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过去吧!孩子……”李琬向甘大年挥挥手道:“二哥,请督导他们赶快上船,我要和珍珠姑娘单独谈几句话。”
甘大年点首接道:“好的……”
包括岳天虹在内的旁人都走了,现场中已只剩下李琬和宇文珍珠二人。
李琬轻轻地将宇文珍珠拥入怀中,以非常诚恳的语气说:“孩子,方才,我已说过,由于我也是女人,所以,我最能了解你此刻的心情。请放心,天虹和君玉,都是我的徒弟,君玉更是我的女儿,所以,你的心愿,我可以负责让你完成。”
“可是,我知道,我不配。”
“别说孩子话,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不该存有一般世俗人的见解。”
一顿话锋,又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孩子,你也该听说过我过去的遭遇?”
“是的。”
“如果照一般世俗的看法,我也是觍颜偷生,早就应该自了残生的了。”
“不!李前辈,您是被……被蒙蔽……我……我可不敢跟您相提并论……”
“过去的事别提了,孩子,叫,叫我一声阿姨。”
“阿……阿姨……”
这一声阿姨,虽然叫的不太自然,但两行清泪,却已顺腮滚落。
这也难怪,宇文珍珠尽管养尊处优,自幼就养成一种为所欲为的任性性格,却不曾享受过母爱。
此刻,李琬的神态是那么慈祥,语气是那么诚恳而又温和,使得她就像依畏在慈母的怀中一样,一股无形的暖流,温暖着她的全身。
所以,她被感动得情不自禁地,滚落两行热泪。
李琬以衣袖拭去她的泪痕,柔声说:“孩子,你不用回去了。”
这句话,使得正沐浴在和暖春风中的宇文珍珠,又回到冷酷的现实中来。
她,愣了一下,才长叹一声道:“阿姨,现在还不能!”
“你……还要回去?”
“您知道,我爹还在那边。”
“你爹?”李琬也怔了一下,才注目问道:“孩子,你知道令堂的事迹吗?”
“不知道啊!”
“可怜的孩子……”
“阿姨,”宇文珍珠的美目睁得好大、好亮:“您知道我娘的事情?”
“不知道,但我听说过,不过,这一传说,是非常非常可靠。”
宇文珍珠像扭股糖似地,缠住李琬,央求着:“李阿姨,快告诉我。”
“你……对令堂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
“我爹说,我娘生下我后,就去世了,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一点。”
李琬轻轻一叹道:“据我所听说,令堂不但还活的好好的,而且还经常在你身边……”
“阿姨,那……那是谁呢?”
“就是你叫她为阿姨的阴盼盼……”
“是她……那就怪不得啦!”
“怪不得甚么?”
“她对我最好,比我爹对我还要好。”
“自己骨肉嘛!当然会对你好。”
“可是,她为甚么要这样安排呢?”
“这个原因,到目前为止,我也还不知道。”
“阿姨,这些,您是由哪儿听来的?”
“独孤长青。”
“是他说的?他怎会知道?”
“事情是这样的。你独孤伯伯是有心人,早在他投身牧场,任天字楼贵宾之前,就已经暗中混进去不只一次了……”
“现在告诉你,已不要紧,你独孤伯伯虽已泄漏身份,但他在那边,已安排了人手,必要时,你可以找他帮忙。”
“那是谁?”
“就是那马匹总管江涛。”
“那……那怎么会呢!江总管是爹的老家人。”
“但我相信,你独孤伯伯不会骗我。”
“奇怪?简直是不可思议。”
“江湖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就以你本身的事情来说吧,对了,现在咱们言归正传。”
提到她本身的事,宇文珠珍禁不住又幽幽地叹了声。
李琬沉思着说:“你独孤伯伯说,有一天,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窃听到你爹和令堂的一段对话……”
“有关我的身世,就是在那一次听到的?”
“是的……”
“他们怎么说?”
“他们的话,我真不便出口,现在,我只能简单的告诉你,当时,宇文仁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对你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
“是的,他想污辱你……”
“这……怎么可能,他是我爹呀!”
“但由他们的谈话中证明,你叫爹的人不是你爹,而你叫阿姨的人,却是你的亲娘。”
“那么,我亲爹是谁呢?”
“这问题,只有令堂才知道。”
“当时,我娘怎么说?”
“令堂倒是很爱护你的,当时她说,只要宇文仁敢动你一根亳毛,她就要跟他拚命。”
宇文珍珠凄然一笑道:“阿姨,您说,我该怎么办?”
李琬正容说道:“原则上你应该回去一趟,好在时间还很充分,待会,我们再详加研商。”
“独孤伯伯还在这儿?”
“在,就是方才跟宇文仁交手的那个土老儿。”
“啊!他为何要改装易容?”
“此事说来话长,待会如有多余时间,我再告诉你。”
“我想先跟独孤伯伯谈谈。”
“可以,但你必须记着,在这儿,他自称无事忙,我们这儿上上下下,也都叫他无事忙,你可千万不能叫他独孤伯伯。”
“好的……”
“而且,即使是在神色上,你也不能表现出来,表示你已知道他就是独孤长青。”
甘大年匆匆地走了过来,道:“弟妹,都已经上船了,你们也到官舱中去谈吧!”
“好!”李琬亲切地握着宇文珍珠的手,走向楼船,一面说道:“孩子,咱们也上船去。”
“阿姨,准备去哪儿?”
“上了船,我再告诉你。”
“这位甘前辈,我该怎么叫他?”
甘大年含笑说:“叫甘叔叔,甘伯伯都可以。”
“那么,我就叫您甘伯伯啦……”
浓雾仍未消减。
载着群侠的楼船,徐徐地消失于漫天浓雾之中。
沉沉夜色中,一艇小艇,徐徐地泊进江州城的码头。
卓立船头的,就是有玉罗刹之称的宇文珍珠。她,走下小艇之后,立即头也不回地,向天风牧场的分场中走去。
也许是沉重的心事,增加了她的负担,此刻,她的脚步像是有千斤重量似地,吃力的挪动着,这情形,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怀有一身高明武功的人。
一个幽灵似地人影,迎面走了过来,那是“武林二尤”中的阴盼盼。
但满怀心事的宇文珍珠,像一个梦游者似地,阴盼盼到了她的面前,她还是茫无所觉。
阴盼盼拦住她,讶问道:“珍珠,你怎么啦?是他们欺负了你?”
“没有,”宇文珍珠的语声轻得几乎听不到,而且,对阴盼盼视如未见。
“没吃饭吧?”
“没有,”还是那两个字,也仍然视若无睹。
“走,阿姨请你去状元楼,给你接风,也算是给你压惊。”
“不要,我吃不下。”
“不吃饭怎行,别说孩子话,走,”阴盼盼亲切地携住她的手,含笑说:“珍珠,你知道,阿姨是多么疼你。”
“是吗?”
“你不相信?”
“你自己相信吗?”
“孩子,你是怎么啦?”
“他们,他们呢?”宇文珍珠的话,是答非所问,也令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你是说你爹?”
“唔……”
“方才有贵客来,他正在陪客,所以,要我在这儿等你,孩子,是因为你爹没来接你,所以才生气?”
宇文珍珠笑了,笑得好神秘,也好凄凉:“爹没来不要紧,有我的亲娘在等我,就行啦……”
阴盼盼娇躯一震,道:“珍珠,你……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你不懂?”
“懂了我还会问?”
“我想,至少你应该懂得。”
“……”阴盼盼没接腔,却是停下来,扭转头,向她凝视着。
“对自己的亲娘叫阿姨,对一个不相干的男人却叫爹,娘,您好忍心!”
宇文珍珠声泪俱下。
阴盼盼机警地美目四周一扫,低声沉喝:“孩子,噤声!”
“您已经承认是我亲娘了?”
“已经有人告诉你了,我不承认还行吗?”
“这是为甚么啊?”
“走!咱们到状元楼再谈……”
状元楼是江州城中颇有名气的酒楼,距离天风牧场的分场所在,也不过是半里之遥。
当这一对母女到达时,由于晚餐时间已过,仅有着约莫四成的酒客还在猜拳喝令地喧嚷着,因而她们很顺利地在二楼上获得一临街的雅座。
座位临街,凭窗就可看到进出这酒楼的人们。
这是阴盼盼的精明处,当她们母女密谈时,如果看到有可疑的人物进来,可以及时提高警觉。
虽然点了精美的菜肴和美酒,但她们却谁也没动一下筷子。
宇文珍珠一脸凄迷的浅笑,端坐乃母对面,不言也不动。
阴盼盼端起酒杯,自我解嘲地他笑道:“孩子,娘敬你一杯。”
宇文珍珠没说半个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第二杯,是替你压惊。”
“……”
“第三杯是……”
“是庆祝咱们母女重逢,”宇文珍珠代乃母接下去,仍然是举杯一饮而尽。
“孩子,先吃点菜,空肚喝酒会伤胃的。”
“我不想吃。”
阴盼盼幽幽地一叹道:“孩子,娘也知道,瞒着你的身世不对,但我也有不得不这么作的苦衷。”
“……”宇文珍珠也幽幽地叹了一声。
“孩子,你仔细想想,当能感觉到,娘虽然是以阿姨的身份和你相处,但却以慈母的心情在关注和爱护着你。”
“我恨幸福……”
“而且,平心而论,宇文仁也的确是将你当亲生女儿一般的看待。”
“是的,他照顾我无微不至,差一点就照顾到我床上来了……”
宇文珍珠满腔幽怨无法发泄,因而对乃母的对话中,总是语中带刺。
当然,阴朌盼也能体谅她爱女的心情,总是温言悦色地,逆来顺受。
但目前这几句话,却使她脸色一变道:“珍珠,此话怎讲?”
“娘,才不过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您就忘了?”
“半个月以前?”
“是的,半个月以前,在总舵的挹翠楼上……”
阴盼盼的俏脸又是一变,道:“当时,是你在暗中窃听?”
“不是,是有人转告我。”
“谁?”
“独孤长青,也就是天字楼的那位贵宾……”
接着,她将在天道盟中所听说的,有关她本身的一切,都简略地复述了一遍。
沉寂了少顷,阴盼盼才轻轻一叹道:“孩子,他们告诉你这些,一定有他们的作用,他们是希望你能弃暗投明?”
“唔……”
“那你为何还要回来?”
“因为,我还有一位亲娘在这儿。同时,我也必须由您口中,证实他们的话。”
“现在,你已经证实了,孩子,你恨我吗?”
宇文珍珠凄凉地一笑道:“俗话说得好,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不论如何,您总是我的亲娘,纵然有所不满,也不能恨您。”
“谢谢你!好孩子……”阴盼盼紧握着爱女的手,摇撼着。
“娘,方才,您说您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
“在自己女儿面前,也不便说?”
“不是不便说,而是说来话长,目前,我们有更多的重要事情要谈。”
“留待以后再谈也好,但我先要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谁?”
“他……也姓宇文,而且,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也跟宇文仁有渊源?”
“没有。”
“这倒好,我毋须再改姓。”
阴盼盼似乎唯恐乃女再就这个问题追问下去,而忽然岔开话题道:“孩子,李琬她们,是不是对你很好?”
宇文珍珠点点头道:“是的,她还保证替我完成心愿。”
“心愿?甚么心愿?”
“娘,”她白了乃母一眼:“我跟岳天虹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娘当然知道,只是,李琬的话,是否有诚意,能靠得住吗?”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也会察言观色。”
“这就好,孩子,”阴盼盼幽幽地一叹道:“我隐瞒你的身世,并不感到内疚,我也深信,当你明了事实真相之后,一定能谅解我,现在,我唯一感到愧对你的,是不该将你带进天风牧场来,你听懂我的话吗?”
“……”宇文珍珠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道理很简单,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你在这儿学坏了。”
“……”宇文珍珠也幽幽地叹了一声。
“孩子,你在江湖上的名气,不比我好,所以,我耽心李琬会瞧不起你……”
“这个……娘倒可以放心,李阿姨不但没有瞧不起我的意思,而且,还以她自己的遭遇,来开导我,要我绝对信任她。”
“其他的人呢?”
“也对我很好。”
“你回来,是否有特别任务?”
“唯一的任务,是劝导您也投到那边去。”
“这是不可能的,孩子……”
“为甚么?”
“别问我为甚么,趁他们还不知道你已回来之前,赶快走吧!”
“不!要走也得等一个月以后。”
“一个月以后?”
“是的。”
“能告诉我原因吗?”
“我已无处可投,因为,李阿姨她们全部进入庐山。”
“啊……孩子,你还是离开这儿为上策。”
“娘,您为甚么一定要赶我走?”
“你在这儿太危险,有时候……娘也可能没法保护你。”
“我会自己保护我自己。”
“也好,”阴盼盼苦笑着接道:“你可以暂时留在这儿,让我写封信,去投奔一个人……”
“谁?”
“你父亲。”
“啊……那太好了!”
“只是,路途很远,至少在千里以上。”
宇文珍珠美目一转,道:“不要紧,千多里路,我相信两天之内就可赶到。”
“你……你准备盗用那匹乌云盖雪?”真是知女莫如母,阴盼盼一语就道破了爱女的心事。
“是的……”
“那不容易……”
“我自有办法。”
“而且,即使得手了,目标太显著,反而会增加你的危险。”
“不!我已顾不了那么多。”
“也好,伹愿皇天默佑你,”阴盼盼正容接道:“孩子,娘此举一方面让你们父女团圆,另一方面,也是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
“娘……?”宇文珍珠用目光向乃母探询。
阴盼盼忽然又岔开了话题:“目前,情况演变到咱们这点能耐已相形见绌了,娘老了,但你却还是太阳刚出山的人,如有机会深造,就应该加以把握。”
“可最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呀!”宇文珍珠苦笑了一下之后,却忽有所忆地道:“娘,难道说,爹也是一位武功很高的人?”
“是的,如果他肯到江湖上来争强斗胜,像逍遥宫的甚么马林斯基,就显得黯然无光了。”
“啊!爹的武功会那么高?”
“娘的话,一点也没夸张,只是,他不一定会传你武功。”
“为甚么?”
“见了面,自然会知道,你必须坚持,缠着他,要他传你武功,因为,事关你的终身幸福。”
“这……怎会缠到终身幸福上去?”
“孩子,你冷静的想想看,如果李琬真有诚意,她的话也完全实践了,再退一步说,白君玉也不是醋娘子,但以你在江湖上的名声来说,你自己是否会有自卑感?”
“不会,因为,不是我赖着他们,是我有恩于他们……”
“嗯?”
“是的,今晨,我的受制,完全是我故意的。”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岳天虹那小子,又有甚么奇遇了哩!”阴盼盼苦笑了一下道:“所以,他们才因感恩而同情你,并利用你?”
“娘,我承认他们是因感恩而同情我,但却不会有利用我的企图……”
“可是,他们希望你能劝导我也投到那边去。”
“那是我自己的意思,娘,您想想看,即使您能受我的影响,也投到那边去,对他们来说,又能有多大的好处呢?”
“好!这问题暂时不谈,还是先谈你本身的问题,”阴盼盼神色一整道:“不论他们对你是感恩也好,同情也好,都不光彩,也不可靠,世间最可靠的,还是自己的力量。”
“所以,您才要我缠着爹,传我武功?”
“不错,如果你能有着一身比目前更为高明的武功,则你以后在天道盟中的地位,必然更为巩固,也更为光彩。”
“这道理,我懂。”
“所以,方才,我才说,你此行,也关系着你的终身幸福。”
“现在,我都明白了。”
“好,该谈的,已谈得差不多了,记着,待会回去后,在神色之间,可不能出破绽。”
“我懂得。”
阴朌盼一举酒杯道:“现在,咱们好好的共谋一醉……”
阴盼盼、宇文珍珠二人回到分舵时,已经是二更过后。
宇文仁正准备和柳如烟共圆好梦,见到宇文珍珠之后笑道:“好,他们总算守信用……咦!你们都喝了酒?”
阴盼盼抢先答道:“是我为了给她压惊,才多喝了几杯。”
“其实,胜败兵家常事,算不了甚么,对了,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
“他们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可能是进了山。”
“对,我断定他们,只有这一路可走。”宇文仁拈须笑道:“珍珠,别泄气,小小挫折,算不了甚么,爹保证,短时期内,也让你功力大增,到时候,也让你将那姓岳的小子抓过来,好好地消遣消遣……”
宇文珍珠禁不住目光一亮道:“真的?”
“爹说的话,一定算数,”宇文仁挥了挥手:“去休息吧!以后,不许多喝酒。”
宇文珍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在乃母的扶持下,姗姗地离去。
其实,宇文珍珠并未喝醉,她目前的醉态,是故意装成的。
同时,她也并未回她自己的房间,而是在乃母的房间中呆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辞出。
已经是三更过后了,但宇文珍珠辞出乃母房间之后,仍未回到自己房间。
她像幽灵似地,在沉沉的夜色中迳趋后院的马厩。警卫的武士向她躬身施礼:“小姐,你还没休息。”
“唔……我不放心,特地四处瞧瞧。”
“小姐,要不要将辛总管叫来?”
“好!”
她漫应着,迳行进入马厩。当她站在那匹乌云盖雪的神驹前,亲切地抚摩着时,马匹总管辛涛,已匆匆地赶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小姐,您好!”
“你好,”宇文珍珠面对辛涛,注目问道::“辛涛,本场现有多少马匹?”
辛涛微微一怔道:“一万多匹。”
“我要知道详细数字。”
“小姐,在这儿,我没法提供详细数字。”
“估计一下吧!”
“大约一万二千匹。”
“其中白马多少?”
“三千……”
“黄马呢?”
“八千匹。”
“另外是花马四千匹……”
“小姐……”辛涛身躯一震道:“花马只有一千多匹。”
“唔……你很精明!”宇文珍珠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向着他弯了三下。
辛涛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声,道:“请小姐指示。”
宇文珍珠以真气传音说道:“立即将乌云盖雪披挂好,并备妥两天的马料,我马上要用。”
“是的,小的如何善后?”
“独孤伯伯已经说过,你已没有留在这儿的必要,所以,你也可以将小白龙骑走。”
“跟你一起走?”
“可以,但你不能跟着我,因为,小白龙脚程略差,会影响我的行程。”
“那么,小的逃向哪儿去呢?”
“还曾记得独孤伯伯住过的那间小茅屋吗?”
“您要我躲到那小茅屋去?”
“是的,我已跟独孤伯伯说好,最多十天,他会到那边去一次。”
“小的记下了。”
“请转告独孤伯伯,最多个把月后,我会回到江州来,到时候,咱们还是在那小茅屋联络。”
“小姐要去哪儿?”
“你不必多问,快点给我准备。”
“好的……”
有着“玉罗刹”的率领,分舵中的警卫人员,自然是不便也不敢过问。
因此,约莫顿饭工夫过后,宇文珍珠、辛涛二人,分别骑着乌云盖雪和小白龙,驰出江州城,到了郊外,立即分道扬镳,绝尘而去。
宇文珍珠冰雪聪明,她已计算好,宇文仁至少要到第二天辰牌以后,才能获得她逃逸的消息,那时候,她已到了五百里以外,即使宇文仁以飞鸽传书,下令各地分舵拦截,也拦不到她。
而且,对于各地分舵的实力,她很清楚,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她。
事实上,也是一切确如她所预期,一路上通行无阻,于第三天的午后,到达目的地。
那是位于山东滨海的崂山上清宫。
这时,宇文珍珠已易钗而弁,成了一位英俊潇洒的美少年,连坐骑也易容过了,成了一匹黑白相间的花马。
此情此景,即使是宇文仁亲自看到她,也未必能瞧出破绽来。
崂山,是山东半岛上的一座名山,周围百余里,海拔一千一白三十公尺,峰峦叠翠,气象万千,风景甚佳,名胜古迹也甚多。
俗云:泰山虽云高,但不及东海崂,由此简短的十字中,不难想见崂山在我国各大名山中的地位。
崂山也是我国道教胜地之一,我国民间,有关崂山道士的神奇传说,是不胜枚举的。
上清宫,为崂山著名道观之一,位于明霞洞之西南。建筑宏伟庄严,一入其中,令人俗念尽消。
宇文珍珠到达上清宫的大门口时,台阶上立即走下一位中年道士,向她打了一个稽首,道:“施主,贫道这厢有礼了。”
宇文珍珠微微一怔,道:“道长有何见教?”
中年道士没答话,只是目光炯炯地,在对方这一人一骑的周身上下扫视着,一面低声自语道:“时间是很准,人也看得出来是女扮男装,只是……”
这几句话,已使得宇文珍珠提高警觉,因而不等他说完,立即截口问道:“只是怎么样?”
中年道士不加思索地答道:“只是马儿的颜色不对。”
“应该是甚么颜色呢?”
“应该是黑色……”
“呛”地一声,宇文珍珠已亮出长剑,抵着对方的胸脯,沉声喝道:“说!是谁告诉你的?”
中道士脸色一变,但立即镇定下来,淡然一笑道:“施主请别动武,贫道是一番好意……”
“好意?”宇文珍珠截口冷笑。
“是的,贫道在这儿恭候施主,已足有一个时辰。”
“谁叫你在这儿等我?”
“施主不是来自江州吗?”
“不错,是谁告诉你的,再不回答,我立即宰了你!”
“施主,”中年道士苦笑着:“是敝观观主告诉我的。”
“你们观主是谁?”
“这就奇了,施主是投奔观主而来,怎会不知道观主是谁呢?”
情况已逐渐明朗。
宇文珍珠也冷静下来。心知是由于自己“作贼心虚”,紧张过度而发生误会。
但事情的确是蹊跷,也令人非常费解。
因为,她此行是绝对机密,她的目的地,除了她自己与阴盼盼之外,并无第三者知道。
阴盼盼不会出卖自己的爱女。
至于宇文仁,目前当然早已知道她逃走了,她心中估计,即使宇文仁已知道她逃亡的目的地,而以飞鸽传书命令山东分舵派人拦截,也不可能这么快。
她,心念一阵电转之后,立即收回长剑,并歉笑道:“对不起!也许我们有点误会。”
那中年道士苦笑了一下道:“不要紧,施主能明白贫道是一番好意就行了。”
“道长法号,如何称呼?”
“贫道一清。”
“原来是一清道长,我……我想向道长打听一个人。”
“施主想打听甚么人呢?”
“此人复姓宇文,单名一个瑞字……”
一清几乎跳了起来道:“那是本观观主的俗家姓名呀!”
宇文珍珠的芳心,算是完全落实了。
但她却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惊喜,含笑问道:“观主法号是——?”
“家师法号,上悟下空。”
“悟空?这法号,倒有点像是一位佛门高僧。”
“贫道也弄不清楚,他老人家为何要取一个和尚的法号?”一清苦笑着。
“道长是观主的高徒?”
“是的,贫道忝为首徒。”
“那么,道长一定已尽获观主真传?是武林中少见的高手了?”
“武林高手?”一清禁不住哑然失笑道:“施主,家师根本不谙武功。”
“不谙武功?”宇文珍珠的“俊脸”上,掠过一重非常失望的神色。
“是的,”一清含笑说道:“不过,他老人家却具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会未卜先知?”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是的,”一清口沫四溅地说道:“他老人家算定施主你今天未正一定来,要贫道准时在大门口恭候,说实在的,贫道心中可有点儿不敢相信,但师命难违,所以,才提前一个时辰等在这儿……”
“观主也知道我是由江州来?”
“是的……”
“奇怪?”
“的确是奇怪,但事实证明,除了马匹的颜色不对之外,一切都说对了。”
“其实,马匹也说准了,道长何妨再仔细瞧瞧。”
一清一怔之下,又向那神驹端详了一阵子,才苦笑道:“哦!原来这些白色,是染上去的。”
“现在,是不是一切都准了。”一清忽有所忆地,道:“很抱歉!贫道还不曾请教施主贵姓。”
“我也姓宇文。”
“啊!原来是宇文施主,看情形,宇文施主跟家师的渊源不浅,怎会不知道家师是这儿的观主呢?”
“这个……”宇文珍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一清很知礼,连忙歉笑道:“非常抱歉,贫道问得太冒昧。”
宇文珍珠也歉笑道:“道长多多包涵,我暂时不便说,等见过观主之后,才能告诉道长……”
“不要紧,施主请随贫道来。”
“道长,这马匹……”
“贫道会派人特别照料,请尽管放心。”
“这儿有马厩吗?”她边走边问。
“有,也有客房,这儿是经常有游客和一些读书人借住的。”
两人边走边谈,经过数重殿宇,才由左首的一道月洞门到达一幢清幽的精舍前。
一清放轻脚步,悄声说:“到了。”
进入客厅,已能由珠帘中看到右边厢房内的云床上,有人在打坐。
一清整了整道袍,还没开口,室内已传出一个慈祥的语声:“你们进来。”
“是……”
宇文珍珠相偕进入室内,呈现在她眼前的悟空道长——她的生父宇文瑞,外表约莫五旬上下,面相清癯,发髻高挽,花白长髯垂胸,衬托上室内袅袅清香,很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当宇文珍珠向他打量时,他也正睁着一双透射着柔和光辉的眼睛,向她打量着,并以非常柔和的语声问道:“孩子,吃过饭没有?”
“已经在山下吃过了。”宇文珍珠口中漫应着,心中却在嘀咕着:“这就是我的亲爹?他一点也不像是一个有着高深武功的人啊!”
“那就好。”悟空的目光移向一清:“一清听着,从现在起,未经召唤,任何人都不许进入这儿。”
一清躬身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还有,一日三餐,由你按时亲自送到这儿来。”
“是!”
“我对面的房间,也好好整理一下作为你师妹的临时住处。”
“是!”一清忽然张大眼睛:“师妹?她会是我师妹?”
“是的,”悟空点点头道:“这些,以后再告诉你,现在,你可以走了。”
“是……”
一清躬身退出之后,悟空才拍拍云床的床沿,含笑说道:“孩子,坐到这儿来。”
宇文珍珠站着没动,只是注目问道:“观主就是十八年以前的宇文瑞?”
“不错。”
“您果真是我爹?”
“错不了……”
“您……怎会知道我今天会来?”
“孩子,坐下来。”悟空慈祥地一笑道:“此事可真是说来话长啊:”
宇文珍珠挨着床沿坐下,幽幽地叹道:“我有好多话要问,但一时之间,却不知由何处问起才好。”
悟空慈祥地笑道:“不要急,你可以慢慢地问,对了,孩子,你娘应该有信给我。”
“是的,您不提起,我几乎忘了。”
宇文珍珠边说边探怀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信函,双手递了过去。
信笺上仅有寥寥百十来个字,但却写得颇为工整,而且还附有一个绣有鸯鸯戏水图,但却已褪了色的小荷包。
悟空看过信后,摩娑着那个小荷包,脸上肌肉抽搐,口中喃喃自语:“此情可待成追意,只是当时已惘然……”
宇文珍珠却显得很冷静,俏脸上一片冷漠,一点也没有一般父女重逢的激动和兴奋。
说来也难怪,虽然她已确定悟空是她的生父,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一个素昧生平的老道,居然会是她的父亲,一时之间,实在难以适应,再加上她心中还有着太多的疑问没法解答,因而很自然地表现出一副冷漠的神情。
“爹……”
她这声“爹”叫得很不自然,但总算鼓起勇气叫出来了。
悟空的双目中漾着泪光,苦涩地一笑道:“孩子,问吧!爹一定将当年的一切,赤裸裸地,亳无保留的告诉你。”
“当年,”宇文珠珍沉思着问道:“爹和娘是怎样分手的?”
“你娘没跟你说过?”
“没有,她老人家要我亲自问您。”
“好,爹告诉你,不过,应该先由和你娘如何结识开始说起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