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路南下,路上所经过的茶坊酒肆,常听到江湖豪客谈论裴翔威打赢欧阳浩的事,郝刚和刘玉茵听到后,看他的眼神中似乎在说:“你这会儿可是大大有名了!”裴翔威不好意思地摇首微笑。
这日来到靖江,刘清河夫妇等人准备过江回家乡宜兴,本来中午便可渡江到对岸,但刘夫人因裴翔威不随着一起渡江,故而坚持在城里住一宿,她希望能多跟他再处一些时候。
夜里,刘夫人数次到他的房里看望,她虽脚步放轻了去,裴翔威都晓得刘夫人来,他心里也难过的很,可是怕加重别离的伤感,所以言行举止一如往昔,此时他也只有忍住装作熟睡的样子。
次日清晨,一行人在码头送别,刘夫人拿了个布包给他,殷切的叮嘱道:“威儿,里面是娘给你做的几件衣服,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心别冷着饿着了身子,知道吗?”
裴翔威双手接过,恭敬地道:“我会的,娘。”
刘清河嘱咐了几句,便先陪着已快哭出来的妻子上船。
郝刚没有说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刘廷远用力把住裴翔威双腕,说道:“弟弟,做哥哥的没什么好说的,只希望你多珍重,也希望能早日看到你寻回双亲。”
刘玉茵塞给他一个香袋,袋上绣着一只云龙和一只彩凤,她柔声说道:“威哥哥,你要把它收好,让它代替我陪你在一起。你一定要来看我爹我娘,我师父,我哥哥,还有我喔!我会一直等你来……我……哇!”她忍不住伏在裴翔威的肩头哭泣起来。
他轻抚她如云的秀发。安慰她道:“我发誓一定会回来看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
刘廷远道:“傻妹妹,二弟又不是永远离开我们,你不用这么难过啊!”
刘玉茵哭了好一会,才止泪咽声道:“人家心里难过嘛!”
送众人上了船,裴翔威跪在码头上向刘清河夫妇和郝刚拜别,刘夫人又差点涕泪纵横,刘清河不断地安慰道:“威儿是去找亲生爹娘,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才对,不该让他心里有着太多牵挂才是。”
江船斜斜向对岸驶去,渐去渐远,郝刚在船上遥遥喊道:“贤侄,勿堕乃父之威名。”
裴翔威应声道:“侄儿记住了。”
他待船在水天之际消失,才转身离去,脸上滚落两滴清泪。
他在江畔寻了个僻静处,筹思要如何在茫茫人海里找寻爹娘,十余日来,他仍未想到一个好办法,他的父亲裴天庆和郝刚一样,少有朋友,多得是仇敌。
一个显然蓄意放轻的脚步渐次移近,他待对方到了一丈远近,方转身看是谁,映入眼中的是张熟悉的美丽面庞,他招呼道:“凌姑娘,你怎么也在……?”一句话还有一半没说,即被凌紫幽的剑切断了。
裴翔威斜身避开,想问她为什么一来就拔剑出手,凌紫幽又刷刷刷一连刺出三剑,这三剑招式凌厉,使他急于闪避而无法开口说话。
凌紫幽使完这三剑后,奔到十丈外的一个中年妇人旁,说道:“师父,徒儿实在打不过他。”
那中年妇人嗯了一声,双目如电冷冷地看过来。
裴翔威听她喊“师父”,心想:“她的师父不是被我杀死了?”继而想到雷一关提过凌紫幽还有一个师父是“秋衣寒星”叶铃,眼前这位妇人身穿暗黄色衣衫,必然是她无疑。
他想到叔叔郝刚说她在江湖上声名不坏,便走上前抱拳为礼道:“晚辈裴翔威见过叶前辈。”
叶铃名声虽不坏,脾气可不大好,她不理他,自顾自地问徒儿:“他就是裴翔威?”
凌紫幽道:“是的,师父。”
叶铃回过头说道:“你这小子,能避开我的剑法,是有两下子,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再避得开?”
裴翔威不愿和她发生冲突,垂手道:“晚辈适才是侥幸,我……”
叶铃冷笑道:“侥幸?你杀了赵错兄弟也是侥幸?最近江湖中人说欧阳世家的少主人欧阳浩败在一个姓裴的小子手下,那个小子大概就是你啰!雷一关也说你武功不弱,我很想试试他说的是真是假,看看你的本事是否真有那么高!”说完,拔剑在手。
裴翔威道:“晚辈和前辈无怨无仇,晚辈不想和前辈动手。”
叶铃嘿然道:“你败我徒弟,又杀她师父,大大的坏我面子,虽我只做了她不到一年的师父,可也是她的师父,废话少说,看剑!”手中长剑连刺,三点寒星罩住裴翔威的中盘要害,她所使的这招和她徒儿刚才使的是同一招,但在她手中使来却大了十几倍威力。
她连使五六次这招杀着“三星乍现”,逼得裴翔威退到了江边,他看身后已无退路,而叶铃又使出这招,只好施展神雕堂的“鱼鹰掠波”轻功,从她身侧闪出。
叶铃转身横剑道:“你的武功是不错,可是似乎只有轻功好而已,再试我这一剑看看。”话落剑出,寒星暴现,十二点星芒飞涌而来。
裴翔威见她一味强逼,万非忍让能解决的,他道声:“前辈恕罪!”拔身濯起二丈高,抽出缅刀,当头一刀斩下。
叶铃眼看他轻易的就避开自己的这招“十二连环”,并且立时反击,心头不由一懔,举剑上消来招。
裴翔威吸口气,放缓下落速度,手中缅刀或砍、或刺、或扫,霎时攻出了一十八招之多,两人刀剑未交便即变招,故而听不到兵刃撞击声。
他落地后,闯入叶铃的剑网里,左掌并起,切向她右手腕脉。
叶铃怒叱:“小子敢尔!”左手一掌拍向他胁下。
裴翔威收掌迎上,两人掌力悉敌,各自退后三步。
裴翔威收好缅刀,抱拳道:“请前辈原谅晚辈无理。”
叶铃的脾气再怎么坏,此刻也不会发作了,因为她知道单凭他的步法即足以攻破自己的剑法。
她叹一口气,说道:“五年前在太湖畔,我曾和‘一剑断长山’欧阳不平一战,他的千花万蝶剑法实在厉害,交手不到三招,我的飞星剑法全施展不出,好像被他拿绳索絪住了手脚一样。五年来,我耗尽心力创出了三招剑法,没想到一点用也没有,这三招剑法不及使出,便教你逼退了,你的武功确实是不凡,唉!我连你都无法打胜,更何况是其他的人。”言下不胜落寞。
裴翔威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她才好,只有傻傻的站着。
叶铃又叹口气,说道:“幽儿,为师的武功太差,没法教你好本事,你最好是转拜他为师,免得我误了你。”
凌紫幽道:“师父,徒儿高兴跟您,徒儿才不要拜他为师,他不是个好人。”
裴翔威听她说要她徒儿转拜自己为师,大吃一惊,慌忙道:“凌姑娘不可以拜我为师,她说的对,我不是好人。”
叶铃微笑道:“你怎么不是好人哪?”
裴翔威道:“这个晚辈可就不知道了,是凌姑娘这么说的麻!”
凌紫幽噗哧一笑。
围绕在三人间的沉重空气终于散掉。
裴翔威手指远处,问道:“前辈可认识那些人?”
叶铃道:“不认识。小子,你后面还有呢!”
十五名蒙面黑衣人分成三方,一步一步的向三人接近。
凌紫幽道:“可惜没有船,不然就可以走了。”
叶铃笑道:“他们若真冲着我们来,就是有船在这儿,我们也未必走得掉。这十五个人的武功未必很好,我们不用怕他。”
她说这话不过安慰自己罢了,目光敏锐一点的人都可以看出这十五名黑衣人步履整齐,眼神冷酷,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
三方的黑衣人逼近到两丈远即同时止步,面向江水的五名蒙面黑衣人中间的一个,沉声道:“你是叶铃,你是她徒儿凌紫幽,对吧!”
叶铃冷然道:“你是什么人?找我们师徒做什么?”
黑衣人不答,举手做了个手势,蒙面黑衣人一齐朝叶铃师徒围袭,不理会一旁的裴翔威。
叶铃挥剑格开,怒道:“怎么,想倚多为胜吗?”
裴翔威纵身上前,一脚踹中一名使枪黑衣人的膝弯,令他跪倒。
适才发话的蒙面黑衣人打个手势,森然道:“你要插手,就得死!”立时有两把鬼头刀,两双铁尺往裴翔威身上招呼。
叶铃的武功虽不弱,但在六个武功输她不多的人围攻下,又要分心注意她徒儿,已有点力不从心了。
围攻凌紫幽的四个黑衣人只是将她困住,似乎无意伤她,任她如何左冲右突,就是不让她冲出包围。
适才发话的黑衣人见叶铃仍奋战不屈,抽剑在手,走上前绞飞凌紫幽手中长剑,伸指将她点倒,然后转身道:“快杀了老的!”
叶铃见爱徒被制住,怒吼一声,大怒下使出新创而未用过的三招剑法,连伤三人。
蒙面黑衣人伸剑比在凌紫幽咽喉,道:“撤剑!不然我杀了她。”半空中响起一个声音说道:“未必!”他闻声大吃一惊,抬眼上望,只看到一个快要踢上他鼻子的脚掌,势不容缓,匆匆滚开。
他狼狈起身,一眼看见四个同伴已被裴翔威打倒,不知生死。
叶铃见裴翔威救下她徒儿,高兴的大声道:“年轻人,好身手,谢谢你啦!”一幕星芒起于她手中铁剑,又有三个人伤在她剑下。
裴翔威一拳打在一人小腹,扭头道:“前辈,好剑法啊!”说话间,一掌一脚,又被他打倒了一个。
发话的领头黑衣人见势不妙,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火箭,咻地一声射去,在空中爆出一团红烟。
裴翔威帮叶铃点倒负伤顽抗的黑衣人,三人聚在一起,他道:“前辈,还有人。”
叶铃哈哈一笑道:“来得愈多愈好,好让我再试试新招的威力。”
一条小舟自上游下来,靠岸后走下数人,裴翔威看清来人不由一怔,脱口道:“是你!”
那人点首道:“原来是有裴小哥相帮,难怪他们会落败。十余日不见,裴小哥丰采依旧,很好很好!”
叶铃问道:“你认识这个魔头?”
裴翔威道:“晚辈十余日前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来人正是神雕堂的护法八魔中的“刀狼”元节,他身后还有五个黑衣佩刀汉子。
元节嘿嘿一笑道:“老夫今天就冲着裴小哥的金面,不和你计较,只向你借几天徒儿,三日后老夫必让她毫发无伤的回到你身边。”
叶铃冷哼一声:“你要借我徒儿?门儿都没有!有本事先杀了我再说!”她把凌紫幽拉到身后,怒目而立。
元节浑不在意的问裴翔威道:“裴小哥,你看这如何办才好?”
裴翔威抱拳道:“前辈,还请你高抬贵手放了她们罢!”
元节摇首道:“这可难了,老哥我十余年来,还没有碰过一个我要杀而没有杀死的人,不过……如果你能答应两件事,老夫倒可以饶了她们不杀。”
裴翔威道:“是哪两件事?”他心里记着元节当日相助之情,极不欲与他反目为敌。
元节道:“一,加入我神雕堂。”手指凌紫幽,又道:“娶她为妻。”
凌紫幽双颊飞红,叱道:“你胡说八道!”
裴翔威尚未表示意见,江面上即有人先说道:“不行,我不答应。”
叶铃笑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坐在江面梭形小舟上的“笑面毒天王”雷一关微笑道:“你说我来得晚了吗?”语毕,如大鸟般飞掠而来。
他走到凌紫幽面前,轻抚她的脸颊道:“你是我要的,我怎舍得将你让给别人。”他的话,他的动作,令她如堕冰窖,全身冷得发颤。
叶铃惊声道:“雷兄,你说什么?”
雷一关哈哈笑道:“咱们是多年好友了,我和你徒弟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紧张嘛!”
叶铃嘘口气道:“你都老得可以做她爹了,还开这种玩笑。”
雷一关仰首大笑。
他的笑声猛然煞住,笑意盈然地对元节道:“你以为是我的武功高些呢,还是你的武功高些呢?”
元节冷冷地道:“还没比,不知道。”
雷一关道:“所以你设下这一计策诱我?”
元节道:“而你已经来了。”
雷一关转对裴翔威道:“裴兄弟,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裴翔威念及他教过自己逼除刘玉茵身上的麻药,于己有大恩,又想到迟早要和神雕堂为敌,便要开口答应助他对付“刀狼”元节。
他沉吟不语时,元节说道:“裴小哥,你以为这个人的心真有这么好?他和叶铃是好友,他身边岂会没有解药?他故意卖人情讨好你,希望你能跟随他,为他卖命打天下!”他说话之时,两眼紧盯雷一关,防他猝然出手。
雷一关好像在听他说别人的事,一直微笑着。
裴翔威心中一震,问道:“叶前辈,他说的可是真的?”
叶铃与他互视许久,失神般的脱道:“你昔日的豪气都哪里去了?你不像从前了。”这些话是对雷一关说的,她的话无疑默认元节所说属实。
雷一关道:“我的豪气仍在,只不过我不再像从前那么笨,人聪明一点总是好的。”
叶铃道:‘你把药给了赵错兄弟?”
雷一关道:“不是给,是卖,我卖了二万两银子。”
叶铃长叹一声,道:“徒儿,咱们走。”
凌紫幽答应一声,随她一起离去。
裴翔威抱拳一揖道:“这里没晚辈的事了,晚辈告辞了。”
雷一关伸手拦住他,说道:“你还不能走。我问你,我是不是帮你救了你的义妹?如你同意有这么一件事,你就该留下来帮我。裴兄弟,为兄当时确实是没有解药,否则我一定拿出来给你。”
裴翔威看看他,再看看元节,说道:“雷前辈,你是否要我帮你对付他?”
雷一关道:“不错,你很聪明。”
裴翔威摇首道:“我会记得报答你的,只是不是现在。”
雷一关的笑容变成了冷笑,他说道:“宝香斋有三个副总护法,老哥我是负责江南一带,你不怕我派人对付你义父母一家人?”
裴翔威忿然道:“你……你敢?”
雷一关阴笑道:“我不敢?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不想想看我的外号中有个什么字。”
元节道:“你是真够毒,难怪宝香斋的生意愈做愈大。”
雷一关笑道:“不敢当,全托大家的照顾。”
元节手按刀柄,全神戒备,他实在很怕裴翔威出手。欧阳浩两年前出道江湖的时候,三日内挑掉太行山十七寨,杀了七百多人,不到半年,他引得两湖黑道高手与他一战,在洞庭湖的君山上,单人独剑,令四十三个黑道高手无一生还。“银剑神龙”欧阳浩因此被武林公认为青年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而裴翔威竟能在第十八招上击落欧阳浩手中剑,他的武功岂不更可怕的惊人?己方人数虽多,却不堪一击。“刀狼”元节终于也尝到了死亡的恐惧。若是他知道欧阳浩那日是有意相让,心里一定会好过许多。
“狗急跳墙,人急跳梁”,元节情急之下,做了一个他自认最完美的决定。
他左手在背后做了个手势,握刀大喝:“你威胁他,我劈了你!”一进步,就砍出了一十二刀,接着又是一十二刀。
雷一关明白他说那句话的用意是要讨好裴翔威,使他无后顾之忧,并且可以卖个人情,他想说破元节的用意,但他忙着应付刀招,没有机会开口。
五名佩刀黑衣人拦在裴翔威面前,他们奉命阻拦他过去帮雷一关。
梭形小舟上划船的两名汉子,握刀上岸,立刻有两名黑衣人挡住,四个人立时捉对厮杀。
裴翔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帮那一边,雷一关虽是有意施恩,毕竟还是受了他的情,而元节助己免受要胁,施于己的恩情似乎更大,因此他非常的矛盾,眼神不由茫然。
元节知道唯有杀了雷一关才有活命的希望,所以刀刀拼命,招招凶狠。
雷一关自从在七年前受聘做了副总护法后,使他明白唯有活着才有享受的机会,所以他不想死,是以他虽处于劣势,元节的刀依然无法突破他防守严密的掌法,在他身上砍下一刀。
在元节砍出第一百三十七刀后,他知道他没有机会再攻,他这一刀是重复的第一刀。
雷一关斜身避开第一百卅八刀,左掌拍向元节面门,同时笑道:“原来在‘八魔’里武功排名第三的你不过尔而。”他说了一十七个字,一字一掌,迫得元节回刀自救。
神雕堂的第一批黑衣人中领头发话的那个,走到元节乘来的小舟边,俯身自舟里拿出一把铁弓一壶箭,搭箭拉弓。
元节哈哈大笑道:“你完了!”说罢,不顾来招,又是一轮十二记快刀砍去。
雷一关怔了一怔,金刃破空声锐啸而来,看到两支箭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背后,他想起了一个人,他暗叫:“我命休矣!”闭目等死。
裴翔威不忍见死不救,飞掠过五名黑衣人的头顶,不及抽刀,只好用插在腰上的如意剑拍在箭身上。
嗤嗤两声,两支箭全没入土中,留下两个小洞。
元节怒道:“你干什么?”
雷一关喜道:“多谢,多谢!”
裴翔威开口欲语,持弓的黑衣人沉喝道:“再接我一箭!”两支箭一组,一共是六组一十二支箭破空而来,这岂止是一箭!
如意剑不出鞘,望去不过是一根一尺半长的银色铁管,裴翔威就用这根铁管振腕点去,“叮”“叮”声连响,十二支箭又到了土中。
黑衣人忙搭箭上弦,他弓拉到一半就拉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喉结穴已被裴翔威抵住。
裴翔威问道:“你是谁?箭法如此了得。”
黑衣人未答,元节代他说了:“他是排名第四的‘箭蛇’毕朽。”
裴翔威收回如意剑,道:“是你。”
毕朽道:“是我。”他忽然露出惊诧之色,喊道:“小心!”声落箭已离弦,一箭射向元节胸膛。
元节看箭竟朝他射来,吓得滚地躲开,因为他知道普天下除了“没影箭王”夏天濠的箭法外,没有人的箭法比毕朽更好,他只有躲不敢挡,五百斤铁胎弓射出来的箭他不敢试,他自知他不是裴翔威。
他躲开了箭,却躲不开另外一样东西,他的左肩插了一枝银梭,血从银梭中空的梭心里汩汩流出。
毕朽一把扯掉蒙面巾,跑到元节身旁,骂道:“你这个笨蛋,你就不会躲得快一点!”
元节苦笑道:“你其他的武功虽不如我,可是你的箭术太好了,看到你的箭我就呆了。”
毕朽难过的道:“是我害了你。”
元节在他肩上轻拍一下,说道:“谁说你害了我,要不是你那一箭,我早做阎王爷的女婿了。”
毕朽叹口气,忽然跳脚骂道:“他妈的臭王八,你给我出来!”
裴翔威原先也以为他要射杀元节,及至看到廿丈外一顶不知何时抬来的轿子,和一枚朝元节后腰疾奔的银梭,他才明白他是为了救同伴。。
他们在江边打斗,吸引了许多人围观,轿子杂在人群里,分散了人的注意力,裴翔威等人都没留意轿子的存在有何特别,银梭又来得好快,故裴翔威虽也想打落银梭,仍是慢了一步。
雷一关见到银梭后,脸上洋溢着欢喜,转身恭谨地向轿子拱手行礼道:“属下参见总护法。”
轿帘起处,步出一个意态悠闲,卅岁左右的青年书生,他神态祥和从容,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身怀绝技,能把一支银梭打出廿丈远的武林高手。
裴翔威道:“你怎么可以暗箭伤人?太不君子了。”
雷一关喝道:“住口,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口气跟我们宋总护法说话,你嫌命长了吗?”
宋总护法摆手道:“雷副总护法,不知者不罪,你何必这么凶嘛!本座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姓宋,名千行,江湖上的朋友送给我一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外号,叫软‘漫天雪花飞’,请诸位多指教。”
裴翔威见他说话谦和,也客气的道:“不敢,在下名叫裴翔威,我……”
他话没说完,宋千行插口说道:“你就是裴翔威?听说你的武功不错,本座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毕朽怒吼道:“老子管你他妈的,你以为你是‘漫天雪花飞’就了不起了,老子不宰了你道个臭王八,老子下辈子做乌龟!”
宋千行一脸和气的说道:“论年纪,你是可以做我的老子,可惜除了我的亲老子外,其他想做我老子的人全没了,嗯,我想想看,前后一共有四十一个,今天再加上你,就有四十二个了,不多,不多。”他说自称他老子的全没了,自然是皆被他杀了。
元节脸色刹白,推开毕朽,说道:“你这个笨蛋,快跟裴公子离开!”
毕朽吼道:“你叫我做乌龟?你这算什么朋友?”
元节惨然笑道:“晚点做乌龟,总比早点做乌龟的好!”
毕朽轻叹一声:“一只太寂寞了,两只在一起才有个伴儿。”
裴翔威忍不住问道:“你要杀他们?”
宋千行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裴兄弟不答应?”
裴翔威犹未开口回答,毕朽跳身而前,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说打就打,啰嗦那许多干什么,看箭!”话未落,连珠箭发,前箭接后箭,似是一条由箭搓成的绳子。
宋千行在书僮手中接过剑,踏上一步,长剑不断点出,轻松的将箭一支一支的打落。他打掉第十七支箭的时候,神色严肃了些,毕朽射出来的箭劲道实在极强,挡多了就不是件轻松的事了。
毕朽已看见他露出疲态,嘴角不由扬起一丝笑容,可是他的笑容忽然冻住,因为他的手摸不到一支箭,他的箭壶已空。
“好遗憾,你只剩下那把弓了。雷兄,记得不久前你除掉了他们一个,今天这两个让给你如何?”
雷一关道:“不敢,卑职愿让给总护法。”
宋千行轻抚剑身,说道:“本座昨天才送走了两个,今天想休息一下。”
元节、毕朽互望一眼,齐声道:“你杀了我们的人?”语中含满愤怒、伤心、绝望。
宋千行笑道:“不过是两条人命,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本座也很替你们惋惜,好好的一个报仇妙计,唉,转眼付诸东流,可惜啊!可惜啊!”
雷一关道:“多亏总座你来此,属下才得以活命!”
宋千行道:“雷兄,你说这话就不对了,救你的人在那里,你应该过去道谢才对。”
雷一关尴尬地道:“这个……,卑职……”
宋千行微笑道:“怎么?不好意思?来,本座陪你过去。”剑交左手贴于肘后,右手牵起雷一关左手,大步向裴翔威走来。
元节、毕朽倒抽一口凉气,齐齐向后倒退几步。
两人来到裴翔威身前七尺处停步,宋千行笑盈盈地道:“适才承蒙阁下救了本座的这位属下,本座不胜感激。”
裴翔威谦辞道:“不敢,这位雷大哥于在下有恩,我不过是报答他而已。在下斗胆,还请宋总护法放过他们几位。”
宋千行随便的看了元节、毕朽一眼,含笑道:“阁下既有此胸襟,本座若不答应,不就太不给朋友面子了吗?本座就依阁下之意罢!”踏上一步,右手伸出,状似要和人握手。
裴翔威听他答应,高兴地道:“多谢!”也踏上一步,伸出右手。
宋千行的笑容突然消失不见,漫天只看到无数的白点飞闪,一股森寒之气刺人,裴翔威心知不妙,迅疾倒退两丈,拔出如意剑,刺落漫天白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