,你知道我会有什么结果?”
江不群颔首道:“不错,我竟然忘记替姑娘设想了,不过,我也想旧话重提,姑娘是否可以再考虑……”
不待他说完,丁吟雪双手连摇道:“你不必说下去了,你的鬼话我早听腻了……”
江不群沉声道:“好吧!我不提,但是你知道你的好心是一件多么冒险的事?”
丁吟雪板着脸道:“冒什么险?”
江不群微笑道:“我会把丁老英雄救走,你该知道这事的重要……只有救走丁老英雄,可以使真相大白于天下,也可以号召天下群雄把她们这些兴风作浪的妖人一网打尽。”
丁吟雪冷冷一笑道:“那是你打错了主意。”
江不群含有深意地道:“错在何处?”
丁吟雪道:“第一,虽然你要救他出去,但他绝不会跟你走,第二,就算他跟你走,你也无法救他离开此地,第三,就算你能救他出去,对你也没有什么用处,因为他不会说出什么,事实上他所知道的一切,不可能使真相大白,第四,这是我更有把握的一点……”
说毕淡然一笑,住口不语。
江不群道:“第四点是什么,姑娘为何不说下去了?”
丁吟雪终于低下头去道:“我好心好意带你来,你总不会出卖我吧?”
江不群点点头道:“姑娘抓到了我的弱点。”
丁吟雪哼了一声道:“时间宝贵,记着快些离开!”
眸光幽幽的瞧了他一眼,返身疾行而去。
江不群不由又是一呆,丁吟雪那一眼中,有诉说不尽的苦衷,像有千言万语而无从说起,同时,那幽幽的一瞥之中,竟也有些神秘莫测的成份。
江不群呆立移时,方才再度转入囚室。
丁令威已经挣扎着坐了起来,斜靠在铁栏之上,在深夜之中,地穴囚室之内,江不群目力再好,也无法把他看得十分清楚。
他所能见到的,只是须发虬结,满面憔悴,与他先后两度见到过的丁令威同一模样,由于这个丁令威是在地穴囚室之内,更由于是丁吟雪领他而来,使他只好暂时认定这是真的。
自然,他也在尽力的观察他,囚室中的丁令威虽然憔悴得已经不成人形,但看得出他曾是个内力有过出神入化造诣之人。
江不群匆促之间,做了一个概略的分析。
第一次在丁府后堂中所见的丁令威夫妇,自然是假的,江不群对人的观察是颇有深度的,只需根据他们两人在内力方面的成就,就可以完全确定。
至于第二次在彩楼上所见的丁令威,是使江不群困惑难解的,为什么那幕后的妖人要弄出第二个假的丁令威来?那人的身材体型,面貌动作,与第一次所见的丁令威完全相像,所不同的是两人武功内力的造诣,平常人也许根本难以分辨,但江不群却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此外,在后堂中所见的丁令威,颓发萎靡,虽然他强装笑脸,但眉宇之间的阴郁这声却是浓得化不开的。
彩楼上的丁令威则不然,他神采飞扬,有一种君临天下的傲气。
这使江不群有一种直觉,也许那就是这些妖人的首领所改扮,为了可以掩尽天下人的耳目,他扮成了丁令威。
但这也有一件难以解释的事,既然他自己化装成了丁令威,又何必还要弄上一个假的?
这些意思不过只在闪电之间,江不群仔细的看着眼前的第三个丁令威,只见他虽然憔悴得不成人形,但炯炯的眼神却仍然看得出他内力造诣的程度,可知这丁令威不会有假。
丁令威有气喘之声,江不群一怔道:“前辈身体不适?”
丁令威叹道:“这不是重要的事,江公子……来得好!”
江不群苦笑道:“丁老英雄一定已经听到了令媛与在下的谈话……”
丁令威咬牙道:“逆女……老夫恨不得咬下一口肉来……”
江不群淡然一笑道:“对在下来说,她尚不失为一个可爱的姑娘,她受妖人利用,自然有她有不得已之处……”
目光转动,急急接下去道:“在下不能久留,丁老英雄有什么话,最好快说!”
丁令威喘吁了一声道:“如果江公子果以天下为己任,诚心帮助老朽,你……该去云梦翠楼!”
江不群眉宇微锁道:“不错,这地方在下本来要去,但却先来了这里……”
丁令威急道:“快去吧,只要江公子能把翠楼的妖人除去,这里……简单得很……”
江不群道:“丁老英雄究竟知道多少?”
丁令威摇头道:“我只知道这一点,她的老巢是在云梦翠楼,那为首的人是女的……女魔……”
他咬牙切齿,一付恨入骨髓之色。
这感情是真挚的,他有满腔的恨意,恨那女魔!
江不群微吁道:“在下虽不敢以天下为己任,但这件事却一定会管到底,弄一个水落石出,自然,在下一定去云梦诛那女魔……”
目光再度瞧着他道:“丁老英雄可会见过那女魔?”
丁令威震了一震道:“见……过。”
江不群忙道:“她是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以及她另外有什么特征……”
丁令威连连摇头,狂乱的道:“不知道,老夫什么都不知道……”
江不群以沉着平静的语调道:“但丁老英雄是见过她的,是么?”
丁令威叹吁一声道:“不错,我是见过她,但她戴了掩面的青巾,我看不到她的模样,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不过……”
江不群道:“不过怎样?”
丁令威道:“也许她会化装成拙荆的模样!”
江不群紧盯着道:“前辈怎么会知道?“
丁令成低头道:“既然有人能化装成我,为什么那女魔不能装拙荆?”
江不群冷凝的瞧了他一会,道:“在下愿意对天发誓,不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绝不休止。”
丁令威也抬起头来仰望着他道:“这事全靠江公子了……”
江不群道:“如果有机会,前辈愿否脱离开妖人的掌握?”
丁令威摇头道:“不可能,首先,这钢铁合金所做的囚栏无法弄开弄断,其次,为了拙荆的安全,老朽只好忍耐!”
江不群道:“丁夫人现在……”
丁令威忽然面色微变道:“我不知道,老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见到过她了,但她一定还活着……江公子,你要快走,若让那女魔的爪牙发觉,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江不群颔首不语,目光却转来转去。
丁令威着急地道:“江公子,老朽的话公子都听清了么?”
江不群笑道:“前辈的每一句话,在下都听得清清楚楚。”
丁令威道:“此地不宜久留,江公子应该快走!”
但江不群却仍然站着不动,目光依旧不停转动,东瞧西看。
丁令威困惑的道:“江公子……为何还迟疑不去?”
江不群平静地一笑道:“在下也觉得奇怪,以前……我并不是这样不能当机立断的人,但现在,也许所遇到的这些事过分离奇了了些……”
丁令威道:“江公子大约心有所疑……”
江不群点头道:“至少,我有几点可疑……”
不待丁令威开口,瞧着他悠悠的接下去道:“第一,府中的防卫是最大的疑点,以眼下而论,几乎形同无人居住的废宅,似乎有意任人来去,这为什么?
“第二,在下接触到的妖人爪牙,如玉娇娇、一枝梅,以及令媛丁吟雪等,确然都是女流,但她们却尊称她们的首领为‘主上’,这主上是谁,难道就是云梦翠楼的女魔,如果那女魔确在云梦,在下却认为她不是真正的首领……”
丁令威接口道:“为……什么?”
江不群道:“这是很显然的事,丁吟雪彩楼招亲,是那妖人极大的一桩阴谋毒计,她要一举坑杀数以百计的武林高手,她不能不在此地主持大计……”
丁令威道:“江公子是说那女魔就在此地?”
江不群笑笑道:“也许是那‘女魔’就在此地,也许另有其人,反正那被尊为‘主上’的人必在此处……”
略一停顿,又道:“丁吟雪发觉玉娇娇在襄阳,又因某种缘故两人交恶,而后丁吟雪又发觉了玉娇娇在汉水之滨张幕夜宴,纵情声色,立刻就请到了‘玉旗令符’,假‘主上’之命,使玉娇娇自缚并亲提一枝梅去见主上,另外,丁吟雪彩楼抛球,毁于大火,她也说要自缚去见主上,由此可以肯定的知道这‘主上’必在此地无疑。”
丁令威近乎狂乱的叫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我都不知,我被囚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江不群笑道:“前辈被囚究竟已有多久?”
丁令威喃喃地道:“一年,两年……不,最少已有三年了。”
想是被囚之后,受刺激过重,每到过于激动之时,就会使他有些失常得近乎疯癫的模样。
江不群道:“这事十分重要,前辈能否静下心来想一想!”
丁令威摇头道:“我不能想,我也不愿想,再想下去我会发疯!”
江不群奇怪的瞧着他道:“我了解前辈的心情,但我还有两点可疑的事没说,丁吟雪是前辈与丁夫人收养的义女,视同掌珠,爱如己出,岂能没有一点感情存在……”
丁令威叫道:“她已投向了那女魔,做了她的爪牙,怎么还会要我这义父,她早就和我断绝了情分!”
江不群道:“这就是使在下困惑难解的了,如果她真的没有了父女之情,今天就绝不会引我来见前辈……”
面色沉肃的道:“自前辈被囚之后,她当真没来见过前辈?”
丁令威发疯般的叫道:“没有,根本没有。”
江不群微喟道:“好吧,咱们不谈这些,在前辈被囚之前,是否就己受了那女魔的挟制?前辈还能记得最初的事么?”
丁令威摇头道:“我是有些记不得了,不过,当初好像那女魔派了她的一个手下,以卖身为婢的办法混入了我家,她在我夫妇饮食中下了毒药,等到老朽发觉之后,已经是太晚太晚了!”
江不群道:“前辈中过毒?”
丁令威叹口声道:“那不是致人于死的毒,但却是一种使人意志消沉,记忆迷惘,很容易受人所制的毒……”
江不群瞧着他道:“以前辈现在的情形,倒像十分清醒!”
丁今威叹口气道:“也许这是江公子来了关系,老朽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才会比以前好些!”
江不群道:“在下先后两度进入府中,发觉这里地下的建筑,绝非三年五年所能建成,至少怕要用十年以上的时间!”
丁令威喃喃地道:“莫非……莫非我已被囚了十年以上?”
一时两眼翻白,竟像要昏倒的一般。
江不群道:“这是很有可能的事,那‘女魔’先是使人化装成前辈伉俪,后来怕被人发觉,才宣布前辈伉俪风瘫了的!”
丁令威咬牙叫道:“好可恨的妖……”
江不群道:“前辈还有什么要问在下说的话没有?”
丁令威摇头叹道:“没有了,老朽壮志已消,只望江公子能除魔卫道,使老朽死得瞑目!”
江不群凝重地道:“这一点请前辈放心,只要在下不死在那妖魔之手,就会和她周旋到底,把她赶出人世!”
丁令威瞧着他道:“公子莫忘了去云梦翠楼!”
江不群含有深意的一笑道:“不错,在下会尽快的赶去云梦翠楼,虽然这里的线索很多,但在下却宁愿放弃,因为我觉得关键倒是在于云梦翠楼!”
丁令威轻轻一叹,把头转了开去。
江不群没有再说任何话,循原路走出囚室、地道,也走出了那客厅的内室,夜色仍深,偌大的丁府之中,黑暗,寂静。
江不群没有再见到丁吟雪,也没有再见到任何人,他迅快的离开了丁府,也离开了襄阳城。
※
※
※
丁吟雪彩楼抛球招亲,却被一场大火破坏了的事,江湖中传说纷纭:
有人说那是一场天火,要不然不会烧得那样巧,正在丁吟雪抛下彩球的时候烧了起来,而且把彩楼也整个烧掉。
有人说那是有人纵火,因为参加抢夺彩球的人中,早就有人打定了主意,能抢到彩球便罢,倘若抢不到彩球,则不惜以种种方法破坏,这种利用火药引发大火的手段,就是他们所为。
也有人说……
总之,每一种说法都有他们所持地道理,但却没有人猜到真相,因为谁也不会想到那火药是丁家自己埋起来的。
大火之后,究竟有多少人逃了出来,有多少人死于火劫,没有人知道,那些经过初拔,又经过一场火劫的高手,似乎很快的离开了襄阳城,没有人宣扬这事的底细,事实上大约也没有人知道这事的底细。
至于丁府,一场天大的喜事毁于大火,自然是一桩极大的不幸,张灯结彩的丁家巨宅立刻失去了它的光彩,正门偏门俱都深闭不开,男女婢仆绝少出入,襄阳城悬灯结彩的大部份商店住宅,也都悄悄的取下了彩灯,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没有人知道丁府中真正的情形,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中又有人纷纷猜测。
有人说丁老夫妇受刺激极深,风瘫的病情更重,已经不进饮食,也不能言语。也有人说丁吟雪自叹命薄福浅,一时想不开,已经投环自缢。
自然,这些都是道听途说的猜测,没有人能够证实。
江不群离开襄阳,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巫山。
现在,他就坐在起云峰下芜薇子的山洞之中。
芜薇子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模样,除非他的山洞坍了下来,大约他的表情是不会有什么两样的。
王者食与申刚都坐在一旁,申刚抱着酒袋灌酒,王者食则嚼着鱼干肉脯,各人有各人的乐处。
小洞正中摆着两具“尸体”,正是王者食与申刚由襄阳丁府弄来的。
那两具“尸体”都是僧人,年龄约当六十上下,都是黄色僧袍,自“死”后的模样看来,生前都是武功颇有根基之人物。
江不群笑向芜薇子道:“这次怎么样,没有再用大麻石黄把他们毒死吧?”
芜薇子笑道:“有了上一次的错,怎么能再有这一次之失……”
虽然他在笑,但面部的表情却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江不群欣然道:“那么他们是活的?”
芜薇子面色一沉道:“是活的,但也和死的差不多。”
江不群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芜薇子道:“你看看他们‘活’过来之后的情形就可以明白了!”
江不群欣然道:“这正是在下急于要看的。”
芜薇子向袖子里东摸西摸,摸出了一个鼻烟壶来,弄出一些药末,弹入了一名“死僧”的鼻孔之中。
江不群摇摇头道:“他心跳已停,呼吸已止,这点鼻烟如何能够使他活了过来?”
芜薇子两眼一瞪道:“这不是鼻烟,是老夫精心调制的通神散!”
接着又用他干瘪的嘴唇对准那僧人鼻孔呼呼两声,吹了两口长气,然后坐了回去,道:“那把他们弄‘死’的人是用什么方法使他们‘活’,老夫并不知道,但老夫这办法却也一样的有效!”
江不群笑道:“你这老家伙真有本领,但你是怎么研究出来的?”
芜薇子微然一笑道:“老夫一辈子都是弄的这些玩意,自然比你内行……”
目光转动,徐徐又道:“由上一次的经验,老夫不敢再胡乱下药,先彻底研究他们的‘死’状,老夫一共发觉了三个要点。第一,他们心跳虽停,四肢虽僵,但血液并未凝固;第二,翻开眼皮,可以看到他的瞳孔未散;第三,能够轻易的撬开牙关……”
一旁的申刚忽然揩揩唇边的酒渍道:“死人的牙关撬不开么?”
芜薇子瞪了他一眼哼道:“撬得开!”
申刚也哼道:“既然也撬得开,活人死人又有什么分别?”
芜薇子冷冷地道:“死人撬开牙关,会撕开脸颊上的肌肉,活人的就不会,不相信你自己可以去试!”
申刚怔了一下,道:“看起来咱们是话不投机。”
抓着酒袋,走向洞口而去。
江不群笑笑道:“我们的猴儿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芜薇子哼道:“他来时踏死了我的一只蜥蜴!”
江不群大笑道:“猴儿一向粗心,但一只蜥蜴又算得了什么?”
芜薇子两眼圆睁道:“那只蜥蜴老夫在四十三天之前给他涂上了一种药物,要看他能否活过六十天,却叫他一脚踩成了肉泥!”
江不群道:“这也罢了,只好再费上你四十多天的时间了……”
目光转向那名僧人,微微皱眉道:“你那‘通神散’好像……”
话锋一顿,住口不语。
芜薇子哼道:“老夫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不过……那使他‘死’去的人,大概一定有比较快的办法使他‘活’过来。”
江不群道:“你这办法不知需要多久时间?”
芜薇子道:“大概一盏热茶左右,因为这药力刺激到的只是他们的鼻腔,要等药力达到他们的胸部以后,才能活了过来!”
江不群点头道:“这也很难得了……他们致‘死’的原因,想必你一定也查出来了!与上次那三具尸体可是一样的?”
芜薇子道:“完全一样,但他们的‘死’因,老夫却一时还找不出来。”
江不群皱眉道:“找不出原因来你又如何能使他们再‘活’?”
芜薇子正色道:“既然你对老夫这一行并不精通,就最好别乱下评语,老夫仅知道他们是‘死’于血脉闭塞,但造成这种情形的原因不下数千百种,谁知道是哪一种!”
江不群道:“这就难了,如果能找出他们致‘死’之因,就不难找出那使他们致‘死’之人,也就不难揭开这件武林中有史以来的最大奇案,但……”
一语未完,忽听一串喷嚏之声大起,正是由那僧人发出来的。
芜薇子道:“药力透过了鼻腔,马上他就要‘活’了。”
果然,在一申喷嚏之后,那僧人已经坐了起来,睁开了双目。
只见他困惑的张望了一阵,急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芜薇子哼道:“方才你已经‘活’过一次了,不应该忘得这样快吧?”
那僧人拍拍前额,恍然道:“对了,这是神仙洞,你是老神仙!”
芜薇子道:“你脑子看来还管用!”
那僧人道:“但你还没说明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芜薇子指指江不群道:“你问他吧,老夫懒得跟你罗嗦!”
那僧人果然转向江不群道:“这位施主是什么人?”
江不群沉声道:“发问的应该是我,大师是在何方宝刹参修的高僧?”
那僧人怔怔地瞧了他一会,诵佛道:“老袖智善,自幼出家峨嵋。”
江不群含笑道:“原来是峨嵋一派的高僧,在下失敬了,大师为何去了襄阳丁令威老英雄的府中?”
智善和尚颔首道:“老衲是到过襄阳丁府,但以后的事情却有些记忆不清……”
说着俯首沉思起来。
江不群转向芜薇子道:“看来他中毒不深,为什么你没办法使他完全清醒?”
芜薇子哼道:“你且再等等看!”
智善和尚两眼一瞪道:“你们在说什么?”
江不群笑道:“没有什么,只是说大师为什么不能记起到丁府之后的事来。”
智善和尚猛然跳了起来,道:“老衲记起来了。”
江不群道:“大师记起了什么?”
智善面色突变,目光利箭般四下转动着道:“你们谁持有玉旗令符?”
江不群摇摇头道:“这里的人谁都没有玉旗令符!”
智善和尚大叫道:“老钠只听从持有玉旗令符之人的令谕,没有玉旗令符,你们就都是老衲的敌人!……”
一时之间,只见他满面狞厉之色,伸手就向背后去抄,想是要去拔剑,但背后空空,并没有拔到什么?
江不群微喟道:“大师为何不能平下心来,难道数十年佛门参修的工夫都白费了么?”
芜薇子一旁接口道:“这些话还是不说也罢,他脑子里根本听不进去。”
只听智善和尚怒吼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训起老衲?”
呼呼两掌推了讨来,掌快力大,可以看出他在武功上的造诣不弱,在峨嵋弟子该算是一流的高手。
江不群飘身闪开,沉喝道:“住手!”
但智善和尚睬也不睬,两掌未着,又是呼呼两掌攻了过来。
江不群眉宇微锁,一招“推窗送日”,封住智善和尚的两掌,同时拂指点中了他的“志堂穴”。
但智善和尚毫不在意,身形半旋,又复攻出了一拳一脚。
江不群不免为之一怔。
王者食一旁却忍不住哈哈大笑,接口道:“小玉马,莫非你遇上克星了,他已经对你攻了六招了!”
芜薇子却及时而至,右掌一振,一股白烟扑向了智善和尚面门。
智善和尚顿时蓬然倒地,‘死’了过去。
江不群上前看时,只见他四肢僵挺,呼吸已停,心跳已止,完全又像一具死掉的尸体一样。
芜薇子皮笑肉不笑地道:“现在你应该知道他‘死’与‘活’没有多大分别了吧!”
江不群道:“以你的能耐,没办法使他完全复原了么?”
芜薇子摇头道:“没有办法,他们的脑子受了严重损害,今后今世,除了那‘玉旗令符’之外,是什么也不会认的了!”
江不群道:“为什么他不怕点穴,难道他的体质也与常人不同了么?”
芜薇子道:“那倒不是,只不过他在一‘死’一‘活’之后,血脉的流通有些迥异,穴道的部位有些变动,使你点不准他的穴道。”
江不群皱眉道:“他的‘死’因到底能否找得出来?”
芜薇子道:“可以找得出来,但却很费时间,而且,先前那三具尸体必须剖腹破脑才能查明!”
江不群咬牙道:“好吧!一切随你去办,大约要多久时间?”
芜薇子眼睛一翻道:“十天的时光,不算多吧?”
江不群点头道:“好吧,就是十天。”
芜薇子目光一转,道:“江公子,咱们就这样约定,老夫要到后洞去了!”
江不群含笑道:“你尽管请便,我们不久也要走了。”
芜薇子点点头道:“另外,还是麻烦他们两人把这两具活尸送到后洞!”
头也不回,向后走去。
申刚转回头来,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小玉马,若不是看着你的面子,这老不死的我非活劈了他不可,为了一条蜥蜴,这老家伙就触我的霉头!”
江不群笑道:“这老家伙是出名的怪人,若是跟他计较,岂不浪费时间?”
王者食笑道:“猴儿,这趟苦差我替你干了。”
背起两具活尸,向后走去。
申刚哼道:“大爷才不听他的指使,自然也用不着承你这份情!”
抓起酒袋一连灌了几口,然后顺手一甩,原来一满袋酒已经空了。
※
※
※
在芜薇子的山洞之外,有一片广阔的草坪,草坪上有稀稀落落的桃树,不远处就是流水湍急的扬子江。
这里可说是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
现在,江不群、王者食与申刚三人就同坐在这片草坪之上。
申刚由腰间解下了另一袋酒,也是最后的一袋,灌了几口,摆到了江不群面前,王者食则由怀中、衣袖中卷出来了许多大包小包,打了开来都是精美的吃食。
江不群既不喝酒,也不吃菜,只是静静的坐着,遥望着远处澎湃的江水,似在欣赏这里美丽的景色。
终于,王者食打破沉默道:“这次襄阳城的事,该是近年来最轰动的大事,小玉马,你究竟弄出些头绪来了没有?”
江不群摇摇头道:“事情看来简单,其实十分复杂,看来十分复杂,其实又非常简单。”
申刚哼道:“我最佩服你的是遇事果断,处事明快,像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听起来却实在不顺耳朵。”
江不群笑笑道:“事实就是如此。”
王者食接口道:“别的不谈,你在襄阳丁家究竟发觉了多少疑点?”
江不群悠悠道:“疑点多到不胜枚举,但认真说来,却只有一个。”
申刚忙道:“这才干脆,快说是什么疑点?”
江不群道:“这件疑案的魔首既然使人化装得与丁令威不差分毫,为什么他还要留下丁令威的性命?”
王者食道:“莫非你见过真的丁令威了?”
江不群点点头道:“不错。”
申刚叫道:“既见了真的丁令威。这件疑案的谜底不就揭破了么!飞龙帮的三条人命自然也是他们干的,为什么你还要找那老不死的查什么死因?”
江不群摇头道:“这就是我说的似简单而又复杂了……”
微喟一声,接下去道:“见了他等于没见,他像是已经有些精神失常,似明白又似糊涂,除了说是一个女魔害了他之外,就是要我赶去云梦翠楼!”
申刚眼珠转了几转道:“连真带假,一共究竟有几个丁令威了?”
江不群笑道:“三个!”
王者食双掌一拍道:“小玉马怀疑的对,既然那魔头控制了丁令威,而又能使人化装得与丁令威一模一样,他就该把那真的丁令威杀掉,不该再留下尸条祸根!更不该连真带假有三个丁令威出现!”
申刚抓抓耳朵道:“麻烦,这真是桩麻烦事。”
王者食则摸着脖子道:“现在你准备怎样呢?”
江不群道:“芜薇子这里是一个希望,如果查得出这些活尸的致‘死’之由,追根究底,不难找出用这种邪术或是邪功之人,因为这种人毕竟不多!”
王者食道:“另外呢?”
江不群从容一笑道:“自然是云梦翠楼。”
申刚欣然道:“那就走吧!还呆在这老不死的洞口干什么,咱们再到云梦去大干上一场,这种日子我真过腻了!”
江不群笑道:“你们两位对江湖道上的消息也许比我还灵通,可知道十年之前,也许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五十年之前,什么人与整个的江湖武林有仇?”
王者食与申刚各自想了一阵道:“江湖武林中恩怨虽多,到还没听说过是什么人与整个的武林有仇……”
王者食又忖思了一下道:“三十年前,陇右西门氏曾经干犯昆仑,结果昆仑派联结华山峨嵋与崆峒四派各门高手,一举消灭了西门一族,十年前,西门遗孤西门天仇又纠聚十余名同族之人向昆仑寻仇,结果俱都陈尸昆仑,这仇恨也只是牵连了四大门派,并不算与整个的武林有仇,何况西门一族早已死光了后代……”
江不群道:“这件事与此大约无关!”
王者食抓抓脖子又道:“另外则是冀北何家……”
申刚接口道:“不错,‘一剑翻天’何无量因为误杀了一名长白帮的弟子,引起了轩然大波,那是……四十年前的事吧?”
王者食道:“正是四十年前,长白帮虽然声势不大,但却善于用计,他们伪装何无量的手下之人,到处暗杀七大门派属下,被杀的都是七大门派中功力最弱的二三代弟子,故意留下何家标记,以致触怒了七大门派,联合高手百余人,将何家一门四十余口尽皆诛戮,听说没有留一个活口!”
江不群道:“这好像也没有多大关联。”
王者食皱眉道:“这是近几十年来的事了,再就更没有什么可提的了!”
申刚抓抓耳朵道:“小玉马,为什么你要问这些事?”
江不群悠悠道:“因为丁吟雪曾经说过她的‘主上’目的在于报仇,报仇的对象则是整个武林,由彩楼招亲这件事上看来,这话是可以相信的。”
申刚叫道:“看起来你在丁府的收获实在不少,那丁吟雪既然对你说出这件事来,想必她已经被你迷住了!”
江不群一笑道:“那丫头曾经发誓要把我踩到脚下,做她的奴仆。”
申刚大笑道:“娘儿们的话,都是做不得数的,她越是恨你,也就越是爱你……”
王者食哼道:“小玉马是调情圣手、桃花魔王,这种事也用得着你来教他?”
申刚收笑道:“不错,这是我自己多话,不过,我到底想起一个人来了!”
申刚说得十分得意,似乎他所记起的人,是件十分重要的事。
王者食瞧了他一眼道:“你记起什么人来了?”
申刚神秘地一笑道:“上官悌。”
王者食拍拍前额,忖思着道:“不错,‘四海悲鸿’上官悌,这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申刚道:“虽是七十多年前,但这上官悌却实实在在是与整个的江湖武林有着深仇大恨,因为他死在两百多群雄的围攻之下,这两百多群雄包括了天下大小门派,几乎没有一派不曾参加。”
王者食道:“这件事想必小玉马也听说过了!”
江不群道:“嗯!”
申刚眉飞色舞地道:“七十年前的上官悌不亚于今日的小玉马,他真是一位奇才,出道三年,震动天下……”
王者食接口道:“但他也是一个恶魔,出道三年,杀了多少无辜的人,至少恐怕也有三百人以上!要不然也不会迫使天下黑白两道联起手来对付他!”
申刚道:“不能留名千古,就要遗臭万年。像上官悌者,总不失为一个值得敬慕的人,以一人之力而使天下惊动,武林翻覆!”
王者食哼道:“像这种值得敬慕的人,武林中还是少出几个的好!”
申刚道:“就说那经天下各门各派简拔出来的两百多第一流的武林高手,也是历经两个多月,三千多里的追杀,才把上官悌困入天山的经命谷,两百多第一流的武林高手,也损折了七十多人……”
王者食哼道:“这件事说起来又有什么用处,那上官悌只有孤独一人,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七十年来再没听说起有关他的一点传闻……”
申刚道:“但上官悌死后,在他身旁却留了一首血诗,你可知道?”
王者食摇头道:“我并不认为他是值得敬慕的人,谁要记他的歪诗?”
申刚则朗声道:“那诗是:
四海悲鸿冤难伸
迟早鲜血洒武林
莫谓上官已无后
江湖自有继起人”
王者食笑道:“那是他垂死之前的悲鸣,他武功虽高,本领虽大,却硬是只有孤身一个!所谓江湖自有继起人,不过是他故弄玄虚,希望江湖武林之中在他死了之后仍然惴惴不安,根本不值得重视。”
申刚不服地道:“七十年的事你如何知道?”
王者食淡然一笑道:“我自然不知道,但当时围剿他的天下群雄却知道,他们都知道斩草除根地道理,对这样一个稀世巨魔,怎会让他留下后复的种子来?”
申刚不觉语塞,哼了一声,不再开口。
江不群却似颇有兴趣地道:“那首诗很有意思,猴儿,你不妨再说一遍。”
申刚有了知音,不免觉得兴奋,当下果然依言又念了一遍。
江不群喃喃地道:“莫谓上官已无后,江湖自有继起人!……这话很有意思。”
王者食皱眉道:“难道你也对这事入迷?”
江不群一笑道:“我没有入迷,只是觉得它很有意思,这件事不提也罢!”
申刚目光一转道:“走吧,老实说,这地方我已经腻了!”
江不群摇头一笑道:“我还有事要拜托你们两人……”
申刚叫道:“你又想把我们俩支开,你一个人去云梦,就是告诉你,这事可不行!”
江不群笑道:“不是支开,而是留在这里!”
申刚跳起来道:“小玉马,我宁肯与你绝交,也不愿留在这里。”
江不群不以为意地道:“那兴风作浪的魔首手段毒辣,消息灵通,我们由丁家弄出两具活尸与来到这里的事,必然早已被他们侦知,如果我们都离开此处,只怕芜薇子立刻就有性命之忧……”
申刚哼道:“那老不死的被杀了我才称心!”
江不群道:“他死了无关紧要,对我们来说,却是一大损失!”
申刚瞪眼道:“这样说我们倒要替他做保镖了!”
江不群声凝地道:“至少十天,等他找出了那些人致‘死’的原因之后,你们就可以离去了!”
王者食道:“你呢?”
江不群道:“十天之内,我大约可以从云梦赶了回来。”
王者食笑道:“如果到时你不回来怎么办,我们再去找何四姑?”
江不群也笑道:“这次用不着再去找她,如果我十天之内没回来,你们只要等到芜薇子查出结果就来云梦找我如何?”
申刚哼道:“小玉马,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你的奴仆么?……告诉你,这里我不呆,云梦我也不去,咱们干脆分道扬镳……”
说走就走,不待话落,人已飞纵而去。
王者食笑笑道:“小玉马,你别放在心上。”
江不群大笑道:“我知道。”
王者食怔了怔道:“你知道什么?”
江不群道:“他的酒喝光了,去弄酒去了!”
王者食也大笑道:“你真看到了他的心坎里,虽然他不高兴留在这里,但为了你这个朋友,他还是非留不可!”
江不群徽哨道:“委屈两位了!”
王者食笑笑道:“知己朋友,客气什么?”
江不群道:“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王者食皱皱眉道:“小玉马,家门不远,难道你不回秋江废园走走?”
江不群摇头道:“回家看看固然应该,但如果老古董留住不放,又要费多少唇舌,好在她最高兴在官府当差,只要知道我仍在归州府帮办文案,就再也不会干涉了!”
王者食一笑道:“老阿福明日会来,我会叫他再去送信,免得老古董说你不顾家,也免得你那两位美婢牵肠挂肚!”
江不群笑笑道:“那就干脆请你代垫上五十两银子,带给老古董,就说是我在归州府赚的官家俸禄,老古董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巴。”
王者食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好!”
江不群笑道:“我有一个没办法补救的缺点,不会向朋友道谢!”
王者食方欲再说什么,但江不群却已如一缕轻烟,消失于薄暮中的雾霭之中,没了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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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不群走了,王者食忽然有一种落寞的感觉。
望着夕阳晚霞,与阵阵的归鸦,这份感觉也就更加浓烈了起来,他想:人生难道就是这样的么?
以江不群而论,他可以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但是他快乐么?也许他是快乐的,但他也免不了有烦恼,譬如现在,江不群就是烦恼重重,他也同样的会栽跟斗,会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最后,他也像一般人一样,由老态龙钟,而变为一抷黄土,江不群的名字也会被人渐渐淡忘!
以自己而论,这一生更是平凡得不堪一提,除了吃吃喝喝而外,生命中简直是一团空虚。
想着想着,不由长叹了起来。
夜色渐浓,向芜薇子的山洞望去,只有一片漆黑,听不到半点声音,看不到一丝动静,更没见芜薇子出来过。
但王者食却一直没有松懈过,不但监视着洞口,也监视着附近的每一处地方。
申刚仍然没有回来。
王者食不禁有些着慌了起来,心想这猴儿崽子如果当真一怒而出,自己这一夜的罪实在有得受的。
口袋中的吃食要光了,而且也有些上了酒瘾,如果这样干耗上一夜,那简直比挨上三刀还要难受!
他又开始查看,既是暗中保护芜薇子,就不能走进他的山洞,那么这几棵桃树实在没有什么用处,不要说遮风避雨,就连露水也遮挡不住。
终于,他选择了山洞的右边。
那里有六七棵白杨生在一齐,枝叶茂密,只要拣一棵最大的杨树,在上面略微修整一下,就可以像鸟巢一般的歇在里面,倒也别有风味。
主意拿定,即刻向白杨之下走去。
白杨之中,果然有一棵足有合抱祖细,茂密的枝叶有如一把张开的巨伞,十分理想。
但当他正要纵身扑上树干之时,却见数十点寒光像满天花雨一般猝然由树巅上射了下来。
王者食做梦也没想到会有此一着,根本毫无防备,那数十点寒光由上而下,不但来势凌厉,而且广及数丈方圆,使王者食完全失去了闪躲的空隙与时间。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陡见一片乌光横掠而至,险之又险,但也巧之又巧的正好在那蓬暗器射下之前落到了王者食头上。
王者食暗道一声侥幸,连忙飞掠而起,远离那株白杨十丈之外。
只见申刚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道:“胖娃儿,老子救了你一命!”
王者食急着叫道:“注意洞口!”
申刚从从容容地道:“早就注意到了……树上的人已经扑去正北……”
王者食道:“很可能是调虎离山!”
申刚哼道:“我不是小孩子,否则已经追下去了!”
两人一面谈话,一面又向洞口凑近了一些,直到距洞口不足五丈,方才收步停了下来。
王者食喘了一口粗气道:“现在该向你道谢了,你回来得正巧!”
申刚哼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王者食笑道:“虽然你讨厌那洞里的老家伙,但这份讨厌却绝压不下你我与小玉马三人的友情去,对么?”
申刚苦笑道:“我不和你抬杠,小玉马走了?”
王者食点头道:“自然走了。”
申刚哼道:“他也知道我会回来?”
王者食笑道:“他比我对你认识得还要清楚,你想瞒得过他?……酒、菜都弄来了吗?”
申刚冷笑一声道:“只有酒,没有菜,因为我只需要酒,而且这酒没有你的份,你别打错了主意!”
王者食咬咬牙道:“猴儿崽子,你……”
申刚龇牙一笑道:“你且慢抱怨,也许就是因为我没买吃食,才赶得上救了你这一命,若是回来得稍为晚一些,只怕现在要替你刨坑了!”
王者食摸摸脖子道:“对了,你那救命的买卖,是什么玩意!”
申刚笑道:“老渔翁戴的大斗笠,幸好是两层油纸中还有棕片夹心,勉强挡住了暗器,要不然还是救不了你。”
王者食奇道:“你弄顶大斗笠做什么?”
申刚哼道:“原来是为了露宿遮露水的,没想到却做了你护身的盾牌……”
目光一转,又道:“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暗器?”
王者食皱皱眉头道:“手法、速度,和那满天花雨的气势,不下于霹雳催雨针!”
申刚哼道:“就是霹雳催雨针!”
王者食怔了怔道:“你如何能够确定?”
申刚道:“我自然能够确定,因为一盏热茶之前,江边上就有一个人死于这霹雳催雨针之下!”
王者食吃惊地道:“你亲眼见到他被霹雳催雨针所杀死?”
申刚摇头道:“我只是看到那尸体上有两枚钉上不久的霹雳催雨针。”
王者食双手交握着道:“方才你可看清了逃走的那人是何模样?”
申刚哼道:“也许你的眼力能那样好,但我看到的却只不过是一条黑影,由飘掠的身法上可知他轻功不弱而已。”
王者食叹口气道:“霹雳手皇甫靖已经死了三十年,没听说过有他的传人出现,这使用霹雳催雨针的人究竟是谁?”
申刚道:“不管他是谁,反正他已经投向了那魔头,这次来杀我们,大约就是奉了那魔头之命!”
王者食摇头道:“他要杀的对象主要的还是芜薇子,小玉马说得不错,那老家伙的生命随时都有危险!”
申刚哼道:“只要他有机会,大约我们也不会剩下!”
王者食点头道:“咱们一方面要保护芜薇子,一方面又要保护自己,这十天的罪有得受了!”
申刚叹口气道:“我早说过,跟小玉马一道,咱们总是要多多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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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研究的结果,还是按照王者食原来的办法,攀上了那株巨大白杨的树巅,将浓密的枝叶四面分开,弄成了有地方可坐,也有枝干可倚的鸟巢一般。
这株白杨距洞口不远,那使用霹雳催雨针的人之所以爬上这株树来,其目的必然是想等芜薇子出入洞口之时,用暗器来结束他的性命,但他没料到王者食也看上了这株大树。
申刚倒反而十分兴奋,也许是因为住在这样的鸟巢很有意思,买来的酒也答应与王者食分饮了。
两人每个时辰一班,轮到班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没轮到班的人则倚着枝干养神。
申刚先开始的一个时辰过去了,第二个时辰轮到了王者食。
这时刻已二更,除开江水奔腾之声显得更加震耳之外,另外却是一片沉寂,完全静了下来。
王者食慢慢地啜着烧酒,但却为没有可口的菜肴而觉得淡然无味,心中一面暗打主意,明天老阿福若来,一定要他多办吃食。
忽然——
夜色中有黑影出现。
王者食先是怔了一怔,但揉揉两眼,再度向下看时,仍然发觉那是四条黑影,正由不同的方向,向洞口悄悄掩去。
王者食连忙一点身旁的申刚,悄声道:“有戏唱了!”
申刚只是闭目假寐,闻言急忙睁目看去,只见那四条黑影果然已到了洞口之前三丈左右。
四人手中俱有闪光的兵刃,情势已经十分明显,他们是要去杀害芜薇子的。
申刚哼了一声叫道:“胖娃儿,还等什么?”
双肩一晃,已经有如鹰隼一般扑了下去。
王者食亦不怠慢,肉球般的身子疾弹,相继斜射而下。
申刚的成名兵刃是一对流星爪,早在他飞身下树之时已经撤到手中,双足甫一落地,立刻呼呼两声扫了出去。
但听两声闷吭,两条黑影已经被他击中,踉踉跄跄退出了七八步远。
王者食双拳猛挥,也打翻了两人,原来他双手上的十枚戒指不但值钱,而且还能当作兵刃,使他的两手成为铁拳。
此刻两人方才看清了那四人的模样,原来是四个黑衣蒙面之人,虽各被打得翻滚在地,但却立刻就又爬了起来。
四人又复蓄势欲上。
王者食冷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四人没有应声。
申刚哼了一声道:“也许又是少了脸皮与舌头之人……胖娃儿,说不定他们个个体蕴剧毒,别用你的拳头,用软鞭吧!”
这话倒提醒了王者食,果然缓缓抽出了他一向不肯轻用的软鞭。
四名蒙面人各摆兵刃,又一步步逼了过来!
王者食与申刚倒沉下了气来,因为由于方才的一击,使他们试出了这四人并非值得重视的高手。
两人守在洞口,并不移动。
四名黑衣人步步迫近,当逼至一丈之内时,方见四人兵刃齐举,分向王者食与申刚扑来。
两人冷哼一声,一用双爪,一用软鞭,呼的各出一招!
四名黑衣人再度被击得脚步不德,摔倒于地。
其中两人一翻身爬了起来,另外两人却挣扎了一下,又躺了下去。
王者食叫道:“打倒那两个,咱们快查明他们的来路!”
忽然——
就当申刚流星爪欲要出手之际,却听一串口哨之声响了起来。
申刚一怔,不由停下了手来。
那口哨声来得十分奇怪,似近实远,但却清晰入耳,有如游山玩水的人随口吹奏出来的。
但在深夜之中,这事却实在太不平常,而且,那声音一听就知是出之于一名女子之口
申刚大叫道:“邪气,不知道是那家的寡妇半夜里想汉子了!”
一言甫落,忽见倒在地上的两名黑衣人如有神助一般,一下子跳了起来,另外两人似也精神大振,又复一齐挺刀攻来!
王者食急道:“小心!”
同时急摆软鞭,与申刚同时又接了一招!
这一招与方才竟然大为不同,仿佛那四名黑衣人的功力突然大为增加,竟有些前后判若两人。
两人合力一招,并未像先前两次一样把四名黑衣人打倒在地,只不过比四名黑衣人略占上风而已。
王者食咬牙道:“那口哨是个问题……咱们要小心从事……”
申刚流星爪挥舞,一口气攻出了三招!
这三招势同雷电,但也仅是把向他夹攻的两名黑衣人逼出了几步,王者食虽是软鞭狂挥,也没有再将面前的两名黑衣人打倒。
一时两人不由心中直冒凉气。
那口哨声继续响个不停,四名黑衣人攻势愈来愈加凌厉,最后竟和王者食与申刚战了平手。
两人心中俱都有数,今夜的事太离奇,那吹口哨的才是真正的强敌,但合两人之力如果连这四名黑衣人也整不了,后果就不能乐观。
王者食咬咬牙关,一面挥鞭拒敌,一面由怀中摸出了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石,抖手掷去。
一名黑衣人果然应声而倒。
原来这是王者食拿手的绝技之一,那宝石是一种最为坚硬的东西,加上他强劲的手力,足以将任何物体击穿。
故而那宝石虽然无毒,但却不是击穿人的肺腑,就是击穿人的脑壳,无不中人立死。
申刚叫道:“胖娃儿,你用杀手了?”
王者食大叫道:“此时此地,还顾什么江湖道义?”
申刚欣然道:“这话对!”
流星爪疾飞而出,三枚寒星由爪柄上射了出去,一名黑衣人也随之立刻倒地,再也没动一动。
王者食喘吁一声,道:“快,再把那两个干掉!”
忽然,就当两人再度欲展杀手之际,洞内忽然飞出了一个皮球大小的东西,砰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之上。
还没等看清那是什么东西,已经轰的一声炸了开来,一股浓烟卷向了那没倒下去的两名黑衣人。
但同时,却也卷向了王者食与申刚两人,原来两人守在洞口,那球状的物体是掉在他们与黑衣人之间,正好要共同分享。
王者食大吃一惊。急道:“起!”
一拉申刚右臂,两人同时向洞口左侧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