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屋子里已静了很久。这间屋子里有九个人,有九个人的屋子里,通常都不会这么静。
这九个人非但都不是哑吧,而且都是很会说话,很懂得说话技巧的人。
他们都没有开口,只因为他们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那个行运豹子,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都想不到他就这么样说了句:“我输了”然后就走了。这结束实在来得太突然,太意外。
他走了很久以后,焦七太爷才开始抽他的水烟袋,一口一口的抽着,“噗落,噗落”的响。
过了很久,才有人终于忍不住要发表自己的意见,第一个开口的人,当然是廖老八。
“我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输就是输,赢就是赢,他输了,所以他就走了。”
“虽然他输得很漂亮,可是他既然输了,不走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没有人答腔。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人开口。
焦七太爷一口一口的抽着水烟,微微的冷笑,忽然道:“老大,你认为这是怎么回事?”
老大就是那脸色发黄的中年人,他姓方,在焦七太爷门下的八大金刚中,他是老大。
方老大迟疑着,道:“我想不通。”
焦七太爷道:“怎么会想不通?”
方老大道:“老八说的也很有道理,既然输了,不走干什么?”
他又想了想:“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并不是这么简单。”
焦七太爷道:“为什么?”
方老大说道:“因为,他输得太痛快了。”
这是实话。无忌本来确实可以不必输得这么快,这么惨,因为他本来不必让焦七太爷先掷的。
廖老八可忍不住道:“你认为他别有用意?”
方老大承认。廖老八又道:“那么我们刚才为什么不把他留下来?”
方老大笑道:“人家既然认输了,而且输得那么漂亮,那么痛快,我们凭什么还把人家留下来?”
廖老八没说话了。焦七太爷道:“你也猜出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老大道:“我猜不出。”
人家钱也输光了,人也走了,你还能对他怎么样?焦七太爷又开始抽他的水烟,抽了一口又一口,烟早就灭了,他也不知道。他并不是在抽水烟,他是在思索。又过了很久很久,他枯瘦蜡黄的脸上,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站在他面前的八个人,都已跟随他二十年以上了,都知道他只有在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时,才能有这种表情。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到了什么事?
对一个已经七十二岁,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大风大浪的老人来说,应该已没有什么可怕的事。
所以每个人的心都拉了起来,吊在半空中,忐忑不定。
焦七太爷终于开口。
他在看着廖老八:“我知道你跟老六的交情最好,他在你的地盘里有场子,你在他的地盘里也有。”
廖老八不敢否认,低头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在这里的场子也不小。”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你那场子,有多少本钱?”
廖老八道:“六万。”
在焦七太爷面前,什么事他都不敢隐瞒,所以他又接着道:“我们已经做了四年多,已经赚了二十多万,除了开销外,都存在那里没有动。”
他在笑,笑得却有点不太自然:“因为我那女人想用这笔钱去开几家妓院。”
焦七太爷道:“听说你身边最得宠的一个女人叫媚娥?”
廖老八道:“是。”
焦七太爷道:“听说她也很好赌。”
廖老八陪笑道:“她赌得比我还凶,只不过她总是赢的时候多。”
焦七太爷忽然叹了口气,道:“赢的时候多就糟了!”
——一个人开始赌的时候,赢得越多越糟,因为他总是会觉得自己手气很好,很有赌运,就会越来越想赌,赌得越大越好,就算输了一点,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赢回来。
——输钱的就是这种人,因为这种人常常会一下子就输光,连本钱都输光。
这是焦七太爷的敎训,也是他的经验之谈,他们八个人都已经听了很多遍,谁都不会忘记。
可是谁都不知道焦七太爷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问这些话。
焦七太爷又问道:“连本钱加上利息,你那场子里,可以随时付出的银子有多少?”
廖老八道:“一共加起来,大槪有二十多万两。”
焦七太爷道:“你不在的时候,是谁在管那个场子?”
廖老八道:“就是我那个女人。”
他又陪笑道:“可是你老人家放心,她虽然会吃醋,却从来不会吃我。”
焦七太爷冷冷道:“不管怎么样,她手上多少总有点钱了。”
廖老八不敢开腔。
焦七太爷接着又道:“你想她大槪有多少?”
廖老八迟疑着,道:“大槪最少总有七八万了。”
焦七太爷道:“最多呢?”
廖老八道:“说不定,也许已经有了十七八万。”
焦七太爷沉默着,看着桌上的银票,过了很久,才缓缓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七,你们每个人分两万。”
六个人同时谢过焦七太爷的赐赏,他们从不敢推辞。
焦七太爷道:“老六出的赌本,也担了风险,老六应该分五万。”
贾老板也谢过,心里却在奇怪,既然每个人都有份,为什么不分给老八?
可是焦七太爷既然没有说,谁也不敢问。
焦七太爷道:“三万两分给我这次带来的人,剩下的二十万,就给老八吧。”
焦七太爷做事,一向公平合理,对这八个弟子,更没有偏爱,这次,廖老八本没有出力,却分了个大份,大家心里,都在诧异。
廖老八自己也吃了一惊,抢着道:“为什么分给我这么多?”
焦七太爷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很快就会需要的。”
廖老八还想再说,那面色淡黄的中年人忽然失声道:“好厉害,好厉害。”
贾老板道:“你说谁好厉害?”
中年人叹息摇头,道:“那个姓赵的年轻人好厉害。”
贾老板道:“刚才我也已想到,他这么样做,只因为生怕老爷子看破他的手法,又不愿坏了他‘行运豹子’的名声,所以索性输这一次,让别人永远猜不透他是不是用了手法。”
中年人慢慢的点头,道:“只凭这一着,已经用得够厉害了。”
贾老板道:“但是他毕竟还是输了四十万,这数目并不少。”
中年人道:“只要别人没法子揭穿他的手法,他就有机会捞回来。”
贾老板道:“怎么捞?”
中年人道:“他在赌这上面输出去的,当然还是从赌上捞回来。”
一向沉默寡言的老三忽然也叹了口气,道:“他在这里输了四十万,难道不会到别的地方去赢回来?”
廖老八道:“到那里去赢?”
中年人看着他苦笑摇头,贾老板已跳起来,道:“莫非是老八的场子?”
老三道:“现在你总该明白,老爷子为什么将最大的一份分给老八了。”
贾老板道:“我就不信他的手脚这么快,一下子就能把老八的场子赢倒。”
焦七太爷眨着眼,微微冷笑,道:“你为什么不去看看?”
廖老八已经冲了出去,贾老板也跟了出去。
中年人还在摇头叹息,道:“他若不把场子交给女人管,也许还不会这么快就输光,可惜现在……”
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女人输了钱就会心疼,心疼了就想翻本,遇见了高手,就一定会越输越多,输光为止。
“翻本”本来就是赌徒的大忌,真的行家,一输就走,绝不会留恋的。
“一输就走,见好就收。”
这两句话一向是焦七太爷的座右铭,真正的行家,从不会忘记。
老三又叹了口气,道:“我只希望老八的房契不在那女人手里。”
中年人道:“依我看,那场子老六一定也有份,一定也有笔钱摆在那里。”
他叹息着又道:“说不定还有个女人摆在那里。”
两个女人输得当然比一个女人更快。
(二)
贾老板回来的时候,果然满头大汗,脸色发青。
中年人道:“怎么样?”
贾老板勉强想笑,却笑不出:“老爷子和大哥果然料事如神!”
中年人道:“他赢走了多少?”
贾老板道:“五十四万两的银票,还有城里的两栋房子。”
中年人道:“其中有多少是你的?”
贾老板道:“十万。”
中年人看看老三,两个人都在苦笑。
贾老板恨恨道:“那小子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厉害。”
焦七太爷瞇着眼在想,忽然问道:“老八是不是带着人去找他麻烦去了?”
贾老板道:“他把老八场子里的兄弟放倒了好几个,我们不能不去找回来。”
焦七太爷道:“他赢了钱还要揍人,也未免太凶狠了些。”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冷笑道:“怕只怕凶狠的不是人家,而是我们。”
贾老板道:“我们……”
焦七太爷忽然沉下脸,厉声道:“我问你,究竟是谁先动手的?”
看见焦七太爷沉下脸,贾老板已经慌了,吃吃的道:“好像是老八场子里的兄弟。”
焦七太爷冷声道:“他们为什么要动手?是不是因为人家赢了钱,就不让人家走?”
贾老板道:“那些兄弟,认为他在作假。”
焦七太爷脸上已有怒容,冷笑道:“就算他做了手脚,只要你们看不出来,就是人家本事,你们凭什么不让人家走?”
他目中又射出精光,瞪着贾六:“我问你,你们那里是赌场?还是强盗窝?”
贾老板低下头,不敢再开口,刚擦干的汗又流满一脸。
焦七太爷的激动很快就平息了。
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只是“幸运”,而且还有“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而且做了“赌王”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但是有些话他不能不说:“就好像开妓院一样,我们也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不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种很古老的生意!”
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他把这些人收为门下的时候,就已经让他们有了这种观念。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都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焦七太爷平生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暴力。
他又问:“现在你是不是已明白我的意思?”
贾老板道:“是。”
焦七太爷道:“那么你就该赶快去把老八叫回来。”
贾老板低着头,陪笑道:“现在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焦七太爷道:“为什么?”
贾老板道:“因为他把郭家三兄弟也带去了。”
焦七太爷道:“郭家三兄弟,是什么人?”
贾老板道:“是我们兄弟里最‘跳’的三个人。”
他又解释:“他们跟别的兄弟不一样,既不喜欢赌,也不喜欢酒色,他们只喜欢揍人,只要有人给他们揍,他们绝不会错过的。”
“跳”的意思,不仅是暴躁,冲动,好勇鬪狠,而且还有一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那并不是真的疯,而是常常莫名其妙,不顾一切的去拼命。
郭家三兄弟都很“疯”,尤其是在喝了几杯酒之后。
现在他们都已经喝了酒,不仅是几杯,他们都喝了很多杯。
郭家三兄弟的老二叫郭豹,老五郭狼,老么叫郭狗。
郭狗这名字实在不好听,他自己也不太喜欢,可是他老子既然替他起了这么样一个名字,他也只好认了。
他们的老子是个很凶狠的人,总希望能替他的儿子起个很凶的名字,一种很凶猛的野兽的名字。
只可惜他所知道的字汇并不多,生的儿子却不少。除了虎、豹、熊、狮、狼……之外,他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凶猛的野兽。
所以他只有把他的么儿子叫“狗”,因为狗至少还会咬人。
郭狗的确会咬人,而且喜欢咬人,咬得很凶——不是用嘴咬,是用他的刀。
他身上总带着把用上好缅铁千锤百炼打成的“缅刀”。可以像皮带一样围在腰上。
他的刀法并没有得到真正名家的传授,却很凶狠,很有劲。
就算真正的名家,跟他交手时,也常常会死在他的刀下。
因为,他常常会莫名其妙的去跟人拼命。
因为他很“跳”。
现在他们都已到了平安客栈,赵无忌就住在平安客栈里。
(三)
平安就是福,旅途上的人,更希望能一路平安,所以每个地方都几乎有家平安客栈。
住在平安客栈里的人,纵然未必个个都能平安,大家还是喜欢讨个吉利。
这家平安客栈不但是城里最大的一家,而且是个声誉卓著的老店。
廖八爷一马当先,带着他的打手们到这里来的时候,正有个陌生人背负双手,站在门外的避风檐下,打量着门口招牌上四个斗大的金字,微微的冷笑。
这人三十出头,宽肩细腰,满脸精悍之色,身上穿着件青布长衫,布袜草鞋,上面却用一块白布巾纒着头。
廖八一心只想去对付那个姓赵的,本没有注意到这么样一个人。
这人却忽然冷笑着喃喃自语:“依我看,这家平安客栈只怕一点都不平安,进去的人若想再平平安安的出来,只怕很不容易。”
廖八霍然回头,盯着他,厉声道:“你嘴里在嘀咕什么?”
白布包头的壮汉神色不变,冷冷的打量了他两眼,道:“我说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在这段地面上混的兄弟们,廖八认不得的很少,这人看来却很陌生,显然是从外地来的,说话的口音中,带着很浓的四川音。
廖八还在瞪着眼打量他,郭狗子已经冲过来准备揍人了。
这人又在冷笑,道:“放着正点子不去找,却在外面乱咬人,莫要咬破了自己的嘴。”
郭狗子的拳头已经打了出去,却被廖八一把拉住,沉声道:“咱们先对付了那个姓赵的,再回来找这小子也不迟!”
廖八爷虽然性如烈火,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老江湖了,仿佛已看出了这个外路人并不简单,说的话中也好像别有深意,已不想再多惹麻烦。
郭狗子却还是不服气,临走时,还瞪了这人几眼,道:“你有种,就在这里等着。”
这人背着手,仰着脸,微微的冷笑,根本不望他。
等他们走进去,这人居然真的在门口一张长板櫈上坐了下来,用一只手在脚上打着拍子,哼起川中的小调来。
他一支小调还没有哼完,已经听见里面传出了惨呼声,甚至连骨头折断的声音都可以隐约听得见。
这人皱着眉,摇了摇头,嘴里正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
跟着廖八进去的一共有十二个人,现在果然已只剩下六个还能用自己两条腿走出来。
廖八虽然还能走,手腕却似已折断了,用左手捧着右腕,痛得直冒冷汗。
这个人眼角瞟着他,又在喃喃自语:“看来这平安客栈果然一点都不平安。”
廖八只好装作听不见。
那行运豹子不但会掷骰子,武功也远比他想象中高得多。
郭家三兄弟一出手立卽被人家像打狗一样打得爬不起来,三个人至少断了十根指骨。
他本来对自己的“大鹰爪手”很有把握,想不到人家居然也用“大鹰爪手”来对付他,而且一下就把他手腕拧断。
现在他就算还想找麻烦,也没法子找了,这人说的话,他只有装作听不见。
谁知这人却不肯放过他,忽然站起来,一闪身就到了他面前。
廖八变色道:“你想干什么?”
这人冷冷的一笑,忽然出手。
廖八用没有断的一只手反掴去,忽然觉得肘上一麻,连这条手都垂了下去,不能动了。
后面有两人扑上来,这人头也不回,曲着肘往后一撞,这两人也被打得倒下。
这人出手不停,又抓起了廖八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腕,轻叱一声。
“着!”
只听“格叱”一声响,廖八满头冷汗如雨,断了的腕子却已被接上。
这人已后退了几步,背负起双手,悠然微笑,道:“怎么样?”
廖八怔在那里,怔了半天,看看自己的腕子,用力甩了甩,才看看这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外路人,忽然道:“我能不能请你喝杯酒。”
这人回答得很干脆:“走。”
(四)
酒已摆上来,廖八一连跟这人干了三杯,才长长吐出口气,把那只本来已被拧断的手伸出来,大拇指一挑,道:“好,好高明的手法。”
这人淡淡道:“我的手法本来就不错,可是你的运气更好。”
廖八苦笑道:“这算什么鸟运气,我廖八从出生就没栽过这么大的觔斗。”
这人道:“就因为你栽了这个觔斗,才算是你的运气。”
他知道廖八不懂,所以又接着道:“你若把那姓赵的做翻,你就倒霉了。”
廖八更不懂。
这人又喝了两杯,才问道:“你知道那龟儿子是什么来历?”
廖八摇头:“不知道。”
这人道:“大风堂的赵简赵二爷,你总该知道吧!”
赵简成名极早,二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黄河两岸,关中皖北,也都在大风堂的势力范围之内,赵二爷的名衔,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廖八道:“我若连赵二爷的名头都不知道,那才真的白混了。”
这人道:“那个姓赵的龟儿子,就是赵简的大公子。”
廖八脸色立刻变了。
这人冷笑道:“你想想,你若真的做翻了他,大风堂怎么会放过你?”
廖八一面喝酒,一面擦汗,忽然又不停的摇头,道:“不对。”
这人道:“什么不对?”
廖八道:“他若真是赵二爷的公子,只要亮出字号来,随便走到那里去,要找个几十万两银子花,都容易得很。”
这人道:“不错。”
廖八道:“那他为什么要捞到赌场里来?”
这人笑了笑,笑得仿佛很神秘。
廖八道:“难道他存心想来找我们的麻烦,挑我们的场子?”
这人在喝酒,酒量还真不错,连干了十来杯,居然面不改色。
廖八道:“可是我知道大风堂的规矩,一样赌,一样女人,这两行他们是从来不揷手的。”
这人微微一笑,道:“规矩是规矩,他是他。”
廖八变色道:“难道这是他自己的主意,想来挑我们的场子,难道他也想在这两行里揷一脚?又碍着大风堂规矩,所以才不敢亮字号。”
这人淡淡道:“一个像他这么样的小伙子,花钱的地方当然不少,大风堂的规矩偏偏又太大,他若不偷偷的出来捞几文,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他悠悠的接着道:“想要出来捞钱,当然只有这两行最容易。”
廖八怒道:“大风堂在这里也有人,我可以去告他。”
这人道:“你怎么告?赵二爷在大风堂里一向最有人望,难道还想要大风堂的人帮着你来对付他的儿子?”
廖八不说话了,汗流得更多,忽然大声道:“不行,不管怎么样都不行,这是我们用血汗打出来的天下,我们绝不可能就这么样让给别人。”
这人叹了口气,道:“只可惜看样子你不让也不行,除非——”
廖八道:“除非怎么样?”
这人道:“除非这位赵公子忽然得了重病,去找他老子去了。”
他又替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只有死人是永远不会找钱花的。”
廖八盯着他看了很久,压低声音问道:“你想他会不会忽然重病?”
这人道:“很可能。”
廖八道:“你有法子能让他忽然生这么样一场病?”
这人道:“那就得看你了。”
廖八道:“看什么?”
这人道:“看你有没五万两银子?”
廖八眼睛里发出了光,道:“如果我有呢?”
这人道:“那么你就只有发张帖子,请他明天中午到城里去那家新开的四川馆子‘寿尔康’去吃饭。”
他微笑,接着道:“这顿饭吃下去,我保证他一定会生病,而且病得很重。”
廖八道:“病得多重?”
这人道:“重得要命。”
廖八道:“只要我发帖子请他,他就会去。”
这人道:“他一定会去。”
廖八又问道:“我是不是还要请别人去?”
这人道:“除了贾老板外,你千万不能请别人,否则……”
廖八道:“否则怎么样?”
这人沉下脸,冷冷道:“否则病的只怕就不是他,是你。”
廖八又开始喝酒,擦汗,又喝了三杯下去,忽然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