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起起来,司空远突然止步之故,不外乎两种原因:
一种原因是司空远提气踏波已久,有点乏力,要想抛枝入水,来个寸木浮身,歇息歇息。
另一种原因是司空远发现敌踪,准备应付袭击。
前一种原因,根本不对,后一种原因,也只对了一半。
司空远止步之故,是走不动了。
但这走不动,并非司空远本身累得走不动,而是在这宽不及丈的水洞空间,突然布满了无形屏障,使司空远无法前进。
司空远发现了有无形屏障,阻住自己走路之下,心中大为震骇。
因目前光线,虽仍黑暗,但至少可以看出在一丈以内,洞中绝无人踪。
这种无形屏障,无疑是极度高明的内家罡气所化。
司空远心中暗忖:以自己功力而论,若以内家罡气,化为无形屏障阻挡毒粉、毒烟等力量轻微的暗器之属,固然不难,但若用来阻挡子午问心钉、蛇头血羽箭、七孔黄蜂针、五云捧日摄魂钉等力量极强的霸道暗器,便不会有多大效用。
如今,面前的无形屏障,能阻人行,简直宛如一片极为坚韧的百仞高墙,自比阻挡霸道暗器,更加难上十倍。
由此可见,施展内家罡气,化为无形屏障之人,在武功火候方面,比自己高得太多。
自己虽无法企及,谁又能……
无相追魂宇文奇、双口苏秦车大空、白阳驼翁罗九公,甚至于连大漠闲驼、东海潜渔等武林双仙,一并算上,其中也绝无任何一人,能到达这等境界。
司空远怎不吃惊?惊的是此人是谁?人在何处?
他尽量把心情平静之下,聚于双目。
看,司空远要施展天眼通神功,把当前环境,看个清楚。
在目前的黑暗情况之下,司空远目聚神功,可以看出一丈五尺左右。
向左看,左面四五尺外,便是洞壁。
向右看,右面情况与左面完全一样。
向前看,一片水波而已,在一丈五尺的距离之内,绝对毫无人迹。
司空远散去所凝目光,暗暗提聚真力。
他惊则虽惊,惧却不惧,准备凝功一试,试试是否可以把布在面前的无形屏障破去?
就在司空远凝功待发之际,沉沉寂静中,起了声音。
这声音不是先前所闻,相当复杂的海潮妙音。
是人声,极为简单的人声,说的是“妄进者死”四字。
“妄……进……者……死”,一字一字吐得极慢极低,使人听在耳中,虽颇清晰,却茫茫然不知来自何处。
好像是从洞顶透石传下,好像是从两壁隐隐传出,当然也更好像是来自前面那片寂寂无人的神秘水域。
司空远想发“前辈何人”之问,但知绝无结果,只有贻笑大方。
故而他语音未出,便打消了白碰钉子的问话念头,仍一本初衷地,右掌一扬,向空中凝劲虚劈。
这一掌劈得不妙。
因为司空远掌力才发,一加外劲,顿使布满空中的无形屏障,变为有形罡气。
从无形变为有形,也就是从暗阻变为明斗。
司空远并非不度德,不量力,他是根据常识判断,认为对方把内家罡气,化作无形屏障之举,定有相当消耗,也就是在威力上,会打了一些折扣。
有了这些折扣,自己施为之下,似可一拼,再不济也能逼得对方现出身形,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
谁知他全力施为地,一掌劈出之后,当空竟毫无反应,好像是那层能阻止自己前进的无形屏障,突然悄悄消失。
司空远并非外行,他知道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对方业已撤去无形屏障,不再阻挡自己。
另一种可能是对方功力,比自己高得太多,不单使自己所发掌力,毫无作用,并立将借力打力,发生比自己所发掌力更为强烈的回旋反震作用。
第二种猜测对了。
司空远心中念犹未毕,一股排山倒海的内家罡气,陡然生自虚无,向他狂袭而至。
假如他方才所发掌力,约有千斤,则如今反震而回的这片罡气,也不过只是在千斤之上,仅加四两而已。
这就是借力打力的上乘法藏。
这就是四两拨千斤的内家妙法。
说来也怪,司空远能发千斤之力,却难禁四两之加,他只闷哼一声,觉得脏腑如焚,仿佛连全身骨节,都将被震得散却。
这种情况之下,他哪里还能踏波虚立?哪里还能寸木浮身?真气一散,身躯便直向水中沉没。
水有多深?答案难获。
司空远沉了五尺,沉了一丈,沉了丈五……他还在继续下沉。
他身受重伤,再遭灭顶之下,神智自然便渐渐迷忽。
但在司空远神智尚未全昏之前,他已知道自己受伤太重,断难饶幸,果然应了对方妄进者死之语。
他有点恨,恨的是自己平白惨遭不测,却连死在谁的手内,都告茫然不晓。
对方功力太高,这是谁呢?
司空远昏了,不能再推想了,他从口中冒出一连串气泡,身躯也加速沉向水底。
时光,倒退回几个时辰、地点,也回到司空远初遇白发樵夫,受人欺骗之处。
夕阳虽已沉山,余霞仍自艳绮。
这是一日将夜之前,最美丽的黄昏时刻。
黄昏虽美,可惜赏眺无人,四周是一片寂寂。
蓦然间,人影现了,这条人影是从在前方的一座峰下,飞快驰来。
转瞬,人到当地,正是与司空远曾作小别的无相追魂宇文奇。
他并未失约,说是约需离去一两个时辰,果然在夜色未合之前,便自赶转。
但司空远却失约了,他声明在百丈范围之中,徘徊等待,如今竟使宇文奇目扫四周,毫无踪影。
宇文奇深知司空远的性情,相信他绝不会无故失约。
既不会无故失约,偏偏人影不见,必有其重大原因,宇文奇不禁摇首沉思,他要想出原因所在。
第一种推想,自然是司空远业已遇敌,与玉面神龙龙不凡,或其他罗刹教徒,发生恶斗,或追或逃地,去往别处。
宇文奇有了这种推想,遂瞩目四顾,看看当地的草木土石之间,有没有什么打斗痕迹?
他这一细看之下,不曾看见打斗痕迹,却看见山壁间有一红圈。
宇文奇赶紧飘身,只见壁上写了“先行一步,东去十里”八字。
宇文奇哪里知道司空远所留字样是转述白发樵夫之语,并画了“水声密洞”的入口图形。
如今,图形不见,一大堆的字迹,又只变成“先行一步,东去十里”等八个字儿,自然是有别人,暗中弄鬼。
宇文奇虽够精明,也不知道这是计中之计,对方目的是要先把他和司空远作弄得远远分开,再复个别击破。
他自然信以为真,并确定司空远必遭险厄,遂立向东方,赶去接应。
不过,宇文奇并不是拔脚便走,他在向东赶去之前,先行转身向左,发出三声低啸之声。
他不会无故发啸,但这三声低啸的用意何在?却只有宇文奇自己知道。
宇文奇轻功绝世,曾使司空远暗中一再心折,照说这区区十里路程,在他脚下,应该是晃眼即至。
平地,确实如此,山地不同。
尤其是在万峰如梭的当地情况之中,十里路程,至少要飞越两个高岗,一条深壑。
过了深壑,是两峰夹峙间的一片平坡,坡上有位书生,负手蹀躞。
宇文奇一来觉得所经恰约十里,二来又见青衣书生的英俊背影,绝似司空远,遂一面提气飞身,匆匆赶过,一面含笑叫道:“司空老弟,你等久了吗?”
声落,人落,那青衫书生恰好回身。
宇文奇不觉一怔,因为这青衫书生,不是自己意料中的司空远,是位陌生面孔。
论眉目俊秀,身材俊拔,比起司空远,到也未遑多让,但却比司空远少了一点难以形容的高尚气质,又多了一点易于发现的阴晦神情。
这青衣书生一见宇文奇,便冷笑说道:“我不是司空远,你就是那倚老卖老,和司空远狼狈为奸的无相追魂宇文奇吗?”
宇文奇笑了一笑,以牙还牙地,也自冷然说道:“我是宇文奇,你就是那想与司空远争当世武林中,年轻第一高手之称的玉面神龙龙不凡吗?”
这青衣书生,确实就是龙不凡,他闻言之下,不禁一怔,目注宇文奇道:“你怎么认得我呢?”
宇文奇哼了一声,哂然答道:“由于你的阴毒神情,目光中所流露的武功火候,以及所说语气等三方面加以综合,应该不难获得结论。”
龙不凡双眉微轩,狞笑说道:“难怪有人说你难缠,你这老家伙,确实有点门道。”
宇文奇扬眉说道:“你既然知我难缠,最好不必再弄斧班门,耍甚花样。”
龙不凡一阵狂笑,截断了宇文奇的话头,目闪厉芒叫道:“好一个不必再弄斧班门!但谁是斧?谁是班呢?”
宇文奇失笑说道:“你敢作班?恐怕连作柄班门之斧的火候,都不太够。”
龙不凡双眉之间,杀气忽腾,目光微扫,仰天一啸。
就在他一啸以下,从四外的石间树后,闪出了七八名黑衣蒙面的罗刹教徒。
宇文奇早知入伏,见状毫不在意地,哂然叫道:“龙不凡,你唤出这群酒囊饭袋则甚?他们比你更差,连作为班门之斧的斧柄儿,都还不够硬呢!”
语音才了,有人沉声喝道:“放屁,宇文奇老儿,你替我拿命来吧!”
人随声到,有名站在龙不凡左后方,身材颇为高大的黑衣蒙面人,向宇文奇飞扑而至,并右掌猛扬,以一式恶鬼拍门,当胸疾袭。
宇文奇左足微退,右掌微翻,以一招拂袖驱尘,接架来势。
双掌一交,砰然巨震,黑衣蒙面人被震退数尺,宇文奇也踉跄两步。
行家眼内,一看便知,交手双方的内力强度,是不差太多的彼此相若。
龙不凡满面哂薄神色,仰天狂笑叫道:“宇文奇,我以为你这老儿,会有什么惊神泣鬼之能,原来也不过是我手下香主一流的货色。”
宇文奇不理会龙不凡的讥嘲,却向与自己动手的黑衣蒙面人,冷然说道:“朋友不必再故作神秘,快把罩在脸上的捞什子,拿下来吧,你是在岭南一带的独行剧寇铁掌灵官曾健。”
黑衣蒙面人吃了一惊,果然揭去黑布,露出一张蟹壳脸来,诧声问道:“宇文老儿,彼此素昧生平,你怎么认识我呢?”
宇文奇冷笑说道:“当世武林之中,什么事瞒得过我?我虽不认识你的人,难道我还不认识你这种练者不多的三阴绝户掌吗?”
铁掌灵官曾健一阵震天狂笑,双目中凶芒如电地,厉声叫道:“宇文老儿,你既知我三阴绝户掌的威力厉害,怎么还敢张狂?赶紧下跪乞命。”
宇文奇哂然笑道:“做你的清秋大梦,你便下跪乞命,我还不饶你呢!刚才不过是掂掂你的斤重,估估你的身份,真若动起手来,像你这等酒囊肉袋,不会逃得出一掌之外。”
铁掌灵官曾健,见宇文奇如此狂傲,不禁气得怒火高腾,厉吼一声,扬掌便击。
他为了报复被对方藐视之恨,竟连招式都不改变,仍是用了方才用过的恶鬼拍门。
宇文奇因对方依样画葫芦,自己遂也外甥提灯笼,照旧施为地,仍以拂袖驱尘,挥掌接架。
龙不凡注目而观,看得非常仔细。
也因宇文奇夸了大话,神色又极为从容,遂想旁观者清地,细看这位无相追魂的武功火候,到底如何?究竟是哪路人物?
两掌又接,砰的一声。
这次,宇文奇既未踉跄,曾健也未后退,两人相对巍然,卓立不动。
看来,这第二掌又是秋色平分。
谁知这秋色平分状况,只在刹那之间,便告消失。
宇文奇毫无异状,依然巍立当场,曾健却突然发抖。
所谓发抖的时间,并不太长,只见曾健的周身黑衣,微一颤动,人便半语不发,颓然仆倒。
龙不凡暗吃一惊,走过看时,见曾健业已气绝身死,但七窍之中,却并未有甚淤血溢出。
这种情况,看得龙不凡心中怙惴,弄不懂宇文奇第一掌毫无异状,第二掌过于神奇,能够伤人于无形的奇诡武功,究竟是什么路数?
宇文奇淡笑一声,目注龙不凡,扬眉叫道:“龙不凡,你看见了吗?这位铁掌灵官曾香主,是否逃不出与我动手的一掌之外,他是否连作根班门之斧的斧柄儿,都嫌不够硬度?”
龙不凡目光一转,沉声叫道:“余香主。”
站在他身后一名身材瘦削的黑衣蒙面人,立即躬身答道:“属下在。”
龙不凡道:“以你的绵掌功力,与对方周旋周旋,败阵无妨,但不许一掌就死。”
黑衣蒙面人应诺一声,飘身出阵。
宇文奇笑道:“你也把脸上罩的黑布,取下来吧!你是昔年恶迹甚昭,为三湘豪侠,所不能相容的衡山修士余非信。”
余非信吃了一惊,伸手取去覆面黑布,愕然问道:“彼此一掌未交,你怎知我身份?”
宇文奇道:“你姓余,湖南长沙口音,练的是绵掌功力,有这三桩已知条件,我难道还猜不透你是哪票货色?”
余非信目中凶光一转,阴笑说道:“宇文朋友果然高明,你的眼皮子宽得很呢!”
语音未了,杀手已发,一招浪拍洪涛,拍向宇文奇胸前七坎死穴。
宇文奇早知这衡山修士余非信,生平不讲信义,阴毒异常,遂在他目光电转之际,便已有了准备。
眼看对方掌到,宇文奇右掌翻处,仍用的是使铁掌灵官曾健一招毕命的那式拂袖驱尘。
余非信对于这招莫测高深的拂袖驱尘,着实有点心惊,但因宇文奇事先有备,是等对方把招式用老后,才翻掌接架,致使余非信虽想变招,亦已不及。
双掌合处,因余非信所练绵掌,属于阴柔功力,遂并未发出那种砰然巨震之声。
但巨震虽无,双方于合掌后,便相对巍立不动的奇异情况,却与适才毫无二致。
龙不凡眉头一蹙,知道自己手下这位在绵掌一技上,造诣颇深的衡山修士余非信,恐怕又已报销。
果然,余非信的身着黑衣,又告抖颤起来,人也与铁掌灵官曾健一般无二地,仆倒绝气而死。
宇文奇微微一笑,目光冷注龙不凡,嘴角微撇,哂然叫道:“龙不凡,常言道:历史每会重演,又道是: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你应该对你属下这干酒囊饭袋的性命,略为珍惜,莫让他们再以灯草芯,来冒充斧柄儿了。”
龙不凡玉面如霜,钢牙一挫,又复厉声叫道:“黄香主,你去与这宇文老儿,用兵刃较量较量。”
一位比那铁掌灵官曾健,更为强壮高大的黑衣蒙面人,抱着一只看来足有百斤上下的独脚铜佛,应声抢步出阵。
宇文奇目光一注,微笑说道:“龙不凡,你想用这土金刚黄大权的一身十三太保横练,和两臂蛮力,来对付我吗?告诉你,他虽长得比较高大结实,照样一掌必死。”
龙不凡冷笑叱道:“你少作自不量力的虚言大语。”
宇文奇接口说道:“你若不信,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儿?”
龙不凡扬眉问道:“怎样赌法?”
宇文奇微笑答道:“我若在一掌之下,打不死这土金刚黄大权,便立即当场自尽。”
龙不凡因深知土金刚黄大权,不仅力大无穷,一身十三太保横练,也练得火候极深,到了几乎非实刀实剑无法伤害地步。
故而,如今听得宇文奇说了狂言之下,不禁心中大喜,扬眉问道:“你是说能把土金刚黄香主,一掌打死?”
宇文奇笑道:“我已说过,若不能把他一掌打死,我便当场自绝。”
龙不凡心想你这老儿,当众夸下大话,少时却如何反悔?看来真所谓自取灭亡……
念方至此,宇文奇复又目注龙不凡,说道:“既然打赌,便不能单方落注,你也该下点注儿。”
龙不凡因觉自己稳占胜面,遂阴恻恻地,点头说道:“可以,可以,你想要我以什么作为赌注?尽管提出条件。”
宇文奇道:“我若能把这土金刚黄大权,一掌打死,你便把司空远好好交出。”
这句话儿,把龙不凡听得双眉一蹙。
宇文奇见状,讶然问道:“你面带难色则甚?是否不愿意和我订定这桩赌约?”
龙不凡摇头答道:“赌约我倒愿定,只可惜对你所需赌注,可能无法投落。”
宇文奇双眉一挑,目闪精芒问道:“为何无法投落?难道司空远老弟,竟不曾落在你的手内?”
龙不凡狂笑答道:“这回他已入了千层百叠的天罗地网之中,纵然肋生双翼,也绝无半分侥幸之理,我不敢允诺之意,是认为当我们在赌约上分了胜负时,司空远早遭惨死。”
宇文奇虽觉龙不凡有点吹嘘,但司空远身陷重围,处境奇险,却必然也是事实。
他在想了一想以后,毅然叫道:“没有关系,司空远的生死,不妨碍我们打赌立约之事。活着,你就交人,死了,你就交尸。”
龙不凡狂笑说道:“好,你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一言为定。”
话完,叫过土金刚黄大权来,低声道:“黄香主,你根本不必求胜,只稍凝足十三太保横练功力,与这宇文奇换得一招,我便可逼得宇文老儿无法食言地,当场自尽而死。”
土金刚黄大权点头说道:“慢说他以肉掌施为,便是用上一只纯钢寒铁所铸的钢人掌,也在十掌八掌之下,打我不坏,哪里会连一掌都禁受不起之理?”
龙不凡道:“话虽不错,但这老儿适才在与曾香主、余香主,互相对阵之上,表现得着实有点怪道。黄香主纵然护身有术,与他们大不相同,但却仍应多加小心谨慎才是。”
龙不凡提到适才铁掌灵官曾健,和衡山修士余非信的奇异身死之事,不禁使这位原本自信颇深的土金刚黄大权,也有点信心动摇,头皮发炸。
黄大权人虽粗豪,江湖经验并不弱,知道信心动摇,属于临阵大忌,遂赶紧摒除杂念,镇定心神,咳嗽一声,倒拖着他那只重达百斤的独脚铜佛,大步出阵。
他刚刚走到宇文奇的面前,宇文奇便向他扬眉笑道:“黄大权,曾健与余非信之死,对我没有好处,你且可以帮我赢得赌约,故而我想给你一个大大便宜。”
黄大权莫名其妙,瞠目问道:“什么大大便宜?”
宇文奇神情诡秘地,笑了笑说道:“我打算把‘辰州符’、‘祝由科’,杂在武功之中施为,让这只铜皮铁骨的独脚铜佛,代你受掌。”
黄大权越发茫然,瞪着两只牛眼,诧声问道:“这让独脚铜佛代我受掌之语,却是怎讲?”
宇文奇笑道:“就是我不再用一招追魂的‘阎王声’来打你,只向你手中的独脚铜佛,轻轻拍上一记。”
龙不凡一旁叫道:“宇文老儿,你休发狂卖味,打人也是一掌,打独脚铜佛也是一掌,只要一掌无功,你便输却赌约,非替我当场自绝不可。”
宇文奇不去理会龙不凡,仍向土金刚黄大权,笑嘻嘻地说道:“我已说过,我有‘祝由科’之能,掌儿虽然打在独脚铜佛身上,却会叫你肝肠寸裂。”
黄大权哪里肯信?以为对方是故意调侃自己,不禁气得怒啸一声,目中精芒暴射,抡起独脚铜佛,便向宇文奇以泰山压顶之势,猛砸而下。
铜佛重达百斤,但在黄大权的手上,却施展得相当灵活轻巧,宛如一根草棒,足见这位土金刚的两臂膂力,着实不弱。
宇文奇对于黄大权这招泰山压顶,并不接架,飘身左闪,笑嘻嘻地叫道:“黄大权小心一点,我一还手,你就死了,趁你未死之前,赶快把这花花世界,看上两眼。”
黄大权愤然怒目,右臂一顿,收住泰山压顶之势,改为乌龙穿塔,向宇文奇当胸撞来。
这回宇文奇却不客气,右掌一翻,仍然以拂袖驱尘手法,在那只独脚铜佛的头顶之上,轻轻拍了一记。
龙不凡不信,在场罗刹群凶不信,连土金刚黄大权本人,也绝不相信。
谁也不信宇文奇能一掌拍在独脚铜佛之上,却使土金刚黄大权,肝肠寸裂地,身遭惨死。
故而,黄大权本不想抽招换式,听凭宇文奇向自己独脚铜佛的脑瓜上,一掌拍去。
龙不凡等罗刹群凶,更是目光不瞬地,注视着宇文奇怎样拍法?黄大权怎样死法?
若是黄大权死不了时,宇文奇又怎样食言解嘲?抑或怎样当众自尽?
“啪!”
这是一声脆响——也就是宇文奇一巴掌拍中在独脚铜佛脑后时,所生脆响。
奇怪,独脚铜佛挨了打,它主人土金刚不坏之身,他的命运,遂与铁掌灵官曾健、衡山修士余非信的命运,完全一样,又踏了前车覆辙。
黄大权身上只是略略一颤,便即仆倒尘埃,与他那只挨了一巴掌的独脚铜佛,躺在一处。
太神奇了,太惊人了!
饶那些罗刹群凶,全是两手血腥,杀人无数的恶煞凶神,见了宇文奇这等神奇身手,也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均全被震住。
无声之中忽有声,静夜深山之中,响起了一声极为洪亮的“阿弥陀佛”佛号。
随着佛号,一位身着黑衣的奇瘦老僧,宛如绝世飞仙般,自空中飘落在龙不凡的身侧。
龙不凡一见来人竟是本教护法之一,毒弥勒法尊,不禁心中大喜,躬身一礼,指着地上曾健、余非信、黄大权等三具遗尸,低声叫道:“大师……”
法尊大师一摆手儿,向龙不凡扬眉说道:“贤侄不必解释,适才我已在崖壁半腰的横生古松之上,看得清清楚楚。”
龙不凡见法尊大师竟有点并不以眼前之事为奇,不由手指宇文奇愕然问道:“大师看清了吗?宇文奇老儿,是不是会甚邪法?”
法尊大师摇了摇头,冷冷一笑说道:“所谓邪法,都是骗人,最后只能给人一种精神威胁,使对方发生错觉,动摇信念而已,哪里会有甚实际作用?并复致人于死。”
龙不凡惑然说道:“铁掌灵官曾香主,与衡山修士余香主在与这宇文老儿轻轻一掌相合之上便告毕命。”
法尊大师念了声佛号,哂然说道:“这花样极为简单,对方是在右掌中指以上,御戴了一枚带刺指环,刺上喂有剧毒。”
龙不凡一怔,法尊大师笑道:“贤侄不信,且把曾香主、余香主的尸身翻转,我保证他们与人合手的右掌心部位,均有极为细小的针刺伤痕,那就是中毒致命之处。”
龙不凡知道法尊大师所猜,不会有错,遂也不加查证,只是目注宇文奇,冷笑叫道:“宇文老儿,你……你好狠辣的心机手段,但在本教护法法尊大师的佛眼慧心之下,也告原形毕露,无可侥幸的了……”
语声略顿,目光一注地上那位最后死去的土金刚黄大权,又复偏过脸去,向法尊大师问道:“大师,这位土金刚黄香主,可并未与宇文老儿对掌……”
法尊大师不等龙不凡话完,便即接口狞笑说道:“这是对方故作神奇,借着与黄香主答话之时,便发出弥漫当空的无形毒粉,使黄香主于不知不觉间,吸入中毒,然后再算准时光,在毒力发作之际,才掌震独脚铜佛,把你们一齐骗住。”
龙不凡暗咬钢牙,心想自己适才对于宇文奇的神奇表现,确实太以震惊,但经毒弥勒法尊点破说明之下,却又觉得不值一笑。
他心内恍然,目光冷注宇文奇,扬眉哂道:“宇文老儿,我以为你当真有甚摇山撼岳,惊神泣鬼之能,原来你不过只是卑鄙下流的……”
龙不凡语音忽顿,因为他发觉,自己大有语病,以下的话儿,不能出口。
他本来想说卑鄙下流的用毒人物,但转念一想,自己身边的毒弥勒法尊大师,何尝不是以毒成名之人,倘若一言错出,岂非成了当着和尚骂贼秃吗?
法尊大师倒未注意龙不凡的突然截口之事,他只是缓步上前,合十当胸,向宇文奇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宇文奇笑道:“除了你来时那佛号不算,这是第二声了。”
法尊大师诧道:“我念几声佛号,与你何干?”
宇文奇微笑答道:“有了司空远老弟的前车之鉴,我知道你已立有规矩,在念了第三声佛号之后,我便会身中奇毒。”
法尊大师哦了一声,摇头说道:“对旁人或许如此,但若对你而言,我便念了一百声佛号,又有何用?”
宇文奇笑道:“大师这样说法,未免对我宇文奇,过分抬举了些。”
法尊大师冷哼说道:“宇文奇,常言道:光棍眼中,莫揉砂子,真人面前,莫说假话。我们旧友重逢……”
宇文奇打断了法尊大师话头,讶声问道:“大师你……你说什么?什么叫旧友重逢,我们如同风来水上,云度寒塘……”
法尊大师也不等宇文奇话完,便自狂笑叫道:“老友,你别再假惺惺了,赶快摘下你这副栩栩如生的绝好人皮面具。”
宇文奇伸手摸摸自己的脸皮,皱眉问道:“法尊大师,你……你是施展什么佛家慧眼,看出我戴有人皮面具?”
法尊大师虽然听出宇文奇语含讥刺,却仍向龙不凡轩眉叫道:“贤侄,我来为你引见一位武林奇人,这就是你师傅企望已久,也打算聘为本教护法的毒心人屠呼延相。”
“毒心人屠呼延相”七字一出,有人在惊,有人在笑。
惊的是龙不凡和他手下率领的罗刹群凶。
因为毒心人屠呼延相,虽与毒弥勒法尊,一同名列二毒,但呼延相的威名,却比法尊高出不少。
罗刹教主江夫人一再派人寻访,想把呼延相罗致入罗刹教中,均因传闻呼延相已死,无法实现此愿。
如今,法尊大师竟说无相追魂宇文奇,是呼延相所扮,难怪曾健、余非信、黄大权三人,死得那等神秘。
就在龙不凡与罗刹群凶,惊奇欲绝之际,嘿嘿笑声忽起。
笑的是谁?笑的便是被毒弥勒法尊,认是毒心人屠呼延相的那位无相追魂宇文奇。
法尊大师不悦问道:“老友,你虽神通广大,也不能对昔日旧友,过分轻视,你这样冷笑则甚?”
宇文奇哂然说道:“你还要叫我老友,我笑你是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茶壶当夜壶。我老人家是何等清白之人,怎会是那千夫所指,一手血腥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呢?”
法尊大师忽道:“你还要赖,我早年中你算计,恨你入骨,便把你化成灰,也看得出你异于常人的几分特殊气质。”
宇文奇笑道:“假如我不是呢?”
法尊大师咬牙说道:“你若不是毒心人屠呼延相,便把我的双眼挖掉。”
宇文奇道:“我真想挖你眼睛,但你偏偏一口咬定我是呼延相,却令人无法提出反证。”
法尊大师喝道:“谁说无法反证,你只要让我察看一下,若是脸上没有戴着人皮面具,便非呼延相,否则……”
话犹未了,宇文奇便抚掌笑道:“这项办法很好,但我却不能让你亲自察看。”
法尊大师说道:“此话怎讲?”
宇文奇双目之中,神光微闪地,含笑说道:“你是赫赫有名的用毒大王毒弥勒,我若容你近身,岂非成了老寿星吃砒霜,有点嫌命长吗?”
法尊大师哂然一笑,随即指着一名罗刹教徒,向宇文奇问道:“你既怕我,我便请这位丁舵主,代为察看如何?”
宇文奇点头答道:“除你以外,我是谁也不怕,只怕他们还有点怕我。”
法尊大师叫道:“丁舵主,你去看看这自称宇文奇的阴狠老鬼,是否在脸上戴着一副极精细的人皮面具?”
那丁舵主名叫丁雄,眼见曾健、余非信、黄大权等,比自己地位高武功强的三位得主,均糊里糊涂,莫名其妙地,死在宇文奇手下,怎不胆战心惊,毛发暗竖。
但怕虽是怕,命令却难违,只好战战兢兢地,举步向前。
宇文看出丁雄抖琵之状,哈哈一笑,向他微剔双眉,缓缓叫道:“丁舵主,你不要怕,有毒弥勒法尊大师在旁,即便真是毒心人屠呼延相,也无法毒得你死。”
丁雄默然不语,走到宇文奇近前,双目凝光,盯在对方的脸皮之上。
宇文奇笑道:“丁舵主,你要看得清楚一点,因为贵教护法法尊大师,说我这副人皮面具,是特殊精细呢!”
丁雄武功造诣,虽不甚高,却是一位化装专家,精于易容之术,否则法尊大师不会指定他来,代表察看。
但他细看之下,不仅觉得宇文奇脸上不曾戴着人皮面具,并且天然肤色,绝未施用任何易容药物。
丁雄为了精细小心起见,双眉微蹙,向宇文奇陪笑说道:“宇文朋友,你……你能否把衣领解开,让我看看颈部?”
宇文奇嘴角微撇,轩眉答道:“你这要求,有点过分。但我却仍愿答应,因为只要证明我不是毒心人屠呼延相,便可把鼎鼎大名毒弥勒法尊的一双眼睛挖掉。”
语音一了,便自动手解开衣领,让丁雄察看颈部。
这时,法尊大师皱眉头了,他知道自己所判断之事,可能看错,武林人物讲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万一宇文奇未戴有人皮面具,却是如何下台?难道真让他把自己的双睛抉去?
法尊大师为难之下,竟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暗以蚁语传音功力,向丁雄耳边悄悄说道:“丁舵主,你所炼五毒砂的威力甚强,如若对方当真不曾戴有人皮面具,便蓦然出手,把这宇文老儿,除去便了。”
丁雄闻言,自然遵从法尊大师所嘱,悄然把自己所炼的五毒砂,准备妥当。
宇文奇衣领解开,使自己的颈部、胸膛,完全裸露在丁雄注视不瞬的两道炯炯目光之下。
丁雄细看之下,知道对方确是本来面目,毫未化装,遂向宇文奇点头说道:“宇文朋友,我已看清楚了,你请整理衣服,我去回复本教法尊护法,就说你不曾戴有人皮面具。”
这丁雄相当阴险,又怯于宇文奇的厉害,虽在右掌中业已握着一把五毒砂,却并不洒出。
他准备在转身回阵,而宇文奇也动手整理衣衫之际,再以反把阴手,甩出毒砂,人也向前飞窜。
这样做法,不单出人的意料,十拿九稳地,多半成功,自己本身,也不会有甚危险。
谁知丁雄的算盘虽精,宇文奇却比他更高一着。
丁雄才一转身,宇文奇突展绝世轻功,悄无声息地,斜跃六丈。
身形当空,丁雄右掌反甩,一蓬五色毒烟,业已罩没了宇文奇适才所立之处。
丁雄完全按照预定计划行事,五毒砂才一出手,人便向前窜。
窜未三丈,面前人影一闪,几乎与丁雄撞个正着。
丁雄定睛一看,面前之人,竟是以为已死在自己五毒砂下的无相追魂宇文奇。
这种情况,委实太出丁雄意料,吓得他双腿发软,心胆欲裂,竟站立不稳,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宇文奇发出嘿嘿冷笑,哂然说道:“江夫人可以休矣,她的罗刹教下,竟会有如此下流阴毒之人,和这等脓包货色。”
语音略顿,戟指瘫痪地上,全身发抖的丁雄,扬眉叫道:“丁大舵主,你不要怕,你虽用毒砂,对我暗算,我也不会杀你,因为你是唯一曾对我细加察看,可以证明我宇文奇不是什么毒心人屠呼延相之人。”
语方至此,龙不凡突然怒声叫道:“丁雄,你丢尽本教颜面,别人不杀,我也杀你。”
龙不凡对人对事,一同狠辣,他是先行凝劲弹指,然后发话。
故而,说到别人不杀,我也杀你之时,一缕无形罡气,业已弹中丁雄的天灵盖上。
“波”的一声,脑裂浆飞,若非宇文奇闪避得快,还难免溅了一身血雨。
宇文奇目注龙不凡,冷笑说道:“龙不凡,你够狠够毒,好快的灭口手法。”
龙不凡剔眉答道:“什么叫做灭口,我只是为了罗刹教誉,惩治教下的不肖之徒。”
宇文奇懒得和他舌剑唇枪地,多作辩驳,转过面来,目注毒弥勒法尊,含笑叫道:“法尊大师,你名列三凶二毒一佛七仙之内,是当世武林中,有头有脸的第一流人物,大概总不至于食言背诺地,说话不算话吧?”
法尊大师知道宇文奇是要自己实践诺言,挖去双眼,不禁好生发愁,一时之间,真还想不出应付之法。
他在发愁,有人却在发笑。
“嘿……嘿……嘿……嘿……”
这笑声有种特殊韵味,令人听在耳中,会起毛骨森森之感。
法尊大师循着笑声来处,愕然抬头,只见三丈来外,一片不太高的峭壁之上,站着一位貌相阴鸷的黑衣老者。
他目光一注,顿时满面惊容。
龙不凡看出毒弥勒法尊大师的神色变化,不禁走近他的身旁,低声问道:“大师为何吃惊?那壁上黑衣老者是谁?”
法尊大师皱眉答道:“今夜之事,出人意料的变化太多,那壁上黑衣老者,才是我的生平大对头毒心人屠呼延相,那种有特殊韵味的‘嘿……嘿……’笑声,也就是呼延相的出现标记,曾经威震乾坤,使江湖人闻声胆落的勾魂笑。”
龙不凡也想不到刚刚证明无相追魂宇文奇不是毒心人屠呼延相,而真正的毒心人屠呼延相,竟又出现。
他双眉深蹙,向法尊大师叫道:“大师……”
两字才出,法尊大师便脸色沉重地,截断了龙不凡的话头,厉声说道:“贤侄不必多言,我非去斗斗那毒心人屠呼延相不可,这宇文奇交给你了。”
语音才落,人影已腾,化为一缕黑烟,飞向三丈外的那片小小峭壁。
龙不凡知道法尊大师一来确是心切呼延相前仇,二来也是无法向宇文奇交代,才一举两得地,匆匆撒手一走。
他自然不加阻拦,一面抱拳躬身,诺诺领命,一面却目注壁上的毒心人屠呼延相,有何动静?
呼延相一见法尊大师扑来,又复发出一阵韵味特殊的嘿嘿阴笑叫道:“法尊大师,我们这乾坤二毒,若一动手,百丈内定必满布毒氛,生物尽绝,还是换个僻静地方较好,我在前途候教。”
话完,人影一飘,便在壁上失去踪迹。
法尊大师心切前仇,如何肯舍?真气提处,龙行一式转化八步登空,便自翻登峭壁,随后追去。
宇文奇目送他们的身形杳后,自言自语地,摇头一叹说道:“一夜之间,连见乾坤二毒,委实眼福不浅,但危险性也大得很呢!”
龙不凡不理会他的自言自语,只是眼珠微转,脸上有丝阴毒狠恶笑容,一闪即逝。
宇文奇自语完毕,才把炯炯目光,转注龙不凡,扬眉叫道:“龙不凡,你记不记得你的诺言?”
龙不凡应声答道:“当然记得,你要我把司空远交你。”
宇文奇指着土金刚黄大权的遗尸,点头说道:“这位土金刚,名符其实地,被我一拳便击碎了泥装土塑的金刚之身,赌约已是我嬴,你既记得诺言,是否想像毒弥勒法尊那样下流地,背诺不践?”
龙不凡摇头说道:“我是罗刹一龙,龙象征君主之尊,常言道:君无戏言,怎会向你背诺?但……”
宇文奇道:“但些什么?你何必吞吞吐吐,有话尽管直说。”
龙不凡皱眉说道:“我记得我事前便已经说过,司空远恐怕已……”
宇文奇知晓他言中之意,接口说道:“不妨,司空远若是无恙,你给我人,若是业已遭害,你给我尸。”
龙不凡双目之中,凶光电闪地,狞笑几声,向宇文奇点头说道:“好,你既愿意取得司空远的尸体,就随我走吧!”
语至此微顿,目光一扫手下罗刹群凶,剑眉双剔,冷冷说道:“我输了赌约,须践诺言,如今陪同宇文朋友,去见司空远遗尸,你们不必随行,可为曾、余、黄等三位香主,料理后事便了。”
罗刹群凶一齐躬身领命,龙不凡方把手一伸,陪同宇文奇,向一座高峰走去。
宇文奇听他一再声明司空远已死,不禁有点悬忧地,向龙不凡发话问道:“龙朋友,司空远是死在何人手下?”
龙不凡冷然答道:“我也不知道司空远是死在何人手下,反正他必遭大劫,绝无侥幸之理。”
宇文奇见龙不凡如此说法,不禁又生希冀。因知若从正面发问,难获答复。
遂旁敲侧击地,叹息一声问道:“英华夭折,委实可惜,我那位司空老弟的尸身,现在何在?”
这样问话,仿佛业已深信龙不凡说的司空远惨死无幸之语。
龙不凡果然得意笑道:“他的尸身,现在观音十八洞内。”
“观音十八洞”五字,把宇文奇听得眉头一皱。
因为,据宇文奇推测,司空远必是去了观音十八洞,足见龙不凡最低限度在地点方面,并未谎言。
龙不凡见他默然不语,满面悲容,遂狩笑扬眉叫道:“宇文朋友,我有句话儿,不知当不当讲?”
宇文奇道:“有话但讲不妨。”
龙不凡一阵狂笑,轩眉说道:“常言道得好: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宇文朋友的武功虽好,才智虽佳,但孤身一人,浪荡江湖,也成不了多大事业。”
宇文奇会意地笑道:“龙朋友如此说法,莫非是欲我归降于你,投入罗刹教吗?”
龙不凡点头说道:“宇文朋友不是糊涂人,你应该知道罗刹教实力如何?只要你有归心,我必在恩师面前,力为保荐。纵无护法之尊,也不失堂主之位。”
宇文奇摇头叹道:“不行,我们之间结仇太深……”
龙不凡不等宇文奇话完,便即“咦”了一声,向他以两道诧然眼神,注目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仇?”
宇文奇欲言又止,向龙不凡看了一眼,方自双眉微扬,缓缓答道:“往事不谈,即以方才而论,便是三条人命。”
龙不凡哈哈大笑说道:“你说的是曾健、余非信,和黄大权吗?常言道:三军容易得,一将最难求。像那等脓包货色,慢说杀上三人,便是杀掉十个、百个,我也毫不在乎。”
宇文奇笑道:“龙朋友年岁轻轻,倒颇有求贤若渴之意。”
龙不凡双目中,闪射骄傲光芒,剔眉答道:“我已说过,我是龙,龙既有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自然想把举世英才,收为己用。”
宇文奇一挑拇指,点头赞道:“好志气,龙朋友既然如此求贤若渴,却为何不劝司空远一并归降。”
话方至此,龙不凡已摇手接道:“不行,他和你不同,他有三点必死之道。”
宇文奇道:“龙朋友且把司空远的三点必死之道,说来给我听听好吗?”
龙不凡颔首说道:“有何不可。第一点必死之道是:他也是龙,我也是龙,有道是天无二日,民无二君。则武林中不容许有两条龙,岂非天经地义之事?”
宇文奇苦笑说道:“司空远是条冤枉龙,因为他那玉面神龙之号,是我随便替他起的。”
龙不凡狞笑说道:“什么冤枉?这就叫作:纵令情屈,命也不屈。”
宇文奇弄不懂龙不凡为何如此痛恨司空远,只好慢慢探测地,继续问道:“第二点呢?”
龙不凡应声说道:“司空远的第二点必死之道是他是年轻英俊人物,我也如此,我和他年貌相当。”
宇文奇怪叫一声道:“这理由太以玄妙,年轻也有罪吗?”
龙不凡阴森森地笑了一笑,扬目说道:“怎么没有?年轻人与老年人,最多只有名利之争,年轻人和年轻人,则在名利之争以外,可能还要加上些情爱牵涉。”
宇文奇哦了一声,龙不凡继续笑道:“尤其是年貌相当,更为危险,司空远纵肯归降,我也不纳,因为有他在旁,我的闺房之乐,必将为之大减。”
宇文奇看他一眼问道:“你是指宓红、宓绿……”
龙不凡摇头截道:“何止宓红、宓绿?连罗刹双凤也……”
说至此处,竟硬生生地,截断话头,闭口不语。
宇文奇怎肯放松,注目问道:“什么叫罗刹双凤?我只听说罗刹教主江夫人座下,有罗刹一凤,怎会突然又多了一只凤呢?”
龙不凡向他看了一看,皱眉问道:“你自己不觉得问话太多,并超出范围了吗?”
宇文奇知道龙不凡相当机警,遂点了点头,含笑说道:“好,我们且谈正题,不涉题外之语。司空远的第三点必死之道,又是什么?”
龙不凡目闪凶芒,厉声答道:“是他有当世武林中第一年轻高手之名,并在真实武功方面,也略略高我半筹以上。”
宇文奇点头叹道:“我明白了。”
龙不凡接口狞笑说道:“宇文朋友既然明白就好,故而你若肯投入罗刹教下,共图武林霸业,龙不凡谨代表我恩师江夫人,万分欢迎。但关于司空远方面,却不必也无须提起,因为他业已绝无侥幸地死在了观音十八洞内。”
宇文奇目光微注面前不远的那座高峰,扬眉问道:“龙朋友所说的观音十八洞,是否在此峰上?”
龙不凡答道:“那观音十八洞,虽然是旱九洞,水九洞,洞洞通连,但可以作为出入之用的,却只有前后两个洞口,我们如今走的是水帘前洞。”
宇文奇因已走近高峰,听得“水帘前洞”四字,遂向挂在峰腰的一道细细飞泉,遥为注目。
龙不凡道:“宇文朋友不必去看那道寻常飞泉,我所说的水帘前洞,是在峰侧壑下。”
这一老一少,一路行来,仿佛说了不少话儿。其实却在各怀机心,谁也有谁的阴谋毒念。
龙不凡的阴谋是故意借话拖延,让手下人物都绕路赶到前面,从事恶毒布置。
宇文奇则觉得司空远若是当真死去,自然万事皆休,否则也只有一条活路。
这唯一的救他之路,便是设法制住龙不凡,纵令他再恨司空远,也不得不为自己性命安危,先作打算。
各怀鬼胎之下,各自准备一切,表现上,谁也不曾透露出丝毫神色,是以令对方生出戒意。
如今,快到地头,他们双方的准备工作,也均接近完成阶段。
绕至峰侧,驰下深壑,看见了,宛如百丈天神的一条飞瀑。
这条飞瀑,也正是司空远曾来之处。
龙不凡手指那条轰轰发发的飞瀑狂流,向宇文奇狞笑叫道:“宇文朋友,你看见了吗?这道飞瀑之旁,是否有株形状如龙,横生崖壁的盘纠古松?”
宇文奇目光一注,点了点头答道:“那株古松,相当醒目,年份既久,姿态更美,树龄至少也在二三百年左右。”
龙不凡哼了一声,扬眉冷笑说道:“我不是叫你赞赏松树,是告诉你这株横生古松,便是观音十八洞入口门户之一,水帘前洞的方位标记。”
宇文奇恍然笑道:“我明白了,洞穴大概是在松旁瀑后?”
龙不凡道:“对了,只消觑准古松左侧,向瀑猛扑,便可穿越水帘,到达洞内。”
宇文奇叹道:“这真是造化奇巧。若非深知细底之人,谁会晓得瀑后有洞,并还有什么水九洞旱九洞,洞洞相连的呢?”
龙不凡双目之中,厉芒微闪,向宇文奇扫了一瞥,从嘴角间浮起一丝狞笑,缓缓问道:“宇文朋友,你已知道水帘前洞的位置所在,是自己先行?还是仍要我替你引路?”
宇文奇又向那条水势甚急的悬壁飞瀑,看了两眼,心中忖道:“在这种形势之下,万一瀑后无洞,不单难免一头撞上石壁,并会被瀑布激流冲入壑底。”
想到此处,含笑答道:“龙朋友既欲引路,便烦你先行,宇文奇追随学步好了。”
龙不凡仿佛想不到宇文奇竟肯让他先行,不禁投过一瞥诧然眼色问道:“宇文朋友,你竟要我先行,不怕我悄悄溜走?或是在进入水帘前洞之后,利用地形,对你暗下毒手?”
宇文奇干笑一声,目光中神色深沉地,淡淡答道:“那是愚蠢人的不智之行,自取灭亡之举,我不相信以龙朋友这等绝顶聪明人物,会笨拙到如此地步?”
龙不凡愕然问道:“你这几句话儿中的愚蠢笨拙,及自取灭亡等语,却是什么意思?”
宇文奇看他一眼,微笑说道:“龙朋友,我在答复你的问题之前,先想请你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两句俗话中含意,参详一下。”
龙不凡随口答道:“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二语,无非是知险犯险,也就是必有所恃之意。”
宇文奇扬眉笑道:“所恃何来?”
龙不凡道:“各人情况不同,有的是仗恃自己优点,有的是仗恃对方弱点。”
宇文奇点头笑道:“龙朋友分析得对,这观音十八洞,既能使司空远失陷其内,显然不是刀山剑树,也是虎穴龙潭。宇文奇若无仗恃,怎敢知险犯险?”
龙不凡听出对方的话中有话,眉头微蹙,目注宇文奇,诧声说道:“原来你有仗恃,但不知是仗恃你的优点?还是仗恃我的弱点?”
宇文奇笑道:“这两者相辅相成,有其密切关系。你的弱点,也正是我的优点所在。”
龙不凡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你少吹牛,你有什么优点?我又有什么缺点?”
宇文奇颇为得意地,笑了一笑答道:“常言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我若无一些独到功夫,方才又怎能在谈笑挥手之中,使你手下的曾健、余非信、黄大权等三名香主,一齐归诸劫数?”
龙不凡冷笑说道:“你还要吹嘘,刚刚不是被本教护运,法尊大师的高明慧眼,看穿秘密,点破你并非武功精湛,只是暗中用毒的侥幸得手而已。”
宇文奇哈哈大笑说道:“我并没有否认曾暗中用毒,这‘用毒’二字,正是我仗以自恃的优点所在。”
龙不凡只是哂然一笑,然后悚然一惊,目注宇文奇,失声问道:“你……你莫非也想对我用毒?”
宇文奇笑嘻嘻地,点头答道:“龙朋友这是多问,以你而言,你若有甚护身专长,会在冒险犯难之际,不加施展的吗?”
龙不凡闻言之下,忽然嘿嘿嘿嘿地,发出了一阵哂薄冷笑。
宇文奇被他笑得莫名其妙起来,讶然问道:“龙朋友,你无端发笑则甚?曾、余、黄三人的殷鉴不远,你总不是笑我是信口胡吹,乱说大话吧?”
龙不凡冷冷说道:“我知道你确实有点用毒伎俩,但龙不凡何尝没有防毒专长。”
宇文奇目注龙不凡道:“你有防毒专长?你是怎样防毒?”
龙不凡得意笑道:“我在鼻中抹了法尊大师的辟毒灵药,其余身体各部,根本未曾与你触碰,你纵有通天本领,又复其奈我何?”
这回却轮到宇文奇,也效法龙不凡适才那样嘿嘿嘿嘿地,发出了一阵冷笑。
龙不凡被他笑得奇怪地,皱眉问道:“你如此狂笑则甚?”
宇文奇笑道:“我笑你是拿着鸡蛋当泰山。法尊和尚的那点辟毒药物,济得甚事?作得了你的护身符吗?”
龙不凡怒道:“你少胡说,法尊大师的用毒妙术,旷世无俦,既能用毒,必能御毒。他给我的药物,自然具有异常灵效。”
宇文奇不等龙不凡话完,便呸了一声,嘴角微撇,哂然说道:“法尊和尚的区区用毒之技,怎称旷世无俦?慢说那位毒心人屠呼延相,比他高明万倍,就是我宇文奇,也不肯自甘菲薄,大可与他一较上下的呢!”
宇文奇在发话之间,龙不凡业已不动声色地,暗自运气行功,察看自己是否中毒?法尊大师所赐的辟毒药物,究竟是否失效?
谁知不加察看还好,这一察之下,果然发现体中,蕴蒙了一种奇异毒力。
龙不凡脸色方自一变,宇文奇便已有所发现地,扬眉微笑说道:“牛皮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龙朋友如今总知道我宇文奇何以有恃无恐,要你先行带路,同去观音十八洞中,冒险犯难了罢?”
龙不凡钢牙一挫,怒视着宇文奇,恨声叫道:“宇文老贼,你竟……”
宇文奇摇手笑道:“龙朋友不要发火,更不要骂人,应该知道所谓专长,便是看家功夫。既然费尽心血,练就了这种本领,哪里有不随时善加利用之理?”
龙不凡目中凶芒如电,怒视宇文奇,似乎恨不得要把他咬上几口。
宇文奇微笑说道:“龙朋友听真,法尊和尚给你的辟毒药物,既然失效,可见解铃必仗系铃人,你所中奇毒,除我以外,旁人根本无法解得。”
龙不凡暗中又复凝功暗察,知道对方未作虚言,体中所蕴毒力,果然厉害无比,只要一经发作,自己便必遭惨死,毫无救药。
宇文奇换了一副笑嘻嘻的安祥神态,向龙不凡扬眉叫道:“龙朋友,人贵识相,也贵知趣,你如今业已在我掌握之中,我要你活便安然无恙,我要你死,你便会毛发皆消在倾刻之间,化为一滩腥臭血水。”
龙不凡审度情势,知道宇文奇绝非虚言恫吓,不禁苦笑说道:“宇文朋友,你对我施毒挟制,究竟用意何在?”
宇文奇笑道:“以龙换龙,我想龙朋友应该懂得自己珍重,不会把司空远的那条命儿,看得比你自己的这条命儿,还要来得重要。”
龙不凡皱眉说道:“我事先早已说过,司空远吉凶不知,万一他已死在观音十八洞中,又便如何?”
宇文奇双目之中,精芒电闪地,沉声说道:“司空远若是不死,你也无恙,司空远万一不幸,我宇文奇必会替他报仇,使你毒发身亡,尸骨化尽。”
龙不凡无可奈何,咬牙说道:“好,这才叫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既然要救司空远,我们便不能耽延,赶快进这水帘洞吧!”
宇文奇笑道:“多谢龙朋友,请你替我带路。”
龙不凡双足微顿,真气提处,果然向那古松左侧的飞瀑之中扑去。
宇文奇口中虽叫龙不凡先行,事实上他也同时纵起,紧随在龙不凡的身后。
龙不凡知道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的江湖经验,委实太以老到,在这等人物面前,再耍花枪,尤非作死。
脚踏洞口,便发出一声长啸。
这声长啸,属于特定暗号,换句话说,也就是龙不凡基于情势变化,知会洞中埋伏的一干手下众人停止发动埋伏。
宇文奇闻得啸声,半空中扬眉叫道:“对了,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像他们那等脓包纵有埋伏,其奈我何?只有为龙朋友,增加麻烦而已。”
龙不凡见自己心思,又被对方猜透,不禁越发心惊,也对宇文奇分外忌恨。
转瞬间,两人双双穿越水帘,一先一后地,进入了瀑后秘洞。
洞中无人,但被司空远抛石杀死的那具遗尸,却仍俯卧在洞口地下。
龙不凡目光一注,冷哼说道:“司空远运气不错,他居然逃得过这层关口。”
宇文奇一看之下,便知大概地,微笑说道:“瀑后设伏,确实厉害,但不知这位朋友,为何不用七孔黄蜂针,招呼司空老弟,却反而招呼自己?”
龙不凡冷然说道:“宇文朋友不必说甚风凉话儿,我们还是去办正经事儿要紧。”
宇文奇点头笑道:“对,救司空远即所以自救,我希望龙朋友为了你自己安危,能有多大力量,便尽多大力量。”
龙不凡突然目注洞中,传声叫道:“你们赶紧派人去往海潮音,参谒圣母,请她老人家掌下留人,保全司空远的一条性命,本座随后就到。”
秘洞深处,果然有人应声,并立即匆匆驰去。
宇文奇含笑问道:“龙朋友,海潮音是什么所在?圣母又是谁呢?”
龙不凡不悦说道:“你问得太多了些,这海潮音是什么所在?圣母是谁的问题,似乎与营救司空远无关,只是本教中的高度机密,我不拟加以答复。”
宇文奇笑了一笑,目光斜瞥龙不凡道:“我是顺便的出此一问,即使你不说,我也知晓……”
龙不凡微吃一惊,接口道:“你也知晓?你知晓些什么?”
宇文奇得意笑道:“我知晓不少所谓罗刹教中高度机密,譬如海潮音是这观音十八洞的中心要地,圣母则……”
龙不凡道:“圣母怎样,你怎么不说下去?”
宇文奇慢悠悠地说道:“所谓圣母,是一位在你们罗刹教中,本有相当崇高地位,却因事被囚,在此接受惩罚的性情极暴,武功极强之人。”
龙不凡双眉微挑,冷然说道:“宇文朋友,确实高明,居然能把本教之中的高度机密,摸得丝毫不错。”
宇文奇嘿嘿怪笑说道:“龙不凡,你漏口儿了,就你这句对我夸赞之语,便知我所猜事儿,并未全对,最多十中八九。”
龙不凡眉头一皱,宇文奇继续笑道:“因为我若是完全猜对,你只会心中惊奇,不会口中赞誉。如今那几句称我高明之语,听来颇为悦耳。但若细一咀嚼,却可发现其中隐隐含蕴着讽刺意味。”
龙不凡默然无语,心头暗自吃惊,觉得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委实精明万分,好像无论什么事儿,都有点瞒他不过。
宇文奇边自随同龙不凡,缓步前行,边又发出一阵嘿嘿怪笑说道:“由此可见,海潮音是这观音十八洞的中心要地一节,绝无问题。所谓外人难知的高度机密,大概还是在于那位圣母身上?”
宇文奇伸手出来,在龙不凡的肩头之上,轻轻一拍,把语音放得颇为柔和地,含笑叫道:“龙朋友,老朽生平最爱探人隐秘,你能不能再复透点口风,告诉我所为圣母,到底是谁?”
龙不凡道:“圣母就是圣母,你是非要我说得比较详细一点,我也只可奉告老人家是罗刹圣母而已。”
宇文奇失笑说道:“多谢,多谢。这‘罗刹圣母’四字,业已比‘圣母’二字,整整详细一倍,我该满足的了。”
龙不凡不理会宇文奇的讥嘲之语,只是倾目凝神,目光注向洞穴深处。
宇文奇自然早就听出洞穴深处,起了脚步之声,知是龙不凡遣去参见罗刹圣母之人,有所回报。
他生恐龙不凡会用蚁语传声功力,与来人串话,哄骗自己,遂把两道冷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龙不凡脸上,察看了是否有甚嘴皮翕动之状?
龙不凡倒未有甚异动,但从洞深处来人的急促步履之上,使宇文奇听得心头怦然,预感事机不妙。
直等洞径转折之处,闪出人影,龙不凡方朗声喝道:“是熊香主吗?我命你参见圣母为司空远求情之事,怎么样了?”
洞中来人在七八尺外,止步躬身答道:“属下熊桂生,奉圣母谕,司空远先中无形掌,后坠落魂涧,业已气息奄奄,魂游嘘墓……”
龙不凡闻言大急,向宇文奇瞥了一眼,又对熊桂生厉声问道:“熊香主,你有没有禀告圣母,我是真心真意地,为司空远讲情的,无论如何,也请圣母宽恕司空远的妄闯禁地之罪,因为他是教外人士,不知圣母所定禁例……”
话方至此,熊桂生抱拳躬身,接口说道:“属下正是如此婉转求情,圣母终于声称教中人士妄闯海潮音者,定杀不贷,司空远既是教外之人,圣母便宽恩容情,饶他不死。”
龙不凡哪里是为司空远求情,只是为了自己身中奇毒,被宇文奇挟制性命,才不得不尔。
故而,他虽然听得司空远先中无形掌,后坠落魂涧之语,深恐宇文奇怒对自己报复,心中相当紧张。如今听圣母业已宽恩,方把神色缓和下来,向宇文奇扬眉叫道:“宇文朋友听见了吗?龙不凡幸不辱命。”
宇文奇也暗暗透了一口长气,怪笑问道:“人呢?”
龙不凡被他问得一怔,转过脸去,又向那名叫熊桂生的香主问道:“熊香主,司空远既蒙圣母宽恩,饶其不死,他……他的人呢?”
熊桂生答道:“圣母谕令,命来寻司空远之人,可于百日后,前往大龙湫下,与司空远互相见面。”
龙不凡咦了一声问道:“圣母为何要留他百日?”
熊桂生道:“司空远伤得太重,圣母认为要杀便罢,既然不杀,便应索性成全,否则司空远离开之后,最多也只能活上三日。”
龙不凡惊奇欲绝地,失声问道:“圣母还……还要成全司空远吗?这‘成全’二字,应该怎样解释?”
熊桂生应声答道:“属下也曾请示,圣母传谕谓‘成全’二字,只是为司空远疗伤,使他恢复原状。”
龙不凡忍不住心中惊异地,皱眉说道:“奇怪,圣母所居海潮音中,向不容任何人妄闯半步,如今竟会留下司空远,并还留到百日之久?”
对于龙不凡的诧然自语,熊桂生未再答话,宇文奇亦自双眉紧蹙,仿佛有所思索。
龙不凡看了宇文奇一眼,苦笑问道:“宇文朋友,你大概业已得知事实经过,以后怎办?”
宇文奇略一思忖,目闪神光说道:“恕我难信这位熊香主片面之言,龙朋友应该带我前去海潮音,亲向所谓圣母,要点交代。”
龙不凡道:“若是熊桂生所言不谬呢?”
宇文奇扬眉说道:“倘事实当真如此,我也只得静候百日,看看司空远复原与否,再作定夺。”
龙不凡闻言,点头说道:“好,我陪你走趟海潮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