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武林七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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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冢中戏敌

这两人足迹,几遍华山,仍未遇着余长醒暨独孤姊妹。

到了第三日上,马必昌与冷玄冰赶至“下棋亭”践约,方发现余长醒的留书,说已获鲍继刚上官瑜二人落入“天地帮”手中确讯,遂与独孤姊妹赶去“七杀冢”,设法营救!

马必昌看完余长醒留书,皱眉道:“冰妹,我们错了!”

冷玄冰道:“错在何处?”

马必昌道:“我们不应先游别处,若是先来‘下棋亭’,纵然未能与余长醒兄相遇,也可循他们前往‘七杀冢’的路径,及时追上,如今有了三日之差……”

冷玄冰听至此处,接口问道:“你是怕他们到了‘七杀冢’中,发生危险?”

马必昌方一点头,冷玄冰又复笑道:“你这种想法,似乎有点多虑,慢说‘风尘醉鬼’余长醒也是‘武林七杀’,便连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也家学渊源,具有上乘身手,‘天地帮’中,那群鼠辈……”

马必昌仍自面带忧色,皱眉说道:“冰妹休看‘七杀殿下’皇甫泽等,在此不堪一击,但‘七杀冢’中,遍布机关埋伏,他们得了地利,情况便自不同!再说那‘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既敢起下以‘七杀冢’尽埋‘武林七杀’,独霸武林雄心,定必总有一些惊人实学,绝不可加以轻视!”

冷玄冰失笑道:“‘落拓王孙’一向独来独往啸傲江湖,怎的如今有了‘玄冰玉女’结伴,反而胆怯起来?……”

马必昌苦笑道:“我不是胆怯,只是有点为余长醒兄暨独孤萍独孤娟姊妹担心!”

冷玄冰道:“时过三日,我们胁无双翅,担心又有何用?且到华阴县城,各买一身衣服后,尽快赶去就是。”

马必昌知晓冷玄冰要买衣服之举,必有其他用意,但也未加追问。

冷玄冰所买的只是两件内衣,暨一些针线等物,买妥后,便命马必昌独自在旅舍大厅用酒,她则躲进房中,不知作些甚么?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冷玄冰呼唤马必昌入房,含笑问道:“马兄,你是绝顶聪明人物,猜不猜得出我在作些甚么?”

马必昌思索片刻,摇头笑道:“无边无际,我摸索不着……”

冷玄冰道:“我在改造‘太阳三宝’……”

这句话儿,把马必昌着实吓了一跳!

冷玄冰含笑道:“我说太笼统了,应该只是改造‘太阳夺命钱’……”

马必昌愕然问道:“‘太阳夺命钱’还能加以改造么?”

冷玄冰娇笑道:“怎么不能?马兄生平不用暗器,我也如此,故而设法把‘太阳夺命钱’,改造为‘太阳保命钱’,‘夺命’不如‘保命’,‘度人’胜于‘杀人’,你大概对此不会反对!”

说完,便取了一件内衣,向马必昌含笑递去。

马必昌接过一看,才知道冷玄冰是把那六枚“太阳保命钱”,以极佳针线手段,紧紧缝缀在内衣上,防护住前胸后胸背的六处致命要穴。

冷玄冰道:“这东西既然锋芒极利,截金切玉,无坚不摧,我遂料想它的本质也定然无坚可摧,只是尚未加以试验而已。”

马必昌向那“太阳夺命钱”细看几眼,摇头笑道:“不必再试验了,但东西分明是用‘西方乌金’,加杂‘海底寒铁’费尽苦心,治铸而成,自然无坚可摧,冰妹把它缝在衣上,变成六片能御任何刀剑暗器掌力的‘护穴龙鳞’,委实再妙不过!”

冷玄冰正色道:“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不少身怀绝艺的侠义之士,往往偶一不慎,便损折在江湖宵小的鬼蜮行为之下!我们此去‘七杀冢’,不单步步是险,机关密布,所面对的也均是‘七杀神君’、‘幽灵鬼母’那等意料中必然穷凶极恶,无所不为的阴险毒辣人物,利用太阳神尼遗宝,加上一层防护,似乎可以放心多了?”

马必昌点头赞道:“保命当然强于夺命,冰妹这种念头,太以正确高明,但你自己呢?是否也与我作了同样……”

冷玄冰拿起另一件内衣,向他加以展示,并含笑说道:“和你所防护的部位,完全一样,只不过你我身材不同,无法互相易着而已,这十三枚神钱中的十二枚被我加以改造,用来保命,另外还余一枚在我身边,到了‘七杀冢’后,若遇手段过于卑鄙,心肠过于毒辣的万恶凶邪,我或许会破例施展一次暗器,让对方尝尝这‘太阳神钱’的‘夺命’滋味!”

马必昌扬眉说道:“冰妹既已完工,制成‘防身宝衣’,我们就穿在贴身,快点赶路,因为事有变化,我担心‘风尘醉鬼’余长醒兄,或许会孤掌难鸣,遭逢凶险!”

冷玄冰听得微感意外地,愕然问道:“马兄,你怎知事有变化?是有了甚么变化?”

马必昌道:“我适才在前店饮酒因索量甚多,引起店家惊讶谈论,才知余长醒兄与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于昨日此刻,也来店中饮酒……”

冷玄冰道:“他们难道在此中人算计,发生了甚么意外?”

马必昌笑道:“意外虽有,却非中人算计,据店家说是有位穿红衣的中年美妇,突然入店,与余长醒兄略起言语争执,终于使独孤萍独孤娟姊妹,满面泪渍地,跟随那红衣美妇而去。”

冷玄冰皱眉道:“这样说来那红衣美妇定是独孤萍独孤娟姊妹之母,名列‘穷边四怪’中的‘血娘娘’独孤美了!”

马必昌颔首道:“我的想法与冰妹完全一样……”

冷玄冰走入内室,一面更衣,一面高声叫道:“马兄,你也赶快换衣服,这种情况委实使余长醒兄处于孤掌难鸣之下,我们要倚仗功力,尽快赶赴‘七杀冢’了!”

马必昌怎忍辜负冷玄冰的情意,遂把那件上缀六枚“太阳神钱”的内衣,贴身穿好,笑声说道:“我们虽应尽快赶到‘七杀冢’,却不知是否能与余长醒兄遇上?”

“此话怎讲?余长醒兄不是俗人,具有绝世身手,你竟料他会败得那快,或是死得这样容易?”

马必昌笑道:“冰妹会错意了,余长醒兄论功力或与我们各有专长,彼此在伯仲之间,论江湖经验,则见多识广,年老成精,至少比我们高出一筹以上!故而我说是否能与他相遇之意,并非指他败得太快,或死得十分容易,而是指他可能会中途变计,不去‘七杀冢’了!”

冷玄冰这时已把衣服换好,走出内室,注目问道:“马兄这样说法,又是有甚讯息?”

马必昌笑道:“也是适才于店家口中听得,据说红衣美妇把独孤姊妹带走后,余长醒又独自饮酒十斤,于结帐出店时,口中嘟嘟嚷嚷,说的全是‘救人’‘找人’‘救人’‘找人’四字!”

冷玄冰道:“所谓‘救人’,自然是去救落在‘天地帮’手中的鲍继刚和上官瑜,但‘找人”二字,却……”

她尚在沉吟,马必昌却已接口说道:“据我臆料,余长醒兄定也觉得此去‘七杀冢’,不宜声势太孤,他想找的,不外两路人马!”

冷玄冰笑道:“一路定是你我,另一路却是谁呢?”

马必昌扬眉答道:“那也并不难猜,定是在余兄好友濮阳高处疗治伤势的上官觉兄和‘玫瑰夫人’欧阳小玉!”

冷玄冰道:“对,上官觉是上官瑜的胞兄,余长醒除了找寻帮手,增强实力外,也把上官瑜落入‘天地帮’手中之讯,报与上官觉兄知晓。”

马必昌含笑道:“正因如此,我才说未必追得上余兄,他若急于救人,自然立赴‘七杀冢’,倘若沉稳持重,先去找人,则反而会比我们迟到一步!”

冷玄冰妙目流波地,看着马必昌道:“马兄,余兄若先找人,我会怎样找法?”

马必昌笑道:“‘华山’路近,他自然回头先找我们,找不着时再去找那一定找得着的上官觉兄暨欧阳小玉。”

冷玄冰皱眉道:“我们连日遨游,几迹找遍华山,怎的竟未遇着余兄?……”

马必昌含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我们遍游‘华山’,却未再游‘天琴塾’,余兄若想寻找我们,则第一步必去‘天琴壑’,彼此便无法谋面。”

冷玄冰苦笑道:“如此分析起来,我们也不必再回‘天琴壑’,因‘华山’幅员太广,万一再度错过,反而误了援救鲍继刚、上官瑜之事,何况余兄未必先去找人,他若先去救人,我们更得赶紧接应!”

马必昌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催促冰妹换衣,快点赶路之意。”

说完,便唤来店家,付了房饭酒帐,与冷玄冰一同赶路。

这一男一女两位奇侠,都是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人,急于赶路之下,真如电掣云飘,迅捷轻灵已极!

冷玄冰如今已遵从马必昌的请求,把凛若冰霜的绝代娇容,变成了笑口常开的春风俏面,边自飞驰,边自向马必昌笑道:“马兄,我们到了地头后,是明拜‘天地帮’还是暗入‘七杀冢’?”

马必昌看她一眼,含笑说道:“冰妹,我暂时不答此问,且各书一字于掌,看看彼此心意,是否相同?”

冷玄冰点头笑诺,两人同时写好,一舒掌心,居然均是“暗”字。

马必昌笑道:“明拜‘天地帮’,除了最多索回鲍继刚、上官瑜外,无法及于其他,暗入‘七杀冢’则可顺便探悉这凶邪组织的布置如何,究竟有多强实力?”

冷玄冰妙目一转,扬眉说道:“尤其马兄与‘幽灵公主’上官娇所订约期是一月之内,对方均想不到我们随后便来,可能有些恶毒布置,到还措手不及,正在安排之中!”

马必昌正在点头忽又皱眉说道:“不过‘天地帮’不是普通窑垛,而是设在‘七杀冢’下,我们暗入其间,若想不动声色,恐也不容易呢!”

冷玄冰道:“话虽不错,但‘天地帮’既想争霸武林,雄心不小,人数定必不少,在他们不能老是从‘七杀冢’出入,可能另有出入门户,也必时常有出外办事之人,我们到了地头后,只消不躁不急,先把出入门户摸清,便不愁无法进入‘天地帮’了!”

马必昌笑道:“对,冰妹这‘不急不躁’四字,确是处理任何事务的无上原则,因为‘七杀殿下’皇甫泽业已中了我‘王孙截脉’手法,暂时必可迫令‘七杀神君’暨‘幽灵鬼母’,不敢对鲍继刚、上官瑜等妄加伤害,只是……”

他语音忽顿,因觉鲍继刚、上官瑜虽生命无虑,但那“幽灵公主”上官娇,却太以妖媚淫邪,两位风神俊秀的少年英侠,恐怕难脱风流小劫!

这种想法,不便对冷玄冰说出,故而才讲到“只是”二字,便把话头顿住。

冷玄冰错会了意,扬眉笑道:“马兄,你既宛转陈词,又有点吞吞吐吐,是不是怕我急躁?”

马必昌索性将错就错地,低声笑道:“不瞒冰妹说,愚兄生平最大的长处,便是风尘憔悴,棱角磨平,能忍人之不能忍,冰妹则以旷世仙姿,挟一色绝艺,啸傲江湖,所遇既顺,所向无敌,虽然灵明朗澈、不至急躁,但刚强高傲,总不能免……”

冷玄冰失笑道:“谁说我所遇皆顺,这次在‘天琴壑’的寒潭水眼之中,不是险些送命,碰了一个大大的钉子!”

马必昌以一种极柔和的目光,极温柔的语调,看着冷玄冰缓缓说道:“冰妹,天然灾害的力量,可能会比人为的灾害,高出万倍,但人为灾害的凶险曲折,暨难于防范,却又比天然灾害,强胜多多!那‘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创立‘天地帮’,不足为奇,但若无几分自恃,决不敢再建‘七杀冢’,向拥有各种正邪好手的‘武林七杀’,明面叫阵!此番前去,对方既占地利,又拥人多……”

冷玄冰听至此处,娇笑摇手接道:“马兄不必再分析了,你这张悬河利口,业已滔滔不绝,说得我改变主意!”

马必昌愕然说道:“冰妹改变了甚么主意?”

冷玄冰扬眉答道:“我起初决定,在摸清‘七杀冢’出入门户,混进‘天地帮’后,便和你分道扬镳,你负责营救鲍继刚、上官瑜,我负责搏杀‘七杀神君’和‘幽灵鬼母’,若能将这两个巨恶元凶,一举除掉,‘天地帮’岂不立告冰消瓦解?”

马必昌剑眉微蹙道:“如今呢?如今冰妹是怎样改变主意?”

冷玄冰道:“如今我已觉得要以区区两人之力,瓦解整个‘天地帮’,未免打的是种如意算盘,遂决定进入‘七杀冢’后,不和你分道扬镳,两人共同进退,互相策应,先以救出鲍继刚、上官瑜为第一鹄的,其他事儿,则随机应变,能作到甚么地步,便作到甚么地步,绝对避免急躁!”

马必昌喜形于色,连连点头道:“冰妹这才是正确想法,‘欲速不达,过刚易折’,乃先哲不朽名言,好在我们只消与余长醒兄,暨上官觉、欧阳小玉等遇合以后,集‘武林七杀’之力,瓦解‘天地帮’,也就差不多了!”

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马必昌与冷玄冰虽已决定共同进退,谁知于一入‘七杀冢’后,两人便告分开,惊险万分,香艳绝伦地,生出无穷事故!

两人尽力飞驰,除了打尖疗饥以外,几乎是夜不投宿的拚命急赶。

四五日后的一个黄昏时分……

马必昌在一片绵亘里许的乱葬荒坟间,止住脚步。

冷玄冰含笑问道:“是到了地头了么?”

马必昌手指约在二十来丈以外的一座高大坟墓,点头说道:“不错,那座最高大的坟墓,便是对方打算把‘武林七杀’一齐埋葬其内的‘七杀冢’!”

冷玄冰挑眉道:“我们先过去看看……”

马必昌看她一眼,温言笑道:“冰妹莫急,我们连日赶路,身体上难免疲劳,且先静坐上一个半个时辰,使气机流畅,体力恢复后,才好应付强敌!”

冷玄冰玉颊上微泛红云,哑然失笑道:“我心中虽已明白,口头上和举措上,仍复有点急躁得,可见棱角磨平,相当不易,需要深功夫,大学问呢!”

语至此处,目注马必昌道:“我们在何处静坐行功,莫非就在这乱坟之间。”

马必昌微一沉吟道道:“此处不妥,对方出出入入,容易发现我们,岂非便将立加严密防范?……”

目光一扫,指着东面一片丛生树林的小丘陵道:“那片小丘陵上,有不少树木,我们找株大树,在树腰静坐行功,既较洁净,又可高瞻远瞩地,观察‘七杀冢’下群邪的出入动静!”

冷玄冰自然赞同,两人便微闪身形,一同赶过。

马必昌选了一株大树,与冷玄冰面对“七杀冢”,坐在一段较粗树枝之上,背倚主干,便自调息行功,渐入内家妙境。

气运周天,一遍功行作罢,连日来的赶路疲势,使告完全消除。

冷玄冰与马必昌对看一眼,方自面带微笑,意欲发话,忽又皱眉侧耳,目光改注西北。

马必昌与冷玄冰功力相若,自服两粒“朱红雪莲实”后,可能还高出半筹,自也同时听得西北远处有夜行人的步履急遽声息。

果然,未过多久,一条黑影从西北方电掣驰来,但却并未奔向“七杀冢”那座巍峨坟头,只停步在“七杀冢”之南,约莫四五丈远近,一座比寻常坟墓略为高大的石冢之前。

这条黑影停步以后,合掌连击,掌声颇有节奏,听来是“拍拍拍、拍拍,拍拍”。

掌声一住,石冢墓碑居然无声自移,现出了一个黑暗狭窄门户。

门户中并走出一名黑衣大汉,向那黑影恭身一礼,肃让入内,然后便门户一闭,墓碑重现。

冷玄冰低声笑道:“马兄猜得果然不错,‘七杀冢’的出入门户,竟在距离‘七杀冢’四五丈外……”

马必昌道:“我们如今所处地势太好,居高临下,可以一览无遗,冰妹且仔细看看那‘七杀冢’南北东西的周围情况,有甚异状?”

冷玄冰扫目一目,点头答道:“我看出来了,在‘七杀冢’四周南北东西的数丈以外,各有一座不寻常的石冢,大概全是‘天地帮’出入门户,并可能逐日不同开放,但由于适才那条黑影之来,业已知晓今夜开放的是南方门户……”

马必昌剑眉紧锁,似陷深思?

冷玄冰讶然道:“马兄,你在想些甚么?”

马必昌道:“适才进入‘七杀冢’那条黑影的身份,太以奇异,遂使我陷入迷惑之中,有些疑问,想不明白。”

冷玄冰扬眉问道:“适才那人年约二十七八,貌相于俊美中略显阴鸷,莫非马兄竟认得他么?”

马必昌点头道:“那人就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的师弟‘魔手三郎’宇文飞。”

冷玄冰微感惊奇说道:“根据‘天地帮’帮徒口中讯息,‘七杀冢’中,业已陈列了两具‘武林七杀’的蜡像活尸,依次序而言,第一具是‘魔眼淫尼’常妙妙,第二具便是死在马兄‘七巧金环’之下,被‘天地帮’徒捡了便宜的‘酒色如来’了了僧……”

马必昌道:“不错,这是‘巴东双煞’屠桢屠祥兄弟,向我透露。”

冷玄冰道:“如此说来,‘魔手三郎’宇文飞与‘天地帮’之间的仇怨,应该极深么?他竟通晓出入‘七杀冢’的门户暗号,而那黑衣大汉又对宇文飞十分敬礼?”

马必昌苦笑道:“这就是令我迷惑,想不出其所以然之故。”

冷玄冰英气勃发地,挑眉说道:“常言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若不进入‘七杀冢’,根本无从对这些疑问,获得解答!”

马必昌点头笑道:“话虽不错,但‘七杀冢’地形特殊,我们若想不动声色地入内暗探,似无可能,必须要略变原计!”

冷玄冰问道:“马兄是想改暗探为明闯?”

马必昌摇头道:“光是明闯,收效难宏,我想一明一暗,配合进行,以明闯掩护暗探,或许可以收到预期效果?”

冷玄冰娇笑道:“马兄此计甚妙,你曾与‘幽灵公主’上官娇订下约会,又使‘七杀殿下’皇甫泽,中了你‘王孙截脉’手法,自然应该由你担任明闯,由我担任暗探……”

马必昌连连摇头,截断冷玄冰的话头道:“不,不,明闯安全,暗探危险……”

冷玄冰略含不悦,也截断马必昌地话头,“哼”了一声道:“马兄不肯使我担任危险任务,是认为我经验欠缺,功力薄弱……”

马必昌知她要犯小性,赶紧陪笑道:“冰妹千万莫要会错了意,因任务既有危险与安全之别,分派上便不能不求公平,我们谁也不许占谁便宜,来个听天由命好么?”

冷玄冰一愕道:“甚么叫‘听天由命’,是不是要拈阄决定,谁来担任暗探,谁来担任明闯?”

马必昌笑道:“正是如此……”

说话间,顺手折了两根细细树枝,把一半捏在手中,向冷玄冰含笑说道:“这两根树枝,略分长短,冰妹请随意选上一根,留下一根给我,得长者明,得短者暗,岂非听天由命,免得彼此争执!”

冷玄冰哪里想得到马必昌已耍花样,不愿使她暗探涉险,遂点头微笑地,随手抽了一根细枝。

其实马必昌在折枝之际,已加注意,两根细枝根本就差不多长短。

等冷玄冰抽走一根后,马必昌神功默运,留在他手中的那根细枝,已有寸许成灰!

冷玄冰把两根树枝一比,见自己所抽的长了一寸有余,不禁噘着嘴巴说道:“我的运气真坏,偏偏抽到了无甚趣味的明闯差事!”

马必昌失笑道:“明重救人,暗重探密,我保证决不在‘七杀冢’中,多作勾留,尽快脱身,与冰妹静等余长醒兄、上官觉兄,暨欧阳小玉姑娘等赶来聚合,再群策群力,大破‘天地帮’就是。”

冷玄冰无可奈何地,皱唇问道:“我们就分明暗两路,闯闯‘七杀冢’吧,马兄请讲,你要我怎样替你掩护?”

马必昌道:“要等机会……”

一语甫出,突然展颜笑道:“真是事有凑巧,机会来了……”

原来是那石冢墓碑的暗门又启,走出一个黑衣人来,所行方向,并正是马必昌与冷玄冰的藏身丘陵。

马必昌静等对方走近,飘身出手,一指便将其点倒!

那黑衣人是个年约三十五六的精壮汉子,经马必昌加以逼问,供出姓崔名枫,是“幽灵鬼母”最喜爱的专用厨师,此去便系购买一些“幽灵鬼母”平素嗜食之物。

对于其他机密,则称毫不知情,马必昌根据崔枫身份,知其决非推诿,遂略询“七杀冢”中的道路情况,点了他的晕穴,脱下所着黑衣,穿在自己身上。

冷玄冰笑道:“马兄,你要冒充这崔枫的身份,去作‘幽灵鬼母’的厨下大师傅么?”

马必昌摇头道:“彼此年貌不同,如何假冒?我只是藉着冰妹掩护,混进‘七杀冢’中,然后再见机行事。”

冷玄冰道:“说你的锦囊妙计,我遵照办理就是。”

马必昌道:“冰妹去到石冢之前,依所闻暗号击掌,则墓碑暗门必启,当值‘天地帮’徒,定然出面查问,冰妹将其点倒,我便乘机进入冢中……”

冷玄冰道:“你进去了,我呢?”

马必昌笑道:“冰妹则高声叱责,称你将来为‘七杀殿下’皇甫泽解救所中‘王孙截脉’手法,‘天地帮’中人物,居然还敢如此猖狂慢客!”

冷玄冰嫣然笑道:“好主意,这样一骂,准会把‘七杀神君’,或‘幽灵鬼母’,骂出一个来,把我大摇大摆地迎进‘七杀冢’内……”

说至此处,目光微注马必昌道:“入冢以后呢?对方问起我‘落拓王孙”马大侠为何不来,怎样回答?以及是否以解救皇甫泽为条件,要求对方释放鲍继刚、上官瑜二人?需不需要代表‘武林七杀’,与对方订场约会?……”

马必昌潦倒江湖,人情练达、懂得像冷玄冰这等性格高傲的武林侠女,最不愿意事事听凭指挥,受人分派,故而连连摇头,含笑说道:“冰妹怎么事事问我,这一切事儿,均随你高兴,加以应付就可!”

冷玄冰玉颊微现梨涡,扬眉说道:“别的事儿,我可以不问你,但怎么解救‘七杀殿下’皇甫泽所中的‘王孙截脉’手法,却不得不……”

马必昌接口笑道:“那是我独门薄艺,也是我压箱底的功夫,如今虽因时间关系,只能先传解救皇甫泽所需手法,等大破‘天地帮’事了,定丝毫不藏私,全部贡献冰妹!”

冷玄冰白了马必昌一眼道:“马大侠请传绝艺,冷玄冰敬谨受教!”

冷玄冰功力本高,又是天悟神聪的绝顶玲珑人物,对于马必昌所传解救“王孙截脉”手法,自然一学便会。

传完手法,两人同去“七杀冢”以南,四五丈远的石冢之前。

马必昌依照所闻暗号,“拍拍拍,拍拍,拍拍,”连击七掌。

石冢墓碑果然移开,一个黑衣壮汉自门户中走出,见马必昌身着本帮服装,面目却甚陌生,遂讶然问道:“尊驾何人?你是——”

马必昌不加理会,以一种大迈迈的神情说道:“你同伴呢?”

黑衣壮汉道:“此处只有我一人轮值,何来同……”

“何来同伴”一语中的“伴”字尚未出口,便被马必昌一指点倒,向冷玄冰低声笑道:“冰妹开始骂人,我先混进去了!”

语音一了,果以极灵巧的毫无声息身法,闪进石冢墓碑移开后的狭窄门户以内。

冷玄冰虽知马必昌一身武功比自己只强不弱,人更机智绝伦,但因“七杀冢”地势特殊,仍有点放心不下,急于进入“天地帮”中,相机策应,遂毫不迟延,凝聚真气,向那狭窄门户之中,传声及远地,发话说道:“冷玄冰有事特来‘天地帮’,访谒‘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谁知竟如此慢客?看来我要撒手而去,不理会那身中‘王孙截脉’手法的‘七杀殿下’皇甫泽的死活了!”

语音未毕之际,便已听得地下起了一连串的金钟玉磐之声,并有两名黑衣人从门户中急急窜出,目光瞥见儒衫飘飘,傲然卓立的冷玄冰,不觉一怔?冷玄冰知道对方发怔之故,大概是为了自己身着男装,遂扬眉说道:“我就是被江湖人物称为‘玄冰玉女’的冷玄冰!”

一名年龄稍长的黑衣老叟,闻言之下,慌忙一抱双拳,恭身说道:“启禀冷姑娘,我家神君有事外出,鬼母则正在坐关,适才虽已用金钟玉磐传报来了贵宾,但恐只有暂由上官公主,代为迎客,尚请冷姑娘莫加怪罪才好!”

冷玄冰冷然道:“我此来只在办事,对于这些微末礼节,并不十分计较……”

话方至此,石冢之内,响起一阵银铃笑声,有人接口说道:“多谢冷姑娘海量,上官娇先率‘天地帮’内三堂堂主,代迎嘉宾,等我家鬼母坐关完毕,再亲自加以款待……”

随着话音,从门户中走出四人,当先一个年约二十三四岁的美艳少妇,正是“幽灵公主”上官娇。

上官娇边行边向冷玄冰含笑问道:“冷姑娘既与马大侠在一处,可知他寒潭取宝之事,可曾如愿?”

冷玄冰不愿说谎,也不愿深言,遂极为简单答道:“侥倖……”

上官娇似感意外地,“哦”了一声道:“寒潭水眼以内,冷度之烈,足令人骨髓成冰,马大侠居然能取得宝物,真是异数!但本帮皇甫殿下曾获赝鼎,事后检视只是十三枚‘洪武通宝’,马大侠所得,当真是太阳神尼所遗的‘太阳夺命钱’么?”

冷玄冰怎肯轻吐实情,随口答道:“我与马大侠分手,来此之时,尚未检看,只知是一十三枚钱形之物——”

她行走之间,暗以绝顶聪明,记下途径,如今发现甬道中不单岔路分岐,并边暗合阴阳五行,布置阵图,不禁冷笑一声,扬眉说道:“贵帮的‘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选择这总坛地势,真不容易,并着实费了一番苦心,加以布置!”

上官娇笑道:“这甬道的分岐途径,十分复杂奇妙,非有本帮人物带路,无法过行,外人若擅入其间,多会身罹奇祸,惨遭不测!”

冷玄冰听她这样说法,芳心中不禁又为暗入“七杀冢”的马必昌,有点暗耽忧虑!

几经转折,路径忽宽,眼前一亮!

通过一扇上画太极图形的圆门之后,便进入一所相当大而宽敞,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厅堂之内。

上官娇揖客就座,由侍婢献过香茗后,目注冷玄冰道:“冷姑娘说为解救皇甫殿下所中‘王孙截脉’手法而来,不知何时为他动手?”

冷玄冰秀眉双挑道:“冷玄冰此来共有四件事儿,上官公生适才所询,只是其中之一……”

上官娇笑道:“冷姑娘请道其详,上官娇能作主者,必可应命,不能作主者,在转禀我家鬼母定夺!”

冷玄冰道:“第二件事儿,是马大侠在华山‘天琴壑’寒潭之畔,曾暂借皇甫殿下的‘吸星宝球’一用,如今命冷玄冰携来,原物归赵!”

上官娇赞道:“马大侠真是信人,我代皇甫殿下谢过。”

冷玄冰看了上官娇一眼,缓缓说道:“第三件事儿,上官公主更该明白才对……”

上官娇点了点头,接口笑道:“我猜得到,是不是为了鲍继刚与上官瑜二人?”

冷玄冰沉声道:“不错,他们二人是否毫发无伤,上官公主可以在我下手为皇甫殿下解穴之前,把他们给我么?”

上官娇双眉微蹙,脸上忽然流露出一种为难神色!

冷玄冰心中一惊,愕然问道:“上官公主何故为难?莫非鲍继刚与上官瑜等两人,业已……”

上官娇知她有所误会,连连摇手地,接口说道:“冷姑娘不要误会,鲍继刚与上官瑜安然无恙,只……只是……”

冷玄冰道:“上官公主为何吞吞吐吐,有甚难言之隐?”

上官娇无可奈何,只得苦笑说道:“不瞒冷姑娘说,鲍继刚与上官瑜如今已不在‘七杀冢’内……”

冷玄冰对于上官娇之言,不肯相信地,冷笑一声道:“上官公主,你在‘天地帮’中,是位居堂主以上的主要人物,为何如此不够干脆,要想饰词搪塞?‘七杀冢’地势特殊,门禁森严,鲍继刚与上官瑜,既已陷身此间,则纵胁生双翼,也飞不出去!”

上官娇神色尴尬,皱眉说道:“冷姑娘有所不知,鲍继刚与上官瑜二人,根本就未进入本帮总坛‘七杀冢’中!”

冷玄冰“哦”了一声道:“他们是来此途中,自行设法脱身?……”

上官娇脸上一红,接口说道:“是在即将抵达本帮总坛之前,巧遇鲍继刚之父,黄山大狭‘日月双环’鲍伯刚,人被救去,董堂主还挨了鲍大侠一记内家重掌呢!”

冷玄冰在上官娇说话时,眼角瞥见董天豪的脸上,布满悻悻之色,知所言不假,故沉吟不语。

上官娇笑道:“冷姑娘不是说此来共有四件事吗?请问第四件事儿,又是甚么?”

冷玄冰道:“那事且等少时见了你家‘幽灵鬼母’再谈,我要代表‘落拓王孙’马必昌、‘风尘醉鬼’余长醒、‘四绝狂人’上官狂、‘玫瑰夫人’欧阳小玉等,与贵帮订场正式约会!”

上官娇笑道:“妙极,这是武林盛事,必然轰动江湖……”忽地,远远传来三声玉磐清响。

上官娇站起身形,含笑说道:“我家鬼母,也就是我授业恩师,坐关已毕,上官娇前去禀报一声,请她老人家对冷姑娘亲自接待。”

上官娇走后,冷玄冰不禁心头暗自盘算……

她盘算的是,马必昌在“七杀殿下”皇甫泽身上,施展“王孙截脉”手法之意,本在保障鲍继刚、上官瑜等安全,如今他们已被黄山大侠“日月双环”鲍伯刚救走,则自己是否无条件解救皇甫泽,抑或设法再加利用?……

一念未竟,笙箫悦耳。

在悦耳乐声中,从大厅屏风之后,转出了一行人来。

八名手捧各种乐器的宫装少女,簇拥着以为面罩厚纱,使人看不出年貌的紫衣妇人,“幽灵公主”上官娇,则随侍在紫衣妇人身侧。

由于上官娇的态度,不问可知,这紫衣妇人定是“天地帮”中两位主脑之一的“幽灵鬼母”。

“天地帮”徒虽对这“幽灵鬼母”,异常畏怯恭敬,但她对于冷玄冰却并不骄狂,一见之下,笑声说道:“冷姑娘侠驾光降,事出突然,加上我正坐玄关,以致失礼,绝非故意怠慢,尚望冷姑娘海量相涵,莫加怪罪是幸!”

冷玄冰从对方语音中听出这“幽灵鬼母”最多只有三十四五,是个中年妇人,遂向她看了一眼,扬眉说道:“冷玄冰不知应对尊驾怎样称谓?”

“幽灵鬼母”笑道:“我姓名为世所知,久已不用,但‘幽灵鬼母’四字,却既不雅致,更不顺口,难获高人一笑,冷姑娘就叫我另一外号‘妙妙夫人’如何?”

冷玄冰先行怀中取出那枚“吸星球”来,递向妙妙夫人道:“这是‘落拓王孙’马大侠在华山天琴壑寒潭之旁,向皇甫殿下暂借之物,如今马大侠另有要事羁身,特由冷玄冰送来,原璧奉赵,便请夫人交还皇甫殿下……”

妙妙夫人一面伸手接取那枚“吸星球”,一面笑声叫道:“冷姑娘怎么叫我转交,莫非你不打算与‘七杀殿下’皇甫泽见面?”

上官娇站在一旁,含笑接口道:“怎会不见?冷姑娘还要代表马大侠,为皇甫殿下解除所中‘王孙截脉’手法呢?”

冷玄冰扬眉道:“上官公主,你不要忘记解除皇甫殿下所中‘王孙截脉’手法,应该附有条件。”

上官娇双眉一蹙,尚未答话,那妙妙夫人便笑声说道:“冷姑娘此言似有弦外之意,莫非由于鲍继刚、上官瑜二人,不在‘七杀冢’中,你就不愿为皇甫殿下,解除所中‘王孙截脉’的手法吗?”

冷玄冰淡淡说道:“假如夫人不嫌我是否藉以要挟应该另外换个条件?”

妙妙夫人看了她一眼,点头笑道:“应该,应该,冷姑娘提条件吧,大概不管怎样苛刻,只要你提得出,我便接受得下!”

冷玄冰道:“条件绝不苛刻,‘武林七杀’名震江湖,偏偏夫人与‘七杀神君’便建了一座‘七杀冢’……”

妙妙夫人接口笑道:“此事有许多原因,而其中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我与‘七杀神君’,仰慕‘武林七杀’的盛名绝艺,想藉机引来,彼此一会!”

冷玄冰目闪神光道:“双方均有此意,事便好办,我所提条件之一,便是代表‘落拓王孙’马必昌、‘风尘醉鬼’余长醒、‘四绝狂人’上官狂,暨‘玫瑰夫人’欧阳小玉等,与夫人订桩约会!”

妙妙夫人笑道:“订约之事,不应该算是条件,冷姑娘请示时地,我与‘七杀神君’,定必候教。”

冷玄冰略一沉吟道:“时间可订为一个月后,地点则就在贵帮总坛的‘七杀冢’内,颇为适当,夫人与‘七杀神君’,若能使‘武林七杀’,尽埋冢中,必能轰震江湖,霸业雄图,再无敢抗的了!”

妙妙夫人表示同意地,颔首笑道:“冷姑娘把约会地点,定在‘七杀冢’中,足见英风豪气,令人为之心折,我则可以完全接受,冷姑娘不妨再提出条件之二。”

冷玄冰道:“闻得江湖传言,‘七杀冢’中,步步凶危,寸寸死域,冷玄冰既入宝山,不愿空回,我想略为瞻仰……”

妙妙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可以,可以,我命上官娇陪同,请冷姑娘以贵宾身份,在‘七杀冢’中,游行一遍。”

冷玄冰道:“好,条件完了,冷玄冰游毕‘七杀冢’,开完眼界,告别之时,便在冢外为皇甫殿下解除‘王孙截脉’手法!”

她虽极高傲,也颇小心,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人已出冢,便不再惧怯“天地帮”人物再发动什么恶毒暗算?……

换句话说,冷玄冰是把“七杀殿下”皇甫泽,当作她独闯龙潭的护身符。

“冷姑娘豪情胆识,令人钦……”

她这“令人钦佩”一语,尚未说完,忽然“当当”“当当”金钟连响。

显然,金钟连响,决不寻常,定是“七杀冢”中,发生大事!

冷玄冰心中一震,暗忖:“这金钟连鸣之故,不知是不是马必昌业已显露踪迹,发生了什么事变……”

念方至此,已有“天地帮”中弟子,匆匆走来,向妙妙夫人呈上一份桃红名帖。

冷玄冰一见名帖,心中已宽,知道金钟之响,不是为了马必昌,因为马必昌是暗入“七杀冢”,决不会再有投帖拜会之举。

妙妙夫人接过名帖一看,讶声说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的贵客,董堂主随我冢外迎宾,上官娇便陪同冷姑娘,小游‘七杀冢’吧!”

说完,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莫怪,我要暂时失陪!”

冷玄冰道:“夫人既另有贵客,尽管请便。”

她心中盘算,“七杀神君”不在,“幽灵鬼母”率内三堂堂主冢外迎宾,“七杀殿下”皇甫泽身受内伤,“幽灵公主”上官娇又被自己绊住,则“天地帮”中的主要人物,已不可能再对马必昌构成威胁,定可使他与自己一明一暗地,探出有关“天地帮”的不少珍贵资料!

故而,冷玄冰宽心大放地,看着那“幽灵鬼母”妙妙夫人、与内三堂堂主,一同起身离去。

上官娇送走妙妙夫人后,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你是要游遍‘七杀冢’?还是选择要点……”

冷玄冰接口道:“游遍当然不必,上官公主请把要点说出,我才好加以选择。”

上官娇道:“本帮总坛以内,有价值一游之处甚多,譬如‘森罗十殿’、‘幽灵武馆’、‘七杀活尸陈列室’、‘天魔道场’……”

冷玄冰摇手道:“够了,够了,上官公主请为引路,我只要到这四个地方看上一看,也就够了!”

“我话要说在前面,冷姑娘既有游兴,上官娇自然奉陪,但你在游到‘七杀活尸陈列室’时,千万不要生气才好!”

冷玄冰闻言方自一愕,旋又恍然说道:“我明白了,是否在那陈列室中,有我在内?”

上官娇点头道:“这并非对冷姑娘单独失敬,而是威震江湖的‘武林七杀’,全数在内……”

冷玄冰接口道:“据我所知,贵帮除了先行把‘魔眼淫尼’常妙妙弄到手中以外,只在华山天琴壑寒潭旁边,捡回了死在‘落拓王孙’马大侠’七巧金环’之下的‘酒色如来’了了僧的一具尸体……”

她这“捡回”二字,用得颇为尖锐讽刺,但上官娇却毫不为意,依然含笑说道:“冷姑娘应该注意名称,这‘七杀活尸陈列室’中,所陈设的‘武林七杀’形像,分为永久性与暂时性等两种……”

冷玄冰道:“我明白,永久性的是真正尸体,暂时性的只是塑像……”

上官娇笑道:“不错,暂时性的,只是蜡像,但乃精工巧匠塑制,无不神态逼肖,栩栩若生,仍有欣赏价值!”

冷玄冰挑眉道:“好,我要去看,我要看看你们把我塑制成什么可怕模样?”

上官娇风情万种地,嫣然一笑道:“一点也不可怕,风华绝代,我见犹怜,包管冷姑娘一见之下,自己都会爱上自己!”

冷玄冰见她眉梢眼色,略显轻佻神色,本想加以斥责,请这“幽灵公主”,言词放庄重些……

但转念一想,彼此均属女子,遂隐忍发,站起身形说道:“上官公主既要让我瞻仰,我们就先去这‘七杀活尸陈列室’吧。”

上官娇随同起立,含笑说道:“为了顺路起见,冷姑娘可否先看‘幽灵武馆’?”

冷玄冰冷然道:“也好,客随主便,慢说‘幽灵武馆’,就是上官公主把我带上鬼门关,一游枉死城,冷玄冰也照样前去。”

上官娇伸手指着妙妙夫人适才所坐的那张圆形盘龙座椅,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请坐,我们开始游览!”

冷玄冰虽觉得对方既称开始游览,为何反请自己坐下,举措有点奇怪,但仍未加质问,如言就坐。

上官娇也在她身边坐下,把手一挥,厅堂中灯光全灭,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程度!

随着黑暗,起了“隆隆”声息!

随着“隆隆”声息,冷玄冰觉得座椅一沉,向下疾降!

换了旁人,多半难免惊慌,但冷玄冰一来艺高胆大,二来又有“七杀殿下”皇甫泽身中“王孙截脉”手法,极待解救的仗恃,遂仍不动声色,静观究境?

暗中捉摸,座椅沉约五丈,便到实地,停住不动。

前仍是一片暗黑,无法辨物,只听得突然起了“啾啾”鬼哭之声,并有十来个人,异口同声地,以一种极难听的尖锐语音说道:“参见公主!”

上官娇冷冷说道:“‘天地帮’组织已全,‘七杀冢’开府在即,你们‘十三幽灵’,蒙神君鬼母大发慈悲,所传授的‘幽灵十三绝’,锻练得怎么样了?”

沉沉暗影中,有个略显苍老的语音答道:“回禀公主,我等火候尚差,虽未达到炉火纯青境,但均努力不懈,以期不负神君鬼母的栽培深恩!”

上官娇道:“幽灵一号,今有本帮贵宾,特来参观‘幽灵武馆’,你把你所参研的‘幽灵落魂抓’,演奏一遍,若得贵宾略为指点,包管便受用不尽!”

那“幽灵一号”应声答道:“属下遵命!”

接着,便起了“呼呼”劲风,似在演练甚么拳掌招式,稍远之处,并有“扑扑”微响,像是每一招都以玄功内劲,隔空击物!

上官娇并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不要见怪,既称‘幽灵’便难见天日,故而这‘幽灵武馆’中,虽有‘十三幽灵’,练习神君鬼母所得的‘幽灵十三绝’武功,却一本惯例,绝无灯光,冷姑娘请多加担待才好!”

冷玄冰知晓这也是对方对自己耳力目力的一种考验,遂淡淡说道:“常言道:‘入乡随俗’,上官公主不必客气,我就这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中,欣赏欣赏这种别开生面的‘献技’也好,因为一月以后,我与马必昌兄等‘武林七杀’,前来‘七杀冢’赴约之际,难免还要在这‘幽灵武馆’中,闯一关呢?”

上官娇格格娇笑道:“冷姑娘太谦虚了,冢内幽灵,不过是些孤魂野鬼,哪里当得起威震乾坤‘武林七杀’的神功一击?”

她们虽然在互相客气,其实均暗藏机锋!

冷玄冰志在探探这意欲霸视武林,凌驾百派,野心勃勃的“天地帮”,究竟有多强的实力?

上官娇则观察这位比自己美,比自己年轻,更比自己名气大得多的“玄冰玉女”究竟胸罗多少实学?

她们互相谈话之间,拳掌之风,忽然停顿。

上官娇笑道:“冷姑娘,你看这‘幽灵一号’所演练的‘幽灵落魂抓’,威力加何?是否还堪入高明法眼。”

冷玄冰道:“招式相当诡异辛辣,但以习练未久,火候还差,在我手下,勉强可接三招,但若遇上‘武林七杀’中的最杰出的‘落拓王孙’马必昌,恐怕连一招也接不住?”

沉沉暗影中的“幽灵一号”,从鼻中低幽“哼”了一声,似有不服之意!

上官娇含笑叫道:“‘幽灵一号’,你不要不服,皇甫殿下于华山夺宝时,曾与马大侠过手,未出一招,便中了对方独门精擅的‘王孙截脉’手法,由此可见‘武林七杀’名不虚传,冷姑娘适才所说,恐怕还心存客气,有点抬举你呢!”

“幽灵一号”默然不语。

冷玄冰知悉这些凶邪,均性极骄狂,轻易不肯服人,遂向上官娇朗声说道:“贵属‘幽灵一号’所施展这‘幽灵落魂抓’,共有二十四招,但在第十七招,暨第二十三招上,用力太浊,致使变化未尽灵妙,至于凌空击物方面,距离七步,用的似是毛头纸架,这种功夫,讲究一掌遥拍,百张毛头纸中的前三张毫无异样,以后的九十七张,全现清晰掌印,才算炉火纯青!如今贵属似乎只能把毛头纸击破一半左右,前三张也未保持完整,上官公主认为我适才‘火候还差’之语,批评得可有错吗?”

一番话儿,把上官娇与“幽灵一号”,听得目瞪口呆,周身冷汗!

因为冷玄冰一面与上官娇互相谈话,一面于完全黑暗中,仅凭耳力,竟能把“幽灵落魂抓”的招数威力,暨演练缺点,听得丝毫不差,确实太以神奇,显示了这位“玄冰玉女”的心细如发,无微不察!

上官娇惊定之余,娇笑说道:“‘幽灵一号’,你服了吗?常言道:‘井底蛤蟆,焉知天大?穴中蝼蚁。不识山高。’冷姑娘卓识灵心,真令我上官娇万分敬佩,看来这一月之间,我要收束些绮念遐思,好好在艺业之上,用用功了!”

冷玄冰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的绝顶聪明之人,一听此话,双眉微轩,向上官娇说道:“上官公主听见了吗?贵属言外之意,似说我只会口头评论,手底下未必便有甚么……”

上官娇不等冷玄冰话完,便接口笑道:“冷姑娘若是高兴,不妨便略赐施为,也好让他们见识一下甚么才是足以镇压江湖的神君绝艺!”

冷玄冰儒衫大袖翻处,向暗影之中,遥拍一掌。

她这一掌,绝未带甚呼呼劲响,暗影中被击之处也无任何声息传出。

“幽灵一号”似是走到那毛头纸架之前查看,并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呼!

冷玄冰道:“我击的是纸架左上角,但因一来身未离座,二来目难见物,全凭耳力听测,准头劲度,均将较差,前三张毛头纸,虽可保持丝毫未损,但以下现出掌印的,大概只有九十一二张,未能达到彻底成粉境界!”

上官娇带冷玄冰参观“幽灵武馆”之意,本在炫示“天地帮”实力,如今却只好赧然喝道:“开车,送我与冷姑娘去游‘森罗十殿’!”

冷玄冰突觉所坐椅儿,竟似突然有了轮盘一样,慢慢向前滚去!

她心中明白,也暗自吃惊!

明白的是适才由五丈以上降下后,原来并非落于实地,而是落在一轮可以机动行驶的车儿之上。

吃惊的则是由这一件小事上,已可看出“七杀神君”与“幽灵鬼母”,确已大费心事,把“七杀冢”中,建造得处处都有巧妙机关,前来赴约时,除了互较功力外,对于这一方面,更须小心防范。

动念之间,车已行出“幽灵武馆”,眼前有了光亮。

冷玄冰闪目一看,眼前景色,并非想像中的地狱恐怖情况,居然有些亭台之胜。

数丈之前,有座小茅亭,一位白发老妇,正在亭中沏茶。

上官娇等车到亭旁,含笑叫道:“老婆婆,斟杯茶来,请本帮这位贵宾,‘武林七杀’中的‘玄冰玉女’冷姑娘,尝尝用特殊灵泉所烹煮的‘香茶’滋味。”

白发婆婆答应一声,斟了一杯热腾腾的香茶,恭身献上。

冷玄冰接过香茶,正想入口,忽然心中一动,向那茅亭看了一眼道:“若照传说中森罗地府情况,此处该是‘孟婆亭’了,则老婆婆这杯茶儿,莫非就是‘孟婆汤’?一饮之下,恐怕连我自己是否姓冷,都会忘记的呢!”

白发老妇闻言,脸上神色微微一变!

这种脸色变化的隐现极为快速,只在一瞬之间,但已被反应灵敏,目光锐厉的冷玄冰看在眼内。

上官娇神色不动,娇笑说道:“冷姑娘既动疑心,则这杯可能真是‘孟婆汤’的香茶,便不必喝了,我们且参观‘森罗十殿’中的第一殿吧。”

说话时,微施眼色,白发妇人又从冷玄冰手内,接过茶杯。

跟着,车轮又动,越过这座茅亭,向前缓缓驶去。

冷玄冰倚仗反应敏捷,半开玩笑地,推脱不饮这杯香茶,果然逃脱了一场劫数!

但那位暗探“七杀冢”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却在一杯茶儿上,几乎落入万劫不复的无边地狱!

冷玄冰周游十殿,不过看些刀山、剑树、炮烙、油锅等有名酷刑,暂时不必提她,故事转到她那位新结同心的武林爱侣马必昌身上。

马必昌人极机警,一入石冢门户,便潜伏暗中,静静不动。

因为她知道冷玄冰只一发话叱责,“天地帮”主脑人物,必会出迎,自己再见机行事,比较隐当!

果然,不久以后,便是“幽灵公主”上官娇,率领内三堂堂主,把冷玄冰迎进了“七杀冢”内。

马必昌静等上官娇、冷玄冰走过以后,才悄悄尾随。

一来他功力极高,行动毫无声息,二来上官娇刚刚迎宾入冢,“天地帮”中警戒自松,而一切暗中桩卡,又于迎送上官娇时,被马必昌知晓位置,故而使这位“落拓王孙”,进行顺利,如入无人之境!

一直尾随到一条南北分的岔道中,马必昌开始独自行动。

上官觉、冷玄冰等,是往南行,马必昌则向北走。

因为他决定与冷玄冰一明一暗,各探机密,自然趁着上官娇与内三堂堂主等四名“天地帮”重要人物,陪同冷玄冰往南加以款待之际,悄然单独转往相反方向!

转向以后,马必昌特别小心!

因如今已无上官娇等前行开路,马必昌便必须注意“天地帮”所布暗桩暗卡。

前面不远,有一石室,室中并微闻人语之声。

马必昌先看清室外无人,遂悄悄走到门边,从虚掩门缝之中,窥看室内!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把马必昌看得大感兴趣!

原来室中共有二人,一个是三十上下壮汉,另一个则是身材奇矮,但却头颅特大的白发老叟。

马必昌不认识那壮汉,却认识那白发大头老叟,是当世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万能巧匠”公孙望。

这公孙望心思灵敏,手下极巧,善制各种机械,号称无所不能,但性情却极为高傲,向不接受威迫利诱,为人所用,不知“天地帮”是以甚么方法,把他弄到“七杀冢”中?

对人,已感到惊奇,对物,更使马必昌从门缝中看得更感趣味!

他才一注目,便看出“万能巧匠”公孙望是在制作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不足为奇,奇的是公孙望所制作的面具,不单是“武林七杀”,并还惟妙惟肖!

这时,公孙望正将七副人皮面具叠好,装入锦囊之中,交向那壮汉道:“梁洪,你拿去交给皇甫殿下,就说我已如约定工,他也应该按照诺言,于明日放我师徒祖孙三人,出这‘七杀冢’了!”

马必昌闻言方知公孙望果是被胁迫而来,并还有个孙儿在此,极可能“七杀殿下”皇甫泽便利用老人无不疼爱儿孙的人性弱点,作为对公孙望十分有效的胁迫手段!

那名叫粱洪的壮汉,一面接过锦匣,一面问道:“师傅,皇甫殿下只要一套面具,你为何耗费心神,多作一套。”

公孙望笑道:“这七副面具的形相,不是常人,是威震乾坤的‘武林七杀’,我获得资料,颇不容易,遂多制一套,留作纪念,这事你千万不可说给皇甫殿下知晓……”

梁洪唯唯领命,取了锦匣,便自出室。

马必昌心中一动,在粱洪身后,向他略一拂掌!

这是他独门精擅的“王孙截脉”手法,连“七杀殿下”皇甫泽都会受制,粱洪怎能逃得出手?

但马必昌劲头拿捏的轻重有别,粱洪并未受甚伤害,只是觉得背后吹来一片寒风,自己便双足一软,站立不住地,跌了一跤!

等他觉得除了突然全身一软以外,并无甚么其他不妥,正欲起身之际,竟发现内盛“武林七杀”人皮面具的那只锦匣,业告毫无踪迹!

梁洪大惊欲绝,举目四顾,周围哪里有半点人影……

他万般无奈,只有苦着一张脸儿,重又回转石室。

“万能巧匠”公孙望正要安歇,忽见粱洪回转,不由诧道:“梁洪,你……”

梁洪哭丧着脸儿道:“师傅,这‘七杀冢’中有鬼……”

公孙望道:“不要胡说,你遇上甚么事了?”

梁洪遂把自己才出石室,便遇奇事的经过情况,向他师傅说了一遍。

公孙望目光一闪,扬眉说道:“这不是鬼,这恐怕是……”

一语未毕,石室以外的远处,已传来一阵“嘿嘿”阴笑之声……

公孙望向梁洪低声道:“皇甫殿下来了,你不要说起面具不见之事,由我来加以应付!”

梁洪方一颔首,石室门外已响起“七杀殿下”皇甫泽的语声说道:“公孙老先生安歇了吗?”

公孙望道:“老朽尚未安歇,皇甫殿下请进。”

皇甫泽推门入室,目注公孙望,含笑说道:“公孙老先生每日工作辛勤,并往往深夜不眠,今日似乎……”

公孙望不等皇甫泽再往下讲,便自接口笑道:“老朽拚命赶工之故,便是深恐有负皇甫殿下之托,如今总算是幸不辱命!”

皇甫泽听得“幸不辱命”四字,面现喜容道:“老先生已经完成工作了吗?”

公孙望从身边摸出另一具本待自行留作纪念的锦囊,递向皇甫泽道:“工作虽已完成,但或许制作粗糙,不合皇甫殿下之意!”

皇甫泽接过锦匣,取出匣中所盛的“武林七杀”人皮面具,细一欣赏,啧啧赞道:“惟妙惟肖,栩栩若生,公孙老先生真不愧有‘万能巧匠’之号!”

公孙望道:“皇甫殿下既如此说法,公孙望便已交差,尚望殿下尊重诺言……”

皇甫泽不等公孙望的话完,便含笑接口说道:“公孙老先生放心,我这就命人把令孙送来,并略赠薄礼……”

公孙望拱手陪笑道:“受礼不敢,老朽离家已久,怀乡心切,但愿能早出‘七杀冢’……”

皇甫泽突然收敛笑容,把脸色一沉道:“公孙老先生,令孙虽可释放,并送来与你共处,但你祖孙师徒三人,却暂时不能离开‘七杀冢’!”

公孙望与粱洪闻言之下,不禁均是一怔?

皇甫泽冷冷又道:“这是因为本帮与强敌已定约会,‘武林七杀’月内必来,有关‘七杀冢’中秘密,决不容任何人泄漏分毫,公孙先生如今该懂得我留你小住之意了吗?”

公孙望懂得皇甫泽是怕自己于出冢之后,泄漏机密,被“武林七杀”中人听去,便对“天地帮”有所不利,遂双眉深蹙,点了点头。

皇甫泽忽又恢复笑容道:“但我皇甫泽一向不轻承诺,公孙老先生等如愿暂时屈留,便作本帮上宾,否则皇甫泽也尊重诺言,立即送客。”

这位“七杀殿下”虽在含笑发话,但说到后来,双目之中的杀气凶芒,业已自然流露,掩饰不住。

公孙望何等江湖经验,深知自己倘若坚持离去,则被送出“七杀冢”的,多半只是祖孙师徒的三具尸首而已。

故而皇甫泽语音才住,公孙望便面色平和地,含笑说道:“老朽思乡是实,但‘七杀冢’中,既有大事,则权衡轻重之下,自然只有多打扰一些时日,免得皇甫殿下有所顾虑的了”

皇甫泽目中一隐,点头笑道:“常言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公孙老先生委实足当此语……”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目注公孙望含笑又道:“根据皇甫泽的预料,老先生尚须在‘七杀冢’中,屈留一月,为免长日无聊,我想索性再奉烦一事……”

公孙望道:“皇甫殿下有何事儿,尽量分派,不必如此客气。”

皇甫泽笑道:“本帮志在雄霸江湖,故除‘武林七杀’外,并须与其他各门各派的一流高手,互相颉颃,此间缅钢、孩儿铁、风磨铜,暨紫金砂等珍贵金属,存量颇多,老先生又是当世盖代无双的‘万能巧匠’……”

公孙望听至此处,含笑说道:“皇甫殿下莫非是要我在留此这段时间之内,为你铸造一件厉害兵刃?”

皇甫泽道:“正是此意,老先生若肯为力,皇甫泽不吝重酬!”

公孙望以一种异样神情,向皇甫泽看一眼,扬眉问道:“皇甫殿下,擅于何种功力,要铸什么兵刃?”

皇甫泽道:“我长于点穴,老人家最好替我铸造一件中藏厉害暗器的……”

公孙望不等皇甫泽话完,便自笑道:“这样说来,我便替皇甫殿下铸造一管‘七星笔’吧!”

皇甫泽问道:“何谓‘七星笔’?”

公孙望道:“笔长二尺七寸,杆上镌有‘北斗七星’,既可用作点穴兵刃,笔中并藏有着毒粉、毒烟、毒针、毒芒、毒刺廿六种见血封喉的厉害暗器,除了‘天枢星’等装饰,无甚作用外,每按动一星,便有一种暗器,从笔尖射出,令人防不胜防,或许更有助于皇甫殿下的武林霸业!”

皇甫泽大喜道:“多谢,多谢,老人家笔成之日,皇甫泽当以千金为酬,并由我号称‘七杀殿下’之故,索性把这‘七星笔’,改名为‘七杀笔’吧!”

公孙望笑道:“改得好,足见皇甫殿下高才,殿下请命人送些红毛铁,紫金砂来。公孙望立即开炉,大概十天左右,也就可以铸好的了。”

皇甫泽凶芒又闪,厉声说道:“公孙老先生,我在你答应为我铸造‘七杀笔’时,要先立桩誓言!”

公孙望诧道:“立甚么誓言?是否皇甫殿下不以笔妄杀?”

皇甫泽摇头道:“争雄天下,杀戮难免,我所立的誓言是第一次使用‘七杀笔’的对象,将是马必昌,话句话说,也就是要以那‘落拓王孙’的一条性命,作为我‘七杀笔’的开杀祭礼!”

他在痛恨马必昌之际,马必昌却藏在暗处,把皇甫泽与公孙望的双方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皇甫泽立誓完毕,向公孙望笑道:“公孙老人家请安歇吧,我去命属下准备红毛铁、紫金砂等,明晨送来,老人家便可开炉铸笔。”

说完,便自出室走去。

梁洪静听皇甫泽去远,方对公孙望悄然说道:“皇甫殿下心狠手黑,师傅再替他铸只‘七杀笔’,岂不助纣为虐,使他多造无穷杀孽?”

公孙望目光四下一扫,低声道:“洪儿,我们身入虎穴,除了‘天地帮’败亡,使‘七杀冢’下人物,重见天日外,生还已微,即令铸好‘七杀笔’后,皇甫泽也必另有藉词,不肯让我们祖孙师徒三人,轻易离去……”

梁洪连连点头,同意乃师的这种看法。

公孙望又道:“故而,我才答应为皇甫泽铸造一只‘七杀笔’,以期为自己报仇,并为世除害!”

梁洪惑然不解问道:“师傅这为自己报仇,并为世除害之语,怎样解释?”

公孙望笑道:“其中机微,便在笔杆所镌北斗七星中的那颗‘天枢星’上!”

梁洪诧道:“‘天枢星’会是关键么?师傅方才说它在北斗七星中,只是凑数装饰,毫无作用……”

“那是我故意哄骗皇甫泽之语,与他动手时,只要暗以内家上乘指力,向‘七杀笔’杆上所铸‘天枢星’,点上一下,笔内机簧,即告逆转,皇甫泽凶心起处,每按北斗一星,他自己便要挨上一种准备用来杀人,结果却自得恶报的毒辣暗器!”

马必昌是何等人物,一听便知“万能巧匠”公孙望是故意向自己泄漏机密,为了使他安心,遂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这位一代巧匠耳边,悄然说道:“多承指教!”

这时,粱洪正万分佩服地,向公孙望双翘拇指赞道:“师父这种心思,用得太以巧妙……”

一语未毕,忽又皱眉说道:“但这是高度机密,除了师傅和我以外,无人知晓,那与皇甫泽动手之人,却……”

公孙望哪里理会梁洪,于听得耳边密语之后,目注石室门外,低声问道:“暗中是哪位高人,莫非竟这般凑巧地,正是‘落拓王孙’马大侠么?”

马必昌道:“正是马某,公孙老人家深悉明哲保身之理,必可暂安于‘七杀冢’中,俟马某邀集同道,共破‘天地帮’后,老人家便可脱险,并亦居功不浅!”

说完,他便离开石室,继续向前走去。

前行不远,通过一段甬道后,又进入一间石室。

但这间石室,甚为宽敞,陈设并极为华丽,似是甚么高级人员的寝殿之属?

照理说来,像这等所在,不会无人,但马必昌到时,却偏偏缈无人迹。

马必昌略一迟疑,闪身进殿。

这殿中四壁共有十来盏宫灯,如今只点着两盏,连中央的巨型宫灯,也未点燃,故而光线不强,显得景物黯淡。

马必昌目光一扫,发现除了殿后通路外,左右并各有一间内室。

如今右面室内,黑暗静寂,左面的内室之中,却除了灯光明亮外,并还有男女秽亵之声传出。

一个年轻女子语音,微带喘息地,昵声说道:“你……你要快点,若是公主回来,知道我偷食禁脔,我就没有命了!”

一个男子语声笑道:“紫菁放心,公主如今正去冢外迎宾,一时之间,哪会回来,你这小妮子平日眼角眉梢,对我百般勾引,今日难得有此机会,我非让你欲仙欲死,快活个够不可!”

跟着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风狂骤雨声息!

马必昌这才知道此处是“幽灵公主”上官娇所居,侍女乘着上官娇迎待冷玄冰之际,私自偷欢,殿中才无人看守。

他懒得听那极为下流的布云带雨之声,举步向殿后走去。

但行过中殿宝座之际,目光却为一物吸引!

那是一壶茶!

一只紫砂茶壶,四只茶杯,看去极为精致!

马必昌本有盧仝之痴,如今口中又恰好有些干渴,遂心想壶中若是有茶,倒不妨饮上两杯。

心念动处,伸手一揭壶处。

清香散溢,壶有复温,马必昌是此道行家,入鼻便知壶中所泡是一种极为难得的茶中贡品“小龙团”。

口渴之下,又获名茶,马必昌怎肯错过机会?……

一杯……二杯……三杯……三杯芬芳适口的香茗下喉以后,马必昌自然解渴,但解渴之下,突又生渴,并不渴得厉害!

他解的是口渴,生的是心渴。

换句话说,一股极强烈的热力,突然起之丹田,一股极强烈的欲念,也立从心内生起!

马必昌蓦然警觉,之际太大意了。

此处既是“幽灵公主”上官娇的寝殿,则那茶水之中,可能下有她狎弄面首,从事淫乐的极强媚药。

自己于华山一见之下,就发觉此女极为淫邪,为何却一时大意,中此媚毒?

换了常人,中毒之下,只有两条路儿可走。

一条路是觅一异性,互相交合,雨散云收,媚毒自解!

另一条路则是自矜名节,不肯荒唐,静待欲火焚身,周身血管尽爆而死!

马必昌虽是在女人堆中打过滚,做过“十年一觉风流梦”的“落拓王孙”,但也绝不肯在这“七杀冢”中,随便找上一个女人,来场云雨巫山的荒唐发泄。

那么他是准备静等周身血管尽爆的惨死了?

不,那是常人……

马必昌不是常人,他是超人,他是超越一切常人,被当世武林推为“第一流中第一流”的出举盖代高手!

他可以摒弃那两条常人所必经的路儿,而采取第三条路——

也就是运用内功,从周身毛孔之中,逼出所中奇毒!

但这样一来,元气必然大伤!

而在运功逼毒之间,又不能有外敌加以侵袭!

故而这第三条路,并不好走,但马必昌为了保全性命,并保全他“武林七杀”的一流高人身份,不肯随意荒唐,却是非走不可!

就在他决意行功逼毒之际,通道中又起步履声息!

马必昌眉头深皱,觅地藏身……

殿后,不知通往何处?

殿左的内室中,有人正在偷欢宣淫,则马必昌别无选择,只有一闪身形,藏进殿右内室。

才一入室,马必昌眉头更皱!

因为仅从锦帐牙床,香衾绣褥的华丽陈设之上,已可看出这便是“幽灵公主”上官娇的卧房。

此女淫邪,果然不错,四壁竟绘满了各种姿式的淫秽春宫!马必昌丹田之间,已如火焚,哪里还敢接受这强烈外诱,赶紧收敛目光,钻到一幅锦幔后,盘膝坐下,眼观鼻,鼻对心地,运用内功,从毛孔中,逼散毒力!

连声狂笑,起自外殿,笑声颇为熟悉,竟是那中了马必昌“王孙截脉”手法的“七杀殿下”皇甫泽。

笑声入耳,马必昌便知要糟,除非皇甫泽没有发现自己,否则,自己抗毒便无法抗人,抗人又无法抗毒,真难免会变成这“七杀冢”中的第三具“七杀活尸”!

皇甫泽才一发笑,殿左的内室之中,便仓惶奔出了两个全身上下一丝不挂的赤裸男女。

女的是个腰细臀肥的美貌尤物,男的则是有特殊天生异禀的英俊少年。

两人一见皇甫泽,双双跪倒,由那英俊少年,发话说道:“属下黄非仁该死,与紫菁一时糊涂……”

皇甫泽笑道:“黄非仁,本帮的男女弟子之间,不禁两情欢悦……”

话方至此,杀念突生!

这杀念之起,是由于一个“妒”字。

因为皇甫泽也是个色中饿鬼,平素并向以天生异禀自豪,如今忽然瞥见黄非仁的禀赋还要超过自己,不禁由惊生妒,由妒生杀!

杀念才起,二指已伸,一下便点了黄非仁的死穴!

黄非仁半声未吭,应指毕命,紫菁不由吓得全身抖颤!

她因身无寸缕,这一抖颤之下,胸前便起了一种极有韵致的奇观!

皇甫泽因此女颇有殊色,看得心中一荡,含笑说道:“紫菁,我又舍不得杀你,你却怕些甚么?”

紫菁是个阅人不少的荡妇妖姬,一听皇甫泽口中“舍不得”三字,便知道这位“七杀殿下”,也动色心,自己的一条性命,已可保住!她索性把赤裸娇躯,使劲扭了几下,媚眼如丝地,昵声说道:“紫菁是怕这副样儿,让殿下看了生气!”

皇甫泽笑道:“你这浪劲儿,只有使我看了心动、高兴,怎会生气?我生气的是‘七杀冢’的门户如此谨严,居然仍有外敌潜入?”

紫菁惊道:“有外敌……”

皇甫泽冷笑接道:“不单有外敌,这外敌并已到了此处,就在这‘公主殿’内!”

紫菁更是一惊,神色惶然,目光四瞩!

皇甫泽道:“要使来敌现形,还不容易?你且点燃那盏‘幽灵燃犀灯’来。”

紫菁盈盈起立,点燃了几间一盏紫色小灯,并拂灭了壁间其余两盏灯火。

原来这“公主殿”中,竟有特殊装置,如今在深紫灯光一照之下,那毫无痕迹的地方,竟现出不少清晰脚印。

皇甫泽指着其中一种脚印道:“紫菁,看见没有?这就是潜入本帮的外敌所留。”

那是马必昌的脚印,紫菁循以注目,看出马必昌曾到这殿中宝座附近,也看出宝座左侧的茶壶茶杯,有人动过。

她赶紧走过,揭起壶盖一看,扬眉娇笑说道:“殿下,这名外敌,决走不了,他竟不知厉害地喝下半壶公主特制的‘龙凤合欢茶’呢!”

皇甫泽笑道:“此人根本未走,他竟进入公主寝宫,打算一亲乡泽,只可惜公主不在,别的侍女,大概被你为求便于与黄非仁偷欢而设法支开,如今正欲念如焚,邪火难泄……”

一面说话,一面指着地上在紫色灯光照射下,所显出的清晰脚印,与紫菁同往上官娇的寝宫走去。

进入寝宫,虽不见人,但因有脚印指示,略一注目,便知人是藏在那幅锦幔之后。

皇甫泽冷笑道:“紫菁,揭幔,让我瞧瞧幔上所藏的,是哪个大胆狂徒,并让对方看看你这副浪劲多撩撩他的心火!”

紫菁倚仗皇甫泽在身后,遂夷然无惧地,向前抢了两步,伸手揭开丝幔。

丝幔才揭,皇甫泽便惊得骇然地退了两步!

因为太出他意料,盘膝坐在丝幔之后的,竟是皇甫泽心中最恨,但也心中最怕的“落拓王孙”。

马必昌自知必遭不幸,索性双目垂阖,连眼皮也不睁上一睁!

他的一张俊脸,如今却惨白得毫无半丝血色!

紫菁“咦”了一声,偎在皇甫泽的身旁,昵声叫道:“殿下,这人偷喝了半壶公主特制的‘龙凤合欢茶’,又找不着女人发泄,此刻应该满脸血红才对,怎么反而会脸色惨白?”

皇甫泽起初见是马必昌时,确实有点胆怯,如今被紫菁一言提醒,不禁心内恍然,双眉一挑,哈哈大笑道:“紫菁,你是有眼不识泰山,这位就是威震八荒,名列‘武林七杀’之一的‘落拓王孙’马必昌马大侠……”

紫菁神色一震,皇甫泽又复笑道:“马大侠是一流高人,身怀绝世功力,他虽误饮‘龙凤合欢茶’,又顾全身份,不肯随意以炉鼎泄欲,却可默运神功,从全身毛孔中,把邪毒逼出体外……”

紫菁闻言,足下方自微退,皇甫泽左手突伸,搂住她那光滑腰肢,狞笑说道:“紫菁别怕,马大侠虽已把毒逼出,但这样一来,元气大伤,脸色才惨白如纸,他至少在一个时辰之内,是无法与人过招对敌的了!”

说完,目注马必昌道:“马大侠,皇甫泽所料如何,大概十中八九!在华山天琴壑下,我曾拜领你‘王孙截脉’手法教益,如今你也尝尝我以‘七杀指’点你‘三才大穴’的滋味……”

语音至此略顿,发出一阵嘿嘿阴笑,笑完又复说道:“虽然我受伤在前,功力要打对折,但如今你也元气大伤,无法抗拒,就这五成力左右的三记‘七杀指’,恐亦够你消受的了!”

话完,凝功骈指,向马必昌的胸前,隔空点了三下!

马必昌果然无法抗拒闪避,任凭指风点中,鼻内低哼一声,全身绵软地,倒倚在幔后墙上。

紫菁娇叱一声,扬掌欲劈!

皇甫泽伸手相拦,含笑说道:“且慢,此人暂时还不能杀……”

紫菁诧道:“为甚么不能杀,神君与夫人不是打算把他们全制成‘七杀活尸’,陈列在……”

皇甫泽道:“因为我在华山曾经中了这厮的独门‘王孙截脉’手法!”

紫菁道:“殿下是要马必昌先行替你解除那‘王孙截脉’……”

皇甫泽摇头狞笑道:“不―定非他不可,因为‘玄冰玉女’冷玄冰已允在出‘七杀冢’后,替我解除所中‘王孙截脉’手法,但被人控制,终非善策,万一有变,却极可虑,我为了万全起见,不得不留个退步!”

紫菁仍未完全懂得皇甫泽的心意,目光方自一瞟,皇甫泽又复笑道:“我暂时留下马穷酸的一条性命,冷玄冰若在‘七杀冢’外,为我解除‘王孙截脉’手法,马穷酸便成冢内活尸,万一冷玄冰有所食言,我再以各种非刑,折磨马穷酸,强迫他解除对我所施的独门控制。”

紫菁笑道:“殿下谋略,真够高明……”

她媚笑之时,胸前高高耸起的两堆鸡头软肉,又是令人触目魂消的一阵颤动!

皇甫泽心火一升,淫笑道:“你这丫头的一副浪劲,可真够撩人,我刚才杀了黄非仁,使你未能尽兴,如今且暂借上官公主绣榻,补回你的损失便了!”

紫菁见这皇甫殿下也对自己动了淫念,不禁受宠若惊,口中嘤咛一声,倒卧榻上,媚眼如丝地,把全身展布成了一个“大”字形状!

皇甫泽笑道:“你先别如此猴急,我要命人把这位马大侠请开,否则室有贵宾,便兴云雨,总未免对这位当代大侠略嫌失敬!”

紫菁闪动目光,看了马必昌一眼道:“殿下要把他送往何处?”

皇甫泽得意笑道:“马大侠是‘武株七杀’之一,则安顿他的最佳所在,自然是‘七杀活尸陈列室’了!”

说完,双眉一挑,在壁上取下一具铁制话筒,微凝真气,向筒内传声说道:“牛头、马面,你们速来公主殿,我有差遣!”

筒中立有应声,皇甫泽放下话筒,伸手取了一袭轻纱,抛向紫菁笑道:“牛三和马四就来,你这副样儿,太以惹火,且先遮盖一下,少时我再施展‘玉房秘诀’,包管让你……”

话方至此,殿中已有步履之声。

紫菁披起那袭轻纱,并把娇躯滚向绣榻内侧。

皇甫泽向外殿发话道:“牛三、马四进来,我在公主寝宫之内。”

两名头戴牛头马面等面具的“天地帮”弟子,应声入室,由扮作牛头的牛三,恭身回话道:“牛三马四报到,殿下有何差遣?”

皇甫泽指着马必昌道:“这位便是名列‘武林七杀’,恃技妄闯本帮,被我制住的‘落拓王孙’马必昌,把他送到‘七杀活尸陈列室’中,于上官公主陪客参观之际,暗暗禀知上官公主,不妨让这马大侠吃点苦头,但却暂时不可伤他性命!”

牛三应诺一声,目光微扬,似乎情不自禁地,向躺在绣榻内侧,仅披轻纱,难掩春光的紫菁娇躯,瞥了一眼。

皇甫泽沉声道:“‘落拓王孙’马必昌是当代武林的一流高手,功力非比寻常,他虽被我以‘七杀指’点了‘三才重穴’,但仍不可丝毫大意,你与马四,把他送到‘七杀活尸陈列室’中,陈列妥当后,不许擅离,好好看守,也不许向上官公主多说此间所见之事,若有差池,提头见我!”

牛三、马四,喏喏连声,上前两人合力,抗起马必昌来。

马必昌因一来凝功逼毒,元气大伤,二来又被皇甫泽以“七杀指”法,点了“三才重穴”,竟全身软绵绵地,丝毫无力反抗,听凭这打扮成牛头马面装束的牛三马四二人,随意摆布。

牛三马四告退一走,皇甫泽便走到绣榻之前,伸手揭去紫菁身上所披的一袭轻纱,展露出她那成熟诱人的赤裸胴体!

紫菁吃吃笑道:“婢子难得有缘侍奉殿下,应该使殿下尽兴,要不要我去斟杯‘龙凤合欢茶’来,让殿下饮上两口?”

皇甫泽笑道:“你这丫头莫要太贪,我精习‘玉房秘诀’,不必饮甚‘龙凤合欢茶’,也足以令你辗转呼号,欲仙欲死!”

话完,便即宽衣解带,与紫菁一样精赤条条地,变成了两条肉虫。

此状,此生,写来太秽笔墨,暂且按下不提……

故事接转到“七杀活尸陈列室”方面:

这间“七杀活尸陈列室”门户紧闭,室中有声,像是做甚陈列工作?

片刻过后,门户一开,头戴牛头面具的“天地帮”徒牛三,恭恭敬敬,肃立门外,意有所待,但那与他一同把马必昌抗来的马四,却踪迹杳然,不知去了何处?

室中,地势甚为宽敞,或坐,或卧,或立,成列了七具人体!

这七具人体,自然就是名震江湖,被称为“武林七杀”的“魔眼淫尼”常妙妙,“酒色如来”了了僧,“落拓王孙”马必昌,“风尘醉鬼”余长醒,“四绝狂人”上官狂,“玫瑰夫人”欧阳小玉,暨“玄冰玉女”冷玄冰等七位。

其中,有的是精制蜡像,有的则是用特殊药物泡制过的不腐活尸!马必昌如今被安排成一尊坐像,左手执着一卷唐诗,坐在一张极为舒适的“太师椅”上!

“武林七杀”中,只有他这“落拓王孙”,比较特殊与众不同!

他既不能“不腐活尸”,也不是“精巧蜡像”,却是一个穴道被制,只得乖乖听凭摆布,有血,有肉,更有气血的活人!

皇甫泽曾嘱牛四,密禀上官娇,在不伤性命的原则下,不妨使马必昌吃点苦头,谁知再过片刻之后,事情竟大起转变,竟使这位在太师椅上手执唐诗的“落拓王孙”,由活人变成活尸,并惨受分尸之惨!

“七杀活尸陈列室”的门户开放后不久,远远便传来辕辕车声。

“幽灵公主”上官娇与“玄冰玉女”冷玄冰,各乘一车,缓缓行来,并向冷玄冰含笑说道:“冷姑娘,你对这森罗十殿的感想如何?”

冷玄冰冷冷答道:“无论刀山油锅炮烙,血污池等何种酷刑地狱,均制造绝精,酷肖世间传说,我认为上官公主应该把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以及一般为恶害死之辈,弄来参观一番,或可使他们猛起警惕,革命洗心,回头向上!”

上官娇笑道:“冷姑娘的确是好建议,只可惜世道沦亡,人心不古,贪官污吏等,为数太多,不是这样一座具体而微的阴曹地府,所能容纳得下的!”

冷玄冰道:“我最想参观的‘七杀活尸陈列室’呢,到了没有?”

上官娇手指前面,含笑答道:“那扇站有牛头的石门之内,便是‘七杀活尸陈列室’……”

语音顿处,双眉一扬,目注牛头问道:“牛三,你不是与马四轮值在我居处的‘望乡台’吗?怎又突然跑来此地?”

牛三以一种沙哑的语音答道:“属下是奉殿下所差……”

跟着,又抢前几步,走到上官娇所坐车边,向她耳畔低声密语地,说了好大一会。

上官娇两道秀眉,连连轩动,听得“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等事吗?牛三且去准备灯光,我奉陪贵宾冷姑娘入室,请她看看‘武林七杀’的活尸蜡像,是否制造得栩栩若生,惟妙惟肖!”

牛三恭身一礼,摇晃着头上所戴硕大无比的牛头面具,退入“七杀活尸陈列室”内。

上官娇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请下车吧,我陪你进去看看。”

冷玄冰此时心中突起警兆,身上打了一个寒噤,仿佛觉得这“七杀活尸陈列室”内,颇有凶险,是个不祥之地!

但她既艺高胆大,又特别要求参观此处,怎有到了地头反畏怯不前之理?

故而,上官娇语音才住,冷玄冰已飘身下车,由上官娇陪同,向石门之中走去。

室中地势虽宽,灯光甚黯,并有一大幅长紫色丝幔,使人看不出幔后情况。

上官娇笑道:“冷姑娘,对于这些活尸塑像,你是一个一个的看,还是七个一齐……”

冷玄冰不等上官娇话完,便自接说道:“一齐看吧,若是一个一个的看,岂不太以麻烦?”

上官娇闻言,扬声叫道:“牛三,冷姑娘要一齐看,你且把丝幔全收,灯光全亮。”

牛三以低哑嗓音,应了一声,“沙沙”微响,丝幔中分,向左右两侧收去。

跟着,十几盏强烈灯光,一齐明亮,照耀得这“七杀活尸陈列室”中,宛如白昼。

冷玄冰目光电扫,看见丝幔之后,果然或立、或坐、或卧地,陈列有七尊塑像。

首先引得她注目细看的,是她自己。

幔后的冷玄冰是尊卧像,并系女装,躺在一张湘妃榻上,曲腕支颐,小睡方酣,神情曼妙,风华绝代!

上官娇一旁笑道:“姑娘不生气吧,竟把你这位绝代天人,塑造成如此模样!”

冷玄冰道:“贵帮这塑像之人,手艺太高,居然能制作得如此逼肖,我真想不出他是何处见过我呢?”

上官娇道:“本帮对于‘武林七杀’所搜集的资料极多,才可尽量塑制到惟妙惟肖的地步。”

冷玄冰一面聆听,一面目光电转。

除了她自己外,所余“武林六杀”中,最使她关心的,自然是那与她情意投合,已结同心的“落拓王孙”马必昌。

既然关心,在眼神瞟过马必昌塑像之时,自也特别注意!

这一特别注意,竟把这位“玄冰玉女”冷玄冰,注意得芳心微跳!

因为“武林七杀”的塑像中,虽然或立或坐,形态各异,其塑造手法高低,也略有差别。

其中五尊塑像,只可说是惟妙惟肖,但有两尊塑像,却已更上层楼,到了栩栩若生地步!

这栩栩若生的两尊塑像,一尊是“酒色如来”了了僧,另一尊便是“落拓王孙”马必昌。

了了僧死在马必昌“七巧金环”之下,尸体被“天地帮”取走,以活尸塑像,到达栩栩若生地步,并不为奇,但马必昌的塑像,为何也能到此境界?

难道……

冷玄冰有点心跳,几乎不敢想了,难道……

马必昌于潜入“七杀冢”后,竟行动失慎,落在“天地帮”徒手中,才……

冷玄冰惊念未毕,上官娇已含笑说道:“冷姑娘,仅仅这样参观,无甚意思,不妨加添一些花样!”

冷玄冰看她一眼问道:“上官公主又有甚么花样,要令我一开眼界?”

上官娇扬眉一笑,朗声喝道:“推‘七转法轮’!”

“隆隆”声中,显系由机械操纵地,从墙壁中涌出了一座大转轮。

这转轮共分七格,每格中塑有一物。

注目看去,见是:

一束七尺长发,一颗上有七颗戒疤的光头,一件上缀七朵黑色玫魂的长衫,一只七彩酒壶,一管七寸毛锥,一串七巧金环……

这都是充满杀气,威镇江湖的“武林六杀”的得名之物!

但其余一杀,并与“七”无关的冷玄冰脸上笑容,却使人无法塑造,只好弄了一块黑色砖状之物,在那转轮空格之内,代表“玄冰’而已。

冷玄冰略为注目,点头说道:“这只‘七转法轮’颇有意思,但不知其作用如何?……”

话方至此,上官娇又已喝道:“转轮!”

那只“七转法轮”立即由慢而速的转动起来,终于到了飞快程度,使人无法看清轮上代表“武林匕杀”的七种杀物所处部位!

上官娇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请随意向转轮上遥点一指,试试能与‘七杀塑像’中哪尊塑像,结点缘法?”

冷玄冰双眉微扬,觑准那化成一片电漩白光,隔空弹出一指!

指风一到,转轮立停!

她不知是事情有凑巧,抑或上官娇耍了花样?

冷玄冰的指风,竟恰好点在塑有马必昌专用兵刃“七巧金环”的那一路上。

转轮才停,机簧便响!

铮!铮!铮!铮!铮!

塑有“七巧金环”的那格转轮,从尖锐之处,射出了七道黑色钉光!

嗤!嗤!嗤!嗤!嗤!

那坐在太师椅上,手执唐诗的“落拓王孙”马必昌塑像,立时在肩膀腿股等不致命之处,挨了七记!

冷玄冰听得钢钉打中塑像时,所发出的不是“夺夺”之声,而是“嗤嗤”声息,不禁心中更跳,眉头更蹙!

这时上官娇又手指塑像,向冷玄冰笑道:“冷姑娘请看,这塑像制造得多么精巧,不单栩栩若生,并在中了暗器之后,还有流血呢!”

冷玄冰闻言注目,果然看见马必昌塑像中钉之处,从所着青衫以内,立时沁出血渍!

这一来,她立告恍然,也全身打了一个寒颤,宛如跌入了万载玄冰所凝成的冰窟以内!

她明白马必昌业已落入“天地帮”手中,上官娇竟如此刁钻地,假手自己,来对马必昌横施非刑楚毒!

想至此处,冷玄冰突然目注上官娇,从嘴角间掀起一丝娇媚笑意,她对上官娇笑,与对马必昌笑完全不同。

对马必昌发自爱心的有情之笑,对上官娇则是发自杀心的无情之笑!

上官娇久闻冷玄冰的脸上笑容,属于“武林一杀”,如今突见这种“杀人之笑”,出现在她绝世娇靥之上,不禁大惊失色,赶紧闪退数尺。

冷玄冰本已高高挑起的双眉,突然又缓缓平落,目注上官娇道:“上官公主别怕,我刚才一笑,虽想杀人,但却不想杀你!”

上官娇因如今这“七杀活尸陈列室”中,只有自己与冷玄冰二人,闻言之下,诧然问道:“冷姑娘想杀谁呢?”

冷玄冰指着还在流血的马必昌塑像,朗声说道:“我是见这尊塑像,因我随意弹指,竟吃了莫大苦头,遂起了慈悲之念,恻隐之心,常言道:‘解铃原是系铃人’,应把它超度得早脱苦海!”

话音才了,大袖已扬,一片似乎能令人血液凝结的寒风劲气,便向马必昌塑像卷去。

上官娇因皇甫泽曾命扮作牛头的牛三传言,只可使马必昌略吃苦头,不可伤他性命,以免可能妨害到解救皇甫泽所中“王孙截脉”手法之事,见状之下,自然大吃一惊!

但此时无论是发话阻止,或出手阻击,均已不及,只有一咬银牙,静观其变!

冷玄冰并非随意拂袖,她是在发出这片“玄冰劲气”之上,施展了非凡功力!

表面看来,只是一片劲风,其实在劲风之中,还隐藏有暗暗攻向马必昌塑像前胸六处大穴的六缕无形罡气!

劲风到处,罡气全入!

换一话说,也就是在这具马必昌塑像之上,未遇到丝毫抵抗!

冷玄冰虽在拂袖施功,却也双眉深蹙!

直到罡气全入,未在马必昌蜡像身上,遭遇丝毫抵抗,冷玄冰的紧皱双眉,才略为开展。

上官娇因阻止不及,生恐坏了皇甫泽的大事,面色如冰,沉声问道:“姑娘的‘玄冰劲气’,向称武林一绝,经你施为之后,这尊‘落拓王孙’马大侠的塑像,大概可以通体成冰,百年不朽了吧?”

冷玄冰道:“上官公主,我虽展‘玄冰气劲’,却还拿捏得住劲头,不会对这具塑像,构成太严重的伤害……?”

语音微顿,又道:“上官公主若是不信,不妨等我离开贵帮之后,亲自察看察看?”

上官娇听出冷玄冰的语音,注目问道:“冷姑娘要走了吗?”

冷玄冰道:“幽灵武馆,森罗十殿,以及七杀活尸陈列馆等,业已参观,大开眼界,自然应告别,好去准备一个月后的那场约会。”

上官娇皱眉道:“关于皇甫殿下所中‘王孙截脉’手法一事……”

冷玄冰接口道:“上官公主放心,我既已答应为他解除这项手法,便不会食言,你命皇甫泽去往‘七杀冢’外,等我下手便了。”

上官娇听她仍肯施救,方自心中一宽,冷玄冰又复说道:“但我不愿平白施医,我要求索一点酬报!”

上官娇意识到冷玄冰所说“酬报”,决不简单,不由脸色一变!

冷玄冰摇手道:“上官公主别怕,我不会藉故勒索,要你万两黄金,或是希世珍宝,所谓‘酬报’,只是想要一件无甚价值的纪念之物。”

上官娇心中再度一宽,含笑说道:“冷姑娘想要何物,充作纪念,请尽管吩咐!”

冷玄冰指着酷肖自己的那尊蜡像,扬眉说道:“虽然这只是一尊蜡像,但既与我塑造得极为逼肖酷似,我便也不忍心听任它长沦鬼域,打算带出‘七杀冢’外,使它重见天日!”

上官娇道:“使得,使得,我来命人搬运……”

这时,恰好扮作牛头的牛三走来,冷玄冰接口说道:“人世传言,阴曹地府中的牛头马面,力大无穷,你这位‘牛头’,虽是冒牌货色,但对于一尊蜡像,总还抱得动吧?”

牛三对于冷玄冰与上官娇的谈话,业已听见,见这桩差事,落到自己头上,遂默然无语,举步向前,把那尊“玄冰玉女”蜡像,轻轻抱起。

上官娇失笑道:“牛三,你这趟冷姑娘差事,可真不错,是名震四海,艺压八荒的绝代天人,你能够抱着她的蜡像,也算是艳福不浅!”

冷玄冰居然毫不动怒,只向上官娇说道:“上官公主,我还有事,我们立即出冢!”

上官娇有求于人,只得事事听命,召来其他“天地帮”弟子,命其速觅“七杀殿下”皇甫泽,出冢就医,自己则与手抱蜡像的牛三,暨冷玄冰,一同往“七杀冢”外走去。

冷玄冰边行边道:“上官公主的令师,‘幽灵鬼母’妙妙夫人呢?……”

上官娇接道:“家师适才去冢外迎客,如今正在休息,请冷故娘宽恕失礼……”

冷玄冰不等上官娇的话完,便哂然说道:“上官公主何必饰词,我猜妙妙夫人适才定是在冢外遇见强敌,拼斗得太以辛苦,甚至于还会略受内伤,如今不是休息,而是正在行动调摄……”

上官娇听得着实大吃一惊!冷玄冰于入得“七杀冢”后,与自己寸步未离,怎会知晓“幽灵鬼母”冢外遇敌,受内伤之事?

冷玄冰又问她道:“上官公主,我猜得是否对呢?”

上官娇点了点头,缓缓答道:“冷姑娘是绝顶聪明人物,上官娇不敢相瞒,家师确实略受内伤,正在调摄,否则,早就会亲自接待冷姑娘了!”

冷玄冰道:“能令‘幽灵鬼母’妙妙夫人身受内伤,则冢外来敌,必非寻常,莫非也是‘武林七杀’之中人物?”

上官娇摇头答道:“不是‘武林七杀’之中人物,是名列‘穷边四怪’,来得太以突然的‘血娘娘’独孤美……”

“原来是她……”冷玄冰想了一想,目光微注上官娇道:“‘血娘娘’独孤美前来‘七杀冢’之意,大概也是为了鲍继刚、上官瑜……”

上官娇摇头道:“不是,她是来找她两个女儿,因人太骄傲暴燥,便与家师起了争斗。”

业已到了地头,走出“七杀冢”外。冷玄冰一看,见方位已变,是在“七杀冢”北。

上官娇“咦”了一声道:“皇甫殿下怎么还未来呢?……”

侍从的“天地帮”弟子,尚未答话,冷玄冰便冷哼一声道:“这位‘七杀殿下’,简直要色不要命,荒唐得连自己的性命,全都不顾,我最多再等他半盏茶的时光,他若不来,上官公主便休怪我食言背诺的了。”

上官娇一面赶紧派人催唤皇甫泽,一面自语说道:“他在何处荒唐?……”

这是自语,并非寻求答案,但冷玄冰却出人意料地,应声答道:“就在你的寝室之内,你的卧榻之上!”

上官娇猛吃一惊,目注冷玄冰道:“他是和谁荒唐?”

这回是有意问话,想听听冷玄冰是否还能答覆?

冷玄冰仍然毫不迟疑地,淡淡答道:“是和你的心爱侍婢紫菁。”

上官娇这一惊非同小可,从一双妙目以内,闪射出极度惊讶神色,诧声问道:“冷姑娘,你只是侠女,不是仙人,自入‘七杀冢’来,和我寸步未离,却是怎会知道有紫菁其人,以及她和皇甫殿下在我寝宫中的房帏秀事?”

冷玄冰不加解释,扬眉说道:“普天之下,不可理解的巧事妙事极多,上官公主若是不信,回宫后,不妨查询一番,看看冷玄冰所说之事,是否属实?”

话方至此,那位“七杀殿下”皇甫泽,业已匆匆从“七杀冢”中赶出。

上官娇为双方引介,那位色中饿鬼的皇甫泽在见了冷玄冰的绝代姿容后,又惊若天人,有点双眼发直!

上官娇看在眼内,气在心头,瞪他一眼道:“皇甫殿下,冷姑娘在等待为你解除所中‘王孙截脉’手法,你怎么迟迟不来,只顾在我寝宫中,和紫菁鬼混?”

他脸色微微一变之下,上官娇不待查究,已知冷玄冰适才所说之语,业已不是猜测,全属事实。

她双眉一挑,向冷姑娘抱拳说道:“冷姑娘真是神人,就烦你对我这不成材的师兄,一施妙手了吧!”

冷玄冰上前两步,目注皇甫泽,沉声说道:“气纳丹田,护住心脉,闭目站好!”

皇甫泽身为“七杀殿下”,平素在“天地帮”中相当作威作福,如今却既被上官娇当众数说,又被呼来喝去,委实满腹恶气!

身受人制,敢不低头?

他只得一咬钢牙,遵照所说地,气纳丹田,护住心脉,徐徐闭上双目。

冷玄冰刚一举手忽又嘴角微披,满面鄙薄神色索道:“此人淫恶万分,一身污秽,我不愿弄脏了我的手儿,且找个代表施为便了!”

这几句话儿,听在皇甫泽的耳中,知晓对方是对自己当面羞辱,不禁气得全身发抖,紧咬牙关,心中忖道:“冷玄冰贱婢,此时且由你狂,等我所受‘王孙截脉’手法解除之后,我会把马必昌穷酸,一寸一寸凌迟碎割,藉作报复!”

上官娇闻言之下,在一旁诧声问道:“解除‘王孙截脉’手法之事,还能找代表吗?”

冷玄冰道:“怎么不能,我只要传他方法便可。”

话完,目光一扫,向扮作牛头的“天地帮”徒牛三,招手叫道:“你放下所抱塑像,且走过来,我要传授你一种解穴手法。”

牛三大喜,赶紧走过去。

冷玄冰向他耳边,低语一阵,牛三先是连连点头,最后却目注“七杀殿下”皇甫泽,面有难色!

上官娇仿佛懂得牛三为难之故,扬声叫道:“牛三不必为难!你尽管按照冷姑娘所传,放手施为便了,我保证皇甫殿下,不会怪你!”

皇甫泽也因急于解除所中独门手法,免得受人控制要胁,遂在双睛闭阖之中,口中厉声接道:“牛三不必顾忌,尽管出手,反正连前带后的这笔帐儿,我会连本带利地,算在那‘落拓王孙’马必昌穷酸的头上!”

牛三听得皇甫殿下与上官公主全是这样说法,才稍为大胆地,向前走了两步。

他走到皇甫泽的身前,以极为沙哑的语音说道:“属下放肆!”

这“属下放肆”是简简单单的西个字儿,但随着这四个字儿,却发生“拍,拍,拍,拍”,极为清脆的四记响声!

原来牛三竟一伸右手,向皇甫泽面颊之上,左右开弓地,掴了四记耳光!

普天之下,无论何门何派的独擅武功中似均绝无猛掴耳光作为解穴手段的特殊方法。

但马必昌所施的“王孙截脉”,确实有点与众不同,而冷玄冰所传授牛三的,也居然就是如此出人意料的奇异举措!、牛三打得过瘾……

上官娇与其他的“天地帮”徒,看得惊奇……

但亲自享受这种特殊滋味的皇甫泽,却有些无福消受!

他是“天地帮”中仅次于“七杀神君”“幽灵鬼母”,身份高于内三堂堂主,与幽灵公主平行,甚至还略占上风的“七杀殿下”,平素何等作威作福?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被扮作牛头模样,身份低微的“天地帮”徒牛三,当众猛掴耳光,委实情何以堪?……

挨第一记耳光时,因事出意外,他只是惊!挨第二记耳光时,便由惊生辱,由辱生怒!第三记耳光,第四记耳光,连接掴来,皇甫泽终于心中暴怒,无法忍耐!

“咕咚”,这位“七杀殿下”,竟告仰面跌倒!

这不是皇甫泽怒火攻心,突然晕厥,而是在他挨了第四记耳光后,方自忍无可忍,打算睁目发作时,却被人在睁目以前,点了穴道。

点血之人,正是受了冷玄冰高明指教的牛三。

上官娇见状,一声怒叱,飘身向牛三纵去。

冷玄冰伸手相拦道:“上官公主,你不必怪责牛头,这是我传授他如此作的。”

上官娇冷笑道:“冷姑娘,当世武林的各大门派中,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有如此怪异的解穴手法!”

冷玄冰哂然道:“上官公主岂不闻苏州神医叶天王,曾无端非礼少女,目的便在使其陡然极度惊愤羞怒,逼发内隐急,然后方可以药物调治,如今我请贵属牛头,先对皇甫殿下当众侮辱,然后才下手解穴,也是此意,否则,他所中‘王孙截脉’手法,纵令解除,也至少要瘫痪半年以上,甚至于终身残废的呢!”

冷玄冰解释得头头是道,不由上官娇不信地,目注那位晕卧在地的“七杀殿下”皇甫泽,皱眉问道:“皇甫殿下这样便穴道已解,就此复原了吗?还需不需要服用其他药物?”

冷玄冰颔首道:“半个时辰后,皇甫泽自会醒转,上官公主再给也喝下两大碗‘人中白’,便告完全无事。”

上官娇懂得所谓“人中白”便是“人尿”,不禁代皇甫泽叫倒霉!

她向冷玄冰略一抱拳道:“冷姑娘,上官娇尚须为皇甫殿下照料,就此告别,等一月后,‘七杀冢’下重逢之际,定当多领教益!”

冷玄冰向自己那座蜡像,看了一眼,轩眉说道:“这座蜡像,我打算在离开‘七杀冢’范围后,再行化去,上官公主可不可以命贵属牛头,多送五里,反正我绝不会对他有所亏待就是!”

这种顺水人情,上官娇怎会不作,她索性目注牛头,发话说道:“牛三,不必限于什么五里十里,你尽管追随冷姑娘,听候使唤差遣,不奉冷姑娘之命,不许擅自回转,你有幸为这等绝世高人服务,必有好处,总算造化不浅!”

牛三连连点头,神态恭顺已极!冷玄冰瞟他一眼,转身举步。

牛三抱起冷玄冰的蜡像,紧紧追随。

上官娇抱拳目送,直等冷玄冰与牛三去远,才命帮徒抬起皇甫泽,回转“七杀冢”内。

冷玄冰行约数里,见前面已将离开乱葬荒坟区域,遂含笑说道:“前面快有人家了,你若还带着这阴曹地府中,才特有的牛头面具,岂不把人吓死?”语毕,不闻牛三应声。

冷玄冰回头一看,只见牛三把自己那尊蜡像,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有点神魂颠倒模样?

这位“玄冰玉女”见状,虽无恼怒之意,却也玉颊微红,举手一拂!她的“玄冰劲气”,何等威力,竟把斗大的一颗牛头,拂得飞出丈许!

牛头一飞,露出了“落拓王孙”马必昌的英俊倜傥面目!

马必昌之幸脱大劫,变成牛头,有两种原因:

第一种原因是他在华山曾被冷玄冰喂服两粒“朱红雪莲实”,虽然误饮“龙凤合欢茶”,不得不拚伤元气,从全身毛孔往外逼毒,但复原起来,却远较常人为快!

第二种原因,是他身上穿有冷玄冰为他特制,缀有“太阳夺命钱”的护穴内衣,才未在皇甫泽的“七杀指”,被点“三才大穴”。

马必昌灵机忽动,虽未受伤,却佯被制,这样才被牛头马面,抬往“七杀活尸陈列室”,避开皇甫泽的监视,容易恢复适才逼毒时所消耗掉的元气体力。

途中,马必昌已渐复原,到了“七杀活尸陈列室”,他便差不多完全恢复。但马必昌心机较深,却继续装蒜,直等从对方口中弄清楚“七杀活尸陈列室”中的大概情形后,才猝然出手,把牛头马面一齐制住。

已知大概,再略加逼问,便把当地情况,弄得清清楚楚,于是,马必昌藏起马面,化身牛头,迎接冷玄冰上官娇来到。

他发现冷玄冰才一注目,便看出那“落拓王孙”坐像,不是蜡制,必是人体,心中必甚耽忧,遂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她耳边告知自己安然无恙。

冷玄冰虽闻密语,仍不放心,深恐这耳畔传音,又是“天地帮”的一群万恶凶人,在设计愚弄自己!

直等她以“玄冰劲气”所化的六缕指风,透过“落拓王孙”坐像胸前的六处大穴,冷玄冰才相信那尊坐像虽是人体,却非马必昌,因为“玄冰劲气”既能透穴,则对方身上,便没有穿着自己亲手替马必昌缝制,上有六枚“太阳夺命钱”的护穴。

跟着,马必昌所扮牛头,从控制机关的内室走出,冷玄冰越发恍然,遂以搬取自己形相的那尊塑像为名,使马必昌完完全全,毫无阻碍地,出得“七杀冢”外。

至于那些有关“幽灵鬼母”妙妙夫人遇敌受伤等情,自然马必昌於“天地帮”徒口中听得,转告冷玄冰知晓。

如今,牛头已飞,马必昌恢复了原来形相,冷玄冰看他一眼,皱眉问道:“马兄,‘七杀神君’不在,‘幽灵鬼母’受伤,‘七杀冢’如今似无特别厉害的人物主持,你是怎样……”

马必昌苦笑道:“我不是受制于人,而是受制于茶,只因口渴难耐,喝了上官娇寝宫之内的几口茶儿,便几乎坠入万劫不复之境!”

冷玄冰听完马必昌所说,不禁一身冷汗说道:“上官娇于带我参观森罗十殿之际,也曾请我饮茶,幸亏我想起‘孟婆亭’的传说,未领盛情,否则可能会照样遭逢意外,也说不定!”

话完,便把入冢以后的一切所闻所见,向马必昌详细说了一遍。

马必昌听完,紧皱双眉,默然不语。

冷玄冰见了他这般神情,讶然问道:“马兄,你是在想些甚么?”

马必昌道:“我觉得‘七杀冢’中除了甚么‘幽灵武馆’、‘森罗十殿’,暨‘七杀活尸满列室’外,定必另有紧要地方,除了甚么‘七杀神君’‘幽灵鬼母’外,也必另有厉害人物,故而我们此行虽有所得,但所得不多,‘天地帮’中,仍是一团谜呢!”

冷玄冰双目一扬,注目问道:“马兄是根据何事,发此论断?”

马必昌道:“冰妹难道忘了我们进入‘七杀冢’前,所见过的‘魔手三郎’宇文飞吗?”

冷玄冰道:“怎会忘记,他是‘长发淫尼’常妙妙的师弟。”

马必昌颔首道:“入冢时,‘天地帮’中弟子,对他十分礼貌,但据说他师姊常妙妙又是第一具成为‘七杀活尸’……”

话犹未了,冷玄冰便接口说道:“这种传说,恐怕不确,因我进入‘七杀活尸陈列室’后,曾特别注意,看出‘七杀塑像’之中,只有‘酒色如来’,暨‘落拓王孙’等两尊,属于肉身!”

马必昌道:“这是疑点之一,疑点之二则是你我一明一暗进一入‘七杀冢’后,竟未见‘魔手三郎’宇文飞的踪影,也未听得有关此人的半点讯息,故而不怀疑‘七杀冢’中,不仅另隐能人,也另藏要地!……”

冷玄冰连连点头道:“马兄疑得有理,但……”

说到这个“但”字,她忽然神色沉吟起来……

马必昌诧道:“冰妹目中似闪灵光,莫非想出对方的甚么破绽?……”

冷玄冰对别人根本不笑,对马必昌却是常带笑容,嫣然一笑,接口说道:“我是突然想起那‘幽灵鬼母’的另一外号‘妙妙夫人’,不知是否与‘长发淫尼’常妙妙有点关系……”

马必昌想了一想,向冷玄冰摇头说道:“冰妹的这种想法,确甚有趣,‘长发淫尼’常妙妙是个女子,不是男人,否则,那‘幽灵鬼母’的‘妙妙夫人’别号,一定有值得推敲之处!”

冷玄冰看了马必昌一眼,娇笑说道:“马兄暂时莫下结论,须知这般凶邪,异于常人,不论甚么样的背伦背礼之事,都作得出呢!”

马必昌笑了一笑,放下手中所抱冷玄冰的蜡像,扬眉说道:“冰妹,此处距离‘七杀冢’已远,这尊蜡像却应该怎么处置?”

冷玄冰道:“还不是一火化之,最为干净,难道还把它带回我所住的‘北天山冰魂峪”去吗?”

马必昌笑道:“‘北天山”万里迢迢,自然带不回去,但这尊蜡像,是高手塑制,栩栩若生,我真爱之入骨,舍不得用火化掉!”

冷玄冰心中一阵温馨,玉颊上却微泛红云,向马必昌白了一眼道:“除了火化以外,你还有甚么更好办法?”

马必昌好似成竹在胸,笑向冷玄冰道:“冰妹随我来吧,我昔游此处,记得右侧山麓的竹林之中,有座极小极小,来由山民百姓自行膜拜,并无僧尼庙祝主持的‘财神庙’呢。”

说完,身形一闪,便抱着蜡像,向右侧山麓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