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劫火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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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廉北海一声轻叹,抚着他肩头说道:“时光好快,一晃近十年,那次在剑门附近山中就认出是你,因忙着要将诸葛明引走,以致失之交臂。”

说至此处,微一沉吟,似在整理思绪,又继续说道:“九年前,我在岷山宅后深山中一座石洞中,无意间得到一部武林秘笈,就是那江湖由传说已久的‘无敌神经’,此经共分正副两册,我得到的是一本正册和半本副册,当时我深知怀璧之险,除严守秘密外,并在暗中预作一切应变准备,果然,这秘密不知如何竟被华山派前掌门人一尘子探悉,于当年中秋之夜,与终南、青城、峨嵋等三派,联手进犯劫夺,若不是我情急智生,几乎当场毙命。”

廉慕韩插口问道:“当时我见一尘子一剑刺入爹的前胸以内,他们走后,爹已气绝身亡,我并亲自安葬,这……”

廉北海哈哈大笑道:“这个道理和针灸术中的隔心针相同,当他一剑刺来时,我凭着数十年内功修为,猛提一口真气,使内腑向上提高两寸,那一剑恰好由空隙中穿过,就是如此,也受伤不轻,后来疗治了十天方始痊愈。”

语音稍顿,又道:“我受伤后,立行闭穴止血,并施出龟息之法,故与真死无异,如一尘子上前详细检验,必将被他看出,但他因夺得我预先准备好的伪经,与终南、青城、峨嵋三派相持不下,后来被他用‘三阳神功’焚去的就是那本伪经。”

廉慕韩问道:“常闻龟息之法仅能静卧不动,但后来又怎能破墓而出?”

廉北海笑道:“当我得到神经后,就请了一个人暗伏家中附近,我被你埋葬后,当晚就由他在墓旁挖了一个大洞将我救出,并将洞口填好,因此,后来并未被你看出。”

廉慕韩若有所悟,问道:“那救你之人可是夏侯威老前辈?”

廉北海颔首答道:“正是,他以前曾受过我救命之恩,所以那次我求他相助,他也立时一口答允,我被救出后,就将那半本无敌神经副册送绐他,怎知后来他竟躲在我们家中伤了许多人命,使我们那座宅院变成闻名武林的凶宅,三年后中秋之夜,我因采寻一种奇药,途经岷山家中,发现此事,当时曾想将他震毙掌下,经他向我百般悔过,并明誓以后除去几个仇人外,绝不再伤害一命,这才将他放过,五年后中秋之夜,我又回到家中,恰好那时一尘子等人赶到,俱都丧生在他那半本神经副册绝艺之下,我见他仍是如此残忍,刚想将他逐出宅去,你又适时到来,我因尚未寻到那种奇药,神经正册中最后一种绝艺无法练成,故不愿与你相见,不意他将那半本神经副册竟转赠与你,致引起尔后许多残杀,这也是天意注定,武林应遭此劫。”

说至此处,不由轻声一叹,又继续说道:“那种奇药今晨才在这武当后山一道山涧中寻得,原想在英雄大会以后,寻一幽僻之处,将那神经正册中的最后一种绝艺练成,但因你现在成为武林第一人,只好将那奇药送你,否则你在三年以内,怎能练成无敌武功。”

廉慕韩忙道:“不可,爹为此药寻了数年,如将它送与孩儿,岂不是前功尽弃。”

廉北海并未理会他,由怀中摸出一册薄薄书籍,又取出一个鲜红夺目,似蟾非蟾的药物,说道:“这是无敌神经正册和千年参蜍,你将它们拿去。”

廉慕韩双手连摇,惶然说道:“爹爹只剩最后一种绝艺未曾练成,这个孩儿万万不敢接受。”

廉北海双目神光湛然,正色说道:“廉氏门中不能有盗名欺世的子弟,你如不肯接受,就是拒绝练成无敌武功,将来一旦身败名裂,岂不是廉家的罪人!”

说话时双目向廉慕韩注定,逼得他不敢仰视,语音稍顿,又说道:“况且来日方长,为父如是有缘之人,可能还会寻到一株参蜍,自古英雄出少年,为父自练成神经正册中大部绝艺后,名利心淡,已无意再入江湖,速将这二物接去,否则就是不孝。”

最后一句,说得声色俱厉,廉慕韩只得俯首将二物接过。

廉北海又道:“这神经正册内的各种武功,就你幼时所扎根基估计,三年可望大成,为父虽仅练成十之八九,寻药时曾数次寻那太白神尼较艺,每次均是难分高下,你若将它全部练成,如再能不骄狂生事,必可永立不败之地。”

廉慕韩听老父提到太白神尼,心中一惊,深恐神尼已将商晚筠之事告知老父,试探着大胆问道:“孩儿曾与神尼两次相遇,她对我婚姻之事颇为关心,不知在爹面前可曾提过此事?”

廉北海十分认真的问道:“我与她由较艺成了方外之交,在我面前从未提过此事,不知她对你如何言讲?”

廉慕韩这时仍想借词将至雪山鬼母处求婚之事推辞,用手指着背后的“紫鸯剑”说道:“她说此剑与‘青鸳剑’相遇时,就是孩儿与那持剑之人婚姻成就之时,久闻神尼是武林中神仙人物,此言岂不与我至雪山求亲之事大有出入!”

廉北海闻言笑道:“你休想借词将求婚之事推却,那神尼虽精卜占之术,但这次大雪山你是非去不可。”

廉慕韩听后,默默无言,少停,陡然想起一事,问道:“爹既与神尼成了方交之交,难道刚才将诸葛明等四人掷上台去的两个人,就是你与神尼不成?”

廉北海颔首答道:“正是。”

廉慕韩问道:“这四人因练就无敌神经副经前四种绝艺,已变成武林中四个凶人,为何不将他们当场除去?”

廉北海说道:“我与那诸葛明当年被人合称‘黄蓝二居士’,岂能不念故旧之情,他们四人将来恶贯满盈时,必将自食恶果。”

正当这时,蓦地一声娇呼传来:“师父!”

一条矮小人影激射而到,在空中一翻一折,轻飘飘的落在二人身前。

廉慕韩闪目望去,发现正是在武会台上送药的那小姑娘,但见她跑得娇喘吁吁,急急的说道:“师父,我引来的那个小老头,在前面不远处和两个怪人打起来啦!”

廉北海叱道:“什么小老头,你竟如此目无尊长,他是你夏侯威前辈。”

小姑娘吐了一下舌头,说道:“那两个怪人好凶,夏侯威前辈恐怕不是他们敌手,师父快去!”

廉北海指着廉根慕说道:“这是你师兄,快过来相见,你那夏侯威前辈武功极高,用不着这般的大惊小怪。”

小姑娘一跃而前,向廉慕韩笑道:“今天白天,师父和我隐身在会场旁的暗处,看见你坐在台前,他老人家早就告诉过我了,翠儿最乖啦,将来一定听师兄的话。”

廉北海在旁向廉慕韩说道:“她叫王小翠,是我老友铁指金丸王晓籁之女,家住太行山紫云崖下,前二年常我寻药经过她家时,适五台四凶率众寻仇,惜我到迟一步,我那老友已遭灭门之祸,仅她受伤未死,被我救出,因她年幼,在这两年内仅教会她神经中凌虚身法,除轻功能与当今武林一较高下外,其他武功尚未练成,今天我将你劫走时,曾派她暗伏路旁,等候接引夏侯威来此相见……”

说至此处,语声倏停,似在侧耳静听,少停,对廉慕韩说道:“你那夏侯前辈啸声凄厉,显系遇上强敌,我又不愿公然现身,你可以本届武林第一人身份,速往支援,如必须动手时,我自会暗中相助。”

廉慕韩侧耳一听,只听到松涛迎风,流泉淙淙,其他再无异声。

忽听老父喝了一声:“走!”

立时被他拦腰挟起,顿觉耳旁风生,草木向后疾退,不久,就听到前面啸声震耳,喝叱之声不绝。

到了一座树林后,耳旁风声顿止,廉北海把他放立地上,向他轻声说道:“穿过树林就是他们争斗场所,速去。”

廉慕韩向老父身旁望去,未见王小翠踪影,想是留在原处,刚想转身向树林中走去,忽觉眼前一花,老父身形已经隐去。

未再停留,忙穿林而过,越过树林,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正有三条人影打得甚是激烈。

廉慕韩是个老实人,不善虚声,这时立在当场,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思索再三,只勉强喝出了一声:“住手!”

场中三人闻声霍的分开,夏侯威见他到来,颇出意外,身形急闪,到了身边,向他低声说道:“世兄速退,老夫自有脱身之策。”

说话声音虽低,却全被对方听入耳内,有一人怒声喝道:“既敢闯入我们临时禁地,不留下性命,休想逃走!”

廉慕韩抬目向那二人望去,见说话的一人骨瘦如柴,身形高细,生得横眉竖目,形状似在狂怒,身着玄黑长衫,活像一株黑竹竿。

另一人却是又矮又胖,身着雪白长袍,生得塌鼻厚唇,巨口凸腮,裂着一张大嘴,看不出他是笑还是哭。

这二人黑白相映,高矮相配,看来极不顺眼,但他们却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头上全是没头发,油亮生光。

瘦高之人怒目向廉慕韩注定,说道:“你这后生小辈速报上名来,以便送你归阴!”

廉慕韩尚未答言,前面山坡上人影连闪,又现出两个怪人,立觉酒气冲天,粉香扑鼻。

其中一人娇声说道:“这个小白脸可得将他性命留下,我还要受用啦。”

突然间,这人又变成粗声粗气的男音说道:“那个驼背糟老头子可留他不得。”

廉慕韩及夏侯威听这人语音奇怪,一齐转目向他看去。

但见这人不但语音怪,衣着也怪,上身穿着一件绿色紧身壮士袄,下身却系着一条鲜红绣花百折裙,左足上是一只抓地虎薄底快靴,右足上却是一只粉红缎制成的大花鞋。

二人又向他脸上望去,这人的脸生得更怪,左脸黑紫,浓眉大眼,并生满络腮短须,右脸上却捺了一层极厚的脂粉,修眉画目,梨涡宛然,竟是一个半男半女之人。

在这人身旁站定,一个身形粗壮,左腿微跛,手持铁拐,背负一个巨形酒葫藤的老者。

这两人也全是头顶光秃,在月下不时泛出闪闪油光。

那半男半女的人又向廉慕韩娇声说道:“小兄弟别怕,你先通个名儿,有姐姐保护你。”

说话将那半边女人脸偏向廉慕韩,不住的秋波频送。

夏侯威在旁看得哈哈大笑,调侃的说道:“他是当选本届武林第一人的廉慕韩少侠,凭你岂是他的敌手。”

那半男半女的人将那半张男人脸向他偏过来,粗声喝道:“你休要多嘴多舌,先叫你尝嗜魔爷的厉害!”

左手一扬,一股凌厉掌风直向夏侯威撞至。

夏侯威先前与那高矮二人动过手,心知这四人虽然形状奇特,却是功力极厚,不敢怠慢,忙凝足功力一掌迎去。

两方掌力相接,一声大响过去,两人各被震退一步。

廉慕韩见这人与夏侯威的功力竟是不分高下,心中甚惊,忙道:“两位前辈暂请停手,请听晚辈二言。”

那半男半女的人扬着那半边女人脸向他媚笑道:“小兄弟有话快说,姐姐我一定洗耳恭听。”

廉慕韩剑眉一扬,问道:“尚未请教四位前辈高姓大名,不知那两位为何在此与夏侯威老前辈动手相争?”

那半男半女的笑道:“姐姐我叫做色魔,这个跛子叫做酒魔,那个矮子叫做财魔,那瘦子叫气魔,我们合起来就是酒色财气四字,圣人曾说:‘食色性也’,所以这四字中应以色为先,小兄弟,你若肯顺从了我,包你永远过着神仙生活,其乐无穷。”

说着又做了一个媚眼,继续说道:“今天我们准备在这里商讨大事,故将此地临时划为禁地,只要有外人闯入,一律不留活口,可是,小兄弟你却可例外。”

说话时那被称作气魔的人仰面看了看天色,陡然一声大喝,怒声说道:“你别尽在噜苏,待我们先将这二人除去。”

色魔那半张男人脸横了他一眼,粗声说道:“我又不碍你的事,为何又要生气?”

气魔怒道:“时间不早,祖师爷即将到达,若不先将这两人杀了灭口,这责任恐怕你也承担不起。”

色魔听后,两边脸上,均现出畏惧之色,忙将那半边女脸一偏,向廉慕韩说道:“小兄弟,快到树林中去躲一躲,待我禀明师祖后再将你唤出。”

廉慕韩哪里肯去躲藏,昂然说道:“如你们肯高抬贵手,放我和这位夏侯老前辈回去,我们立刻就走,否则我倒想会一会你们的祖师爷。”

气魔闻言,顿时怒火三丈,喝道:“凭你这小子哪里配见我们的祖师爷!”

右手疾探,鸟爪般的五指就向廉慕韩胸前抓来。

廉慕韩身形倒跃,向后闪出五步,怎知对方身形未动,脚下却“嗤”的一声,在草地上跟着向前滑进,仍是原式向自己胸前抓来。

这次他再也无法闪避,刚想出招招架,那色魔突然在旁左手一翻,向气魔右腕上扣去。

气魔未想到色魔竟帮助外人动手,右臂一收,被逼得向旁闪出一步,怒声喝道:“色魔你好大胆,竟敢吃里扒外,帮助外人!”

色魔并未继续动手,将那半边男脸一扬,笑道:“这小白脸的事由我承担,无需老兄烦心。”

气魔见他如此,站在一旁尽发闷气,未再动手。

气魔向廉慕韩动手时,那边酒魔一言未发,将铁拐向地上一挂,身形向上激射而起,空中翻身,铁拐势如泰山压顶,就向夏侯威当头砸下。

夏侯威早就凝神蓄势,防人突击,见铁拐迎头砸来,迈步进身,让过拐头,右手一抬,顺势向拐身上捋去,右手如爪,向对方天灵盖上插去。

酒魔铁拐一收,身形一拔,踢出连环三腿,力沉势猛,全是踢向系方胸部。

夏侯威喝了一声:“好!”双足跟用力,一式“倒跃龙门”,向后平跃而出,在空中一个翻滚,横移八尺,上身向上一挺,已稳落实地,那蓬酒箭却贴着身旁疾掠而过。

慕的又是一阵酒香,又是一蓬酒箭向他全身罩来。

这次不再避让,双掌齐挥,用无敌神经副册中的绝户掌热力,将酒箭全部烧散。

酒魔看不出他用的是何功夫,心中一怔,就在这时,夏侯威左手“血魂爪”,右手“绝户掌”,飞扑而上,只见漫天血影裹着一股奇热掌力,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财魔刚才与夏侯威动过手,心知此人武功甚是诡异,双手向襟下一探,左手取出一个铁算盘,右手抽出一支铁笔,抢入圈中,铁算盘砸、打、劈、压、劲沉势猛。

夏侯威看出这二人功力均与自己不相上下,立时奋起神威,时爪、时掌、时指,将无敌神经副册中三种绝艺的威力发挥尽致,虽然逼得敌人团团乱转,却仍是无法将对方击退。

电光石火间,三人百招已过,仍是打得激烈凶险,难分胜负。

就在这时,一丝语声由前面山坡转角处飘来,声音极细,却是凝而不散。

但听这语音说道:“你们住手!”

语音低微,在场诸人全听得甚为真切。

色魔闻声霍然变色,忙向廉慕韩轻声说道:“祖师爷来了,快快躲入林中!”

廉慕韩全未理会,却凝神向山坡转弯处望去。

动手三人闻声收势停手,各自向后跃出。

色魔这时已顾不得再向廉慕韩说话,与其他三魔一齐躬身抱拳,状极肃穆。

那山坡转角处,缓缓转出十二对童子,全是红衣红裤,背插短剑,手上各提着一个长索香炉,炉中香火熊熊,烟气氤氲。

接着又转出四个黑衣大汉,抬着一座软榻,上面坐着一个长髯黄衣老者。

这些人行进时,双肩不动,一见便知均已练成上乘轻功,眨眼间,便到达近前。

这群人到达后,场中顿时烟气缭绕,檀香扑鼻。

那十二对童子分作两排站在软榻之前,酒色财气四魔一齐俯身行礼,不敢仰视。

廉慕韩、夏侯威一齐抬头向来人看去,但见他们不分老小,全是秃顶无发,光可鉴人。

软榻上那黄衣老人,须发雪白,双眉成一字形,满脸阴沉之像,他将长袖一摆,向四魔喝道:“免礼!”

四魔仍是低头俯身,蹑足退至小童前,排成一行,肃然而立。

那黄衣老人一字眉微皱,双目神光四射,先向夏侯威注定,然后缓缓地移向廉慕韩,目光逼人,看得二人心中悚然一颤。

蓦地他眉头一展,仰面一阵狂笑,笑声如同千万支铁锤,砸在夏侯威等二人心头上,震得二人神昏智乱,胸腹作痛。

夏侯威功力深厚,尚可勉力支持,廉慕韩却神色大变,摇摇欲坠。

这阵狂笑历久不断,且逐渐高亢,夏侯威亦渐支撑不住,被逼得盘膝坐在地上,凝神运气,全力抗拒。

廉慕韩一阵头昏目眩,翻身向后倒去。

尚未倒下,身后突然涌来一股劲气,将他身体托住,又有一股暖气透体而入,串行四肢百骸,十分舒畅,顿时神志全清,眩晕尽失。

同时听得耳边有人说道:“速即大喝一声,然后约对方至大雪山雪屏峰下比斗。”

声细如蚊,心知是老父用蚁音传声指示机宜。

忙凝真气,抖丹田,一声大喝,喝声才出,惊得自己向后连退,因身后被那股劲气托住,未曾退动。

这声大喝,竟如晴天霹雳,极似佛门中的“狮子吼”,喝声才落,夏侯威便由地上一跃血起,那笑声也截然而停。

刚才“蚁语传声”时,黄衣老人似有所觉,双目神光暴涨,左右张望,又嘿嘿一声冷笑,长袖一挥,林边立时烟尘翻滚,廉慕韩身后二十余株大树,被击得枝叶纷飞,一齐从腰折断。

廉慕韩看得大吃一惊,想起幼时曾听父亲说过,这“蚁语传声”与“传音入密”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始能辨出蚁音,这是何人,竟有这般功力!

夏侯威见对方这人仅轻描淡写的一挥,竟有如此威势,脑中一转,陡然想起一人,向后退了两步,面色凝重的问道:“阁下可是当年魔教主人,秃顶神魔艾荻?”

黄衣老人一字眉一横,阴恻恻的说道:“你是何人?胆敢直呼本座名讳,速报上名来,幸勿自误。”

夏侯威暗凝真力,全神戒备,口中却呵呵大笑道:“在下夏侯威,是江湖中的一名末流小卒,我对魔主并无侵犯,不知贵属为何要对在下阻击?”

秃顶神魔艾荻阴阴的说道:“擅入禁地,就应灭口。”

缓缓由袖中摸出一粒血红丹丸,又说道:“念你尚能力敌本座座前酒财二魔不败,姑免一死,限你马上将这粒‘秃发神丹’服下,准你在我座前效力,如一年以内不生异心,将来必予重用。”

突然语音加重,继续说道:“现先赐名‘驼魔’,如有二心,立予格杀。”

食指一弹,一溜红光闪处,那粒“秃发神丹”向夏侯威身前激射而到。

夏侯威怎肯接受,右掌一起,将那粒丹丸击得向左侧飞出,才想答言,就见艾荻右手一招,那粒丹丸又激射回去,恰好落回手中。

夏侯威看得又是一惊,面上却是神泰自若,呵呵笑道:“当年魔主,果然名不虚传,呵呵,这手内功吸引的功夫,在下尚能略知一二。”

艾荻面寒如水,一字眉梢下落,成了个八字形,阴阴说道:“你既不受抬举,莫怪本座要处你以叛教之罪了。”

夏侯威刚才领教了他的笑声,心知此人功力高出自己不止十倍,但他凭着“无敌神经”副册中的四种绝艺,并无畏惧之心,呵呵笑道:“在下尚未入教,岂能称作叛徒?”

艾荻阴阴的答道:“经本座赐名以后,不管你是否愿意,就算入教,现我爱才心切,再予你自新之路,给你一刻反省时间,希你细加考虑,勿再自误。”

语罢,转头向廉慕韩问道:“你是何人?如此年轻,竟能挺得住我刚才那阵魔笑!”

这时,廉慕韩才知此人不能听出蚁语之音的内容,微微一笑,答道:“晚辈廉慕韩,现请老前辈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从此与你们魔教两不侵犯如何?”

他话中的两不侵犯并非是说的自己,而是指他父亲和夏侯威二人。

艾荻怎知他意,冷冷说道:“你这般年龄,竟如此的功力,如再假以时日,那还得了!本座无心收你入教,但却留你不得!”

长袖疾挥,一股窒息劲气排山倒海般向廉慕韩身前涌到。

当艾荻说话时,透入廉慕韩体内的那股暖气,突然运行加速,最后集聚在他的右掌上跳动不已,涨得手掌微痛,十分难受。

现见对方袖风击来,百忙中右掌向前一翻,全力迎出。

右掌才翻,竟如江河决堤,一股浑厚劲气,透掌而出,眼前顿时沙飞石走,漩出无数羊角小漩,接着一声霹雳大震,轰隆咔察之声不绝于后,渐渐沙落尘消,眼前情景己变。

他身前竟被掌力扫出一道宽三尺,深一尺的纵沟,附近草皮丛树全都不见,几块万余斤的大石也全变成齑粉,散落满地。

不知何时,秃顶神魔艾荻已直立在软榻之上,指着他厉声说道:“好小子,你确是本座生平劲敌,可敢再接一掌试试!”

夏侯威在旁将当前情形看在眼内,心知定是有人在暗由相助,不觉心中一宽,接口呵呵大笑道:“他是本届武会当选的武林第一人,如不是手下留情,焉有你这老魔的命在!”

艾荻横了夏侯威一眼,又向廉慕韩喝问道:“刚才你那掌力内似含有当年浮萍仙子卓秀芝的‘无相掌力’,那贼婆向例不收男徒,你这掌力如何练成,快说!”

廉慕韩仅代表他父亲说道:“老前辈既想动手,何必急在一时,一个月后,可在川康边境大雪山雪屏峰下决一胜负,不知可敢前往?”

艾荻因先前发觉有人用蚁音传声,心知尚有敌人隐身左近,暗中忖道:“这两人既敢妄入禁地,必定另有所持,敌暗我明,可得谨防中了他们计算,近闻那雪山鬼母得到半部武林秘笈,何不答允了他,待将这群后生小辈击败后,顺便将那秘笈夺取到手,岂不是一举两得。”

当即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当年那卓秀芝贼婆曾击毙我座前‘情’‘欲’二魔,这酒、色、财、气四魔就是他们的后辈,我这次带着他们再入江湖,为的就是寻那贼婆的后辈报仇雪恨,你既是她的门下,岂能将你放过。”

语音稍顿,又继续说道:“不过今天本座不愿以大压小,限你在一个月以内,遍约那贼婆门下,连同那太白老尼一并在内,我们就在那雪屏峰下做个总了断便了。”

语罢又转向夏侯威冷冷说道:“再给你一个月时间考虑,如至大雪山会斗时仍不俯首入教,必将处你以应得之罪。”不容二人答言,向酒、色、财、气四魔等喝了一声:“走!”

一行人缓缓向来路上行去,那色魔在行走间频频回首,偏着那半张女人脸不住的向廉慕韩巧笑送媚。

他们转过前面那座山坡,廉慕韩等视线已被遮住,二人松了一口气,相对望了一眼,夏侯威面色凝重,说道:“今日好险,这人功力通神,当今武林中已无人是他敌手,世兄与他约定在大雪山相见,如不作绸缪之策,将来必败无疑。”

廉慕韩答道:“晚辈是奉家父之命而行,到时他老人家必会设法接应。”

夏侯威恍然说道:“怪不得你那一掌竟有那般的威势,原来是我那恩公在暗中相助。”

廉慕韩听他提到那一掌,想起刚才秃顶神魔所言浮萍仙子卓秀芝之事,不由剑眉微皱,说道:“今天的事演变至此,那太白神尼处,必须设法通知他一声,而限期只有一个月,晚辈轻功欠佳,如若绕道太白山,必将延误限期,这却怎生是好!”

夏侯威笑道:“这个容易,老夫可代你去通知她,凭我的脚程,时间上当可来得及。”

廉慕韩又与夏侯威谈论片刻,仍不见老父或师妹现身,心中不禁起疑,向夏侯威说道:“家父久不现身,必有缘故,老前辈请稍候,待晚辈到林内一观究竟。”

转身就向身后林中走进,夏侯威并未等候,也紧随他身后进入林中。

越过树林,仍不见他父亲踪影,廉慕韩刚想四下寻找,忽听夏侯威在身后喝道:“树顶何人,请速现身相见!”

喝声才落,树顶上“哼啦啦”一声,一只大鸟冲天而起,这鸟在空中一收双翅,向夏侯威当头射到。

夏侯威气沉势稳,早看出这鸟是一只极大的秃顶神鹫,生得铁喙钢爪,十分惊人。

这鸟到了他的头顶上空,喙爪并施,连啄带抓,只要被它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夏侯威临危不乱,双掌蓄劲,“嘿”的一声,掌力吐出,一阵狂飙向那凶鸟身前卷去。

那凶鸟似识得厉害,双翅急震,就想向上飞起,但慢了一步,已被卷入那阵掌风以内,只听它一声怪叫,仅被掌风冲得向后退出三丈,并未受伤。

它将全身羽毛抖了抖,又行飞起,这次不再啄抓,却以五尺多长的右翅,呼的一声,向夏侯威头上扑到。

夏侯威这次也不再遥空发掌,身形急漩,恰将这一翅让过,右掌疾伸,施出绝户掌,“砰”的一声,正好印在这神鹫翅下右肋之上,这一掌奇热无比,一缕青烟过去,右肋上羽毛烧去一大片,在雪白的鸟肉上现出一个乌黑的掌印。

神鹫吃了大亏,又是一声怪叫,才飞起约三丈高,突然向下坠落,似是受伤不轻。

夏侯威刚才那一记绝户掌力,就是一般武林高手也禁受不住,而竟未将这神鹫击毙,不由惊得一怔。

就在这时,树顶枝叶茂密处蓦地一声尖啸,一条窈窕绿影向下俯冲而下,尚未落地,右手一抬,一道银光向那正在坠落的鸟嘴飞去。

那神鹫尖嘴一张,恰将那银光衔住,却是一粒银色药丸,立时将它吞入腹中,落在地上,不住扑腾,似是十分痛苦。

那条绿影掷出药丸后,在空中将身一横,几个翻滚,到了神鹫身旁,身形向上一拔,轻飘飘落在地上,却是俏生生的一个绿衣少女。

夏侯威喝采声,说道:“好个‘推浪滚雪’身法,姑娘何人,竟能练成这等上乘轻功?”

那姑娘浑如未闻,玉首低垂,秀眉紧皱,直看到那神鹫扑腾停止,束翅养伤,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冷冷的看了夏侯威等二人一眼,仍未出声说道。

这时,二人才看清这少女竟生得极美,只是在秀美中隐现出一股冷峭之气,看得二人心中不觉一凉。

夏侯威又问道:“姑娘何人,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无故纵禽伤人?”

这少女一只玉手在神鹫的秃顶上轻轻摸抚,冷冷答道:“妄伤魔教中的神禽,理当处死,但因你们已与我义父订下大雪山之约,姑饶一次,将来雪屏峰下再决雌雄便了。”

说话时,那神鹫伤已痊愈,双目圆睁,站在一旁剔翎抖羽,甚是威猛。

这少女又冷冷的看了二人一眼,向神鹫喝了一声:“走!”

神鹫立时震翅而起,飞起约两丈高,少女娇躯一扭,一朵绿云般的掠向神鹫背上,那怪鸟一声怪叫,双翅疾展,瞬间就在空中成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不见。

夏侯威呵呵一笑道:“这姑娘配这怪鸟,颇不相配,呵呵……”

廉慕韩听他话未说完,突变成呵呵笑声,不知何意,转头向他望去,却见他身形急转,口中笑喝道:“这次你可被我捉到了,看你还往哪里跑!”

一个娇嫩童音说话:“这次不算,我不和你玩了。”

原来夏侯威捉到的正是他师妹王小翠,只见她瞪着一双大眼,两颊掀起一对小酒涡,不住的乱蹦乱跳,就是不能挣出人家手中。

夏侯威向她笑道:“你师父现在何处?速领我们前去相见。”

王小翠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师父现在林中疗伤,你们随我来。”

廉慕韩听到老父受伤,忙上前一步问道:“他老人家如何受伤,伤势是否严重!”

王小翠白了他一眼,说道:“我不告诉你,到林中你不是就知道了吗。”

廉慕韩笑了笑,未再询问,与夏侯威随着她走进树林,经过几个转折,到了一丛矮树下,看见正有二人在地上盘膝而坐,两人全是面色惨白,闭目不动。

这二人等他们到了近前,双双将目睁开,由地上一跃而起。

廉慕韩看得一怔,二人中一位正是他的老父,另一人却是那闻名武林的太白神尼。

他见老父面色逐渐恢复,这才放了心,向太白神尼抱拳说道:“原来适才老前辈也在暗中相助,无怪那老魔头说我掌力中含有‘无相’掌力了,那老魔头曾令晚辈转约老前辈前往大雪山会斗,如此倒可免去我们一番跋涉之劳了。”

神尼颔首笑道:“那老魔刚才所言,我们全已听到,令尊自有应付之策。”

那边夏侯威亦向廉北海抱拳行礼,肃容说道:“蒙恩公召唤,不知有何交待?”

廉北海笑答道:“贤弟今后不可如此称呼,因在英雄大会中看到你也在场,特派顽徒邀请,以便畅叙,不意劣徒顽皮,却招了这场麻烦。”

又转身向廉慕韩说道:“这老魔头果然厉害,神尼和我合二人之力,仅能接得下他的一拂,就是如此,我们尚被震伤,如他再向你发出一掌,后果诚然不敢想像。”

微微一停,又说道:“后来我们发现那魔女乘鹫由林后掩来,幸亏此处枝叶茂密,才未被她发现,一个月后,我们只有与雪山冥后、六大骷髅合力与他一决胜负。”

廉慕韩说道:“限期仅一个月,时间极为紧迫,据夏侯威老前辈言,金骷髅等人尚未远离,待孩儿去通知他们便了。”

廉北海沉吟良久,说道:“那金骷髅等人为父自会往寻,你脚程不快,必须马上启程,务于约期前赶到雪山,别忘了你在约期以前,尚有许多私事要办。”

廉慕韩知他所言的私事是指向雪山鬼母女儿求亲之事,当着太白神尼面前,虽然满腹不愿意,却是不便言明,只得向老父说道:“时间急迫,父亲如无他事,孩儿要启程了。”

廉北海又嘱吩道:“路上不可耽搁,到得越早越好,见到雪山冥后时,可将实情转告,好使她预先有个准备。”

廉慕韩又向太白神尼及夏侯威抱拳作别后,转身向林前走出。

他走了之后,廉北海与太白神尼,夏侯威又计议了一番,三人也是分道扬镳,夏侯威是专负沿途暗护廉慕韩之责,因此,就一路向西南赶去。

第二天,廉北海带着小翠往返奔走,好不容易才将金骷髅等住处寻到,当晚就飞纸传书通知了他们,这事以前已经提过,不再重述。

且说廉慕韩走出那座树林,顺着一条小路向西南行去,一边默默的走,一边胡思乱想。

走了甚久,天已大亮,抬头一看,前面不远竟是谷城县城。

他原想由武当山走山路,翻山越岭直向西南行去,怎知走来走去,却绕向正东。

既然路已走错,便索性顺着官道向南行去,经过谷城时并未停留,走了七八天,经当阳到了秭归。

在秭归购了些干粮,离开道路,顺着巫山山麓溯江而上,走了一天,到了巫峡,又走了一程,到了那次与商晚筠并坐的那块大石前,景物依旧,伊人何处,怎不叫他黯然神伤!

他将身形停住,昏昏愕愕的在大石上一坐,口中喃喃低呼道:“商姐姐……商姐姐……”

蓦地身后一声娇叹将他由昏愕中惊醒,听出是个女子的声音,忙转身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条红影,在嶙峋怪石间一闪而没。

看出那红影分明是个少女背影,心中想道:那诸葛蕙早就迁走,这少女定是商姐姐无疑。

忙由石上一跃而起,向那群怪石间追去,口中并大声呼道:“商姐姐……商姐姐……”

正在追寻,忽见前面一块大石后,有人一声干咳,缓缓的由石后转出一人。

这人装束非僧非俗,长发披肩,一脸阴沉之像,廉慕韩一眼便认出正是那邛崃派的掌门人飞云子阴若虚。

心知这次相遇,凶多吉少,忙凝神聚气,准备一拼。

阴若虚向着他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好小子,想老婆想疯啦!这里没有你甚么商姐姐,却有咱这追命太岁。”

说着一步步向前逼近,走到他身前三步处停住,又冷冷说道:“你这叫做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闯来,咱们这是冤家路窄,想不到又在此地相逢。”

廉慕韩剑眉一挑,怒声叱道:“老前辈无故阻路,是何缘故?”

阴若虚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别明知故问,如你肯把那四种绝艺献出,马上放你逃走,否则,此地就是你埋骨之所。”

廉慕韩素性诚厚,闻言问道:“你怎知那四种绝艺又落回我的手中?”

阴若虚所言原是诈吓之词,现听那神经果真又回到他的手中,心中大喜,冷笑道:“那天在烟雾中将你救出之人既是你们军师所派出,他在我手中将神经夺走,当然要交还你这酒囊饭袋的帮主了。”

他将心一横,朗声说道:“宁可人不在,也不能将神经交与你这邪恶之辈!”

阴若虚闻言大怒,喝道:“好小子,竟敢出口伤人,既然自己找死,我就成全了你。”

语音才落,廉慕韩忽听身后悉悉有声,忙转头一看,但见身后四块大石后,正缓缓转出四个长发披肩的老人,恰好将他退路遮断,认出这四人就是那邛崃派的四位长老。

廉慕韩不再言语,左手剑诀一领,一招“笑指天南”,一道紫巍巍的光华,疾向阴若虚眉心刺去。

阴若虚见他剑未到,半尺多长的芒尾由剑尖上竟先射到,心中一惊,忙错步闪身,将他这招让过,顺势向前欺进一步,右手疾抬,恰好捋在他持剑手腕之上,拇指向他脉门上用力一扣,紫鸯剑已经夺到手中。

同时,下面一腿,将廉慕韩踢得向后倒翻而出,正好跌在一个邛崃长老身前。

阴若虚向那长老喝道:“先把他捆上!”

那长老立时将廉慕韩按住,解下自己束腰丝带,将他扎了个结实。

阴若虚走上前来,由廉慕韩怀中将那包无敌神经的油布包搜出,打开一看,惊喜若狂,嘿嘿笑道:“想不到这神经尚有一本正册,本座这次收获不小!”

又将那千年参蜍搜出,因不知它是何物,见它形状甚是难看,顺手就将它向地上丢去,恰好落在廉慕韩头旁。

廉慕韩被捆在地上,见对方将参蜍抛弃不要,心想这种神物,抛弃了岂不可惜,不如把它吃掉,想必有益无害。

于是身体微动,一口就将那参蜍咬入嘴中,嚼了一嚼,吞下腹去,立时清香溢口,腹中顿感奇暖。

阴若虚见他将那怪东西吃下,向他踢了一脚,问道:“小子,你吃的这怪东西是何名称?”

廉慕韩将眼一闭,给对方来个全不理会。

阴若虚这时甚是得意,并未对他计较,嘿嘿一阵大笑,向一个长老说道:“把他带回山去,正好做为对金骷髅等人要挟的人质。”

这个长老立将廉慕韩扛在肩头,随着阴若虚等沿江向西驰去。

到了夔州,在众目睽睽下扛着一个活人走路甚不方便,于是寻了一个长口袋,将廉慕韩装入,一行人又继续了他们的行程。

他们才离开不久,夔州却到了一个满面焦急之色的驼背老人,正是那负责暗护廉慕韩的夏侯威。

他在武当山中与廉北海等分手后,因在林中瞥见廉慕韩出林后是向西南行进,故他就翻山越岭一路向西南方向赶来,怎知廉慕韩向西南走了不远,竟走错方向又折向正东行去,因此二人成了相背而行。

一直追到夔州,仍未寻到廉慕韩的踪影。

正在无计可施,忽见前面来了五个黑衣大汉,头顶全是光秃油亮,与他擦身而过。

他心中猛的一动,心想就是有人天生秃顶,也没有五个秃子巧遇在一处的道理,这些人定是魔教教徒,他们既在此地出现,廉慕韩可能已落在他们手中。

立时掉转身形,在他们身后远远跟踪下去。

这五个人走得并不快,到了一家酒楼前,停身不动,其中一个年龄稍长的人向另四人说道:“这是夔州最大的一座酒楼,两天以内祖师爷要路过此地,待我先把这酒楼包下,备作接待之用。”说罢带着那四个人就向酒楼中走入。

夏侯威这时也到了酒楼门前,刚才他们说话全被他听入耳中,心知他们所称的祖师爷,定是那秃顶神魔艾获。

于是他就在酒楼旁一座门楼下,侧身等候,他本是一身乡农打扮,站在这里,并不惹眼。

不久,那五人由酒楼内走出,又听那年龄稍长的人向另四人说道:“你们就留在城内等候消息,我先回去向窟主禀告一声。”

这人与另外四人分手后,向城外走去,立将轻功展开,向西北丛山中疾奔而去。

夏侯威在这人身后不疾不徐的跟定,进入山区后,又走了甚久,山势渐渐险恶,遍地怪石杂草,到处陡崖峭壁,到了一座荒谷谷口,那人一闪不见。

这谷口甚窄,并未看到有人据守,他走至近前,见谷口旁有一块大石,上面刻着“川东魔窟”四个大字,刻痕犹新,分明才刻了不久。

又向谷中看去,里面矮树丛生,什么都看不见。

才想向谷中闯入,忽听一声怪啸,一个目闪绿光,白齿森森的骷髅头,向身前疾飞而到,那怪啸就是发自这骷髅头口中。

这骷髅头到了近前,啸声倏止,口中喷出一蓬绿焰,疾向夏侯威烧到。

就在这时,谷内矮树中有人喝道:“老小子,你这是自己找死!”

夏侯威久经大敌,身形一闪,将那蓬绿焰让过,顺手一抄,就将那骷髅头抓在手中,低头一看,原来是用木头制成,眼眶中涂有磷光,口中含有一根铁管,想是喷火之用。

蓦地又是怪啸连声,迎面又有五个骷髅头飞到,这次他未等它们喷火,身形疾起,由这五个骷髅头间隙中穿过,向刚才有人喝骂的矮树中扑去。

人尚未到,双掌疾挥,两股奇热的绝户掌力,先向矮树中涌去。

就见矮树丛中如同滚滚泼汤,有五个秃顶壮汉由树丛中急跃而出,向谷内飞奔而去。

夏侯威并未追赶,见树丛中尚遗下几个骷髅头,几脚将它们踢飞,续向谷内走进。

这谷中道路颇为曲折,转过几处山脚,看见前面是一块平坦草原,草原上正有多人在掘土挖沟,草原边缘盖着几排草棚,想是这些教徒的栖息之所。

一路行入,再未遇到袭击,到了草原上,那些教徒全在低头作工,并无人理会他。

夏侯威刚想越过草原,忽见另一条小路上,走来一个秃顶中年人,向他抱拳笑问道:“老英雄可是姓夏侯,单名一个威字?”

他听得甚是惊奇,忙问道:“阁下何人,如何识得在下?”

这人立时换了一副谄笑面孔,躬身说道:“果然是夏侯魔爷驾到,小的王三喜,是窟主身边的一名近侍,魔爷请随我来。”

夏侯威先听得一怔,旋即恍然大悟,想起在武当山中那秃顶神魔赐名之事,不由心中暗笑。

随着这王三喜转过一个山坡,穿过一丛竹林,看见前面盖着几间草屋,草屋前站着不少人远远的就看出这些人都是头上光光的,又秃又亮,只有五个人不是秃顶。

走至近前一看,不觉微微一怔,这五个不是秃顶的人全都认识,正是那邛崃派掌门人阴若虚及他们的四个长老。

双方现正处于敌对状态,阴若虚五人站成一个圆形,全是面向外,右手各持蛇头软棒,左手各持毒汁喷射器,在他们身旁地上放着一个长口袋,装得鼓鼓的,不知是何物品。

阴若虚身前约两丈处站着一个秃顶老人,眉须俱白,生得小鼻子小眼,满面贪婪之像。

他们周围站了不少秃顶大汉,每人手中均持着一个与刚才谷口所见相同的骷髅头。

王三喜抢先向前疾走几步,向那白须老者躬身说道:“夏侯魔爷到。”

那老者向他微一摆,王三喜未再出声,默默的退向一边。

那老者态度甚是高傲,两道贪婪而有神的眼神向夏侯威脸上一掠,说道:“本窟主接到神鹫传书,知道老英雄已受到魔主赐名的恩典,待我此间事了之后,再行接待?”

夏侯威尚未答言,那边阴若虚已先向这老者冷冷问道:“本座正在赶路,阁下派人将我们引到此地,不知是何用意?”

原来阴若虚等才到夔州,就被魔教中人发觉,那老者立时派出高手由小路抄到他们前面,拦路阻截,并把他们引到此地相见。

那老者贪婪的目光向阴若虚一扫,嘿嘿笑道:“本座主将贵掌门人请到此处,有件大事要与贵掌门人商讨?”

阴若虚问道:“是何大事?”

那老者嘿嘿笑道:“贵掌门人可曾听人说过,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本窟主既奉令在此设立魔坛,就不能容你们再在川省立足,现在你们只有三条路可走,任由尔等自择。”

阴若虚闻言大怒,冷冷说道:“看你们个个秃顶,想必均是当年魔教余孽,阁下何人?竟敢如此大言!”

那老者一双贪婪的目光突变成慑人凶光,沉声说道:“你这后生小辈,竟敢出口不逊,本窟主就是常年魔主座前的贪魔,小心吓破你的狗胆!”

此言一出,阴若虚及四个长老全都听得面色一变,禁声不语。

他们曾听人说过,当年秃顶神魔座前有嗔、贪、情、欲四大凶魔,那清、欲二魔后来丧生在浮萍仙子卓秀芝手中,这贪魔既在此地出现,那嗔魔必然仍在人间。

贪魔望着阴若虚嘿嘿一阵冷笑,双目凶光渐隐,说道:“我给你的第一条路就是归顺本教,接收本窟主的‘秃发神丹’。”

语音一顿,双目不瞬的将对方注定,似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少顷,又声色俱厉的说道:“第二条路就是带着你的徒子徒孙一齐滚出川省。”

突又语音变缓,双目贪婪之色大炽,说道:“这第三条路……就是姑念同是武林同道,我可作主仍准你在川省开宗立派,在魔主面前我自会替你善言掩饰,但你必须答允我一个条件。”

说至此处,嘿嘿一笑,继续说道:“你必须对我奉献黄金万两,并不准对我们魔主及任何外人言讲。”

阴若虚这时心中颇为犹豫,暗中忖道:此人口中所称的魔主,必是那秃顶老魔尚未死去,那老魔功力神通,无人能敌,就是此人,合我五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这夏侯威又似与他们,关系极深,如一旦动手,确是凶多吉少。

如答允他的要求,邛崃派从此就算在武林中除名,何不虚与委蛇,待离开此地后再行设法应付。

贪魔见他沉吟不语,等得不耐,厉声喝道:“如你三条路全不愿走,今日魔窟之中就是你们五人丧生之地!”

阴若虚城府极深,脸上全无表情,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本座凭着这软棒及毒汁,如想硬闯,你们也未必能把我们留得住,不过我对你们魔主素极景仰,何不互结盟友,共图大事。”

贪魔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凭你这等后生小辈,怎配与我们结盟,三条路中你愿选择哪一条?快说!”

阴若虚脸上仍无表情,缓缓答道:“看在艾荻老前辈份上,不愿与你翻脸成仇,现愿接受你那万两黄金的条件。”

贪魔听罢,嘿嘿笑道:“限你一个月内,全数派人缴齐,如你中途变卦,或不如数缴足,休怪本窟主心狠手毒,必将血洗邛崃,将你们杀个鸡犬不留!”

语音才落,见阴若虚身旁地上那个长口袋突然一阵急剧蠕动,不知内放何物,又问道:“你那口袋中何物蠕动?”

阴若虚尚未答话,蓦闻口袋一阵“蹦蹦”连声,变成四分五裂,由里面跃出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

这少年跃出后,阴若虚恐他逃走,向他一声冷笑,将左手毒汁喷射器交向右手,左臂如电,就向少年右手腕扣来。

少年躲闪不及,被他扣个正着,心中一急,一式“金丝绕腕”,想将右手夺出。

阴若虚因轻敌心过甚,扣上少年手腕时并未十分用力,现见他想将手腕夺出,立时劲凝拇指,向他脉腕穴按下,怎知才与穴道接触,立时觉出不对。

这少年脉腕穴上竟坚如铁石,滑如油脂,心知这少年没有这么高的功力,不由微微一怔。

此时,少年那招“金丝绕腕”不但把右手夺了出去,并一绕一翻,恰将他的手腕搭住,少年这时已存心拼命,右手用力将他左腕扣着,左手一起,一式“开碑手”就向他迎面砸去。

阴若虚被少年扣着手腕,有如扣在五道铁箍以内一般,腕骨痛得欲裂,全身劲力尽失,“噗”的一声,右手的蛇头软棒及毒汁喷射器一齐坠落地上,又见对方左掌砸到,无力躲闪,只有将牙一咬,闭目等死。

旁边贪魔见这口袋中的少年,竟是这般凶狠,深恐阴若虚被他击毙,断了自己万两黄金财路,忙右手食指一弹,一缕劲风,向少年左拳袭到。

他的指力,已练至炉火纯青的境界,若被射中,少年左掌不碎也得洞穿。

少年武功平常,哪里躲得开这疾如闪电的指力,“哼”的一声,射个正着。

但奇事又发生了。

少年左掌不但未碎,并且丝毫无损,仅被那指力撞得向左一偏,贴着阴若虚右肩一擦而过。

贪魔看得一惊,喝问道:“你是何人?竟然有此功力!”

少年这时也觉出自己情形有异,不由心中大喜,想起自从服下那支千年参蜍后,先是觉得腹部奇暖,渐渐那股暖气缓缓上升,在全身循环不已,后来自己被他们扛着,一路颠动,那股暖气更变得奇热无比,烧得全身百骸欲散,痛苦异常,最后,一阵头昏目眩,耳中嗡的一声,就从此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刚才渐渐醒来,全身涨得难受,微一欠伸,不意竟将丝带绷断,并将口袋挣裂。

现见阴若虚经不住自己用力一捏,又见那老人指力射到掌上竟未受到损伤,心知那参蜍药力已散开,自己虽然武功平凡,却已变得身如精钢,力大无穷。

他并未向贪魔答言,忙以左手向阴若虚怀中探去,将那包着一本半无敌神经的油布包夺回,纳入怀中后,又将阴若虚背上的“紫鸯剑”取回插好,然后一手扣着阴若虚,环目四视,英风勃勃,神态甚是逼人。

那四个邛崃长老因掌门人落在他的手中,投鼠忌器,不敢冒然抢救,只急得双目圆瞪。

这时夏侯威在旁也看得惊奇不已,见少年未向贪魔答言,忙代答道:“他就是与贵魔主订约一战的本届武林第一人廉慕韩。”

贪魔闻言说道:“小子,你既与我们魔主有约在先,本窟主不便将你留下,但这位阴掌门人与我关系极深,请看在我的份上,放他去罢。”

廉慕韩并未松开阴若虚,朗声答道:“邛崃派的毒汁毒针极为厉害,如老前辈能担保你四位邛崃长老不用毒物向我喷射,我立刻放手。”

贪魔看了那四个长老一眼,说道:“有本窟主在此,谅他们四人不敢轻举妄动,放他去罢。”

廉慕韩将手一松,闪身到了夏侯威身前,抱拳说道:“老前辈原来也在此地。”

夏侯威这时双掌凝劲,防那邛崃长老突击,仅向廉慕韩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阴若虚因一时轻敌,这次吃亏不小,待左臂痛苦稍减后,狠狠的向贪魔,夏侯威,廉慕韩三人看了一眼,就带着那四个长老向谷外而去。

他们走后,贪魔向廉慕韩说道:“你与我们是敌非友,不准在此久留,限你马上离去。”

夏侯威在旁插口说道:“在下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别无他事,我与这位廉世兄却渊源甚深,现愿与他同行。”

贪魔神情傲然,答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了,入教之事,希你三思而行,如拒不接受,必被处以叛教之罪。”

语罢,立时拱手送客,夏侯威等二人并未将轻功施出,缓缓的向谷外走去。

到了谷外,廉慕韩问道:“刚才谷中那个老者我未向他请教姓名,不知他是何人,老前辈如何又恰在此处?”

于是,二人各将分手后的情形说了一遍。

随后,廉慕韩说道:“我在巫山下遇到的那个红衣少女,当时未看清她是何人,可能是我那商姐姐,现在我准备绕回巫山,看个究竟。”

夏侯威沉吟说道:“不对,以前我在陕南与她相遇时,她虽已恢复女装,穿的却是一身绿色的,并非红色,且此地距离大雪山尚远,时间甚是紧迫,不去也罢。”

廉慕韩说道:“衣服可以常换,岂能以颜色来判定不是她,晚辈翻回巫山之意已决,前辈请勿阻拦。”

夏侯威不愿过份坚持,笑道:“世兄既然前往决定了,我就陪你同去便了。”

二人展开身法,向巫山奔回,约两个时辰,又到达廉慕韩当年与商晚筠并坐的那块大石前,夏侯威一眼看见石上被人写了许多字迹,遂向廉慕韩说道:“世兄你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廉慕韩一跃而前,见石上字距是用红土写成,乱七八糟,语不成章,一看便知这字迹是右人坐在这块石上,一时心情杂乱,顺手乱涂而成。

写的是: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妾意缠绵,郎心如铁。”

“多少幽怨春愁,尽随江水东去。”

“青灯红鱼,四大皆空。”

“……”

由这些语句中看来,这坐在石上乱涂之人分明是个情场失意的女子,并有遁入空门之意。

他看得心中一震,想道:这些字定是商姐姐所留,她可能已探悉我要到雪山鬼母处求亲的事,这……这将如何是好呢!

想到此处,顿觉那些红字变成点点啼,闪耀石上,脑中一阵眩晕,几乎跌倒。

夏侯威在旁也将字迹看清,见廉慕韩形状有异,忙问道:“世兄,是否身体有何不适,为何而色变得如此难看?”

廉慕韩一声沉叹,并未答言,身形一转,顺着不远一条小路就向山中奔去。

奔了一程,到了以前诸葛明结庐之所,石上刻的那些字仍在,其他并无异处。

又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不觉到了那天与商晚筠定情的山沟中,只见茂草丛生,一片凄迷。

他怔怔的站在山沟中,木立甚久,忽听身后有人说道:“世兄,你可是怀疑那石上字迹是商姑娘所留?”

原来他奔入山中时,那夏侯威亦紧随身后,寸步未离。

廉慕韩听出是他的声音,忙转身说道:“晚辈一时失态,前辈请勿见笑。”

夏侯威问道:“我看世兄神色有异,莫非你与商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波折不成?”

廉慕韩轻叹一声,就将前往太白山被拒及奉父命要在与秃顶神魔约战之前先向雪山鬼母女儿求亲的事简要的说了一遍。

夏侯威听罢,顿足叹道:“这些事可惜我事前不知,否则那天在林中我倒可替你向我那恩公及神尼解说一番。”

少顷,又说道:“事已如此,自苦无益,且到大雪山后再见机行事便了。”

于是,二人又走回那块大石前,廉慕韩用袖将字迹擦去,一路垂头丧气,紧随夏侯威身后,向西行去。

二人几经耽搁,却被一群人赶到他们前面,这群人就是金骷髅及华子云等七人,他们轻功比廉慕韩高出甚多,一路急赶,在廉慕韩与秃顶神魔约期的前十天就到达了大雪山。

金骷髅师兄弟和那雪山冥后是同辈人物,当年曾经到过九幽地府,入山后,轻车熟路,不久,就寻到那井状入口处。

金骷髅一步向前,低头向井下一声清啸,他功力为六大骷髅之冠,这声清啸震得井内嗡嗡之声,历久不停。

回声落后,井中出现一个艳装少妇,仰面向上问道:“何方前辈驾临,请将来意说出,以便接待。”

金骷髅呵呵笑道:“昔年六骷髅奉你家小姐相召,特地前来赴约。”

下面那个少妇尚不知雪山冥后及桑姑娘约请金骷髅疗疾之事,闻言一惊,心知这六大骷髅功力全不在雪山冥后之下,忙肃容躬身问道:“老前辈在何处遇到我家小姐?”

金骷髅反问道:“怎的,你家小姐尚未回来?”

那少妇答道:“我家小姐参加英雄大会未回,仅凭前辈之词,恕晚辈不敢接待。”

红骷髅性较焦急,一步向前,低头向井下喝道:“接待也要接待,不接待也要接待,速唤那冥后婆娘出来相见。”

那少妇也冷冷答道:“老前辈休要口出恶声,想见我们冥后不难,只要你们能通得过黄泉之路。”

红骷髅心中甚怒,才欲答言,忽听井下洞中有人娇声叱道:“婢子不可对长辈无礼,既是金兄等来到,待我亲自迎接。”

人影一闪,井上多出一个云鬓高挽,鬓间挂着一串白纸钱,姿容秀丽的中年妇人,正是那雪山冥后。

她秀目微闪,已将来人看清,因桑姑娘约请他们的事,事先曾与她商议过,因此,笑道:“金兄果是信人,请恕迎接来迟,廉少侠为何未曾同来。”

金骷髅呵呵大笑道:“你这婆娘仍和数十年前一般无二,我们因赶路过急,可能已赶到了我们帮主的前面。”

微微一顿,问道:“那秃顶神魔是否已到过贵处?”

雪山冥后一怔,说道:“那秃顶老魔退出江湖多年,可能尸骨早成灰尘,你问他作甚?”

金骷髅也听得一怔,心中想道:“看来她与那老魔头并无渊源,但那老魔为何与我们帮主约定在此相见?”

因不明事实真相,凭他的身份,不能妄语,仅呵呵一笑道:“听说那老魔头与我们帮主约定在此相见,详细情形,待帮主到达后,才能知晓。”

雪山冥后虽听得甚是惊奇,却也未再询问,笑道:“金兄等远途到来,请先到雪屏峰上。”

于是,一行人向井中鱼贯跃下,经过黄泉之路时,那美艳少妇就在黑暗中隐去,众人走过洞道,到了那座大殿之中,金骷髅看到雪山魍魉的肉胎塑像,向雪山冥后叹道:“昔日的冥后宝殿,如今竟成了令徒的灵堂,世态变迁,诚然令人不胜感慨。”

雪山冥后说道:“我这徒儿天生异禀,若不是她贪心过甚,走火入魔而死,现必青出于蓝,成为武林一代奇人。”

微喟一声,又道:“我如今心如止水,名利之心俱消,不愿再像待日那般铺张,所以适才隐居到雪屏峰上雪洞之中。”

说话间,众人穿殿而过,走过那片草原广场,到达雪屏峰下。

这雪屏峰因他势极高,一年四季,积雪长在,峰势陡峭,形如屏风,峰壁积雪上冻有一层薄冰,光华闪闪,甚是悦目。

雪山冥后向金骷髅等人笑道:“雪洞就在那峰腰之上,我在前面领路了。”

并未施出壁虎游墙等类功夫,只见她长袖飘飘,身形笔直,竟一步步的点着那削削滑如镜的陡壁向上走去。

这种走法与凌空虚步相似,全凭着一口真气,藉着脚尖与壁面薄冰接触时的弹力向上升起。

六大骷髅见她数十年来功力又精进许多,心中甚是钦佩,知她有心试探各人武功进境,几声冷笑,红、黄、蓝、白、黑五骷髅陆续各将身形一飘,也是脚尖轻点壁面,形如幽灵,向上一步一步升起,原来他们施出的正是无敌神经副册中的“幽灵步法”。

金骷髅心知华子云无法走上这座峰壁,双手向他腋下一插,轻声说道:“军师勿惊,待我带你上去。”

随声将他向上笔直抛起,双掌向他脚下一托,等他在掌上站稳,轻喝一声:“起!”

也施出幽灵步法,一步一步点着壁上薄冰向上升起。

雪山冥后走到雪洞前丈余方圆的一块小平地上,转身俯视,见这六大骷髅身法奇异,竟也一步一步鱼贯而上,尤其那金骷髅掌中尚托着一个人,走得仍是十分平稳,不禁心中赞道:这六人功力竟精进如此,确是不可轻视。

六人及华子云相继到了洞前,见这洞口由峰壁上向里缩入丈余,故在洞前形成了一块小平地,地上积雪甚厚,如在峰下向上看去,就无法看到这个洞口。

洞口被人用冰块及雪砌成一个门户,甚是别致美观。

雪山冥后将七人让进洞内,里面是一个大洞,左右放着两张木床,并放着几件粗木家俱,一见便知定是那鬼、尸二婆居住之所。

洞后钟乳排挤甚密,形成一道墙壁,在右侧两根钟乳拱成了一个月牙形的小门,门内丝幔低垂,在外洞内看不见里面是何情景。

雪山冥后先行几步,来到那月牙门前,用手将那丝幔揭起,含笑肃客。

七人走进月牙进,顿觉眼前一亮,里面一片银光,光线柔和,并不刺目。

洞内四周均被银色丝幔围住,里面形成一个四方小屋,屋中布置精雅,屋角放着一个高脚小几,几上有一只古鼎,里面正燃着几块檀香,飘出阵阵香气,使人如置身神仙世界,尘念尽消。

屋顶也被丝幔遮住,悬挂着一颗明珠,那柔和的银白光线,就是由这珠上发出。

金骷髅看罢笑道:“这里布置得如同琼宫仙府,冥后今后应升格改称仙后了。”

冥后微微一笑,逊谢道:“布置粗俗,请勿见笑。”

肃客入座后,又彼此寒暄数语,然后向金骷髅说道:“特派桑姑娘请金兄到来,别无他事,就因我那再传弟子走火入魔,非金兄不能疗治,如蒙慨允治愈,再造之恩,没齿难忌。”

华子云未等金骷髅答言,接口说道:“彼此全是武林同道,理当代为治疗,不过贵门下那半本神经是辗转由敝帮主处得来,似应先将神经归还才是。”

冥后笑道:“那半本神经待我那再传人练成之后,定当奉还。”

华子云又道:“那鬼母平日在江湖中声名欠佳,如让她将经中绝艺练成,岂不如虎添翼,更将为害武林?”

雪山冥后听得面色微变,刚才寒暄时已知他就是当今鼎鼎大名的诡谋之士,现任五行帮军师的落魄秀士华子云。

知他在帮中权力极大,只得将怒气按下,强笑道:“将来她将神经练成后,我定会对她严加约束,使她迁恶为善。”

华子云正色说道:“如她将神经练成,绝艺无敌,恐冥后到时也约束不住呢。”

雪山冥后见他如此蔑视自己,心中甚怒,冷冷说道:“我现有一言请教,贵帮中除帮主外,应以何人为大?”

华子云应声答道:“当然以总护法及各位副帮主为大。”

雪山冥后又冷冷说道:“你们总护法及副帮主均未出声,你却如此多言多语,难道不嫌越权,你还把他们放在眼中吗?”

华子云哈哈笑道:“这个在下不敢,我们路上早就议妥,除去疗治走火入魔由总护法亲自动手外,其他已授权在下全权处理。”

雪山冥后看了金骷髅等六人一眼,见他们全是笑而不语,不由冷哼一声,忖道:我邀请的是他们帮主和金骷髅二人,如今除了他们帮主未到外,其他六人不请自到,分明他们是想藉此要挟,谋定而来,如不答允他们要求,我那唯一再传人势将步上雪山魍魉后尘,如答允了他们的要求,他们神经到手,仍不代我那再传人疗治,岂不落个人物两空。

想至此处,沉吟答道:“那半本神经待你们帮主到达时再行交出如何?”

华子云笑道:“我们那位帮主心地善良,经不住人家三句好话,还是先交给我们转交的好。”

雪山冥后又冷哼一声,银牙一咬,说道:“好,我答允你们。”

恨恨的走到右边丝幔前,双手一分,露出一个两丈方圆的小洞,里面正盘膝坐着一个瘪嘴削腮,黑巾包头,鬓间挂着一串白纸钱的黑衣老妇。

这老妇双目凶芒闪闪,似是极为愤怒,坐在原地未动,怪声说道:“启禀师祖,徒孙宁愿一死,也不愿将那半本神经交出。”

金骷髅等一听这老妇就是雪山鬼母,同是一怔,他们以前并未与见过鬼母,现在看到这相貌,一眼便知是个凶毒诡辣的邪恶之辈。

华子云向金骷髅等人施了一个眼色,在雪山冥后身后说道:“既然鬼母如此言讲,我们绝不勉强,我们要告辞了。”

雪山冥后深恐他们离去,忙向鬼母喝道:“速将那半本神经取出,不准违抗!”

语音虽大,却是满面慈祥之色,随后又用传音入密玄功向雪山鬼母说道:“孩子,先叫他们把你疗愈再说,待将来设法使他们帮主与云儿成亲后,再索回神经,谅也不难。”

她所说的云儿就是雪山鬼母之女桑宛云。

原来雪山鬼母自得到那半本神经后,对外扬言另行觅地习练,实际仅由黄泉之路地室中移住雪洞,刚才华子云与雪山冥后的对话,均被她听入耳内,心中也知如不把神经交出,金骷髅绝不肯替她疗治,现经冥后一劝,便伸手由怀中将经取出,口由狠狠的说了声:“给你!”

就将那半本神经由冥后身侧向华子云身前掷去。

华子云右手一抄,将神经接取在手,立向金骷髅递去,又向他施了一个眼色,说道:“我们来此目的已达,不再打扰,就此告辞。”

语音才落,金骷髅在旁一声长笑,右臂疾探,将华子云挟在胁下,抢前一步,将入口处那面丝幔一揭,金影激闪,已到了洞外,再一纵身,就向峰下跃落。

雪山冥后见这鼎鼎大名的金骷髅竟然不守信用,果然如她先前所料,几乎气死了,顾不得理会红骷髅等,一声娇叱,随后急追而下。

那红骷髅等对冥后并未阻拦,仅由黑骷髅向雪山鬼母说了声:“你作恶多端,本当代武林除害,念你现已走火入魔,放你多活几年。”

五人也转身向洞外走出。

雪山鬼母气得一声尖叫,双掌凝劲,就想向五人身后袭击,怎知才提气运力,一阵气血逆流,立时头昏眼黑,缓缓向后倒下。

那金骷髅因挟着一个人,慢了一步,才到峰下,就被雪山冥后赶上。

他将华子云向地上一放,转身向雪山冥后笑道:“并非在下不守信用,这叫做防恶澈尽,也是你那徒孙平日作恶应得的恶果。”

雪山冥后脸上气成铁青色,指着二人喝道:“你们休要欺人太甚,就是能闯得过我的掌下,那条黄泉之路,谅你们也难顺利通过。”

随声右手一抬,凝足“九幽寒冰功”,向着金骷髅身前拍出。

掌力才与空气接触,立时变成一溜冰屑,细如薄雾,疾若闪电,向前激射而至。

金骷髅识得厉害,不敢怠慢,立将无敌神经下册中的“九幽阴功”由掌中发出,一阵阴风起处,直向那溜冰雾卷去。

二人练的皆是外门极阴极寒的奇功,同性相吸,两股掌力相遇,竟胶缠在一起,一股阴惨惨的砭骨冷风卷住一溜冰雾,悬在空中,不移不动。

二人各不相让,变成较量功力,两人功力相差无几,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红骷髅等五人早就到了他们身旁,站在一边,静静观战。

就在这时,空中蓦地“呱”“呱”连声,红骷髅等忙抬头望去,空中正有十几只大鸟盘旋不去,这些鸟飞得并不得高,双翼张开,长约两丈,神态十分威猛。

红骷髅识得这些大鸟全是秃顶神鹫,心中甚是惊奇,低声向华子云说道:“这些神鹫产于戈壁以北天山山脉中,为何此处竟有许多?”

华子云沉吟答道:“这些鸟来得甚是奇特,可能又要发生其他惊人变故。”

正在仰面观看,忽见远处一点黑影,在空中越来越大,渐渐到了近前,却是一只比那十几只还大的神鹫,神鹫背上盘膝坐着一个秃顶白须,小鼻子小眼的灰衣老者。

老者手中,不时泛出惨绿色光华,红骷髅凝神望去,却是双手各托着一个白齿森森的骷髅头,那惨绿色光华,就是由骷髅的双目中射出。

红骷髅这才认出这老者乃是何人,方自一惊,这老者已嘿嘿一阵狂笑,双手一抖,两个骷髅头由手中疾飞而出,空中立时响起两道怪啸,其声凄厉,甚是刺耳。

那两个骷髅头飞到金骷髅及雪山冥后头顶上空,霍的停住,“噗”“噗”两声,各由口中喷出一道绿森森的火焰,分向二人头顶射到。

金骷髅与雪山冥后虽在较量功力,却全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二人功力均已练到能发能收的境界,各自嘿的一声,硬将掌力收回,同时向后跃出丈余,那两蓬绿火,一齐射空。

空中那老者又是嘿嘿一笑,双手一招,那两个骷髅头又一齐飞回他的手内。

那老者在空中嘿嘿笑道:“你们这群老不死的,躲在这里较量功力,想必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场中这些人,除了华子云外,均与这人是同辈的人物,因此,立时认出这人就是当年秃顶神魔艾荻座前的四大魔头之一——贪魔。

众人心中全是一震,皆知这人心贪手狠,全无道义,马上各自凝神,防他暗袭。

雪山冥后见这人突然出现,想起刚才金骷髅曾言艾荻与廉慕韩约定在此相见之事,谅非虚言,但他们为何偏偏选定这个地点,确是使人百思莫解。

她玉首微抬,向那贪魔说道:“贪魔,想不到你尚活在人间,你来此有何贵干?何不下来说话。”

贪魔望着她露出一脸贪婪之像,嘿嘿笑道:“你这婆娘,徐娘虽老,风韵犹存,本窟主对你颇感兴趣。”

说至此处,笑容倏收,冷冷说道:“本窟主此次专程前来,除了奉令探察这里地形外,还要向你查询一事。”

雪山冥后问道:“查询何事?快讲。”

贪魔双目凶光暴射,说道:“那位本届武林第一人廉慕韩与你们九幽地府有何渊源?希你据实相告,幸勿自误。”

雪山冥后见他态度极为高傲,心中甚怒,冷冷答道:“我们与那廉慕韩有无渊源,阁下尚无权过问!”

贪魔见她如此答言,暗暗忖道:那廉慕韩既与魔主约定在此一战,必与这婆娘渊源甚深,何不先给她点厉害看看,以显威风。

想罢,冷笑连声说道:“若不是我们魔主命我这次不准妄生事端,今天我就叫你这地府冰消瓦解,你既如此桀骜不驯,若不略予薄惩,也显不出你家魔爷的心狠手辣。”

突然他小鼻子小眼向当中挤到一处,怪笑道:“如你肯将你们地府出的小妞儿献给我一个,我尚可高抬贵手,放你一次,并且在我们魔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雪山冥后闻言怒声说道:“你这贪婪无耻之徒,老身倒想领教你的魔教绝学,妄图对我施行敲诈,那简直真是做清秋大梦。”

贪魔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好,那你可别后悔!”

语音一落,那神鹫“呱”的一声,向雪山冥后头上急泻而下,呼的劲风起处,右翼钢羽没头没脑就向冥后头上打到。

同时贪魔右掌起处,一阵凌厉掌风亦向雪山冥后双腿袭到。

雪山冥后虽是心中怒极,却是神清气稳,静若岳停,一式“指天划地”,双掌上下一翻,两股浑厚掌风分别向鸟翼及掌风迎去。

就听“呱”的一声凄厉鸟鸣,那神鹫冲天疾起,由空中落下一蓬钢羽,想是受了轻伤。

又是一声大震,雪山冥后仍在原地未动,一双莲足却已齐陷地内。

只听贪魔在空中嘿嘿笑道:“你这婆娘武功果然比以前精进了许多,竟能接得下本窟主八成功力。”

雪山冥后气得仰面娇喝道:“你休要逃走,可敢下来与我一决胜负?”

在贪魔一阵嘿嘿冷笑声中,那神鹫已盘旋到那座供奉雪山魍魉的大殿上空,只见他向着那座大殿长袖一甩,一串骷髅头直向殿上射去,殿中顿时浓烟四起,火舌急窜,毕剥之声不绝。

雪山冥后一见大殿火起,忙向黄泉之路出口处一声长啸,由那出口处涌出数十少妇,她们见是起火,立即忙着挑人提桶,齐奔大殿而去。

这时,贪魔又盘旋到冥后头顶上空,他向着冥后嘿嘿笑道:“这只算是薄惩,嘿嘿……”

笑声停后,他又向金骷髅等人笑道:“金兄既与这婆娘为敌,咱们就是好朋友,十天之后,我们魔主与一个姓廉的小子约定在此比斗,到时尚请贵师兄弟赶到观战助威。”

他因重入江湖后,就忙着去督建“川东魔窟”,所以对廉慕韩与金骷髅的关系,尚不知悉。

金骷髅才欲答言,华子云向他施了个眼色,仰面朗声代答道:“我们七人准时必到,并愿相助一臂之力。”

语音未落,身旁“嘶”“嘶”连声,一蓬碎石疾如流星向空中贪魔所乘神鹫射去,华子云闪目一看,原来是雪山冥后由地上拾起一块圆石,将它捏成碎块,向上击出。

但那神鹫越盘越高,碎石击到时,成了强弩之末,尽管如此,那神鹫仍被击得怪啼连声,羽毛纷落。

渐渐那神鹫在空中成了一个黑点,向东飞去,其他十余只,紧随其后,一齐没入云雾中。

雪山冥后恨得牙痒痒的,却是无可奈何,强将怒气平抑,暗中忖道:“今天与魔教这个梁子算是结定了,刚才听这姓华的小子对那贪魔所言,分明是对这群魔头,又有了什么诡计安排,他们今天虽是欺人太甚,但等廉慕韩到达后尚有转圜余地,同时那黄泉路中的各种机关,也未必就能把他们七人困住,何不索性大方一些,暂放他们离去,待与廉慕韩见面后,再行设法将这局面打开,以免我那再传人无人救治,死于瘫痪。”

衡量轻重,主意立定,抬头向金骷髅说道:“你们虽是欺人太甚,看在你们帮主份上,暂放你们逃走,待你们帮主到达后再一并理论便了。”

金骷髅呵呵笑道:“蒙冥后放行,不胜感谢,我们帮主与那秃顶老魔来此相见时,我们准时必到。”

身形一转,与红骷髅等人就向来路上掠出。

到了井上,金骷髅向华子云笑道:“刚才全照你的计划做了,对冥后的措施似太过份,我心中对她颇有歉意。”

华子云笑道:“人算不如天算,那贪魔突然到来,确实出乎属下意料之外。”

语音稍顿,又道:“由于这次帮主与秃顶老魔订约之事真相不明,我不得不先布下这着棋,如那老魔与帮主为敌时,想藉疗治之事要挟她和我们合力与那老魔一战,若知贪魔到来,我就不会费这番手脚了。”

红骷髅在旁问道:“既想如此,我们何不当时对冥后言明,这样做岂不太过欺人!”

华子云笑道:“这样做确是太绝了,不过我当时有两种用意,第一是想藉此杀杀雪山鬼母的凶残之性,第二是想将这个疗治之人情全部让给帮主。”

谈笑间,他们已走过那座石牌坊,华子云又向金骷髅说道:“帮主尚未到达,我们不可远离,何不在附近寻个住处,以便等候。”

于是,七人展开身形,在山中一处悬崖下,寻到一座石洞,就将这洞做了临时休息之所。

不觉五天已过。

这天黄昏时,一个驼背老人和一个英俊少年缓缓地走入大雪山区,那老人精神奕奕,有说有笑,那少年却是垂头不语,满面不安之色。

这二人非他,正是奉父命来雪山鬼母处求亲的廉慕韩和他的父执夏侯威。

夏侯威看出越向前走近一步,廉慕韩脸上越显不安,遂向他呵呵一笑道:“世兄,事已如此,就应随遇而安,父命不可违,将来见到商晚筠姑娘时,我可代你向她解说一番。”

廉慕韩一声轻叹,仍是低头闷走,不久,二人到达九幽地府的那座井状入口处。

夏侯威低头向下一声长啸,啸声才落,井下洞中便走出那个艳装少妇,他未等这少妇询问,即向她呵呵笑道:“烦你通禀一声,五行帮廉帮主及夏侯威求见雪山冥后或雪山鬼母。”

那少妇出现时本是笑容满面,听他们报名后,笑容倏收,冷冷的说道:“你们在井上候着,不准妄自闯入。”

夏侯威见这少妇态度突然变得这般冷漠,不解何故,仅干笑了两声,并未说话。

不久,那少妇又由井下出现,仰面说道:“冥后传言仅接见廉慕韩帮主一人,对夏侯老英雄却是挡驾。”

夏侯威向她笑道:“我和廉帮主同路而来,岂有分散之理,同时我还另有要事和冥后商讨,烦你再通禀一声,就说我一定要见。”

那少妇答道:“我们冥后向例说一不二,说不见就不见。”

夏侯威听她说得如此傲慢,强压着怒气说道:“烦你再通禀一次如何?”

那少妇冷冷答道:“我们冥后说了,如你一定要见,就请你自己闯过这条黄泉之路。”

夏侯威仰面一阵狂笑,说道:“你们这黄泉之路我上次已经闯过,威力不过如此。”

那少妇一声冷笑,说道:“上次你是借道,仅领略了路中的一半威力,如不相信,这次不妨再试试。”

夏侯威闻言大怒,应声答道:“你们既然如此待客,试试就试试!”

随声就向井中跃下,那少妇一声冷笑,闪入旁边洞中隐去。

廉慕韩见事成僵局,心中反而甚喜,暗中想道:事情越僵越好,如求亲不成,非我之过,将来见到父亲时,也好交待。

紧随夏侯威身后,向井中跃下,二人一先一后,就向左旁黄泉之路闯入。

夏侯威上次曾领教过这洞中的厉害,向廉慕韩嘱吩道:“这黄泉路中机关重重,世兄应紧随我的身后,不可距离过远。”

语罢,立时拢聚目光,暗凝真力,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开路。

走了不远,他霍的停身,说道:“这就奇了,依走的时间计算,应已到达一个暗装风笛,能发怪声的所在,这次道路似有了改变,不知何故!”

廉慕韩在身后答道:“这洞中道路及暗门甚多,老前辈上次所行的道路,想必被封闭了。”

二人又继续向前行去,愈走愈黑,廉慕韩忙由身后将“紫鸯剑”掣出,借着剑上闪出紫色光芒,摸索着向前行进。

又经过一个转折,忽听有人娇喝一声:“打!”

“嘶”“嘶”连声,一蓬针雨迎面向夏侯威身前射到。

夏侯威听风辨位,听出这发暗器之人手劲不强,右掌一扬,将射来暗器全部震飞。

廉慕韩听到那声娇喝后,立时舞动手中,把全身护定,但却无一支暗器向他身前射到。

夏侯威将针雨震飞后,见再无暗器袭来,正欲继续向前,慕的眼前一亮,一片银色光芒由洞顶直泻地上。

二人因骤见光明,双目不能适应,刚感一阵目眩,耳边听到“轰隆”一声,两人立被分别罩入两道铁栅之内。

铁栅粗若人臂,十分基固,要想破栅而出,确非易事。

夏侯威劲凝双掌,分持一根栅事铁柱,“嘿”的一声,想把铁栅拧断。

上知任凭用尽丹田之力,也无法将铁栅拧断,仅将它拧得略为弓形,仍是无法侧身而出。

他一眼看到廉慕韩的手中剑,忙道:“世兄,你那手中宝剑定能将铁栅削断,何不用它试试。”

廉慕韩闻言,不但未用剑去削砍铁栅,反而将它插入背后鞘中,笑答道:“晚辈自吃了那千年参蜍后,只觉气力大增,正可藉此一试。”

旋见他一手抓住一根铁柱,俊目威芒激射,喝了声:“开!”

“咔蹦”两声脆响,那直径粗约三寸的铁柱,竟然应声折断。

夏侯威看得心中骇然,叹道:“这真是士别三日,要刮目相看了,老夫数十年修为,竟抵不上你一支灵药!”

廉慕韩又走到夏侯威栅前,将铁柱折断,二人走出栅外,尚未向前举步,眼前陡然一喑,又变成黑暗无比。

二人向前缓缓前进,廉慕韩刚想将背后“紫鸯剑”掣出,突觉身前触及一物,用手一摸,竟是软绵绵的一道网状物品,拦在身前。

黑暗中不知何物,忙用双手将它抓住,丹田用力,想再凭自己的神力将它扯裂。

“嘿”的一声,却觉出它弹力极大,竟未被扯裂,不由心中大惊。

忙将“紫鸯剑”掣出,向它一阵乱砍,怎知这剑虽能切金断玉,却不能将这软网砍裂分毫。

蓦地想起前在华山雪山鬼母曾用以罩住自己的雪蛛幕,正与此物相同,忙向前面夏侯威说道:“不好,此处发现雪蛛丝制成的网幕阻路,前辈请速设法将它破去。”

语音才落,突然全身一紧,那网状物品已由四面八方将他全身缠住,洞顶一阵轧轧声响,那网状物品更兜住他慢慢向上升起,渐渐到达洞顶。

夏侯威先前听到廉慕韩扯网时用力的声音,就知发生异事,忙转身察看,他虽目力甚佳,但想在这般黑暗的洞中辨出蛛丝,确非易事。

及至闻言,凝神望去,也仅能看出廉慕韩全身似被一层淡烟缠住,那蛛丝究竟是何形状,仍是无法看清。

想起前次与公孙午在这洞中遇到雪蛛时,曾被自己用“绝户掌”的热力将它逼退,那么,这雪蛛丝必是畏火无疑。

本欲仍用绝户掌的热力将这蛛丝烧化,又恐误伤廉慕韩,微一思索,乃将火折取出,刚将火折打燃,却见廉慕韩已被凌空吊起,心中一急,身形疾起,用手中火折就向那蛛丝点去,准备将廉慕韩救出。

火折尚未触及蛛丝,洞顶“砰”一声大响,廉慕韩突然疾如闪电似的被蛛丝裹住直向洞顶内陷入,又是“砰”的一声,洞顶开而复合,已失去了他的踪影。

夏侯威慢了一步,身形向地上落下,双足才及地面,竟双足踏空,直向地底坠落。

他忙提气轻身,在空中略停,手中火折尚未灭,藉着火光向上望去,头上全是石壁,看来甚是完整,落下时那个洞穴早就被封得毫无痕迹。

这洞穴并不深,向下落约两丈,双腿一震,稳立地上,闪目一看,方圆不过丈余,四面全是天然石壁,霉湿之气甚重。

心知这种天然石壁无法穿壁而出,忙将手中火折放在地上,双腿骑马式一站,气沉丹山,看定洞顶,将全身劲力凝聚双掌之上,一声“嘿”,双掌上翻,呼的一声,强劲掌力向上撞去,只击得碎石纷飞,洞顶并未被掌力震开。

他自己反被掌力反震得向后退出三步,才拿桩站稳,现知无法出困,暗中一声轻叹,索性将火折熄灭,盘膝坐在地上,调息养神。

才坐下不久,忽听身旁有一女子声音说道:“老英雄与本地府无仇无怨,请安心在地狱中委屈几天,待冥后与廉帮主的梁子了结后,定当恭请出狱。”

夏侯威张目四视,身旁未曾有人,仅在石壁上突出一根小指粗细,长约二分的铁管,那声音就是由这管中传入。

那女子说罢,铁管中再无声响,夏侯威亦未立起,渐渐返本还虚,入于无我之境。

且说廉慕韩被那雪蛛幕裹入洞顶的刹那,在夏侯威火折的火光闪烁中,看见这洞顶上仅是一个恰可容人的凹槽是在一块整石上凿成,就是没有雪蛛丝缠住,要想逃出,也是不易。

后来脚下轰隆一声大响,顿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才想试试脚下虚实,脚下又是一声大响,眼前灯光闪闪,身形又向下落去。

尚未落回厚地,就被一双软绵绵的玉手将他接住,抬头一看,接住他的正是那八大幽灵之一的胡媚姑,她一手提着一只八角玲珑宫灯,一手将他慢慢的放落地上。

他四下搜视,不见夏侯威踪影,以为此老定已闯向前面,并未想到他已被困脚下地穴之内。

那胡媚姑瞟了他一眼,娇笑道:“那个槽老头子现被我们擒住,你如不想逃跑,我就将你放出蛛网。”

廉慕韩冷哼一声,应声说道:“我那夏侯前辈身怀绝艺,岂有被擒之理!”

说至此处,怒起心头,叱道:“我本为求见冥后而来,你们如此做法,岂是待客之礼!”

胡媚娘格格一笑,说道:“只怪你的属下欺人太甚,所以冥后要折磨你了。”

廉慕韩听得甚是不解,不由问道:“我的属下如何欺人太甚,请姑娘说个明白。”

胡媚娘娇笑道:“详细情形,你见了冥后后便知,待我先将你放开。”

将手一抖,缠在廉慕韩身上的雪蛛幕就突然一松,缓缓向洞顶升起,隐入刚才那道凹槽内,洞顶轰隆一声,又封闭如故。

她又娇笑道:“这洞中步步危机,你如想逃走,那是自讨苦吃。”

廉慕韩双眉一剔,说道:“我既专为晋谒冥后及鬼母而来,岂有逃跑之理。”

于是,胡媚娘提灯在前,廉慕韩紧随在后,向洞里走去,一路再无异事,不久,到达出口,才转过那过那道石屏,胡媚娘倏地停身,向廉慕韩低声说道:“冥后现正举行复位大典,不得惊扰,我们且在这里候着,等她传唤。”

接着又神秘的一笑,说道:“幸亏我们小姐昨日才回来,否则你今天吃的苦头必然大。”

廉慕韩轻声问道:“何谓复位大典?”

胡媚娘白了他一眼,说道:“还不是被你们逼出来的,你不会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