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完,偏头向侍立一边的殷虹手下,沉声说道:“你们把这小叫化,押在‘脂粉剑狱’之中,不许有丝毫虐待!”
殷虹手下,恭身领命,把那小叫化从石桩上解下带走。
林百川虽然怒满心头,却又无可奈何,只有干生闷气地,又独自喝了一杯美酒。
“勾魂魔女”卫红英与“脂粉幽灵”殷虹,互相交换了一瞥眼色,双双目注林百川,“吃吃”媚笑。
林百川被她们笑得有点头皮发炸地,皱眉问道:“你……你们笑……笑些甚么?”
卫红英媚眼一飘,昵声答道:“我笑的是百炼钢将化绕指柔。”
殷虹则银牙微咬下唇,玉颊上春意盎然地,“格格”荡笑说道:“我笑的是鲁男儿立变风流鬼。”
林百川叱道:“胡说,我林百川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侠男子,岂肯与你们这等荡妇淫娃……”
一语未毕,陡觉不妙。他只觉丹田之间,突然奇热如焚,春意狂腾,似乎无法自制。
卫红英见林百川的一双清湛俊目,于刹那间,业已变得血红如火,遂向“脂粉幽灵”殷虹,娇笑叫道:“师姊,你这苗疆妙药真灵,铁铸心肝的武二郎,居然变成善解风流的西门庆了。”
殷虹妙目流波,春意慵慵地,向林百川腻声叫道:“林兄,你说得不错,我和卫红英师妹,确属荡妇淫娃,但不是别人的荡妇淫娃,是专门属于你的荡妇淫娃。如此风光莫辜负,良宵一刻值千金,我的西门大官人,你就把我当做潘金莲,把我卫红英师妹,当作李瓶儿吧。”
林百川明白定是酒中有了蹊跷,如今烈性媚药,已在体内发作,卫红英,殷虹等两个妖姬荡妇,更在淫言浪语,大卖风情,却……却叫自己如何支持得住?
思忖之间,丹田间欲火更腾,元阳大动。林百川万般无奈,暗暗咬破舌尖,一阵奇痛之下,暂时略制欲火。
殷虹看不见林百川口内动作,“咦”了一声,向卫红英诧声叫道:“英妹,这位‘玉哪咤’的定力真强,我那‘灵蛇交泰散’,一经使用之下,从来未有人能抗拒到这么久的……”但话犹未毕,她那水蛇般的娇躯,已被林百川双伸猿臂,一把搂住。
卫红英见状笑道:“虹姊,我们回洞去吧。”
林百川接口叫道:“不……不要回洞,我……我要立刻,我……要幕天席地!”他边自发话,边自仿佛急不及待,伸手猛力一扯,便把殷虹身上所着的黑衣扯破,露出了雪白肌肤,和粉红兜肚。
林百川这一开口,卫红英才看见他口中鲜血殷然,忙向殷虹叫道:“虹姊,你看,他……他满口是血,这……”
殷虹笑道:“大概是他不知厉害,连饮了三杯化有‘灵蛇交泰散’的药酒,以致心内火烧,竟把牙关咬破了吧。”
说至此处,向又在扯她中衣的林百川,白了一眼,佯嗔说道:“我的西门大官人,你不要急,我自己脱,此处虽无葡萄,却有藤萝,我们且三位一体,席地联欢,来个‘大闹藤箩架’也好。”话完,果然自解中衣,春色渐露。
林百川满头青筋坟起,双目赤红地,指着卫红英道:“你……你不是我的李瓶儿么?你……你也一齐脱掉吧!”
卫红英与殷虹全是人尽可夫的欲海妖姬,那里还知甚么廉耻,果然双双尽解罗襦,脱了个妙相毕呈,一丝不挂。
就在这“勾魂魔女”与“脂粉幽灵”,为欲念所迷,双双解衣的略为疏神之际,一缕寒风,从林百川的背后射来,打中他的“脊心穴”!
这不是偶然的事件,这是有预谋的动作。
原来就在林百川暗咬舌尖之际,突然听得有细若蚊哼的语音,在自己耳边说道:“林大侠,你若能设法分散殷虹与卫红英两个妖妇的注意力,我就可以暗中为你解毒,救你出险了。”
几句“蚁语传音”,听在林百川的耳中,立使他于绝望中获得希望地,为之精神一振。
他深知自己无论施展何种策略,都无法分散卫红英与殷虹的注意力,除非将计就计,利用“情欲”二字。故而他半真半假地,搂住殷虹,扯她衣服,并佯作意欲一箭双雕地,也要卫红英脱衣赤裸。
虽然,动机是在用计,但林百川体内的烈性春药业已发作,再目睹这细腰丰乳,雪弯粉股的两个赤裸娇娃,委实百脉皆沸,血管欲爆,哪里克制得住?
情势业已千钧一发,背后却有一线冷风射到!
这是一根飞针,并非解毒药物,但打中林百川“脊心要穴”,却把他如焚欲念,暂时制住。
飞针虽细,仍有微声,若非卫红英与殷虹,欲念迷心的正自双双解衣,多半定被发觉。
跟着,那细若蚊哼的语音又起,在林百川耳边说道:“林大侠,我没有解药,只好暂时救急。你走到那片一削如砥的陡立峭壁,再设法把卫红英、殷虹略为遣开,便有人救你脱险。”
林百川刚把话儿听完,卫红英与殷虹,业已向他走来。
身材好的女人,盛装之下,走起路来,尚且极具媚态,何况这等乳颤臀摇,春色毕露?
林百川不愿看,不敢看,但却不得不看。他看得心跳,看得脸红,索性不等卫红英与殷虹到达面前地,干脆迎上前去,一手搂住一个,走向峭壁之下。
殷虹媚笑说道:“我的西门大官人,你迫不及待了么?你还没有脱衣服呢?”
林百川见壁下乱草如针,遂故意把殷虹推倒在地。
殷虹一身功力,相当高明,若是凝功对敌之际,慢说乱草如针,便当真卧在一张针床钉板之上,也无所惧,但如今情况不同,如今是在精神体力,完全放松,准备欲死欲仙的情况下,故而,她被林百川推倒,便为如针乱草,刺得娇呼叫道:“这样不行,我要去取点衣服来铺上,不致减少了情趣才行。”
林百川见殷虹去取衣服,知道机不可失,忙对卫红英说道:“我一人应付你们两个,恐怕不行,你……你还是再给我一杯酒喝吧!”
卫红英想不到林百川是别有用心,只以为在药力迷神之下,百炼钢当真化作绕指柔,武二郎果然变成了西门庆而已。她听得心中一阵荡漾,银牙微咬下唇,向林百川送过一瞥,会心媚笑,便姗姗走去取酒。
“刷”!两个淫娃,刚刚离开壁下,壁顶便“刷”然作响,飞下了一根山藤。
卫红英与殷虹,听得响声有异,双双回头观看。
林百川因知机会稍纵即逝,早已留心等待,山藤才一飞降,便被他一把抓住。壁顶之人,立即收藤,把林百川沿着峭壁,凌空提上!
等到卫红英与殷虹回头之时,林百川业已腾空数丈。而她们电疾闪身,赶到壁下时,则林百川已在十丈以上。
一位“勾魂魔女”,与一位“脂粉幽灵”,空自恨得咬碎银牙,却也无法可想。因为这片峭壁,足有三十来丈高下,一削如砥,无法攀登追赶!
卫红英与殷虹,又被林百川骗得脱光衣裳,全身赤裸,无法以恶毒暗器相袭。她们只有愤恨眼观愤恨眼,脱光人对脱光人地,呆呆立在壁下,目送林百川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逐渐升空而去。
但林百川虽全名节,未脱危险。由于他饮了三杯烈性药酒,春情狂炽之下,无法发泄,又无药物疗袪,全靠那“飞针打穴”一举,加以硬性克制而已。这种硬性制欲,只是治标,不是治本,虽然有效,却无法避免伤身。
林百川如今欲念虽暂戢,但全身骨节奇酸,丹田之间,更是一片火热。好不容易被山藤提到壁顶,才发现救他之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叫化!
他正想道谢,还未开口,那小叫化便含笑说道:“林大侠,对不起,我们要赶紧换个秘密所在,才可从容叙话,因为我怕殷虹,卫红英穿了衣服,跟踪追来,这两个无耻丫头,武功甚高,并各有几件厉害东西,我自己斗她不过,只好暂时避避锋头。”
一面说话,一面孭起林百川来,便欲电疾驰去。
但这小叫化不孭林百川还好,一孭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因为他的手儿触及林百川之际,发现林百川全身火热,仿佛病势极重。
小叫化大惊之下,失声叫道:“林大侠,你怎么了?”
林百川道:“我……我是中了邪毒。”
小叫化皱眉叫道:“林大侠,你全身火热,定是毒发病重,但……但不知还能支持多久?”
林百川此时业已烧得牙关格格作响,难以支持,只得呻吟答道:“老……老弟不必为我担忧,我……我就算这样死了,也死得干干净净。”
小叫化手中感觉,越来越热,已知不妙,再听得林百川这样说法,眉头更蹙,朗声叫道:“林大侠,你死不了,且勉强再支持一会,我带你去找一位遁世已久的武林奇人,‘三怪医隐’那里,便可获救。”说完,脚下加快,并摸了一粒丹药,回手塞在林百川的口中。
林百川服下了这粒丹药,精神略振,诧然问道:“谁是‘三怪医隐’?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这位武林奇人?”
小叫化笑道:“他叫公孙驼,根本就不在江湖走动,林大侠怎会听说过呢?”
林百川觉得所服丹药,化为一丝凉气,由喉头直下丹田,心中舒畅甚多,遂又问道:“这位公孙医隐,为何号称‘三怪’呢?”
小叫化含笑答道:“人家称号,不是‘诗书画’称为‘三绝’,便是‘福禄寿’称为‘三多’,这位公孙驼,却自称‘三怪’,所谓‘三怪’,便是棋下得怪,人长得怪,医行得怪。”
林百川道:“怎么叫棋下得怪?”
小叫化道:“人家下棋,不是先架炮跳马,便是先挺卒出车,公孙驼却是永远先走‘老帅’!”
林百川“咦”了一声说道:“这是甚么棋呢,那有先走‘老帅’之理?”
小叫化道:“这就是他的怪棋,公孙驼不单要下怪棋,并还有个怪论。”
林百川听出趣味,急急问道:“甚么怪论?”
小叫化笑声答道:“他的怪论是‘三军未动,将帅先行’,公孙驼认为,为将帅者,若不能身先士卒,还带甚兵,打甚么仗?”
林百川瞿然说道:“这是高论,不是怪论,这位‘三怪医隐’公孙驼,恐怕是位别有怀抱的伤心人吧?”
小叫化笑道:“林大侠的确高明,猜得不错,公孙驼在清兵入关以后,曾召集江湖志士,兴师勤王,但因主帅颟顸,按兵不动,以致失去策应,难挽乾坤,受了八处重伤,幸极精医道,仅得身免,故而才创出这“三军未动,将帅先行’的怪棋理论。”
说至此处,似因药力已过,林百川的口中,又起了呻吟声息。
小叫化叫道:“林大侠忍耐一些,我们业已到了地头,‘三怪医隐’公孙驼,就住在前面高峰的近峰腰处。”
果然,在这小叫化登上那座高峰半腰,便见一位形相丑怪之人,独坐洞前,面对棋枰,仿佛神情寂寞。此人驼背,跛足,眇目,歪嘴,并缺了半只左耳,形相委实极为丑怪,使人一看便知是小叫化所说的“三怪医隐”公孙驼无疑。
公孙驼听得足声,抬头一看,见是小叫化,大喜叫道:“小叫化,你来得好,快陪我下棋。”
小叫化放下渐渐昏迷的林百川,扬眉叫道:“下甚么棋?赶快替人治病吧!”
公孙驼摇头骂道:“小臭叫化,你甚么时候看见我替别人治过病?”
小叫化道:“不治不行,他不是平常人……”
话犹未了,公孙驼便接口说道:“不是常人,难道是仙人?若是仙人,根本就不会生病。”
小叫化皱眉说道:“这位病人是鼎鼎大名的‘中州大侠’林百川!”
公孙驼嘴角一披,哂然说道:“慢说‘中州大侠’,就是‘中州天子’,我也不治。”
小叫化道:“他是我师傅的忘年之交……”
公孙驼连连摇手,截断了小叫化的话头说道:“不治,不治,我又不认识你师傅,抬他出来,压不倒我。”
小叫化见这“三怪医隐”毫不卖账,不禁急得双眼一瞪,怒声叫道:“他是‘燕云女侠’冷如霜的心上人,也是我的好朋友,你若不救他的时,这一辈子休想我再陪你下棋喝酒!”
公孙驼哈哈一笑,扬眉说道:“你怎么不早点亮出这两块招牌?无论是冲着‘燕云女侠’冷如霜,或是冲着你这小臭叫化,我也决无坐视之理。”
语音至此略顿,又向小叫化叫道:“你把他抱过来,让我看看生的是甚么病儿?”
小叫化如言把林百川抱过,公孙驼才一诊脉,便翻起眼皮骂道:“胡闹,这不是病,这是吃多了下流邪药!”
小叫化笑道:“老驼子确实高明,说对了症,快点治吧。”
公孙驼挥手叫道:“抱走……抱走!”
小叫化心内一惊,失声问道:“老驼子,你……你此话怎讲?难道没有救了?”
公孙驼怪笑说道:“不是没有救,而是太容易救,你把他抱到猴子窝中,找只母猴子,和他交配一下,包管解毒没事。”
林百川如今口中虽已不能说话,心中却仍明白,听得这位三怪医隐公孙驼,竟要把自己送去和猴子交配,不禁怒火如焚。
他心中暗骂道:“可恨的!你这个丑陋鬼公孙驼,你究竟把我看成是个什么人了!不,你简直不把我看作是人,而是看作畜牲,因为,只有畜牲才和畜牲交配的!你这个丑陋鬼把我这么侮辱,我恨不得一掌把你打死了,食其肉而寝其皮,这才甘心!”
可是,他又想:“现在,我不独动弹不得,而且口不能言,又能干些甚么的?或许,他叫作‘三怪医隐’,故意开开我的玩笑罢了,而结果不会把我愚弄的。我还是让小叫化为我跟他争辩吧,小叫化一定回护我的……”
他正急窘无比,果然,小叫化业已皱眉说道:“你才胡闹,这算是甚么医?”
公孙驼笑嘻嘻道:“小叫化!你是我的好朋友,难道还不知晓我一向医道极怪不成?”
小叫化摇头说道:“往日可以怪,这次却不可以怪,林大侠是‘燕云女侠’冷如霜的心头爱侣,梦里情郎,你怎么可以送他去和猴子交配?”
公孙驼双眉一皱,那张歪嘴更复歪了几歪,苦笑说道:“这种病儿,只要把邪毒发泄净尽,便可没事,但你这小鬼偏又满腔假道学,不愿意把他送去和猴子交配,岂不成了难题?其实‘中州大侠’,若能配上只‘灵猿夫人’,倒也是武林佳话,只不知道那位‘燕云女侠’冷如霜,会不会大吃飞醋而已?”
小叫化瞪眼叫道:“老驼子不许再提和猴子交配之语,我不相信你这盖代怪医,会想不出其他袪毒救人之策?”
公孙驼道:“法儿不是没有,只是有些缺憾。”
小叫化道:“甚么缺憾?”
公孙驼向林百川看了一眼,方才说道:“他命虽得救,却须大病七日,七日以后,在内家真力方面,并将会较前逊色,减弱了一至二成左右。”
小叫化听得眉头深蹙。
公孙驼怪笑叫道:“小化,我的办法,业已说出,你且快点拿个主意,究竟是让这位‘中州大侠’,去享点艳福娶个猴子太太?还是让他生上七日大病,减弱一些真力?”
小叫化目注林百川,想让他自己拿个主意。但林百川此时业已满面火红,烧得进入昏迷状态,哪里还能开口说话?
小叫化牙关一咬,扬眉说道:“我负责代他决定,宁愿生上七日大病,并略减功力,老驼子快救人吧!”
公孙驼闻言,遂从小叫化的手中,接过林百川来。但他接过林百川,一未喂药,二未诊脉,三未开方,只是双手扬处,把林百川凌空抛起。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林百川竟被抛入棋枰右侧,一个山泉汇集的小池之内!
小叫化大惊问道:“老驼子,你……你发疯了!”
公孙驼一本正经地,瞪着他那双眇目,接口说道:“我没有疯,这是我的治病手段之一。”
小叫化苦笑说道:“林大侠全身火热,丹田如焚……”
公孙驼点头接道:“我知道,正因为他全身火热,才让他泡在池中,凉快凉快。”
小叫化好生对林百川关切地,皱眉问道:“大热之下,不宜立投大寒,这是医家常理,难道你不知道?”
公孙驼眇目一瞪,不悦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赶快带他去找世俗常医吧,莫来找我这个‘三怪医隐’了。”
小叫化委实拿这位“三怪医隐”没有办法,只得苦笑道:“老驼子别开玩笑了,赶快给这位林大侠处方配药吧。”
公孙驼摇手笑道:“不必处方,我有现成灵药。”
小叫化道:“既有现成灵药,怎么还不喂他?”
公孙驼裂着那张歪嘴,怪笑道:“早呢,要让他在池水多凉快一会儿,再复喂以灵药,才会生效。”
说完把小叫化拉到棋枰之前,含笑又道:“来来来,我们且下上一盘棋儿,免得呆呆坐等。”
小叫化无可奈何,只得在枰前坐下,苦笑说道:“老驼子,你真无赖,竟乘人于危,逼我和你……”
小叫化一语未毕,心中诧然,因为看见“三怪医隐”公孙驼的那张丑脸,居然与泡在池水中,“中州大侠”林百川的那张俊脸一般也自胀成了血红色泽。
他不由得讶声问道:“老驼子,……你怎么突然脸红?莫非你也中了邪毒,想娶个猴子太太不成?”
公孙驼眉头深蹙,指着小叫化叫道:“小叫化,你真促狭!你知道我下起棋来,一向‘三军未动,将帅先行’,为何你却藏……藏起了我的‘大帅’?”
原来,棋枰上三十二枚红黑棋子之中,单单少了一只红色大帅。
小叫化失笑说道:“老驼子又来赖人,我刚刚被逼坐了下来,何曾藏起了你的‘大帅’?”
公孙驼也觉小叫化未曾伸手,诧然说道:“你若未藏,难道我的‘大帅’,会临阵脱逃,把这枰上江山,也送与敌人之手?”
小叫化听了他的感慨之言,眼珠微转,似有所得地,含笑说道:“我明白了,定是有人暗运‘大接引神功’,把你那‘大帅’,凌空摄去。”
公孙驼大怒叫道:“这是谁?竟敢……”
小叫化摇手叫道:“老驼子莫发脾气,这人你惹不起。能在一丈四五尺外,毫无声息地,施展‘大接引神功’者,当世武林中,能有几位?大概是你最佩服的,我那位‘燕云女侠’冷师叔吧?”
语音一顿,站起身形,向丈许以外的一片石壁顶端,抱拳恭身说道:“小侄许东文,恭迎冷师叔侠驾!”
不出小叫化所料,只见石壁顶端,白影微飘,宛如绝世飞仙,美妙无俦地,一人已飘坠于他们的棋枰右侧,其人不是别人,果然是“燕云女侠”冷如霜!
冷如霜目注公孙驼,嫣然笑道:“公孙老人家,冀北一别,倏已数年,冷如霜少来问安,老人家不怪我吧?”话完,右手一伸,把掌心中的一枚红色“大帅”,向公孙驼含笑递去。
棋子的色泽虽红,但公孙驼的脸色,却比棋子色泽,还要红上数倍。因为他想不到冷如霜也会赶来,更不知她是何时赶来?
假如冷如霜刚刚赶到还好,万一她早就到来,匿身石壁之上,暗中窥探自己的话,则自己刚才对小叫化所说,要让林百川去与母猴子交配之语,岂不太难为情么?
冷如霜见公孙驼神色奇窘,遂指着尚被泡在冰冷水池中的林百川,陪笑说道:“这位林百川兄,是我师门至交,于大破‘蝴蝶寨’时,不慎被‘勾魂魔女’卫红英掳去,如今人已昏迷,不知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老人家不施回春妙手,却把他泡在池中则甚?”
公孙驼闻言,心中一宽。因为冷如霜既然如此说法,足见她乃是刚刚赶到,不曾听见自己向小叫化所说半开玩笑的荒唐之语。
他脸上神色一弛,怪笑说道:“冷姑娘放心,林老弟只是中了邪毒,我先把他在凉水中略浸片刻,以袪丹田奇热,如今便要以药物施救的了。”
小叫化许东文心中暗笑,故意与老驼子捣蛋地,摇手叫道:“老驼子,这样解救,可能对林大侠功力有损,你还是用你那个怪办法,来得……”
公孙驼心中大急,不等小叫化话完,便从石桌下伸过手去,在他大腿上,狠狠揉了一把。这一下,揉得着实不轻,使小叫化许东文疼得苦起脸儿,差点叫出声来。
冷如霜发现了小叫化的怪异神情,讶然问道:“许贤侄,你……你在搞甚么鬼?”
许东文尚未答话,公孙驼业已哈哈大笑说道:“冷姑娘何必问他?这小叫化刁钻古怪,一肚子都是坏水,鬼根板多得很呢。”
许东文挨了揉,还要挨骂,不禁有点啼笑皆非。他正想如何还击之际,公孙驼又向他挤眉弄眼地,怪笑叫道:“小叫化,你还不快点把林百川老弟,提出池来,让我用药物施救吗?”
这题目相当重大,许东文只好一面把林百川从那冰冷水池之中提出,一面向公孙驼扬眉问道:“老驼子,你这样救法,是否委当,林大侠不需要再去找母猴子么?”
冷如霜在一旁听得愕然说道:“许贤侄,我林师兄要去找母猴子则甚?”
许东文想不到作法自毙,冷如霜竟把难以置答之语,向自己提出。他灵机动处,向公孙驼伸手一指,含笑答道:“要叫林大侠去找母猴子,是这老驼子的主意,冷师叔欲知详情,还是问问他吧。”
冷如霜闻言,遂对公孙驼投以询问性的一瞥。
公孙驼那里敢与冷如霜的目光相接,他只是佯做一本正经,目不旁瞬地,皱起两道眉头,为林百川细诊脉息。
冷如霜见了他这副神情,自然不好打扰,遂向许东文问道:“许贤侄,你师弟小豹儿呢?”
许东文答道:“豹儿师弟藏在魔窟中的一株枯树腹内,为了恐怕被卫红英等,看破踪迹,遭遇毒手,如今尚潜伏不动。”说至此处,目光一闪,反向冷如霜问道:“冷师叔,我师傅呢,他未和冷师叔在一处么?”
冷如霜道:“我正搏杀卫红英之际,有人突发‘玄雾弹’救她,连林百川兄,也一并被掳,失去踪迹。我万般无奈,赶回‘蝴蝶寨’中,向你师傅请教,你师傅说,却是发现卫红英尚有余党,业已派你和你豹儿师弟,分头察缀,探听信息……”
许东文听至此处,恍然说道:“我明白了,我师傅定与冷师叔也分了手,冷师叔前来找我,他老人家则去找豹儿师弟了。”
冷如霜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但许贤侄怎又和你豹儿师弟同在一起呢?”
许东文笑道:“因为我们所暗缀敌人的动作,都相当正确,才殊途同归,自然而然地,聚集在一起。”
冷如霜道:“援救‘勾魂魔女’卫红英之人是谁?从那‘玄雾弹’的手法看来,此人恐怕来自边荒,不是中原人物。”
许东文点头答道:“冷师叔猜得不错,那人来自苗疆,名叫殷虹。”
冷如霜听了“殷虹”二字,秀眉立挑,接口说道:“殷虹?就是比‘勾魂魔女’卫红英,还要淫凶狠毒的有名妖女,‘脂粉幽灵’么?”
许东文笑道:“正是,殷虹与卫红英,还是师姊妹呢。”
冷如霜摇头说道:“他们是师姊妹之事,我倒不知,许贤侄与你豹儿师弟,虽得令师真传,但因年龄太小,火候稍弱,合斗一个卫红英,尚有困难,却是怎能于殷虹,卫红英两个魔女手下,救出我林师兄呢?”
许东文得意笑道:“常言道:‘有力使力,无力使智’,救出林大侠之事,豹儿师弟,当得头功。刚才老驼子说我鬼板眼多,其实我豹儿师弟的鬼板眼,至少要比我多一倍呢。”
说完,遂把小豹儿如何藏身枯树腹中,传声指点,使林百川走到壁下,诱开卫、殷二女,由自己抛藤相救,援他出险等事,向冷如霜扼要说了一遍。
冷如霜笑道:“贤侄与你豹儿师弟,委实聪明绝顶,但那被绑在石桩上,惨遭伤害的小叫化,又是谁呢?据我所知,你师傅门下,只有你们这调皮捣蛋,刁钻古怪的师兄弟两个而已。”
许东文叹道:“那根本是个无辜小孩,被卫红英打扮成叫化模样,伪称是我师傅的弟子,藉以对林大侠威吓。”
冷如霜点点头,说道:“这种策略,确够高明,也够毒辣!”
许东文恨恨说道:“可恨的是我和豹儿师弟的功力火候,比她们两个魔女,差得太远,生恐小不忍则乱大谋,以致眼睁睁看着那无奉小孩,惨遭伤害,而无法相援,如今想来,心中仍难过得很。”
冷如霜微叹说道:“卫红英恶行无数,受她迫害的人多着呢,这笔账儿,我会代那些被害冤魂,向她索讨。”
许东文笑道:“那‘脂粉幽灵’殷虹的巢穴,业被已我探出,冷师叔要找她和卫红英为冤魂索债不难,如今还是赶紧设法使林大侠袪毒复元要紧。”
提到林百川,冷如霜双眉顿蹙,面现忧容说道:“有公孙老人家的回春妙手,袪毒并无困难,怕只怕在这种情况之下,会使我林师兄由于邪火煎熬,身体亏损极大,不是短时间所能康复吧?”
许东文暗佩冷如霜的看法正确,点头说道:“公孙老驼子也是这样说法,他说林大侠至少要大病七日,真气内力方面,也将减弱一至二成左右。”
冷如霜幽幽一叹说道:“真元亏损,自然力弱,但关于此点,我倒可设法使他补偿,只是在这七日之间,必须照拂林师兄,不能分身去找殷虹,卫红英的晦气。”
许东文笑道:“林大侠……”
冷如霜摇手说道:“林百川和我师门渊源甚厚,彼此是师兄妹相称,贤侄以后不必称呼‘林大侠’,就叫他‘林师叔’好了。”
许东文连连点头,改口说道:“林师叔刚脱魔掌,殷虹,卫红英二女,目前戒备必严,冷师叔于七日后,再去寻她们晦气,反而可收出敌意外的奇袭之效。”
冷如霜笑道:“贤侄说得有理,但你师弟小豹儿又怎么样?”
许东文道:“冷师叔不必为豹儿师弟担心,他比猴子还精,比泥鳅还滑,运气又复极好,不会有甚亏吃的。”
冷如霜听他提到猴子,想起适才所闻,不禁皱眉说道:“许贤侄,你方才所说的‘母猴子’……”
许东文脸上一红,赶紧设法丢开话头,手指林百川,向冷如霜叫道:“冷师叔,公孙老驼子在喂林大……林师叔吃药了,我们过去看看情况吧。”
经他这么一说,冷如霜自然不再追问“母猴子”之事,与许东文一齐走过去。这时,公孙驼已把自炼灵丹,喂给林百川服下。
冷如霜颇为关切地,低声问道:“老人家,我林师兄已然服药,怎么还不醒转?”
公孙驼怪笑说道:“他如今不是昏迷,是被我点了‘黑甜睡穴’,让他好好睡上一觉罢了。”
说至此处,偏头来,向许东文笑道:“小叫化,你的生意来了,把你林师叔抱进洞去,脱去他内外湿衣,穿上我的干净长袍,盖上被儿,好让他甜睡半日。”
许东文自然遵命行事,立即把半身水湿的林百川,抱进洞内。
冷如霜目注公孙驼道:“听得许贤侄说,我林师兄将大病七日,功力方面,并减弱……”
公孙驼接口笑道:“一般而论,确实如此,但林老弟既是冷姑娘的师兄,我自然尽力而为,除了袪毒以外,每日再为他熬些益元汤药,大概四五日光阴,便可霍然,真气内力方面,也损耗甚微,不到一成之数。”
冷如霜抱拳称谢,说道:“多谢老人家殚心竭力,妙手回春。”
公孙驼摇手笑道:“冷姑娘,你怎么对我客气起来?我老驼子性情虽颇怪僻,只要是与你‘燕云女侠’有关之事,却无不乐于效命。”
刚刚说至此处,突然听得公孙驼所居峰脚之下,有人高声喊道:“青霜换豹……青霜换豹!”
虽然,这“青霜换豹”之意,颇难参详,但那喊声高而不洪,凝而不散,却一听便知道是内家高手以上乘功力所叫出来的。
公孙驼闻得喊声,不禁一愕,目注冷如霜,皱眉问道:“冷姑娘,你……你懂不懂这人所唤‘青霜换豹’一语,是何意思?”
冷如霜摇头笑道:“我不懂得,但老人家是否知道这高唤‘青霜换豹’之人是谁?”
公孙驼苦笑说道:“我也不晓得这人是谁。”
这时小叫化许东文已替林百川换好衣服从洞中钻出,向冷如霜叫道:“冷师叔,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引吭高叫?”
冷如霜点头说道:“喊声是从峰脚传来,如今已渐渐远去,喊的是‘青霜换豹’四字。”
许东文闻言,立即双手拢唇,提气高声叫道:“豹换青霜……豹换青霜!”
公孙驼“咦”了一声,奇怪地问道:“小叫化,你是作甚玩意儿?”
许东文笑说道:“我怀疑是我的豹师弟,有甚么失闪,落在别人手内。”说完,又复双手拢唇,向峰下高叫道:“豹换青霜……豹换青霜!”
许东文的第二次高叫,有了反应,那业已消失的“青霜换豹”之声,又从峰下远方响起来了。
唤声一起,许东文身形闪处,便欲下峰。
冷如霜低声叫道:“许贤侄不要下去,他会上来的。”
许东文灵机一动,向冷如霜悄然说道:“冷师叔,暂且回避一下。”
冷如霜诧道:“要我回避则甚,莫非许贤侄是想单独应付来敌么?”
许东文摇头道:“小侄敢在冷师叔跟前,有所狂妄?我是觉得对方‘青霜换豹’一语,可能是掳劫我师弟豹儿,想仗以勒索冷师叔的前古神物‘青霜’宝剑而已。”
公孙驼一旁怪笑说道:“小叫化毕竟是个鬼灵精,这种猜测,有点道理。”
许东文道:“故而,小侄才请冷师叔略为回避,好先向对方问明来意,再复相机应付。”
冷如霜“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听你的。但许贤侄请注意,人命为重,宝剑为轻,假如你师弟当真有甚重危机,我愿意以‘青霜换豹’,你不妨根据这项原则,全权处理。”
冷如霜说至此,略一侧耳,秀眉微挑地,悄然又道:“对方已来,我先回避片刻,在洞口为贤侄照顾就是。”语音落处,身形已飘,化为一缕轻烟,射进公孙驼所居洞内。
冷如霜刚刚进洞,一条人影,从峰下腾起。来人,是个蟹脸浓眉,身材高大,约莫四十一二的青袍道士。这青袍道士的两道凶狞目光,先注许东文,后注公孙驼,冷然发话问道:“刚才‘豹换青霜’一语,是谁所发?”
许东文含笑说道:“道长这样问话,想必你就是高唤‘青霜换豹’之人了?”
青袍道士狞笑目注许东文道:“小叫化,你懂不懂这‘青霜换豹’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