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碧血映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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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世外桃源

只见柳如烟疾退丈余之外,俏脸铁青着,厉声叱道:“是谁在暗算老娘?”

只听十多丈外的一株参天古松上,发出一声脆笑,道:“别那么紧张,我不过是跟你开开玩笑而已,真要暗算你,现在你还能神气得起来吗?”

语声既清且脆,带着童音,而又说得快速,就像放连珠炮似地。

柳如烟一听就断定是那个在好汉坡磴道上,和她打过交道的小女孩红姑。

她俏脸一变之下,随即以平静的语气问道:“红姑,你是存心跟我作对?”

红姑的语声脆笑道:“跟你作对,你太过抬举你自己啦……”

柳如烟目注发声处的那株古松,笑了一笑道:“红姑,我不跟你这小囡儿一般见识……”

“别自赞了!你以为你很了不起!”

“红姑,告诉你姥姥,我请她说话。”

“我姥姥说,她没来……”

白君玉忍不住暗笑着:“这真是孩子话啊……”

柳如烟也忍不住地娇笑道:“逍遥宫三宫主柳如烟,敬请那位夫人答话。”

那位夫人并未答话,换来的仍然是红姑的脆笑声:“你……你是甚么主呀?”

“三宫主。”

“姥姥,”红姑的语声转了对象:“那明明是母猪,怎么会自称公猪呢?”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红姑,不是公猪,是一宫之主的宫主。”

“我不管他是公猪也好,宫主也好,庐山是我娘的清修之地,不容许有人打扰。”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赶走她!”

“傻孩子,人家来头大得很哩!别以为你午前曾跟她比划过,没分出胜负来,那是人家以你是一个小囡儿,手下留了情……”

“我不信……”

这一老一小,隐身在暗中,一搭一档,一唱一和的,似乎根本没将柳如烟等人,放在眼中。

柳如烟涵养功夫再好,也有点脸上挂不住了。

只见她黛眉一扬,目注发声处沉声说道:“本宫请这位夫人现身一见。”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三宫主,咱们彼此素昧生平,还是不见也罢!”

“夫人既已到了这儿,何忍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是老身不近人情,只因老身是世外之人,不想卷入江湖是非之中。”

“好一位世外高人!”柳如烟冷笑道:“你以为我不能逼你出来?”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行!而且请恕老身夸几句海口,只要你能逼出红姑的身形来,老身不但现身相见,也会向你郑重道歉。”

“好!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青衣妇人的语声飞快地接道:“不过,咱们必须定个范围,你三宫主自信多少时间之内,可以逼出红姑来?”

“由一数到二十的时间。”柳如烟不加思索地说:“但红姑不可离开这一片竹林和外围的十来株松树之间。”

“可以,只是,如果你在自定的时间之内,没有逼出红姑来呢?”

“我马上离开庐山。”

红姑的语声娇笑道:“好!你指定一个报数的人吧!”

柳如烟目注白君玉说道:“白姑娘是天道盟盟主,我想由你担任报数,一定能作到绝对公允。”

白君玉淡淡地一笑道:“我乐意效劳。”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现在,开始报数。”

“是!”白君玉娇应一声,立即开始不疾不徐地报起数来:“一……二……”

红姑的语声娇笑道:“三宫主,我提醒你一下,我还在这儿……”

柳如烟不等她说完,身形如离弦急矢,已疾射而出。

红姑发话的那株古松,相距柳如烟约莫是十二三丈的距离。

她那“我还在这儿”语中,“儿”字的尾音未落,柳如烟已到达那古松的丈远距离之内,并凌空发出一记劈空掌,娇笑道:“小姑娘,下来吧!”

“哗啦”一声,松针被掌风声击得纷纷下落,柳如烟也已攀登古松之上。

但红姑的语声,却由左边五丈外的另一株古松上传出:“三宫主,我在这儿哩!”

说来,可真是邪门了!

因为,由红姑与那青衣妇人的语声判断,这二位明明是隐身在那株古松之上。

但在柳如烟电疾一击之下,红姑的语声,却又发自五丈外的另一株古松上。

而且,包括旁观的白君玉、独孤长青等人在内,谁也不曾看到红姑的身形。

这情形,最感震惊的,当然是柳如烟。

她,不由地在心中嘀咕着:“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难道活见鬼了吗?……”

“五……六……”白君玉仍在不疾不徐地报着数。

红姑的语声“咭”地一声,脆笑道:“这位白姊姊,请将数字再报慢一点,不然,那个甚么三宫主,她会不服气的……”

柳如烟故技重施,仍然是不等红姑说完话,就飞身循声追扑。

这一次,双方距离近了一半。

而且,柳如烟上过一次当后,警觉心更提高了,追扑之势更为快速。

但结果,却仍然扑了一个空。

完全跟方才一样,连鬼影子都没看到,而红姑的语声却已发自十来丈外的另一株巨松之上,在脆笑着:“加油啊!白姊姊已数到‘十’啦!”

不错,白君玉已经数到“十”了,而且,她也已接受红姑的要求,将数字之间的距离,拉得更长了。

柳如烟没继续追扑。

只见她俏脸上阴晴不定,美目一阵溜转之后,忽然由她所攀登的第二株古松上射落原地,向白君玉挥挥手道:“白盟主,谢谢你!不用数了。”

白君玉已数到第“十四”,方自闻言一怔之间,红姑的语声又脆笑道:“三宫主,你这是干嘛呀?”

柳如烟冷冷地说道:“算了!”

“算了,就得立刻离开庐山。”

“我马上就走,但我还会再来。”

“还要来?”

“是的,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之外……”

“不行!你是大人,怎可以撒赖……”

“小姑娘,我只承诺逼不出你来,立刻下山,可并没有说过不再来,怎能算撒赖哩!”

红姑毕竟是小孩子,而柳烟所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因而使得她一时之间,接不上话来。

只听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三宫主,我承认你说的是道理,但是我奉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来……”

柳如烟冷然截口道:“为甚么?”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道:“三宫主是聪明人,个中道理,当比老身更明白。”

柳如烟披唇一哂道:“你也该看得出来,本宫并非怯战而逃。”

那青衣妇人的语声笑道:“天魔门下,怎会有怯战而走的人,我知道你不过是回逍遥宫搬救兵而已。”

这几句话,似乎是恭维,也好像是揶揄,使得柳如烟黛眉双扬,俏脸为之一沉。

“红姑!咱们走!”这是那青衣妇人的语声。

“白盟主,恭喜你找到这么一个有力的靠山。”柳如烟向白君玉冷冷一笑,然后向她的同伴们一挥手,沉声道:“走!”

都走了,竹林中,只剩下白君玉和独孤长青二人。

白君玉目注独孤长青,那新菱似的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语还休。

独孤长青摆摆手道:“君玉,咱们先回室内,填饱肚子再谈。”

两人回到客房中时,白君玉蹙眉说道:“奇怪?这东林寺中,僧侣不少,方才那么热闹的场面,怎会没见到一个看热闹的?”

独孤长青道:“这东林寺的上上下下,对红姑一家,敬若天神,有红姑在的场面,他们不会出来,这是表示他们的真诚敬意。”

“红姑就住在这附近?”

“离这儿不足十里,君玉,咱们先祭五脏庙……”

说实在的,白君玉在兴奋、迷惘、期待等复杂心情之下,可根本吃不下东西。但看到独孤长青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礼貌上不得不陪着他意思意思。

一阵风卷残云,吃完了那精美的素餐,独孤长青悠闲地喝着香茗,一面笑道:“君玉,有甚么问题,现在可以提出来了。”

白君玉沉思着道:“独孤伯伯,首先我想知道,方才,我和柳如烟交手时,她那一身幻化四个身形的功夫,叫甚么名称?”

独孤长青拈须微笑道:“我的贤侄女,如果是在今天以前,你这一何题,就把我难住了。”

“此话怎讲?”

“因为,有关魔教中的秘辛,我还是昨宵才由老杜口中听来。”

“就是方才那位杜伯伯?”

“是的,他姓杜,单名一个斌字,与朱玫二人,同为杜家成员之一……”

“朱玫是谁?杜家又是甚么人家啊?”

“伯伯是有点老糊涂了,说话没头没脑的,难怪你会有此一问。”独孤长青苦笑了一下之后,才接着说:“朱玫就是红姑口中的姥姥,也就是那位青衣妇人,杜家就是杜红姑家……”

“原来红姑是姓杜……”

“其实,红姑并不姓杜,她是从母姓……”

“那她父亲呢?”白君玉似乎有这点毛病,老喜欢半途插问。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独孤长青徐徐地饮了一口香茗才接着说:“我想,还是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

“第一个何题?”白君玉似乎已忘记她第一个问题是问些甚么了。

“就是柳如烟一身幻化四个身形的问题。”

“啊……”她有点讪讪地。

“那身法名为‘淡烟幻影’,练到最高境界时,能一身幻化成十个影子。而且,这并非魔宫武学,而是源出于杜家的绝艺。”

“杜家的绝艺,怎会传到逍遥宫去的?”她的美目睁得大大地。

“这就该说到红姑的父亲了,红姑的父亲就是逍遥宫的二宫主淳于坤,对了,你说,柳如烟美不美?”

“干吗又岔开了?”

“伯伯自有道理,先回答我的问题。”

“很美,”白君玉瑶鼻一耸:“但美得很邪门。”

“淳于坤也很美,算得上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且他们驻颜有术,虽然他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看起来还像三十不到的年轻人。”

“所以,他们自称为‘不老双仙”?”

“不错,但他们那位大宫主成红玉却很丑……”

“那位大宫主也是女的?”

“是的,逍遥宫三位宫主,只有老二是男的,也以他的武功最高。”

独孤长青站起身来,在室内踱着方步,一面将语声特别压低道:“红姑长得像她父亲,很美,但她母亲杜素文,却也是一个丑女。”

“啊……”

“现在,说到杜家武功的来源,杜家本为成都望族,家财万贯,却只有杜素文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由于杜素文长得丑,别有用心的求亲者,虽然并不乏人,却都是好事难谐。”

“因此,杜素文年逾二十,却仍然是小姑独处,待字闺中,你也该知道,一个姑娘家过二十岁还未婚配,那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

白君玉只点点头,没接腔。

“于是,”独孤长青轻轻一叹道:“杜素文在羞愤难忍之下,独自悄然出走了。”

“出走?她去了哪儿?”

“峨嵋山。”

“哦!这就是她获得高深武学的来源?”

“不错,不过,这都不是她出走的目的……”

“她的目的是甚么呢?”

“出家当尼姑,”独孤长青停下来,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踱他的方步:“她在峨嵋山中看了几家尼姑庵都不中意,最后,竟误打误闯,闯进了李英琼祖师飞升前修真的洞府中。”

“啊!那真是福缘不浅!”

“李英琼是峨嵋派剑仙中成就最高的一位,她那修真洞府中,封存着不少的灵丹和武功秘笈。哟!”他指了指她腰间的双剑:“这也是李英琼祖师的遗宝之一……”

白君玉忍不住抚摸着两枝宝剑,截口问道:“这宝剑叫甚么名称?”

“这宝剑没有名称,你杜伯伯替它取名为‘和合神剑’。”

“以后呢?”

“以后,杜素文获此奇遇,一年之后,就已脱胎换骨,练成了一身无敌武功。”接着,他却长长地叹了一声。

白君玉讶问道:“独孤伯伯,怎么又叹气了?”

独孤长青又叹了一声道:“我在想,上天给了杜素文太好的福緣,却也给了她太多的折磨,令人难以分辨,究竟算是对她好,还是对她坏?”

“伯伯的感慨,也包括了淳于坤的事情在内?”

“是的,”独孤长青重行坐了下来:“就在这时,她邂逅了淳于坤,她看中淳于坤的俊美,淳于坤看中她的武功,干柴烈火,一拍就合。”

他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以后,淳于坤骗取她的武功之后,抛下她走了?”

“不错,那是半年以后的事,淳于坤带走了她的武功秘笈,却在她腹中留下一块肉,也就是现在的红姑。”

白君玉一挫银牙道:“淳于坤真不是东西!居然连他自己的骨肉都不管了!”

“这倒不能怪他,当时,他还不知道杜素文已经怀了身孕。”

“这种人,我想,即使他知道了,也还是会一走了之的。”

独孤长青苦笑了一下:“我也是这么想。”

沉寂了少顷,白君玉才接着问道:“独孤伯伯,以后呢?”

独孤长青徐徐地接道:“当时杜素文的心情,你该能想像得到……”

“唔……”

“当时,她恨不得马上追上淳于坤,将其碎尸万段,才泄心头之恨,但继而冷静地一想,即使追上了,她能忍心下手吗?”

白君玉愤然地说道:“对于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为甚么不忍心下手?”

“孩子,你太年轻,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上的微妙,还没法体会。”独孤长青轻叹着接道:“爱情这玩艺,实在太玄妙了,它能使弱者强,强者怯,能使糊涂人聪明,也能使聪明人糊涂……”

白君玉苦笑道:“独孤伯伯,您再说下去,我也变糊涂啦!”

“好!咱们言归正传。”独孤长青正容说道:“当时,杜素文心中明白,她虽然对淳于坤恨之入骨,却仍然在爱着他……,

白君玉又愤然插口:“为甚么还要去爱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独孤长青了苦笑了一下,道:“孩子,方才我已说过,你还不懂得,有时候,男女之间的爱是盲目的,而爱与恨之间,更难以分得清楚。”

白君玉“哦”了一声道:“我有点明白了,爱恨难分的情景,就像是‘人到情多情转薄’那句古诗所形容的意境一样?”

独孤长青点首笑道:“虽然并不完全一样,却也庶几近乎矣!”

“所以,杜……杜阿姨当时并未追下去?”杜素文三字几乎脱口而出,但她觉得太不礼貌,临时改称为“杜阿姨”。

“不错,”独孤长青赞许地点点头,道:“即使要追,也不可能追上了,因为,当时,淳于坤是藉下山采购之名而一去不返的,时间上相差好几天,彼此相距,至少已在千里以上,莽莽江湖,要去找那么一个负心人,谈何容易!”

白君玉轻叹一声之后,才注目问道:“独孤伯伯,以后呢?”

“以后,杜素文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她的老家,刚好赶上她父母的丧礼……”

“她的父母是怎么死的?”

“还不是为了爱女出走,积忧成疾。”

“……”她又幽幽地叹了一声。

“男友负心,父母死亡,当时,杜素文心情的沉重,是不难想见的。于是,她遵礼守制之后,即散尽家财,带着两个忠仆,也就是现在的杜斌和朱玫二人,悄然离开了故乡。”

“于是,就在这儿定居下来?”

“不!那是以后的事。”独孤长青苦笑了一下道:“她先得找个清静的地方,将红姑生下来,嘱咐朱玫、杜斌二人妥加照顾,然后,她自己以散心为藉口,遍游全国各名山大川……”

“以散心为名,实际上她是在暗中查访那个负心人淳于坤?”

“不错。”

“找到这淳于坤没有?”

“找到过,但却几乎丢了老命。”

“淳于坤居然还要杀她?”

“淳于坤固然还要杀她,柳如烟更要杀她而甘心。”

“那她是怎么逃出来的?”

“凭她的高明身手,当时的淳于坤和柳如烟,虽已综合正邪两派之长,但还未成气候,因此,杜素文在浴血苦战之下,尽管身负重创,却还是拼死逃出了生天。”

“以后,杜阿姨没有再去找过他们……”

窗外忽然传来红姑的脆笑道:“不!白姊姊,莫叫杜阿姨,应该叫师傅了。”

随着话声,杜红姑穿窗而入,一下子投入白君玉怀中,稚气地笑道:“我好高兴,有这么一位漂亮的姊姊,白姊姊,你真美……”

白君玉惊喜得心头如小鹿儿乱撞,一手紧搂着红姑的娇躯,一手抚摸着她的小脸蛋儿,娇笑道:“小妹,你才是真美,功夫也高明得出奇……”

“用不着羡慕她,我可以保证,要不了多久,你的功夫一定超过她……”

说话的是朱玫。

白君玉只顾跟红姑说话,连朱玫是几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此刻,她猛抬头,正看到朱玫、独孤长青二人都在向她含笑注视着,不由窘得俏脸一红,连忙推开怀中的红姑,向朱玫裣衽行礼道:“白君玉见过朱……朱前辈……”

朱玫含笑说道:“还是跟红姑一样,叫我一声姥姥吧!”

“是!姥姥……”白君玉口中叫着,但她心中却在暗中嘀咕:“看她年纪并不算大,怎么喜欢人家叫她姥姥呢?”

朱玫似乎是看透了她的心事,因而笑问道:“君玉,你是不是觉得我还不够老?”

白君玉俏脸又是一红道:“老人家看来,的确是还很年轻……”

杜红姑插口笑道:“姥姥已经快七十多岁了哩!连我娘都是她哺大的。”

“啊!真看不出,”白君玉满脸惊诧神情。

“是的,”朱玫点首说道:“也由于这原因,我虽然是杜家的仆人,但素文却一直没把我当下人看待。”

一顿话锋,又接着说:“连杜斌也是一样,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是情如家人。”

她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道:“好,大家都请坐,说你们未说完的话题。”

独孤长青含笑说道:“有你朱大姊在,我就乐得偷偷懒啦!”

朱玫笑了一下道:“行!谁教我及时赶上哩!”

接着,扭头向白君玉笑问道:“君玉,方才你们说到哪儿了?”

仍然腻在白君玉身边的红姑,抢先说道:“姥姥,我们回去再说好吗?”

朱玫沉思着道:“红姑,你先回去,告诉你娘,说我们随后就来。”

“为甚么?”

“怕你娘悬念呀!”

“不!我要跟白姊姊一起走。”

“红姑乖,听姥姥的话,姥姥最疼你。”

红姑嘟着小嘴挣扎了一下,然后仰脸向白君玉笑问道:“白姊姊也疼我吗?”

白君玉忍不住在她那苹果般的小脸上,吻了一下道:“白姊姊也跟姥姥一样的疼你。”

红姑也回吻了她一下,然后含笑而起,道:“我好高兴。”

说完,立即穿窗而出,屋顶上还传来她的娇语声道:“姥姥,你们要快点来啊!”

朱玫扬声说道:“好的,红姑,可别在半途上惹事呀!”

然后,目光一掠独孤长青、白君玉二人,笑问道:“二位知道我先打发她走的原因吗?”

听话的两人同时摇摇头,也几乎同声回答:“不知道。”

朱玫幽幽地一叹道:“这孩子还不知道她的身世。”

“啊……”

“她年纪还小,素文不忍心告诉她,有那么一个不算是人的父亲。”

“那么,”独孤长青接问道:“她娘是怎么向她说的?”

“她只说是早就死了,因意外死亡。”

“红姑一天天长大,这情形,恐怕瞒不了她。”

“目前,反正淳于坤也不知他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这桩公案,不久就会解决,等到红姑懂得这些时,一切都成明日黄花了。”

白君玉插口问道:“当师傅找上逍遥宫时,为何不说明红姑的事?”

“没有说明的机会,”朱玫苦笑道:“据素文说,淳于坤一见面就要置她于死地,根本没有一丝香火之情,因此她也横了心,也可说是完全死了心。”

“以后,也没再去过逍遥宫?”

“孩子,你想想看,她还去那种地方干吗?”

“淳于坤也没到这儿来过?”

“那老贼还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赶来,予以斩草除根的。”

独孤长青接问道:“朱大姊,柳如烟已和红姑交过手,她会不会由红姑的武功路数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不可能,”朱玫笑了笑,道:“因为,目前红姑所使的,是更深一层的武学。”

接着,神色一整道:“也许杜斌没告诉你,这儿是李英琼祖师的另一处洞府,所珍藏的秘笈,也是更高深的武学。”

独孤长青点点头,道:“是的,这些,老杜没向我说过。”

朱玫沉思着说道:“自从在逍遥宫九死一生逃出生天之后,素文已算是万念具消,如非是放不下红姑,她早就自了残生了。”

“可是,她误打误闯,又闯进了李祖师在这儿的洞府,才又引发她的生机,不过,她已放弃一切江湖恩怨,除了特别培植红姑之外,全心全意在研参突破生死玄关的金丹大道。”

白君玉插口问道:“那她老人家岂不已成了能驭剑飞行的剑仙了?”

朱玫正容道:“仙佛之道,我们不谈,但她目前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却是事实。”

一顿话锋,又接着说:“而且,她精研先天易数,虽不能说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但对于江湖上的重大事故,却并不陌生。”

“她老人家还在江湖上走动?”

“傻丫头,我已说过,她连一切恩怨都放开了,还去江湖上走动干嘛?”

“那么她老人家怎会知道江湖中的动态呢?”

“这个么!自然是得力于她那高明的先天易数,还有,”朱玫目光一掠对方二人:“二位当也听说过,道家的吐纳功夫,达到某一特定境界时,能够元婴出窍,神游于千里之外,其所见所闻,就跟她所亲身经历的一样。”

白君玉接着问道:“姥姥,这是说,她老人家也已达到了元婴出窍的境界?”

“这个,我老婆子不敢乱说,但她一入定,就是十天半月的,却是事实。”

“那么,对于逍遥宫的进入中原,掀风作浪,她老人家也已知道了?”

“不错。”

“那她老人家作何打算呢?”

“这就说到你本身的事情了。”

“我?”

“是的,这一千斤重担,已落在你的肩头。”

白君玉听得既兴奋,又惶恐,口中讷讷地道:“我……我行吗?”

朱玫爽朗地笑道:“有这么一位功参造化、学究天人的师傅,你还有甚么耽心的!”

“……”在极度与兴奋中,白君玉不知要说些甚么才好。

“孩子,将你引入素文门下,本来是最近一两天之内,才由我、你独孤伯伯、杜伯伯三人所私下决定,由于你师傅……”说到这里,她将语声特別压低:“曾在男人身上吃过亏,人又长得丑,所以,不但对男人没有好感,对漂亮的女人,更怀有很深的敌意。而这,也正是我跟你杜伯伯不敢贸然作主,而必须先让你吃点苦头,以考察你的本性的原因。”

“……”白君玉想到午前在好汉坡的情形,只好发出无声的苦笑。

“可是我们白操心了,”朱玫也苦笑着:“不但我们的安排,早在她的洞烛之中,连对于你,她也早在暗中观察过了……”

“啊……”白君玉惊喜得几乎跳了起来:“她老人家怎么说?”

“方才,红姑要你改口叫师傅,这不已等于说明了一切了吗?”

“……”白君玉美目中异彩连闪,俏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辉。

“方才,她跟我说,她虽已放弃江湖恩怨,不过问尘世间事,但却绝不容许淳于坤利用本门武学,危害江湖,可是,她本人无意重作冯妇,而红姑年纪又太小,即使红姑成人了,也不便让她杀自己的生身之父,虽则固然两个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父女关系。”

“……”白君玉、独孤长青二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的出现,正是最恰当的时机,既可完成她除魔卫道的心愿,也可以成就你一身傲视当代的武功。”“姥姥,我好耽心!”白君玉太兴奋了,连语声都有点儿颤抖。

“不用怕,有着这么一个好师傅,又有红姑和我们这批老不死在一旁协助,你还怕甚么?”

“可是,方才柳如烟说过,最多一个月之内,他们就要找上门来了。”

“这个,我知道,素文方才跟我说过,她准能于一个月之内,教你脱胎换骨,成为另一个人。”

独孤长青禁不住长叹一声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风萍偶聚,总是因缘,孩子,你的福缘,的确是太深厚了!”

白君玉正容说道:“是的,君玉一定好好利用所学,除魔卫道,造福人群。”

“理当如此,”朱玫也正容说:“孩子,你师傅的过去,你都已知道,记着,以后,在师傅面前,不可提及往事,即使面对淳于坤,也不许提及是杜素文的门下,尤其是有关红姑的事,更不可泄漏。”

白君玉点首恭应道:“君玉记下了。”

朱玫站起身来道:“我们该走了,独孤大侠,你也该回去,将君玉的情形,告诉她母亲和恩师,也好让她们放心。”

独孤长青也站起身来,道:“是的,我马上就走……”

朱玫又飞快地接道:“请转告甘大侠和李女侠,在君玉深造期间,最好是暂时避避风头,以免无谓的牺牲。”

“这一点,我也想到,”独孤长青苦笑道:“怕只怕避不了。”

朱玫沉思着接道:“我想,向素文建议,派杜斌前去协助你们……”

“有老杜去,那是太好了,太好了……”

“你别太高兴,真要遇上淳于坤,杜斌差得太远了,派他去,也只能于必要时,在暗中弄点手脚,作为疑兵之计,我的意思,总而言之一句话,避之为上策。”

“好的,我会劝导他们,尽量避免发生冲突。”

“这就行了,明天中午,你再到好汉坡,听候杜斌的消息。”

独孤长青点点头道:“好!在下告辞……”

独孤长青走了之后,朱玫才向白君玉笑道:“孩子!走吧!”

他们是由东林寺的后院越墙而出的。

寺后,是一片密林,遍地野草,和满天的浓雾,看不出路径,而事实上也根本没有路径。

白君玉是在朱玫携着一只左腕的情况之下走的。

在平常,她对于自己的轻功,也是颇自负的。但目前在朱玫面前,她却有如一个初学步的婴孩了。

在朱玫的携带之下,她毋须用力,事实上也根本无法用力。

因为,朱玫使的是真正的“陆地飞行术”,尽管她还带着一个白君玉,但穿山越涧,一纵十多丈,根本就不当一回事。

崇山峻岭间,根本就无路径可循,即便有路径,像目前朱玫这样子的走法,也根本用不着。

她是几乎不受地形限制,成直线奔驰。

白君玉但觉耳边劲风呼呼,两边林木,飞快地倒退着,就像腾云驾雾似地。

像这样走法,十来里的距离,不消袋烟功夫,就已到达。

当朱玫停下来,以平常速度前行时,白君玉才伸了一下舌头,娇笑道:“姥姥,方才,您好像在飞。”

朱玫笑道:“别孩子话,也别羡慕我,说实在的,我这点陆地飞行术,还赶不上红姑呢!”

“啊……”

“只要一个月,你就会比红姑更高了。”

“这都是姥姥的栽培……”

“不!这是你的福缘深厚。”

沉思了少倾,白君玉才接问道:“姥姥,杜伯伯怎么样?”

朱玫一楞道:“甚么怎么样呀?”

“我是说,他的武功。”

“这个么?跟我差不多。”

“独孤伯伯呢?”

“你也是指他的武功?”

“是的。”

“他的武功,是杜斌教给他的。”朱玫含笑问道:“还要我解释吗?”

白君玉讪然一笑道:“不用了,谢谢姥姥!”

这时,她们已到达一道幽深的峡谷前,只见一道红影疾射而来,并发出一串银铃似的脆笑道:“白姊姊,你再不来,我又要来接你了呢!”

朱玫一把将红姑的娇躯抱住,佯嗔地道:“好丫头!有了白姊姊,就不要姥姥啦!”

“姥姥,我不来了……”红姑撒起娇来。

“好红姑,乖!姥姥最怕你撒赖,也最疼你。”朱玫拍拍她的头顶说:“现在,快替你白姊姊带路。”

红姑讶问道:“您呢?”

朱玫正容接道:“我还要在这附近转一转。”

红姑毕竟是小孩子,根本不注意朱玫的脸色和话意,一掉头,就拉起白君玉的素腕,娇笑道:“白姊姊,我们走!”

白君玉毕竟是已在江湖上混过一段时间了,尽管她目前跟朱玫比起来,一切都差得太远,而来此途中,又完全是在朱玫的携带之下,施展陆地飞行术,不可能有甚么发现。但经验告诉她,而朱玫的语气和神情,也等于告诉了她,来此途中,必然有过不寻常的发现。

因此,当红姑拉着她的素腕要走时,她却下意识地回头向朱玫瞧去。

可是这一瞧,却使她大感意外地讶问道:“咦!姥姥呢?”

原来就在这刹那之间,朱玫已失去了踪影。

红姑稚气地,也显得若无其事地,笑道:“不用管她。”

“是的,不用管她……”

这是白君玉心底的话,她也明白,凭她目前的这点能力,又能帮上甚么忙!

她边走边心中苦笑着,同时,也向四周游目打量着。

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峡谷谷口,地势颇为开豁,也相当平坦。

带领她走路的红姑,虽然走的是入谷的方向,但步伐却是迂回而又奇特的,而并非走的直线。

她是有心人,一发现这一奇异现象之后,立即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注意力一经集中,蹊跷也就发观了。

原来这谷口平原上,有着百十来株高仅二丈左右的松树,那松树,排列得很不规则。

初看,像是野生的,但在有心人的观察下,却可以看出,那是人工栽培的,而且,还是一个有着神秘力量的奇门阵图。

她一发现这一秘密之后,立即禁不住脱口问道:“小妹,这是不是诸葛武侯的八阵图?”

“不是,”红姑边走边娇笑道:“这叫作‘小周天六合大阵’,我娘说,这比诸葛武侯的八阵图的威力,要大得多呢!”

“啊!”此时的白君玉,只有惊“啊”的份儿。

“白姊姊也学过奇门阵法?”

“没有啊!我不过是看到你的步伐很奇怪,才联想到八阵图的……”

“你也不用羡慕,这些,我娘都要教你的。”

“我好高兴。”

“白姊姊你猜,我娘为甚么要在这儿排上这一个阵图?”

“我想,一定是为了防备坏人吧?”

“对了,白姊姊,你真聪明。我娘说,咱们这个秘密住所,虽然是在四周重重险阻之中,即使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也不容易进来,但我们才一共四个人,不可能派人在谷外看守,所以,为防万一,才摆下这个阵图。”

这时,她们已走出了这一个“小周天六合大阵”。

尽管由外表看来,那不过是一片占地约莫十来亩的松林,但她们却走了比平常多出十倍以上的路。

走出松林,即进入峡谷的谷道。

峡谷的谷道也很平常,长度仅约半里。

在红姑“咭咭呱呱”的说笑中,很快就进入谷中,视界也豁然开朗。

那是一个方圆约莫二百来亩的谷地,谷中有参天古柏,有茂密的松林,也有着姹紫嫣红的奇花异草,但是却不曾看到有任何房舍。

那迎面的花香和清新空气,使得白君玉精神为之一振。

她深深地吸进一口清气,禁不住脱口赞道:“好一个世外桃源!”

红姑得意地娇笑道:“所以,我娘不许任何俗人前来打扰。”

“这儿,从来没有外人来过?”

“是啊!”

“小妹,怎么没有看到房屋呢?”

“哟!就在那边……”

红姑小手向十来丈外一片千仞峭壁上一指。

顺着红姑手指的方向,白君玉看到了峭壁当中约莫百来丈高处,一个约莫五尺方圆的洞口。因而接着问道:“那就是师傅修真的洞府?”

“也是我的家。”

“那么高,又没路,如何上下?”

“这个……白姊姊,你瞧。”

这时,她们已走到峭壁底下,只见红姑伸手在一块微微突出的巨石上一按,一阵隆隆巨响过处,立即现出一个可容一人出入的洞口来。

红姑没再说话,只是娇笑一声,拉着白君玉的手,钻入洞中,洞口又立即被封闭。

洞内是一条坡度颇陡,向上延伸的磴道。

由于磴道顶端,每五丈即嵌有一粒鸽卵大小的夜明珠,发射出柔和的清辉,因而能见度甚为清晰。

红姑边走边娇笑道:“白姊姊,这磴道本来是不能通行的,现在这样子,还是由姥姥和杜伯伯二人所开辟出来的呢!”

“哦!那一定费了不少工夫?”

“那是当然哪!”

“小妹,你们平常都是由这儿进出?”

“不!由这儿进出多麻烦……”

“那……你们是由哪儿进出?”

“自然是那峭壁上的洞口呀!”

“啊……那……”

“别大惊小怪,一个月之后,你一定比我上下得更为轻松。”

只听到一个娇甜悦耳的语声,传自她们的头顶:“小丫头,只听你一个叽哩呱啦的,说个没完……”

原来她们已快到磴道的尽头。

也就在她们上头丈远处,站着一位青衣妇人。

这位青衣妇人,就是这儿的主人杜素文。

她,外表看来,约莫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是一身青衣布裙、但神态是那么安详,也显得那么雍容华贵。

不错,她那张脸,可实在不敢恭维,除了右颊上有一块胎记之外,还有着一张阔嘴、一个扁平塌鼻,外加两颗爆牙。

所以,说她是一个丑女,是一点也不算夸张的。

但她虽然丑,却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此刻,她是面含微笑,目光中更是放射着柔和的爱意,俯视着两个正在向上攀升的年轻人。

她的话声未落,红姑已脆笑一声,腾射而起,双臂环抱着她的脖子,“啧”地一声,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白君玉更是就在磴道上跪了下去,娇声说道:“弟子白君玉叩见师尊……”

话没说完,整个身子已被一股恰到好处的吸力,给吸了上去。耳边并传来一串无比慈祥的语声:“孩子,师傅不作兴这一套。”

红姑也在一旁娇笑道:“白姊姊,我娘不喜欢俗礼,你不必拘束。”

杜素文并立即正容接道:“君玉,有关我这儿的一切,朱姥姥都已告诉过你了?”

白君玉垂手恭应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