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悠扬悦耳的女音道:“潘大哥,我爹呢?”
雷寒闻声心中突的一跳,暗说:“是她。”想探首看卓梦烟,但终究提不起这份勇气,因为他深感自惭形秽。
潘金剑道:“令尊追人去了,令师跟了下去,放心,不会有事的。”说完,转朝守望的镖师叮嘱一番,迳行回房休息。
待他走后,雷寒因隐身处距卓梦烟所在的客房甚近,怕给她察觉,方欲离开,闻一女子轻声道:“师妹,师姊有件事要问你。你在这张笺纸上写的:‘愿君早日振衣扬眉。’指的不是他罢?”听出是在徽州有数面之缘的知喻师太,好奇心起,便想听个明白。
卓梦烟闻言吃惊道:“师姊,你怎么知道的?这……是谁?”
知喻道:“是潘师弟交给我的,师妹,你是否另有心上人了?这……不太好吧。”她和师妹的交情最好,故对此事极关心。
卓梦烟摇首道:“师姊,我没有。只是我觉得雷师哥被冤枉,心中不平,才写了这句话。”
知喻颔首道:“昨晚我从杭州回来,便听师姊妹们谈论此事,很不谅解你,人言可畏,你要谨慎才好。在徽州,我曾见过那个雷师弟,他确实是个侠义中人,公道自在人心,慢慢一切事情皆会弄明白的,现下烦心也是无用,你要留意别坏了自己的名节。”
卓梦烟道:“我明白,但我不怕。我深信雷师哥是个好人。”顿了一顿,声若蚊鸣:“大不了我终生不嫁,侍奉老父一世。”月色投在她的脸上,泛起皎洁圣凛的光辉,教人敬畏。
她一番言语,令雷寒好生惭愧,忖思:“她说我是好人,希望我好,但我却来劫镖干坏事,若让她知道,她不知有多难过。唉,怎么办才好!”心底一片茫然。
蓦地一声冷笑,使三人俱吃一惊,只见潘金剑立在廊下,满脸鄙夷之色,一挥袖,转身走开。
知喻“啊哟”一声,道:“糟糕,刚才那些话恐怕全给他听去了,这下坏了!”
雷寒和她一样大感不妙,一时之间顿感束手无策。
卓梦烟神色一如平常,仅淡淡一笑。
眼底人影一晃,雷寒扭首望去,但见树梢上一名汉子随风起伏,衣袍轻摇,有着说不出的雍容气度,那人洪声道:“久闻雪山双鹰大名,想是何等超凡人物,原来只是个偷听女子闺中言语的无聊男子,哈哈哈!”笑声洪亮,直震人胸臆。
潘金剑闻言大怒,见来人武功非泛泛之辈,敛神道:“是何方鼠辈在聒噪,有本事就下来较量几招。”
树上那人喝声“好”,风声飒然,一匹经天冷芒迎头盖了去,其势凌厉绝伦。潘金剑没料他说到便到,急撤剑在手,不退反迎,一抹金光竖直切去,好似破浪金船,他未抢得先机,唯有不顾性命的扳回劣势,且除此法外,亦别无其它良策破解来招。那人半空翻个觔斗避开。两人这番交手,知已遇上了劲敌。
那人身形倏沉,贴地掠近,手中厚背金刀暴现,朝前一圈再横斩而出,招式中弥漫着一股压人的霸气,令人气势为之一挫。潘金剑见其气势汹汹,不敢轻撄其锋,展开踏雪寻梅轻功,绕到旁侧,金芒流闪,袭取数处要害。那人也不转身,回刀便扫,刀势劲猛,随手即破了来招,并逼潘金剑退避,刀招再发,横走进迫,眨眼间扫出八刀。潘金剑毫无还手招架之能,唯有连连后退。雷寒看他危险,拿不定主意该否出手相助,因为怕一出手便引起误会,误会他也是匪人,他隐匿暗处之事是解释不清的。
其实雷寒是太在意卓梦烟才会如此犹豫,否则以他生性,早就出手相助。场中两人斗得激烈,旁人根本插不进手,同时那人若霸王的气度,震慑住了众人的胆量,无人胆敢上前。锵的一声响,雷寒见卓梦烟已拔剑在手,一咬牙,大喝飞身出刀,一刀紧连一刀,劲势万钧,使那人舍下潘金剑,挥刀封解拆架。两人硬碰硬格,那人接一招喝一声“好”,转眼接了八招,也喝了八声好,他突然叫喝:“换我了!”旋刀反攻,雷寒也依样硬碰硬格,当当声若紧锣密鼓。那人攻完八招,即收手不打,凝视他须臾,赞声:“好刀法。”傲然环视众人一眼,大步走去,遇墙挡道,将墙一手推塌,自破洞中行离。
他从容离去,众人皆怔怔目送,好半晌方回过神,就中唯有卓梦烟一双莹眸目送另一个人离去,等众人发觉,雷寒早已不见。
潘金剑心中千般嫉恨之人,今夜竟解了他的危难,胸间那股滋味真是不堪消受,一张俊脸气得刹白,抬首望一眼未婚妻,忿然回房,忖道:“这小子武功本不如我,怎么在短时间进步如斯,可怕!”思索良久,方气咻咻地躺下休息。
未久,法悲和卓振宗返回,听了适才之事,两入微感忧虑,法悲另外还感觉不可思议,不相信潘金剑如是不堪一击,卓振宗道:“师太,照他们所述研判,此人可能是新近崛起江湖的黑道高手,‘霸王神刀’程飞。”
法悲道:“据说此人一身武功非常横霸,与刀中三绝的‘霸王刀’康雨凄极其类似,但康雨凄失踪了廿几年,另外令师暴君刀殷前辈,‘仁侯刀’伊秋痕亦失踪多年,刀法名家迄今已难见。”言下不胜唏嘘。
卓振宗道:“此乃运势耳。师太请看,这张字条是用石子投来的。”
法悲接过念道:“‘遇人劫镖,万勿拦阻,一切损失自有人偿付’,这是怎么回事?”
卓振宗道:“我也不明白,此事太过古怪,天下哪有这种事,劫了镖还赔偿损失的。师太,您以为如何?”
法悲道:“贫尼以为目前敌暗我明,只有处处小心谨慎,走一步算一步。这次只怕不仅一批人觊觎这笔财物,卓先生宜多注意。”
卓振宗颔首道:“师太所言甚是,明日到了信阳,我再向当地朋友打听消息,请师太先休息。”
法悲告辞行到门边,思及一事,道:“刚才那名黑衣人,似乎是岭南僵尸门下,若他们的掌门傅无终也来了,我们的实力便有些不足了。”顿了一顿,又道:“贫尼想叫座下弟子知喻明天赶回汉阳取信鸽传书,请在衡山作客的掌门法慈师姊和法心师妹来相助,幸好这趟镖行程不急,贫尼才能做此安排。卓先生明日到了信阳城,烦请稍待数日。”
卓振宗道:“师太说这话太客气了,卓某实愧不敢当。为区区一个镖局,累贵派千里奔波跋涉,真惭愧。”
法悲摇首微笑,推门离去。
翌晨,法悲将知喻唤进房来,交给她一封书函,嘱她尽速赶回汉阳,知喻领命上马往回走。
众人结束停当,正待出发时,发觉潘金剑不在,卓振宗问众人有无看见,峨嵋派一名弟子道:“潘师哥说他身体不舒服,出去走走散心。”
卓振宗想他是因昨夜之事而不快,便道:“我们等等他。”
约莫半个时辰后,潘金剑转了回来,衣袍破了一角,神情微显狼狈,卓梦烟看他这样,心想是受刺激之故,且多少与自己有些关联,心下感到歉然,走近柔声道:“潘大哥,你还好罢。”
潘金剑横她一眼,冷冷说道:“不劳你费心。”
卓梦烟仍柔声道:“你用过早饭没有?大伙儿就要出发了,要不要再等你一下。”
潘金剑见数人瞧着这边,语气便放软不少,道:“不用,我换件袍子就走。”说罢即回客房去。
几名镖头、趟手手窃窃私议:“小姐还没嫁过门,他就这般凶恶,日后怎么得了。”“是啊,小姐的性子又忒般柔顺,有得气受的了。”“你们瞧他神气活现的样子,真他妈的讨厌!”
一个老镖头道:“算了,人各有命,你们看不顺眼又能如何?大伙儿干活去吧!”大家又说了几句,才一哄而散。
桐柏三霸袁氏兄弟和李隆丰冷漠地在一旁等候,等众人启程,方上马随行,大伙儿原就对这四人不满,昨晚二度有警,也不见他们探问片语,更引起众人反感,全离他们远远的。卓振宗也是一样。他们四人毫不在乎,一声不响地跟着。
巳时初过了武胜关,饷午时分在道旁饭铺打尖休息。因饭铺无法招呼这许多人,众人自行打水烧茶,忽然一阵马蹄急响,一骑马疾驰过来,骑者大声呼喊:“井水有毒,喝不得!”
几个已举杯欲饮的慌忙抛下茶碗,卓振宗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隆丰冷笑道:“卓总镖头,枉你保镖多年,竟没看出其中蹊跷,嘿嘿,可笑。”
卓振宗给他奚落得面红耳赤,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法悲闻言细看茶水,发现浮漾着一层碧色,且隐隐有股异味,不由暗道声:“惭愧!”
饭铺中一人电射而出,双臂笔直刺向发话示警的骑者,怪声道:“臭小子,你又一次坏老夫大事,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那人被迫落马,使掌与之战在一起。
法悲轻“啊”一声,道:“傅无终果真来了。”
十余名店伙打扮的僵尸门人弃镖局众人不顾,团团围成一个圈子,把掌门人和骑者围在当中。
卓梦烟容颜紧张地道:“爹,是雷师哥。”
卓振宗点点头,道:“别急,他一时不会有事,待会儿再说。”
镖局里的镖师、趟子手齐护在镖车两侧,有几人摩拳擦掌,跃跃欲动,可是没总镖头命令,不敢贸然出手。
卓梦烟跺脚道:“您不去,我去。”说完飘身跃出,立时有两名僵尸门人纵跳迎上。
卓振宗睹状大惊,唰的拔刀在手,叫道:“烟儿,小心!”提步欲前,法悲伸手一拦,道:“我去!”声未落,人已横剑立在卓梦烟身前,挥洒出两朵剑花,迫退来敌。
雷寒昨夜硬接程飞八刀,半边身子被震得酸软难当,警觉自己的功力差对方太多,故而将仅剩两口的千火神浆尽数吞饮,再练功化成内力,因此他现在虽不用兵刃,单凭一双肉掌,也堪堪能和傅无终战成平手。他伤了傅不丧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不愿和傅无终兵戎相向,屡欲觅隙遁走。他伤子在先,今日又来坏事,傅无终哪里容得他,僵尸功全力施为,势必得他性命才干休。
指缝间的尸毒为内力蒸散,在数尺方圆内氤氲成一团淡绿色的毒气,青翠的草木一沾上,霎时枯黄萎缩,腐臭味中人欲呕。
法悲悚然变色,叱道:“快退!”袍袖拂出刚风扫退尸毒恶臭,拉着卓梦烟疾退数丈。僵尸门的弟子也禁受不住,远远的退开。雷寒服过千火神浆,不畏尸毒,但也被薰得烦恶欲呕,几次想避走,可是为傅无终缠得死紧,无法脱出他的双掌笼罩。
法悲冷哼道:“以己之短战人之长,笨!”
卓梦烟几次启唇欲言,终还是忍了下来。
法悲要再讽刺雷寒几句,眼角瞥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立着三人,瞧清后不由一惊,但稍现即隐,冷冷说道:“你们在此做什么?莫非与他们是一伙的?”
树下三人当中一人是昨夜击败潘金剑的霸王神刀程飞,其左是一名背剑道士,其右是一名年轻书生,这两人神态倨傲,目光阴沉,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潘金剑看到程飞时,脸上神情复杂,交织了愤怒、不甘、轻蔑,令卓梦烟好生迷惑。
那名道士跨前一步,厉色道:“臭婆娘,闭嘴!我们公子何等身份,岂会与他们一伙!”法悲闻言惊异莫名,她知此人是武林中二大邪道之一的松月,前年她和师妹法仁二人联手,费了好大功夫才翦除他师兄松凌,据闻他师兄弟二人武功相若,而程飞能令他甘为仆厮,武功岂非更为高深莫测。一旁还有无心书生汤逢,仅只松月一人已难应付,更何况多了这个教许多人闻名丧胆的大恶魔。
法悲将手一摆,沉喝:“摆阵!”
峨嵋弟子齐齐奔出茶棚、饭铺,拔剑声此起彼落,每九人一组,摆下三座天阳地阴乾坤剑阵,成犄角之形,把法悲师太置于三阵中间。
斯景入目,卓振宗双眉紧锁,谋思突围自保之道,并想着如何向官兵求救,以己方实力对付僵尸门一路人马差可有余,但另外多出三个黑道高手就不行了,不得已,转身朝桐柏三霸及李隆丰拱手一揖,还没开口,袁氏兄弟老大袁长霖嘿嘿笑道:“事不关己。”
老二袁长霏接着说:“是你保镖。”
老三袁长云紧接着说:“不是我们。”
三人说完,抚掌大笑。
卓振宗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李隆丰倚柱阖眼休息,淡淡说道:“卓总镖头,不敌时我们会帮你的。”
卓振宗忍住气,拱手道:“多谢。”
他们说话间,无心书生汤逢发话道:“久闻峨嵋‘慈悲仁心四神尼’的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能一识,幸甚,幸甚。小生出道七年,于欺世盗名之辈见多矣,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不知神尼以为然否?”
法悲听他话中带刺,怒道:“后生小辈,无礼!”本想叫战,可是忖思自己战死无妨,这许多弟子无人照料,后果堪虑,乃强自捺下胸中怒气。
一直未开口的程飞轻声道:“办正事要紧,莫多生事端。”
汤逢低首称是,旋身朝卓振宗抱拳道:“小可有一事请教。”
卓振宗保镖多年,早磨出一副好脾气,虽知他们意图不轨,仍盼能以礼退兵,拱手道:“不敢,公子有话请说,卓某先恳求各位高抬贵手,日后在下会奉上一份厚礼致谢。”
忽然雷寒震天价一声大吼,刀光霍霍,一口气逼傅无终退开数步,然后高声大叫:“师叔,别理他们!”
弃下傅无终,穿过峨嵋派和镖局众人,手中刀疾扎,喝道:“要劫镖,休想!”
汤逢袍袖朝他头脸一拂,乘他视线被扰之际,右爪疾往心口抓落。
法悲看得真切,知雷寒于对手底细了解不清,急叫:“小心前胸!”
雷寒火速旁移,饶是他避得快,心口的衣服吃劲风压袭,破了五个小孔。
低头一瞧,雷寒暗道声:“侥倖!”转首道:“多谢前辈!”
法悲淡漠地“唔”了一声。
汤逢喝道:“别急着说谢,再来!”铁爪如钩,左前右后攫出,好似翻江倒海的猛龙。雷寒怎敢怠慢,忙紧守门户,与之斗在一起。
官道南端三乘马徐徐驰近,蓦然其中一人大叫大吼:“他妈的!那个臭小子竟敢欺负我雷兄弟!”余绅说罢,耸身落马,三纵两纵地奔近,一提六十斤重的铁枪,红缨乱抖,一招“毒蛇出洞”,疾朝汤逢后腰刺去,汤逢早留上了神,双肩一晃,倏忽抢进两步,右爪中宫直进,呼的抓在余绅心口上。
余绅哈哈笑道:“臭小子,你给老子挠痒是么?”运气一震,弹开汤逢手指,枪尾一扬,往他下巴便撞。
汤逢杀人嗜取人心,故得了“无心书生”的外号,此刻他一击无功,不由一怔,一步让避,甫退即进,左爪霍地抓在余绅下阴要害,右爪则抓在头脸,且食中二指插向双目。他这次蕴上了八成内劲,但右爪如遇铁石,左爪如遇韧革,任他如何运劲,依旧不能伤敌取胜,不觉大骇,刚想变招再攻,突然右腕一紧,被硬生生扯开一侧,余绅睁眼骂道:“你奶奶的,你真够狠!”
汤逢一言不发,左爪刹那间连扣廿余处穴道,他虽右腕被执,唯内动未受影响。
佘绅大喝一声,挥手将汤逢掷了出去。
汤逢半空中翻两个觔斗,轻轻跃回程飞身旁,拱手道:“小人不才,没能克敌制胜,愿领责罚。”
程飞淡淡一笑道:“汤兄勿自责,此人的混元一气功练的很不错,不怪你。”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除此外,他其余的本事皆不值一哂。”满脸揶揄的笑容。
余绅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仅此而已,他无胆轻捋虎须,因为他听说江湖上一个练了卅年童子功,也是周身刀枪不入的高手,竟给程飞活活砍死,几乎成了堆肉酱,不管这传言是真是假,他可不想冒险一试。
本打算继续追袭雷寒的傅无终,斜眼瞧了鬼枭麦北星好半晌,冷不防一纵数丈,掌影漫天盖地的打去。麦北星咻的跃起两丈,一折身,在距离原处三丈外落地。
傅无终再次扑上,叫道:“好家伙!你们是一伙的。”
原来雷寒等一行走在前头,而傅无终等到雷寒等知晓,在昨夜,麦北星前去打探他们的图谋,给他探得僵尸门要用毒。傅无终虽曾发觉,但仅是见到背影,且一闪即没,所以他以为看错,就没放心上。雷寒得知此事,立时催骑赶上示警,救了众人性命。傅无终一瞧见麦北星,想到他轻功甚佳,愈想愈肯定,况且大事已遭阻,心情不稳,便先出手打了再说,此时看清背影是更无怀疑,满腔怨气尽数宣泄,排山倒海般全罩向麦北星。
麦北星猛然旋身,袍袖中银芒闪烁,一团奔向傅无终面门,一团划个半弧,无声无息的打向后心。同时麦北星足尖力点,轻悠迅速的飘退。
那两团银光来得好快,傅无终为势所迫,双臂前后挥出硬受,啪啪声响,两团银光一挫下堕,傅无终亦松劲落下。麦北星一振银炼,两个飞抓左右合围,分别扣住傅无终一臂,再运动外分,欲将之撕成两半。傅无终大骇,慌忙内挣抵抗。
方潮滨蓦然腾身空中,左掌往傅无终头顶切去,并说道:“去死吧!”他号称“碎金切石”,掌上功夫自是不凡,眼看傅无终便是碎颅裂脑之祸,雷寒待要阻止已是不及,僵尸门的弟子更是只有睁眼空瞧的份儿。
一道人影迅若电闪的凌越过众人,一抹冷芒霎时距方潮滨颈项仅半尺远近。方潮滨不暇思索,急急收掌,两掌合夹,欲凭一对铁掌夺下敌人兵刃,却感到一股无俦的霸气使得他遍体生寒,砰的声响,刀身布蕴的巨力震得他气血浮动,金星乱舞,如断线纸鸢笔直下坠,他忙单掌按地,掠出数丈,拿桩站稳。
尚没分辨清楚来人面目,冷芒复闪,疾劈控制飞抓的细银炼。麦北星看其势悍猛绝伦,生恐兵刃受损,飞抓一松,仓惶收回。
那人仰天大笑数声,一拍傅无终肩膀,道:“傅掌门,没事了!”顾盼间,睥睨群豪的神态流露无遗。
众人这才看清他即是程飞,不由心头凛栗,俱忖道:“此人好高明的武功!”
唯独潘金剑心怀忿忿。
傅无终惊魂甫定,知适才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生性倔傲,从不对人低头,现下对程飞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噗的屈膝跪倒,喊声:“程爷。”表示了臣服之意。
程飞微微一笑,道:“请起。”语气含有笔墨难以形容的魔力,竟尔使场中定力稍差的人都低目垂手,一副臣子朝拜君皇的模样。
程飞极端得意的环视众人,发觉仅有法悲、卓振宗、雷寒、卓梦烟、方潮滨、潘金剑六人一如平常,暗道:“法悲乃佛门高弟,卓振宗是暴君刀弟子,潘金剑是一派之少掌门,故而不被我所惑,但另三人是怎么回事?卓家千金心无点尘,无所反应,还说得过去,莫非这小子的武功已有相当火候?有此可能。方潮滨却又是什么来头,竟然也能抗拒。”
法悲睹状惊异莫名,丹田真气盘运一匝,自喉间陡然冲出,作佛门狮子吼,发人聋聩。众人身体一震,如梦乍醒,有几人犹精神恍惚地问:“怎么了?”“刚才是不是打雷啦。”
法悲剑交左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施主与霸王刀康前辈怎生称呼?”
程飞蹙眉道:“那是家师。”于她发狮子吼唤醒众人一事深感不悦,是以语调含愠。
法悲闻言宣声佛号,不再言语。
程飞收刀负手,左手打个手势,汤逢弓身说“是”,然后对卓振宗一揖,道:“卓总镖头,听说这枝镖是汉阳的某位公孙先生请托的?”
卓振宗揣摩不透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据实以告:“不错。”
汤逢颔首微笑,自言自语:“果然不差。”抬指一比桐柏三霸和李隆丰,说道:“这四人所携之物并不在货单中,然否?”
卓振宗已知其中另有蹊跷,抚须瞄了四人一眼,沉吟不语。
汤逢含笑道:“卓先生是答应了?”
李隆丰霍地起身,喝道:“不可答应!”
一阵风吹过,潘金剑叱道:“大胆!”金星耀眼,几乎充塞了每一角落,李隆丰一凛,长剑挥洒出一片白幕护住周身,数道人影疾穿过他身侧,若脱弩劲矢,电射快奔。
他犹不知所以然,潘金剑急声大呼:“参王给人抢走了!”
李隆丰一惊,讶道:“什么?哎呀,快追!”旋踵发劲,没命似的循迹疾追,潘金剑紧蹑跟上,身影瞬息隐没林木草莽中。
众人听说是武林中梦寐以求,可增加内力修为的万年参王,焉肯不争?
除了镖局和峨嵋派诸人,余人或前或后全抢了追去,一时之间呼喝叫嚷声不绝于耳,渐去渐远,终至寂然。
卓萝烟骇得脸色煞白,紧执父亲衣袖,颤声道:“师哥他只有一个人……,爹,怎么办,怎么办?”
卓振宗爱怜地望着女儿,柔声道:“爹帮不了他啊!唉,只有看他的造化了。梦儿,你要谅解爹的苦衷。”
卓梦烟低首不语,美目里泪珠儿滚来滚去,闪闪发亮。
法悲收剑归鞘,冷冷说道:“烟儿,你没瞧见他方才做什么事来着,你怎还去关心这种恶人?真糟糕,这参王除开潘公子外,任谁夺到皆是大祸,希望别落入他人之手才好,否则武林中又要出现个大魔头。”
卓振宗闻言眉峰微蹙,对其数次指责师侄不是已生反感,便想说几句公道话,讵料一向娴静不与人争的女儿突然一抬头,正容道:“师父,雷师哥绝不是那种人,他是好人。昨晚若非是他,潘师哥早没命了。”
法悲容色一变,脸色逐渐转青,显然甚怒,卓振宗忙陪笑道:“师太,小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请勿见怪。”
忽然一声冷哼:“谁说她是胡乱说话?”
这句话不啻是火上加油,卓振宗暗道声“不妙”,果然法悲怒叱:“你说什么!”倏地旋身瞪视那人,袍角无风自动,心中之怒已至极矣。
只见对面茶棚一人据案斟茶自饮,赫然是霸王神刀程飞。
法悲见是他,火气登时减了三分,道:“程施主,你说那话是何用意?”
程飞不理她,两眼望着空处,似自言自语说道:“今儿一大早,有个小尼姑匆匆忙忙的往南走,好像奔丧似的,半路上给人拦下要取她性命,忽地有人出来赶跑了那人,不久前他又救了一群尼姑,人家不仅不感谢,反而在背后说他坏话,嘿嘿,好个吃斋念佛的佛门弟子。”眼一抬,目中精芒熠熠,直逼而来。
法悲一阵赧然,扭转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程飞嘴角扬起冷笑。
卓梦烟娇叱道:“你这人怎可如此说话!你……”程飞两眼瞪视过来。
卓振宗怕女儿有损,急急抢在她身前,方待阻止她说下去,骤然一声惨呼遥遥传至,打断了她的话头。
卓梦烟心念电转,惊叫道:“爹,师哥……,那声音……”
卓振宗明白女儿心意,摇首道:“不是他。”
程飞哈哈一笑,道:“大爷在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使他胁生双翅,也绝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话才说完,又是两声惨呼。
卓振宗淡淡说道:“只怕未必吧。”
程飞冷哼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往发声处投去。路上遇见汤逢,沉喝问道:“怎么回事!”
汤逢禀道:“潘金剑为抢参王,和姓李的,以及桐柏三霸联手伤了我们两人。另外那个姓雷的也伤了我们一人。”
程飞听罢,面上浮现杀机,冷冷说道:“传我令谕,不计代价,务必要夺到参王。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汤逢指道:“那……”人影一晃,程飞已在廿丈外。
汤逢一怔,暗道:“好快的身手。”
卓梦烟惶然道:“爹,这怎么办?爹,我们快去救他!”
法悲道:“烟儿,你叫你爹去送死么?”
卓梦烟闻言连打冷颤,失魂落魄地到一旁坐下,两手支颐,双眸无神地望着前方。
良久,一声惨呼令她一震跳起,骇得面无血色,卓振宗将她轻轻搂入怀里,道:“不是你师哥。放心,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会保佑好人的。”
卓梦烟细声问道:“真的吗?爹,师哥要参王做什么?他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您说是吗?不然他绝不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