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远听得好生感慨,心想自己倘若老不知对方底细,定觉呼延相这番话,诚恳热情,仁至义尽,终于会在被他充分利用后,糊里糊涂地,身遭惨死。
他心中感慨万分,表面上却竭力矜持,毫未流露,向呼延相抱拳问道:“宇文老人家,你此次又有什么指教,尚未告诉我呢!”
呼延相神色一正,目注司空远道:“司空老弟,我探出罗刹教教主,天慈仙子江少苹和毒心人屠呼延相,合手布置的一项重大阴谋,遂特来向你告密。这件事儿,可能关系到整个正邪兴衰,和武林祸福呢!”
司空远道:“他们有何阴谋?老人家快点请讲。”
呼延相遂把那十二只盘龙酒杯,六只有毒,六只无毒,以及区别之法,向司空远详加叙述。
司空远听得凝视呼延相,目光中充满了惊讶神色。
他惊讶的是,呼延老魔为何要把这桩阴谋,告诉自己?他的用意何在?
呼延相见司空远目注自己,满面惊奇,遂含笑问道:“司空老弟,你这样盯着我看则甚,莫非不相信我的话吗?”
司空远知晓自己有点失态,赶紧恢复了正常神色,向这位疑心极大,狡若天狐的万恶老魔,摇头笑道:“我哪里会不相信宇文老人家之言,只是觉得罗刹教已居优势之下,何必还要安排这种为人不齿的下流手段?”
呼延相挨了窝心骂,无法还口,只得含笑说道:“那天慈仙子江少苹,为人阴险万分……”
司空远听他又在诋丑自己母亲,不禁恨得想举起手来,狠狠掴上他几记耳光。
但为了整个大局,只好咬牙忍耐,静听呼延相往下说道:“故而,江少苹在与呼延相合手布置这桩阴谋时,曾向我狞笑说道:天下事有备无患,这场大会,我们虽已占了绝对胜面,但还要未雨绸缪,布置最后煞手。”
司空远佯作失惊叹道:“厉害厉害,若不是宇文老人家,深入对方核心,探悉此项阴谋,纵令东海潜渔郭伯父约来强手相助,在下也难免会被那些罗刹凶徒活活毒死。”
呼延相笑道:“我此来,便系专向老弟报告此事,话已说完,我要走了。”
司空远佯作想念对方,不舍分手,向呼延相苦笑叫道:“宇文老人家,你若无事,便在此多盘桓一会儿可好?当这正邪双方,即将决战之际,我……我好像有点紧张,也……也有点寂寞。”
呼延相心中颇觉得意,以一副和颜悦色,仿佛深情款款地,向司空远含笑说道:“这是人之常情,我知道老弟紧张,也知道老弟寂寞……”
语音至此略顿,笑了一笑,又道:“但常言道得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尤其在这最后关头,更不能放松半点,我若在此多作逗留,万一引起罗刹群凶猜疑,或是那天慈仙子江少苹,又起了什么新的毒计奸谋,岂不前功尽弃?”
司空远佯作无可奈何,苦笑一声,颔首叹道:“宇文老人家说得对,你……你快点回转天欲宫吧!”
呼延相拍了拍司空远的肩头,含笑道:“司空老弟,你且暂在寂寞紧张的情绪之中,忍耐一下,数日过后,便可获得大大发泄,不单快意亲仇,也可造福武林,把整个血腥江湖,荡涤得干干净净。”
司空远目注呼延相,抱拳笑道:“宇文老人家好口彩,若能如此,真是武林苍生之福。”
他口中如此说法,心中却自忖道:“天下事往往一语成谶,这呼延老魔自敲丧钟,大概死期将至。”
呼延相向司空远略一挥手,便自驰去。
这位阴毒老魔,虽然仍未得遂发掘白阳驼翁罗九公坟墓,查验真假之愿,但心中却业已踌躇满志。
因为他在司空远的神色之上,未看出半丝破绽,认为对方对自己信任已极,根本无须再起疑心,作甚查证?
呼延相志满意得,眉飞色舞之下,回到天欲宫中,便往他孙儿呼延蒙所居静室走去。
静室门户闩得紧紧,呼延相便伸手连敲四记。
这连敲四记之举,是他祖孙间的特定暗号,但呼延蒙所扮呼延相,闻言之下,仍在室中问道:“谁在敲门?”
呼延相听了这四个字儿,不禁双眉一皱,心中大疑。
他起疑之因有二:
第一,呼延相忒以精明,能够聆音察理,监貌辨色,竟在“谁在敲门”等四字问语之中,听出呼延蒙语音急促,似有紧张之状。
第二,这连敲四记,属于特定暗号,呼延蒙闻言之下,明知是自己归来,为何还要故问?
这明知故问一举,只有唯一理由,就是呼延蒙作了什么见不得自己之事,才借此拖延时间,好加收拾。
呼延相真所为老奸巨猾,心思周密,猜得丝毫不错。
呼延蒙确实作了一件见不得他祖父之事。
原来,自从呼延相出得百盘谷后,呼延蒙独自无聊,心中有点烦闷,遂在天欲宫内,随意散步。
哪知不散步还好,这一散步之下,竟散步得更烦更闷。
因为呼延蒙散步到一间宫室之外,突然听得从室中传出一片足以令人神魂飘荡的艳冶春声。
呼延蒙本是一位色中饿鬼,花里魔王,近来因被祖父呼延相严加管训,晓以利害,才竭力克制,老老实实。
常言道:不见所欲,其心不乱。呼延蒙这一听得室中春光外泄的男女欢乐之声,不由像只雪狮子向火般,几乎整个融化。
他偷听之下,听出室中男女二人,男的是九全秀士欧阳珏之徒,屠龙客曾凯,女的是号称罗刹一凤的雪衣魔女凤双飞。
呼延蒙对于方家琪、凤双飞的姿色,本极垂涎。
方才,他还为了企图在二女中留下一人,而受到乃祖呼延相的严厉叱责。
如今,居然听得凤双飞与曾凯的宣淫之声,怎不使呼延蒙妒念如焚,欲念亦如焚地,心中好不难过。
他不太愿意听,又舍不得不听地,遂悄悄偷听下去,听得他咬牙,听得他搓手,听得他心中狂跳,听得他百脉沸腾。
好不容易才云收雨散,室门开处,走出了云髻蓬松,衣裳不整的雪衣魔女凤双飞。
凤双飞突见呼延蒙所扮呼延相站在室外,不禁玉颊一红,叫了声:“呼延护法。”
巫山梦罢,雨露新承的女儿,多半容光焕发,眉目间春意仍慵地,比平时分外迷人。
何况,呼延蒙又对这位雪衣魔女,魂梦相思,久有垂涎之念。
故而,他无法再克制欲火,暗暗一咬钢牙,向凤双飞叫道:“凤姑娘,你到我所居静室中来,我有一件要紧的事儿,向你密告。”
呼延蒙所扮呼延相,是位老人,凤双飞哪里想得到这位假老头儿,也会对自己起了色心欲念?
她闻言之下,认为真有甚要紧秘密事儿,遂连连点头,跟随呼延蒙进入他所居静室。
呼延蒙等她入室之后,关上门户,向凤双飞含笑问道:“凤姑娘,你师兄龙不凡呢?”
凤双飞道:“龙师兄是被我师傅派往雁荡山观音十八洞中,参谒罗刹圣母,并办理一件要事。”
呼延蒙笑道:“幸亏龙不凡老弟不在天欲宫中,否则……”
凤双飞见他语音忽顿,讶声问道:“呼延护法,你怎么言有未尽,我龙师兄若在天欲宫中,又便怎样?”
呼延蒙把两道目光,凝注在凤双飞那艳若春花的面颊之上,微笑说道:“若是龙老弟听见凤姑娘适才与屠龙客曾凯的云雨情浓之声,恐怕要妒火高腾,闹出非常事变。”
凤双飞想不到这位护法,要向自己所说的,竟是这句话儿,不禁玉颊微红,怔了一怔,方赧然说道:“呼延护法,我和我龙师兄,只是师兄妹的关系,并……并无其他名份上的限制,本门又……又不禁情欲……”
呼延蒙听至此处,心中一喜,接口说道:“这样说来,凤姑娘是可以雨露均沾,宏加布施,广结欢喜善缘了?”
凤双飞觉得对方不但语涉轻薄,并似更有言外之意。
她本来略有赧色,螓首微低,如今遂愕然抬头,向呼延蒙注目看去。
这一看,恰好与呼延蒙两道其红如火,向她逼视而来的目光相对。
凤双飞是风流放荡,阅人甚多的欲海妖姬,自然一看便知呼延蒙目光之中,正在狂喷欲火。
故而目光才对,凤双飞便失声问道:“呼延护法,你……你要怎样?”
呼延蒙从脸上浮现出一丝淫笑,扬眉答道:“常言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我也是人,我觉得寂寞,更禁不起方才屋里春声的那番撩拨,要请凤姑娘也布施上几滴杨枝甘露。”
两人本在对坐相谈,凤双飞闻得此言,呀了一声,便自离座欲起。
呼延蒙业已欲念如焚,哪里还肯容她走开?
他袍袖微挥,一股异香拂处,凤双飞便全身骨软筋酥,动弹不得,但神志方面却清清楚楚。
呼延蒙见一块肥羊肉业已到口,哪里还肯客气?遂抱起凤双飞,置向榻上。
美色当前,兽性毕露,呼延蒙迫不及待地,三把两把,便将凤双飞剥得精光,使这位雪衣魔女,成了无衣魔女。
这时,凤双飞的一双媚目之中,忽然落泪。
呼延蒙诧然问道:“凤姑娘,你是风流场中的过来人了,适才又说罗刹门中,不禁情欲,为何竟……”
凤双飞银牙微咬,皱眉答道:“这种事儿,要男欢女爱,两相情愿,才有意思。像这等霸……霸王硬上弓,岂不令我有屈辱之感?”
呼延蒙狞笑说道:“对不起,凤姑娘,由于我久旷情急,对你又相思甚久,生恐软求被拒,所以只好来个不太礼貌的霸王硬上弓了。”
凤双飞目中珠泪,不断流下。
呼延蒙有点怜惜她,向她含笑慰道:“凤姑娘不要伤心了,你对于屠龙客曾凯,既肯布施,为何对我厌弃?难道我就配你不过?”
凤双飞哭道:“若论声名、功力,你当然配得过我,但……”
呼延蒙笑道:“但些什么?凤姑娘尽说不妨。”
凤双飞边哭边自说道:“但……但是你太老了。”
呼延蒙当真若是老人,倒还罢了,如今因本身与屠龙客曾凯,罗刹一龙龙不凡等,同样年轻,在听了这个“老”字之下,遂有点不大服气。
他认为肉已上砧,鱼已下釜,绝无落空之理,便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凤姑娘,原来你只是嫌我老吗?我可以变得年轻一点,给你看看。”
语音一了,立即除去脸上精巧化装,恢复了他那尚称年轻俊美,只是略嫌阴毒阴恶的本来面目。
凤双飞见这位号称毒心人屠,威名久震江湖的呼延护法,竟突然变了年轻人,不禁惊奇得目瞪口呆。
就在凤双飞目瞪口呆,呼延蒙面对娇娃,正欲付诸实际行动,销魂真个之际,静室之外起了夺、夺、夺、夺四记连续叩门之声。
呼延蒙一听便知是祖父呼延相归来,不禁把满腔欲火,立刻陷到冰点。
他赶紧把那赤裸裸的雪衣魔女凤双飞,点了哑穴,连同所脱内外衣服,藏入榻下,并故意问谁在敲门?
这时,门外又起了“夺夺夺夺”四声连叩,以及呼延相的话音答道:“是我,呼延护法快点开门,宇文奇有事相告。”
呼延蒙见榻上已无痕迹,不敢再作拖延,忙把门户开启。
呼延相走入静室,立把门户闩好,目中炯炯生威地,射出两道厉芒,盯在呼延蒙的脸上。
呼延蒙被他看的全身发毛,陪笑问道:“爷爷,你这样看我则甚?”
呼延相沉声说道:“蒙儿,你方才是在作些什么?”
呼延蒙答道:“孙儿是在用功。”
一语方出,呼延相便似愤怒已极,双眉高挑,从鼻中发出嘿嘿冷笑。
呼延蒙被他祖父笑得全身毛骨悚然,陪着笑脸问道:“爷爷,你……你为何如此发笑?难道竟不相信孙儿是在用功……”
话犹未了,呼延相已呸的一声,勃然大怒,戟指呼延蒙,冷势叱道:“蒙儿,你……你简直枉费我平日苦心教养,连说谎都不会说,竟……竟糊里糊涂到如此地步?”
世间事往往当局者迷,呼延蒙仍不知自己是在何处露了破绽?苦着一张脸儿,目注呼延相,满面茫然神色。
呼延相气极而笑,伸出右手食指,在呼延蒙额头之上,点了一点,恨恨说道;“糊涂鬼,你是在炼什么功夫,竟需要不惧泄漏机密,除去化装,恢复你本来面目?”
呼延蒙脸上烘的一热,尚未开口,呼延相又急叱道:“一座七级浮屠,只等安好塔顶舍利,便告功成,你休要在这最后关头,坏了我的大事,赶快先恢复化装,然后说话。”
呼延蒙满面羞惭地,如言化装,仍恢复了他所扮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形相。
呼延相知呼延蒙必在弄鬼,遂乘他恢复化装之际,目光电扫四外。
甘蔗总是老头甜,生姜毕竟老的辣。
呼延相目光一扬之下,业已把呼延蒙弄的是什么鬼,猜出大半。
呼延蒙改扮完毕,呼延相向他冷冷问道:“蒙儿,你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
呼延蒙讶然说道:“老毛病?孙儿没有什么老毛病呀,爷爷此话怎讲?”
呼延相哂道:“我是认为你大概又犯了色戒。”
呼延蒙知晓若是照实招承,便非把榻下的雪衣魔女凤双飞,献出不可。
他哪里舍得榻下那团一见便使人神迷意乱的粉臂雪股,活色生香,遂硬着头皮辩道:“爷爷,我……我没有……”
呼延相以一声冷笑,截断呼延蒙的话头,沉着脸儿说道:“你还要赖?这室中的女人脂粉香气,是怎么来的?”
原来呼延蒙怀中抱着一团暖玉之下,忽略了女孩儿家的天赋体香,犹在室中未散。
呼延相这一叫破,呼延蒙无可再瞒,只有涎着脸儿,向呼延相不住狞笑。
呼延相沉声问道:“你弄来的那个女的是谁?”
事既至此,等于纸已包不住火,呼延蒙只好照实招承,嗫嗫嚅嚅答道:“是……是雪衣魔女凤双飞。”
呼延相一听“雪衣魔女凤双飞”之名,不禁气得全身发抖地,咬牙说道:“蒙儿,你……你真该死,你太糊涂,凤双飞是罗刹教教主天慈仙子江少苹的爱徒,你……你怎么可以在她面前,露出本来面目?”
呼延蒙低头说道:“孙儿以为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凤双飞便……”
话方至此,呼延相便把嘴角微撇,接口哂道:“凤双飞不是贞节烈女,是人尽可夫的荡妇淫娃,你难道还希望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地,从一而终?”
呼延蒙被骂得垂头丧气,无话可答。
呼延相气冲冲地又道:“就算你对凤双飞意图染指,把她弄来,又何必露出本来面目?”
呼延蒙只得照实答道:“好……她……她嫌我老,总是流泪,不肯好好服贴。”
呼延相双眉紧蹙问道:“你把她……”
他本来想问:“你把她藏在何处?”
但一语未毕,便即住口。
因为呼延相目光电扫,业已看出这室中除了榻下以外,别无藏人之处。
呼延蒙硬着头皮,向呼延相低声叫道:“爷爷,孙儿大错已铸,如今应……应该怎样补救?”
呼延相瞪他一眼,冷冷问道:“你自己说呢?你既闯下如此滔天大祸,总会有点打算。”
呼延蒙道:“爷爷,我们找个秘密处所,把这雪衣魔女凤双飞藏起,等到大会过后,再来放她好吗?这样也等于是保全了她的一条性命。”
呼延相淡淡问道:“你倒说得轻松,秘密处所岂是容易找的。”
呼延蒙涎脸说道:“孙儿倒找到一个极为幽秘之处,就在这天欲宫侧,把凤双飞送到该处,甚为方便。”
呼延相冷哼说道:“这个隐秘所在,你能找到,难道说天慈仙子江少苹,就找不到吗?”
呼延蒙不敢与呼延相争辩,只是低声说道:“孙儿且带爷爷前去看看,若是不妥,我们再想别法。”
呼延相叹了一口气,向呼延蒙看了两眼,点头说道:“你带着那雪衣魔女凤双飞,一齐走吧。记着,一切东西,都要收拾干净,不能留下半点痕迹。”
呼延蒙闻言大喜,急忙把那赤裸裸的雪衣魔女凤双飞,从榻下拖了出来。
呼延相觉得不堪入目,回过头去,不住摇首叹息。
呼延蒙把凤双飞连人带衣,包扎妥当,驮在背上,与呼延相双双驰出天欲宫。
一来罗刹教教主天慈仙子江少苹,与九全秀士欧阳珏,为了应付正邪决斗大会,正在闭关炼功。
二来龙不凡奉派外出,曾凯则在凤双飞身上,报效太甚,正自养神酣睡。
三来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与呼延蒙所扮呼延相,均是名位极尊的护法身份,虽然驮出了一个巨大包裹,一般教中弟子,也无人敢加以盘问。
故而,他们祖孙二人,轻轻易易地,便出得天欲宫,到了呼延蒙所说隐秘之处。
此处是一深涧,涧底乱石遮蔽之间,有一石洞,地势确实极为幽僻。
呼延蒙走到洞口,向呼延相笑道:“爷爷觉得这座天然石洞,能合用吗?”
呼延相目光如电,四外一扫,向呼延蒙伸手叫道:“蒙儿,把凤双飞给我,你且进洞看看,有无异状?”
呼延蒙不敢不遵,遂把凤双飞递交呼延相,自己从狭小入口处,钻入洞内。
未过片刻,他便回到洞口,含笑叫道:“爷爷,洞内毫无异状,并颇为清静,是绝好藏人所在。”
呼延相把凤双飞递进洞去,向呼延蒙笑道:“蒙儿,你替她好好安置。”
呼延蒙喜道:“爷爷,你答应我的要求了吗?”
呼延相笑了一笑,摇头说道:“世事由来真亦幻,且须怜取眼前人。我知道你对凤双飞相思已久,不可错过这大好机会,我在洞外涧底,等你半个时辰。”
这番话儿,把呼延蒙听得喜心翻倒。因为呼延相分明在话中暗示,等他半个时辰,让他在凤双飞身上,一逞兽欲。
呼延蒙是色胆包天的不知羞耻之徒,既听了呼延相如此暗示,自然立即付诸行动。
呼延相脸色阴沉地,走过一旁,折了几根枯枝,架在乱石堆中,用火点燃。
但刚燃一半,呼延相便将火焰弄灭,并暗运所练天寒气,使树枝之上,热气散尽,看不出是适才所燃。
他布置妥当,便独坐在一方大石之上,仰首望云,眉间腾起了阴森煞气。
又过片刻,呼延蒙满面笑容,从洞中走出。
呼延相看他一眼,冷冷问道:“蒙儿,这一来,你把满腹相思,排遣净尽了吧?”
呼延蒙大欲得偿,本是一头高兴,忽见呼延相神色不对,不禁诧声问道:“爷爷,莫……莫非又……又出了什么差错?”
呼延相未加答话,只伸手向自己所布置的枯枝柴堆,指了一指。
呼延蒙目光微注,吃了一惊,皱眉说道:“这……这……这好像是有人曾在此燃火取暖?”
呼延相冷笑说道:“此处既在百盘谷内,更紧邻天欲宫,你应该想得到胆敢燃火取暖的,是些什么人物?”
呼延蒙想了一想答道:“有烟有火,不怕人知,定然是罗刹教所派驻此间的桩卡之属。”
呼延相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法。但蒙儿应该进一步想想,此处既派有桩卡,这石洞的隐秘程度,靠得住吗?”
呼延蒙瞿然说道:“靠不住。我去把凤双飞抱将出来,另换一处比较稳妥……”
呼延相不等呼延蒙说完,便自摇手说道:“不必……”
呼延蒙讶道:“怎么不必?万一有人进入洞内,查见凤双飞,岂不败露机密?”
呼延相从脸上浮现一丝狞恶笑容,轩眉说道:“不会,绝不会泄露机密,否则,我哪里配叫毒心人屠,又哪里能身外化身,把罗刹群凶,和东海潜渔郭石等,玩弄于股掌之上,觊觎武林霸业。”
这几句话,听来似是呼延相自我吹嘘之语,但其中却蕴有言外之意。
呼延蒙听出有点诧异,一时间却未回过味来,只是向呼延相愕然注目。
呼延相换了副慈祥笑容,向呼延蒙叫道:“蒙儿,万事看得开点,常言道:人生无不散筵席……”
前一句,“万事看得开点”,业已引起了呼延蒙的相当疑虑,使他全身一颤。
等到呼延相后一句“人生无不散筵席”,才一出口,呼延蒙便脸色大变,急急向洞中扑去。
洞中本有石榻,榻上便是适才呼延蒙大逞兽欲,与凤双飞真个消魂之处。
但适才魂消,如今消魂。
榻上,凤双飞的形影已无,只剩一些内外衣服,和正往榻下不断流落的满榻血水。
呼延蒙看得伤心,看得怵目,看得呆在当地,也看得往心底渐渐滋生了一种奇异念头,把满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呼延相见呼延蒙入洞久久未出,不禁也钻进洞来,含笑叫道:“蒙儿,你是否在伤心?你大概不同意我这种处置手法?”
呼延蒙本是背对呼延相,如今立把脸上激动愤怒的神色消除,回过脸来,摇头答道:“爷爷,你往日料事如神,这次却猜错了,孙儿懂得欲谋大业,先斩情丝之理,我同意爷爷这种挥慧剑的高明措置。”
呼延相闻言,有点出于意外,双眉略扬,向呼延蒙脸上,深深看了几眼。
呼延蒙脸上,毫无喜怒哀乐表现,只是一片漠然神色。
口手延相笑道:“蒙儿既然懂得利害轻重,为何入洞好久,尚不出去……”
呼延蒙忙接口说道:“爷爷,凤双飞的骨肉虽化,衣物尤存,万一落在旁人眼内,岂不仍是有碍大事?孙儿是想把这些东西全都……”
呼延相不等呼延蒙话完,便即摇手笑道:“蒙儿放心,你爷爷作事,向来干干净净,稳稳妥妥,绝不会这样糊涂。我已在凤双飞身上,加了特殊药物,会连所有衣物,一齐化去。只不过比皮骨血肉,化得稍慢而已。”
说话之间,凤双飞所遗衣物,果在血水流动之下,渐渐化去。
适才旖旎无边的风流情事,如今已成隔世,呼延蒙看在眼中,委实心内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呼延相知道他口中说得冠冕堂皇,心中定必难过,遂含笑相慰地,向呼延蒙蔼然叫道:“蒙儿不要伤心,等大会过后,你就是天下武林霸主,何愁没有绝代红颜,以充妻妾?我们不宜双双离开太久,且……且回天欲宫吧!”
呼延蒙毫不留恋地,点头答应,随同呼延相,一齐钻出洞穴。
一面出洞,一面撅着嘴儿,向呼延相道:“爷爷,我……我不大高兴……”
呼延相笑道:“这是人之常情,也难怪你不高兴。但蒙儿应该知道,我是权衡利害,万不得已……”
呼延蒙不等呼延相话完,连摆双手,接口说道:“爷爷错会意了,我不是为了你杀死凤双飞之事,心中有所不悦。”
呼延相诧然问道:“蒙儿既非为此,却是为了什么事呢?”
呼延蒙道:“我为了爷爷藏私。”
呼延相笑道:“藏私?我藏了什么私?”
话方至此,突然省悟地,扬眉说道:“我明白了,蒙儿是不是怪我未曾把化去凤双飞衣物的那种毒物,传授给你?”
呼延蒙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不错,这难道不是爷爷的藏私吗?”
呼延相失笑说道:“倘若这算藏私,则爷爷所藏的私儿,还多得很呢!”
呼延蒙闻言,目光方自一闪,呼延相又急笑道:“蒙儿放心,爷爷愿意向你作一项保证。”
听了“保证”二字,呼延蒙不由向呼越相,投过一瞥诧异眼色。
呼延相微笑说道:“在百盘谷大会,毒毙双方群雄之后,爷爷保证将所有本领,完全传授给你,绝不再有丝毫藏私。那时,你身为天下霸主,我则归隐深山,永不出世。”
呼延蒙说道:“爷爷,为什么你要到那时才肯毫不藏私,如今为何不将全副本领,传给我呢?”
呼延相笑道:“这理由极为简单。因为‘毒心人屠呼延相’号称毒中之王,在我未退出江湖之前,不允许有任何人的用毒本领,能和我并驾齐驱。”
呼延蒙道:“那是对于一般人而论,我是你的孙儿……”
呼延相摇摇头儿,向呼延蒙含笑说道:“狡兔不死,走狗不烹。飞鸟不尽,良弓不藏。在大事未决之前,我总得留点压箱底的功夫,这种原则,纵对于祖孙之间,也将毫无例外。”
呼延蒙苦笑一声,突然一条人影电闪而至。
这时,他们已翻上绝洞,走向天欲宫。
呼延蒙满腔悲愤之下,正悉无处发泄,忽见有条人影,扬手便是一掌。
呼延相毕竟功力湛深,目力亦锐,业已看出来人是谁,慌忙叫道:“蒙……呼延护兄莫要误会,是自己人。”
凡事在仓卒之下,便易出错,连呼延相这等老狐狸,都几乎把“蒙儿”二字,脱口叫出。
人影来得既疾,呼延蒙出掌也快,呼延相虽加喝止,两人业已对了一掌。
砰然一震,双方均退了两步。
来人正是九全秀士欧阳珏的爱徒,屠龙客曾凯。
呼延蒙看清来人,不禁赧然笑道:“原来是曾老弟,幸亏我适才一掌,未出全力。”
这是违心之论,也是遮羞之语。
适才呼延蒙在猝然一掌之上,足足凝聚了十一成的内力。
呼延相也在一旁笑道:“曾老弟,你如此神色匆忙,意欲何往?”
屠龙客曾凯一抱双拳,皱眉答道:“我是在找寻凤双飞姑娘踪迹,以致莽撞得罪,呼延护法与宇文护法莫怪。”
呼延相故意装出一副愕然神情,诧声问道:“凤双飞姑娘?她难道不在天欲宫内?”
曾凯说道:“不久之前,她还在和我说话,但如今却找遍全宫,也不见她的踪迹?”
说至此处,目光微注扮作呼延相的呼延蒙,和扮作宇文奇的呼延相,抱拳说道:“呼延护法与宇文护法,是从何处归来?”
呼延相道:“我和呼延兄因大会在即,必须慎防奸细活动,及对方有甚特殊阴谋,遂联袂在天欲宫四周,细加巡察。”
曾凯苦笑说道:“听两位护法这样说法,是不曾见着凤姑娘了?”
呼延蒙摇头答道:“根本未曾会见,她好端端地出宫则甚?曾老弟可知道吗?”
曾凯双眉紧蹙,向呼延蒙愁容说道:“凤姑娘并未告诉我出宫有事,但却无端失去踪迹。”
呼延相微笑说道:“凤姑娘若是出宫,桩卡必有所见,曾老弟还是回去找找,或许她仍在天欲宫内。”
曾凯答道:“天欲宫,我已找遍……”
呼延相接口笑道:“当真找遍?连教主坐关的罗刹殿,也去过了吗?”
曾凯闻言一愕,摇了摇头答道:“我避免扰及教主清修,罗刹殿内,却未去过。”
呼延相微笑说道:“凤双飞姑娘,多半是去罗刹殿中参师,即令她有事外出,少时也会回转,曾老弟何必着急,到处乱找?我们且回宫饮上几杯,手持白玉盏,坐待美人归吧!”
听得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这样一说,曾凯自然只好随他回转天欲宫,何况他不知凤双飞去向,漫无目的之下,也委实无法寻找。
呼延蒙一面与呼延相、曾凯,缓步回转天欲宫,一面心中暗对祖父呼延相的应变才能,暗暗佩服。
因为只要把曾凯骗回天欲宫后,即令他获得讯息,再度寻至涧底洞中,则凤双飞血水早干,人物尽化,也绝对找不到半点证据。
到了天欲宫中,呼延相故意陪着曾凯,前往罗刹殿。
殿门紧闭,显示天残仙子江少芸练功火候,正在紧要。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佯作要扣门求见,到是曾凯在一旁加以阻止说道:“宇文护法,不必惊动教主了,我们且饮上几杯,略为等待,也许凤姑娘会自行出殿或自行回转。”
呼延相心中冷笑,表面上则连连点头,回到所居静室之中,与曾凯共同饮酒。
这是群邪方面情形,暂时按下慢表。
群侠方面,司空远于送走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后,便欲又去向东海潜渔郭石等,报告讯息。
但他正欲起身,忽然听得林外又有声息。
司空远凝耳一听,这次来人甚多,共有五位。
他恍然大悟,扬眉含笑道:“来人是郭石伯父及……”
一语方出,东海潜渔郭石,大漠闲驼晏阳,白阳驼翁罗九公,天都医隐华铭,及方家琪等五人,业已飘然出现。
司空远起身迎接,并向华铭问道:“华老人家,你用血连环炼药之事,业已炉火纯青地,成功了吗?”
华铭点头一笑,取出两只血连环来,分向司空远、方家琪二人递去。
司空远方一愕然,华铭便微笑说道:“环中秉两间灵气的解毒妙用,业已被我完全炼入丹药,如今只是两枚珍玩玉环,恰好由老弟与方姑娘各执一枚,以为文定,借颂美玉良缘,永匮弗缺便了。”
方家琪倜傥大方,含笑接环,毫不忸怩作态,并向司空远喜孜孜地,瞟了一眼。
司空远顿觉脸上微热,一面接过血连环来,藏入怀中,一面对华铭问道:“华老人家,你炼的辟毒灵药呢?”
华铭从一只玉瓶以内,倾出十粒异香扑鼻的赤红灵丹,目扫群侠笑道:“来来来,我们每人服上一粒,便绝不会再怕毒心人屠呼延相那老魔头,用甚阴谋迫害的了。”
司空远道:“我们只有六人,老人家怎把灵药炼了十粒?”
华铭笑道:“我是尽药力而炼,以备万一又有友好参与,共同赴会,可防毒保身。即令目前无需,也可将所剩四粒灵药,分赠老弟与方姑娘,留待日后济世活人之用。”
话完,便将那赤红灵药,分与群侠,每人服了一粒。
司空远服药以后,目注东海潜渔郭石,含笑叫道:“郭伯父,呼延老魔所送来的……”
郭石笑道:“那两种药物,已经给华铭兄细加化验,证明丝毫无毒,并如呼延老魔所说,确实具有助长真力,和解毒妙用。”
司空远听得剑眉一皱,沉吟说道:“奇怪,这老魔头……”
方家琪笑说道:“并不奇怪,所谓解毒,只能解一般毒力,却解不了他自己的独门剧毒。所谓助长真力,更是揠苗助长的阴恶作用,何况他这样一来,定必更使我们疏忽了防范之心,他的恶毒手段,也就容易得逞。”
司空远哼了一声,向郭石叫道:“郭伯父,毒心人屠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的阴魂不散,他又来了一次,刚刚才走。”
郭石闻得呼延相所扮宇文奇又来,倒有点出于意料,讶声问道:“他这次又来作甚?”
司空远道:“他这次是来向我们报告一桩重大秘密。”
当下遂把呼延相所告的酒杯秘密,向群侠转述。
大漠闲驼晏阳,哈哈一笑,目注罗九公道:“我认为这老魔头报告秘密之举,只是借口,实际上恐怕还是疑怀难释地,想来对你挖坟验骨。”
罗九公怪笑说道:“我的看法,也是如此……”
郭石接口笑道:“罗兄既已解脱,则去往天欲宫赴会时,必需易容,否则机关立破,不是把呼延老怪,吓得仓惶逃走,便是使他又生出别的阴谋诡计。”
罗九公笑道:“易容不难,但堆在我脊背之上的这块招牌,却难以……”
华铭微笑道:“在别人说来,委实极难,但在罗兄说来,却仍无丝毫难处。我知道你的内功火候,已到九九通玄地步,随时都可伸直身躯,使背上那堆活招牌,隐遮不见。”
罗九公含笑说道:“暂时伸直身躯,虽还可能,若是长期如此,岂非太费真力,要把我活活累死。”
华铭笑道:“罗兄功力通神,怎会太累,何况这场罗刹大会,大概只三两阵硬仗,剩下全看毒心人屠呼延相,身外化身的得意表现。”
司空远道:“华老人家所谓三两阵硬仗,是指……”
华铭接口笑道:“自然是指九全秀士欧阳珏师徒,和天残仙子江少芸师徒,与我们敌对之事,大概对此已有通盘策略。”
郭石一笑,说道:“龙不凡、凤双飞、与曾凯三人,有司空贤侄、方贤侄女,足以抵敌,并稳居胜面。但欧阳珏、江少芸这两个群魔主脑,功力奇高,着实不是易与,我看……”
罗九公怪笑说道:“郭兄不必谦虚,你有甚安排,尽管说出,我们静听调遣,谁也不会有违三军主帅之令。”
郭石略一沉思,缓缓说道:“华兄炼药费力,罗兄要以玄功,伸直身躯,掩饰本来面目,也颇辛劳,这接斗九全秀士欧阳珏,和天残仙子江少芸之事,只有落在我和晏老驼子身上的了。”
晏阳一伸舌头,怪笑说道:“一位罗刹教主,一位九全秀士,全是厉害无比的绝世魔头,你要我斗哪一个?我这懒散已久,武学生疏的老驼子,能够罩得住吗?”
郭石笑道:“由你选择,如不愿选择,便抽签决定也可。这两战,我们虽需尽力而为,但纵然败了,亦无大碍,反正有人会接后阵。”
方家琪扬眉问道:“郭伯父,你所说的会接后阵之人是谁?”
郭石答道:“自然是呼延相呼延蒙祖孙,他们于这场大会之上,定先袖手旁观,或是不关痛痒地,先行应付一二阵,然后静等一方消灭,再出人不意地,施展毒技阴谋,消灭胜者。”
司空远摇头笑道:“呼延老魔的这种打算,着实阴恶绝伦,如非鬼使神差,被郭伯父抽丝剥茧,看破端倪,整个武林,均难免被他祖孙控制,流毒无穷,血腥遍地。”
晏阳眼珠微转,向郭石含笑叫道:“郭兄,抽签决定,太以多余,我就选择罗刹教的一教之主,天残仙子江少芸,由你去斗那九全秀士欧阳珏吧……”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司空远道:“司空贤侄,江少芸对你出身之母天慈仙子江少苹,欺压迫害颇甚,要不要把她留给你来亲手报仇雪恨?”
司空远连摇双手,苦笑一声答道:“多谢晏伯父。但天残仙子江少芸,毕竟是我姨母,我若和她对手,似乎有所不便。”
晏阳点头笑道:“贤侄说得也是,这么看来,只好当仁不让,活动活动我大漠闲驼的这把老骨头了。”
方家琪娇笑叫道:“各位老人家,我认为天残仙子江少芸既为一教之主,必有相当眼光,她会对于呼延老魔祖孙,丝毫不起怀疑之念吗?”
郭石颔首说道:“方贤侄女说得对,这是一项问题,我对这问题,并曾深切研究。”
司空远剑眉双扬,一旁插口问道:“郭伯父的研究结论如何?”
郭石摇头说道:“已无法取得实际证据,仅凭空想推断,遂模棱两可,未获结论。”
方家琪道:“什么叫模棱两可?”
郭石笑道:“这就要看呼延相祖孙和江少芸,究竟谁高明了。假如呼延相等高明,江少芸便会被他祖孙骗得死心塌地,倚为心腹股肱……”
方家琪嫣然一笑,扬眉接口问道:“假如是江少芸高明,又便如何?”
郭石笑道:“那就更可怕了,江少芸是明知呼延相祖孙,狼子野心,却佯为不知地把他们充分利用,歼灭一切敌人以后,再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地,猝然猛下毒手。”
方家琪闻言,笑向司空远道:“大哥,你认为郭伯父这种双面设想,是哪一面可能稍大?”
司空远想了一想答道:“我觉得还是第一项可能稍大。但无论如何,这场大会之上,必然勾心斗角,诡计无穷,绝对够精采,也够可怕的了。”
华铭笑道:“司空老弟认为由他们哪一方控制局面,对我们比较有利?”
司空远应声答道:“本来是武功易比,毒技难防。但我们既因血连环凑巧合璧,又经老人家炼成灵药分服,不畏剧毒之后,遂难易颠倒,反而是由呼延老魔祖孙控制局面,来得较为理想。”
郭石微笑道:“司空贤侄说得有理,我根据你的分析,拟定一项策略,就是在这场大会之上,尽量与呼延相、呼延蒙合作。”
司空远诧道:“合作?”
郭石笑道:“所谓合作,也就是认贼为友,与虎谋皮。我们且忘掉宇文奇是呼延相的身外化身,把他当成真正道义之交,他要我们喝酒,我们便饮,他要我们用菜,我们便吃,总而言之,是不论他出什么花样,要我们中毒,我们都乖乖听话,从其所愿。”
罗九公抚掌赞道:“妙极,妙极,这样作法,使那呼延老魔先吃一颗定心丸,才好大展奇能,作各种精采表演。”
郭石长叹一声,目闪神光,缓缓说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这场罗刹大会应该是呼延相的报应临头之日。但我再三盘算,却尚算不出这万恶老魔,究竟将遭受到冥冥之中的何种报应?”
罗九公钢牙一挫,怒目恨恨说道:“呼延老魔的报应,绝好不了,你看时老三和车老四是何等英雄人物,都被他害得化作南柯一梦,这种万恶魔头,若不遭受惨酷报应,苍天还有眼吗?”
郭石笑道:“苍天虽有眼,行道尚需人。我们不必胡乱感慨,且好好打点精神,替天行道吧!”
群侠也知道一场罗刹大会,关系整个武林祸福,正邪兴衰,遂一齐苦苦用功,尽量准备。
七日光阴,转瞬即届,郭石、晏阳、罗九公、华铭、司空远、方家琪等一行六人,遂向百盘谷中走去。
罗刹教的教主,天残仙子江少芸于天欲堂中的一片广大院落之上,设了两席盛筵,招待与会群侠。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闻得来人中,有位驼翁,着实吓了一跳。
但此时双方对面之下,才知不是白阳驼翁罗九公死生重生,只是另一位武林神驼大漠闲驼晏阳,赶来助阵而已。
罗九公此时已用玄功,伸直身躯,变成个高大白发老人,化名为阎不受,也就是含蕴着阎王不肯收受之意。
宾主双方,入席坐定,略上酒菜之后,天残仙子江少芸便站起身来,扬眉微笑叫道:“今日之事,双方再作言语上的交代,业已多余,不如干脆在手底下见见真章,分个强存弱死,真在假亡。不知郭大侠等,以为如何?”
郭石笑道:“江教主快人快语,我们今日便以七阵定输赢,输的一方,听凭处置,杀剐任便就是。”
江少芸扬眉说道:“好!”
一个“好”字才出,罗刹一龙龙不凡突从雁荡赶回,满面狞笑地,向江少芸行礼参见。
江少芸见了他那副得意神色,便知任务已达,含笑向龙不凡笑问道:“凡儿,我交派给你的事儿,办完了吗?”
龙不凡一抱双拳,向江少芸的耳边,低声说道:“恩师放心,我不单引发地雷火药,并大增药量,使整个观音十八洞地裂山崩,化为火海。那罗刹圣母即使是观音化身,也必遭劫数,生葬其内。”
江少芸颇表嘉许地,向他含笑说道:“凡儿此功不小,且略进酒菜,休息一下,少时好上阵斗敌。”
龙不凡目光一扫,不见凤双飞在场,诧然问道:“凤师妹呢?”
江少芸咦了一声,悄向龙不凡道:“凡儿也没看见她吗?我还以为她是耐不住寂寞,偷偷出堂,跑去雁荡找你了。”
龙不凡冷笑说道:“凤师妹如今的一颗心儿,未必在我身上。”
说话之间,神色悻悻地,向屠龙客曾凯,瞪了一眼。
江少芸也知道他们之间,有点醋海波涛,遂压低语音,向龙不凡叮嘱说道:“凡儿忍耐一点,应该懂得利害,无论什么天大问题,在今日一会之后,都可一并解决。”
龙不凡狞笑悄声道:“恩师放心,凡儿懂得恩师深意。”
这时,东海潜渔郭石业已停杯不饮,向天残仙子江少芸含笑叫道:“江教主,我们七阵之战,何时开始?”
江少芸淡淡答道:“随时都可开始,郭大侠请派人吧。”
郭石侧向司空远和方家琪,含笑叫道:“司空贤侄和方贤侄女,你们两人之中,谁愿意先下场去活动活动?”
司空远正待答言,方家琪已先娇笑说道:“为战之道,自然是偏裨先行,大将后动。这第一阵,由我来吧。”
说完,便自袅袅婷婷地,离席走下场中,向天残仙子江少芸略一抱拳,扬眉叫道:“江教主,你派哪位高明人物下场,对我方家琪指教几手?”
倘若雪衣魔女凤双飞在场,江少芸必派凤双飞,如今则把目光注向屠龙客曾凯身上。
但她目光才一注定曾凯,龙不凡突然低声叫道:“恩师,派我出阵吧。”
江少芸道:“凡儿刚自雁荡赶回,不想休息休息吗?”
龙不凡暗用传音密语,向江少芸道:“这方家琪好似对方阵中,最弱一环,凡儿斗起来,应可得胜。等司空远出阵之际,恩师再派曾凯,好让他尝点厉害。”
江少芸听了龙不凡向自己所作耳边密语,自然点了点头,向龙不凡朗声说道:“凡儿,你下场去会会这位方姑娘。”
龙不凡躬身领命,走下场中。
司空远见龙不凡下场,立即向郭石问道:“郭伯父,今日之战……”
郭石知他问话之意,遂目闪神光,接口说道:“这不是武林同道的技艺切磋,是正邪兴衰的生死之搏!”
司空远闻言,遂以蚁语传音功力,向方家琪的耳边叫道:“三妹,郭伯父已有嘱咐,当场不认父,举手不留情。整个武林祸福,在于今日一决,三妹大可放手施为,除恶务尽,不必存任何顾忌。”
方家琪微点螓首,向司空远流送秋波,抛了一个会意眼色,和嫣然娇笑。
这时,龙不凡业已走到场中,站在距离方家琪五六尺处,抱拳笑道:“方姑娘,我们怎样比划?”
方家琪双挑秀眉,哂然一笑说道:“随你的便。”
龙不凡阴恻恻地说道:“既然随我的便,我们来场随随便便的生死之搏如何?”
方家琪愕然问道:“什么叫随随便便……”
龙不凡道:“所谓随随便便,就是不择手段,兵刃也好,拳掌也好,玄功也好,暗器也好,谁能用什么手段,谁就用什么手段,不必再加上任何限制。”
方家琪虽听出龙不凡这种花样中,似蕴凶谋,但也不甘示弱地,点头答道:“好,我们就这样较……”
她就这样“较量”一语未毕,龙不凡双掌已扬。
左掌中洒出了宛若银丝乱飘的数百根极细的毒针,右掌中则洒出了一蓬出手即化为浓密黑雾,并挟有恶臭的黑青毒砂。
虽然说好双方不择手段,但方家琪仍未想到龙不凡竟如此下流地,在一开始时,便以暗器偷袭。
一来不备,二来龙不凡出手又快,三来双方又只五六尺距离,方家琪的娇躯自然被龙不凡所发的毒雾针光,密密罩住。
龙不凡深知自己所发毒针,还在其次,那黑青毒砂却太以厉害,对方只要在鼻中嗅得一丝恶臭,便将神昏倒地,逐渐化血而死。
如今,方家琪全身俱被黑青毒砂所化玄雾包没,无数毒针更复透雾飞入,自然必死无疑绝无幸理。
黑青毒砂所化玄雾,来得虽浓,散得也快。
转瞬间,玄雾已散,方家琪安然无恙,卓立如山,但玉面上满布着寒霜杀气。
一只右掌,也缓缓提起,随着提起之势,手掌越胀越大,并从羊脂白玉般肤色之中,微现淡金色泽。
这是由于方家琪曾服华铭所炼圣药,不畏恶臭毒雾。至于雾中毒针,则更是极易地被她护身罡气震毁。
龙不凡哪知就理,自然惊异欲绝。
他在司空远和方家琪所扮白衣金面人的手下,曾经吃过须弥金刚手的苦头,今见这种令人难以敌挡的掌力又来,遂吓得亡魂倶冒,赶紧后纵丈许。
方家琪见他这等脓包,冷笑一声,正待追击。
郭石突在座上,扬眉叫道:“方贤侄女不必再追,这一阵你已败了。”
方家琪大感意外,目注郭石,不服叫道:“郭伯父,我……我败在何处?”
郭石笑道:“贤侄女请看你衣裳下摆之上,有件什么东西?”
方家琪低头一看,不禁玉颊飞红,耳根发热。
原来她所着的衣裳下摆,竟穿着两根闪闪发光的牛毛毒针。
这是适才她因目光为毒雾所蔽,护身罡气又布得稍迟,只护住头面四肢,以致发生了衣角带针情事。
虽然皮肉未伤,但武林高手,互相论技之下,不论被对方何物沾衣,也确算是落败。
方家琪羞愤交迸,才恨恨回归座位。
司空远便取出呼延相所赠的解毒灵药,递向方家琪道:“三妹,那玄雾既挟奇臭,必有剧毒,这是极好解毒灵药,你且服上一粒。”
方家琪闻言顿悟,懂得东海潜渔郭石要自己认败之举,是不愿使呼延相看出己方个个身具异禀,不畏剧毒的重大秘密。
她既有所悟,不再倔强,遂服下司空远所赠灵药,并立即垂帘静坐,装出一副行功祛毒模样。
郭石笑向江少芸叫道:“江教主,恭喜你在七阵之中,业已胜了一阵。但不知第二阵是令高足龙不凡,连续逞威?还是……”
江少芸正欲答话,九全秀士欧阳珏已先说道:“教主,不必使龙老弟偏劳,这一阵让我徒儿曾凯,下场活动活动。”
江少芸点头一笑,那位屠龙客曾凯,便站起身形,缓步走下场内。
司空远知道一来曾凯得九全秀士欧阳珏真传,武功火候,比龙不凡只高不弱,二来因辈份关系,郭石、晏阳等老辈人物,不愿和他对手,只有自己出阵,较为合适。
故而,他一见曾凯下场,便向郭石笑道:“郭伯父,这一阵轮到小侄了吧?”
郭石笑道:“贤侄小心,双方对阵,各尽所能,务须在武功之外辅以心机,像刚才方贤侄女,便落败得有点冤枉呢!”
司空远灵机一动,一面离座下场,一面取出呼延相所赠的无相金刚粉来,在自己手掌之上涂了一些。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见司空远适才喂方家琪服了解毒丹,如今自己又涂了金刚粉,不禁从嘴角间浮现出得意狞笑。
他在得意,屠龙客曾凯,却在心惊,目注司空远,皱目问道:“你在手掌上,抹的是什么东西?”
司空远失笑道:“假如我三妹刚才也有此问,龙不凡会把手中所藏的黑青毒砂和牛毛毒针告诉她吗?”
曾凯碰了一个钉子,面红耳赤,目闪凶芒叫道:“好,我不问你,我们怎么动手?是拳掌兵刃,还是玄功内力?”
司空远接口笑道:“有例在先,我们也来场随随便便的生死之搏如何?”
曾凯无法拒绝,只得点头,但心中委实嘀嘀咕咕,不知司空远在出阵之前,涂于手掌上的白粉末,究竟有何作用?
司空远见曾凯业已点头,遂双掌齐扬,向他虚空一照。
曾凯以为他定是效法龙不凡适才之举,于一照面间,便猝不及防地,向自己发出什么厉害的暗器。
因此,司空远双掌才动,曾凯电闪身形,业已退出了两丈一二。
罗九公哈哈一笑,以极其揶揄的语调叫道:“这位九全秀士的衣钵传人,武功方面不弱,只可惜胆量方面,似乎小了一点。”
原来司空远双掌齐扬之举,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未有什么暗器发出。
罗九公这几句讥讽之语,说得相当难听,欧阳珏听得双眉紧皱,曾凯更是玉面通红,目中喷火。
欧阳珏自以为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一人,哪里容得了这等讥讽?遂向曾凯沉声叫道:“凯儿全力出手,只许胜,不许败,你若败了此阵,我要你当场自绝。”
语音才落,曾凯一声厉啸,人如疯虎出柙般,不顾一切地,向司空远猛扑而去。
司空远知他挟拼命之心,来势太锐,遂不撄其锋,飘身闪退两步。
曾凯哪里肯舍?掌发如风,向司空远攻出了连环八掌。
他攻出八掌,司空远则退了八次。
饶是曾凯掌势如天风海雨,咄咄逼人,即始终未能沾上司空远半丝衣角,只把对方逼得连连闪退而已。
“哈……哈……”
一连串的狂笑声,突然震空响起。
这串笑声,是发自九全秀士欧阳珏的口内。
郭石目光一注,向欧阳珏含笑问道:“欧阳兄为何狂笑?”
欧阳珏也以极具讥讽意味的语调,冷笑答道:“我九全秀士欧阳珏的徒儿,胆量虽小,但十全书生司空玉奇的儿子,似是也胆量不大。”
“哈……哈……”
第二度狂笑震空。
两度狂笑,并非发自一人,这次是发自东海潜渔郭石。
欧阳珏问道:“郭兄,你又笑些什么?”
郭石哂然答道:“我是笑欧阳兄这等高明人物,居然也会见事不清,看走了眼。”
欧阳珏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承认司空玉奇的儿子胆小?”
郭石笑道:“我司空贤侄不肯还手之故,不是惧怯令高足的拳风掌势,只是为了你一句话儿。”
欧阳珏诧道:“此话怎讲?”
郭石看他一眼,淡淡笑道:“欧阳兄方才不是向令高足传谕,命他许胜不许败,否则便当场自绝吗?我司空贤侄秉性仁慈,知道你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徒弟,不忍心使他走上绝路。但对他自己传家令誉他一样珍惜,遂想拖个和局终场,如此苦心,你……”
话犹未了,欧阳珏便面如喷血地,厉声接道:“郭石,你叫司空远还手,否则,他便不配称为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之子。”
郭石知道欧阳珏业已气极,遂向场中以轻灵身法,闪飘避敌的司空远叫道:“司空贤侄,这位九全秀士的所说话儿,你听见了吗?”
司空远边自施展绝世身法,闪展腾挪,边自答道:“听见了,对方如此狂妄,逼得小侄竟已有点按捺不住。”
曾凯咬挫钢牙,怒目厉声叫道:“司空远,你若有种,便与我硬拼五百回合。”
口中发话,手下不停,一招垂天雨露,幻出无数掌影,把司空远的身形罩住。
司空远冷冷说道:“五百招?恐怕五招你都不配。”
这回他不再闪避,右掌一翻一扬,施展出他母亲天慈仙子江少苹所传的佛门绝学,须弥金刚手力。
欧阳珏毕竟识货,他突见空中淡金色的掌影一翻,心内便暗叫不妙。
果然,双方掌力才合,曾凯便闷哼一声,腾腾腾地,往后连被震退了五六步,嘴角边并有血丝渗出。
司空远一招挫敌,绝不追击,只是收掌卓立,微轩双眉,向欧阳珏朗声叫道:“欧阳前辈,十全书生之子,毕竟如何?但武林人物交手,胜负乃是常事,方才我掌下保留三分劲力,希望你也不必定要逼着令徒……”
语犹未毕,蓬然一声响,血雨突洒当场。
原来,屠龙客曾凯被须弥金刚手力,震伤极重,脏腑间血气翻腾,痛苦已极,简直生不如死。
再加上听了司空远对乃师讽刺之语,越发羞愤难当,遂钢牙挫处,猛扬左掌,自震天灵死去。
“嘿……嘿……嘿……嘿……”
这是一连串的厉声阴笑,足足延了半盏茶时之久,可见发笑之人的丹田气沛,功力惊人。
笑声,是发自九全秀士欧阳珏之口。他一面发笑,一面目中凶芒如电地,缓缓从座中站起身形。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知道欧阳珏怒急之下,意欲亲自出手,遂在旁扯住欧阳珏的衣角,低声叫道:“欧阳兄,请再忍耐片刻。”
欧阳珏钢牙猛挫,方对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怒视一眼,呼延相已然侧顾侍宴弟子说道:“换大杯来,我要敬客。”
侍宴弟子立即把那套特制的盘龙酒杯送上,并在杯中斟满美酒。
欧阳珏见呼延相所扮宇文奇,要把与会群侠,全都毒死,遂只好勉强接纳,愤愤坐下。
呼延相所扮宇文奇,举起手中盘龙酒杯,向与会正邪群雄,朗声说道:“今日之会,宇文奇本意为双方尽力排解,化戾为祥。谁知仍免不了彼此干戈互见。如今,曾凯老弟既死,双方仇恨更深,且干了三杯酒儿之后,各以全力争胜负吧!”
说完,连干三大杯,但却借着举杯,向司空远等,暗施眼色,表示酒中有毒。
司空远等,佯作领会其意,在倾杯之时,酒不入口,悄悄倒在衣袖之内。
三杯干后,欧阳珏再度站起身形,向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扬眉叫道:“宇文兄,我如今可以下场了吧?”
呼延相自知凶谋已遂,所有与会群雄性命,全在自己掌握,遂眉飞色舞地点头笑道:“当然可以,欧阳兄请大展神威,克敌制胜,并让宇文奇开开眼界。”
欧阳珏这一下场,东海潜渔郭石,也自起身出阵。
欧阳珏目注郭石,凶芒如电问道:“郭石你和我斗?”
自从曾凯一死,顿使这位九全秀士仇火腾胸,不再顾及任何江湖礼教,把“郭兄”二字,也干脆省掉,连姓带名,直呼郭石。
郭石笑道:“欧阳兄问此则甚?难道你以为我不配和你对手?”
欧阳珏冷冷说道:“我还以为司空远小狗,会逞逞英雄,代表他父亲,来和我互相一搏。”
郭石笑吟吟地说:“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欧阳兄莫忘了司空贤侄适才神功猛发的一击之威,我看你还是向我这荒疏已久的老渔翁来发发威风,比较妥当一点。”
欧阳珏深知郭石既已出阵,不会轻回,只得冷冷说道:“你要先死也好,你打算怎样死法?”
郭石笑道:“怎么死法都行,反正你最狠也不过把我当作一尾鱼儿,先批鳞,再开腔,然后更悉听尊便地,来个油煎、清蒸、红烧、干炸。”
欧阳珏面色如冰地,沉声说道:“好,我得清蒸!”
郭石微扬双眉,笑嘻嘻地问道:“怎样蒸法?”
欧阳珏道:“你我这等年龄,这等身份,若再拳来脚往,本就不太雅观,还是在玄功方面,比比修为便了。”
说完,目注侍应弟子,扬眉叫道:“开炉,起火!”
侍应弟子答应一声,立即抬来一只巨大火炉,炉上放了一只巨锅,锅中则盛满热水。
然后,取了十来根铁条,半横半纵地,平搁锅上,其间隔空隙,约莫寸许。
干柴浇上油质,塞入炉下,点火一燃,烈焰立作。
锅中所盛水儿,因早就烧热,炉火再一点燃,蒸腾白雾,便随之而起。
欧阳珏见侍应弟子业已安排妥当,遂向郭石厉声叫道:“郭石,我们且在这些纵横铁条之上,静静对坐,谁先禁不起锅中沸沸的热气猛蒸,就算是谁落败。”
郭石正欲点头,忽然听得司空远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自己耳边,悄悄叫道:“郭伯父,小侄练有‘金刚三诀’中的金刚不坏身法,并因曾服‘七叶紫灵芝’之故,业已寒暑不侵,这一阵,还是让我……”
郭石也以传音密语,含笑说道:“贤侄放心,炉下虽然火大,锅上却未加盖,这样蒸法,在个把时辰之内,大概还蒸不熟我。”
密语至此,转向欧阳珏含笑说道:“欧阳兄,我老渔翁接受你的邀请,这不是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比目鱼,这是在锅愿为同蒸肉呢!”
说完,身形一飘,便自在那纵横铁条之上,盘膝坐下。
欧阳珏也纵上铁条,坐在郭石面前,并向侍应弟子,怒目厉声喝道:“你们尽量在柴上加油,把炉中火儿,弄的越大越好。”
侍应弟子,遵命施为,烈火熊熊之下,热水渐沸,蒸腾水雾,也就越来越浓。
欧阳珏与郭石二人,本是静静对坐,渐渐身形为白雾所掩,使外人看不真切。
火越大,水越沸,雾越浓,终于一片混沌,使人看不见欧阳珏、郭石的任何情况。
双方友好,正暗暗担心之际,一缕歌声,突然起自蒸腾热雾之内。
歌声唱的是: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歌词,是曹魏武的短歌行,歌声却是九全秀士欧阳珏所唱。
欧阳珏唱歌之意,是表示他虽在热雾猛蒸之下,仍毫无所怯,潇洒自如。
郭石则沉沉寂寂,未作任何声息。
但直等欧阳珏“……山不厌高、水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地,把一首短歌行,唱到尾声,那位东海潜渔的苍润喉音突传,歌声随起!
他唱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天残仙子江少芸听了郭石歌声,双眉微蹙,向呼延相所扮宇文奇,悄然说道:“宇文兄,看来欧阳兄与郭石老儿,有的拼呢!”
呼延相点头笑道:“以双方火候之深,功力之厚看来,虽可分出胜负,最快也将在个把时辰以后。”
江少芸苦笑说道:“我们这样干看,岂不无聊?”
呼延相含笑问道:“教主之意是……”
江少芸面露狞恶笑容,目光一扫,低低说道:“宇文兄,那盘龙酒杯妙用,要到何时才能发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