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相一怔,问道:“宇文兄言不由衷之语,却自何来?”
宇文奇笑道:“呼延兄不是想不到我们会来,因为小弟与时大千兄,发现身中呼延兄独门毒物,除了获得你慨赠解药之外,一经毒发,便难活命,遂只得学那贪生蝼蛾,投身贵教,托庇蒙泽的了。”
呼延相微笑道:“宇文兄太谦了,我那一点用毒手段,在你眼中……”
话方至此,宇文奇便截断呼延相的话头,突把话音提高,朗声狂笑说道:“呼延兄不必再度谦辞,言不由衷。其实你方才到说过一句由衷之言。”
呼延相道:“宇文兄指的是哪句话儿?”
时大千目光偶瞥,发现有条人影,从呼延相背后,远远走来,但忽又隐身树后,暂时止步,似在窃听模样。
他正猜测此人是谁?
宇文奇业已把语音提得更高地,应声答道:“呼延兄,你方才不是曾对龙不凡老弟言道:倘若专从用毒之道而论,真所谓天下英雄,使君与操吗?”
一言甫毕,这两位用毒名家,竟亲热异常,互相把臂,来了场惺惺相惜地,凝神纵声狂笑。
直等他们笑声渐歇,树后那条人影,方再度出现,缓步走来。
龙不凡也已发现来人,忙向呼延相叫道:“呼延护法,法尊大师到了。”
时大千恍然顿悟,宇文奇早就看出来人是毒弥勒法尊,故而才特意提高语音,把呼延相所说之语,重述一遍。
可见得这位无相追魂,太以厉害,正好把握机会,他居然业已开始展开了挑拨离间活动。
呼延相闻得龙不凡之言,转身看去,果见缓步走来的黑袍僧人,正是毒弥勒法尊,遂含笑叫道:“法尊大师快来,我替你引见一位用毒同道。”
法尊大师一式雁掠平波身法,飘然赶来,呼延相便立为宇文奇、时大千,向其引见。
法尊和尚合掌当胸,诵了声阿弥驼佛,含笑说道:“时施主确系初度识荆,但与宇文施主,却早已会过,也早知他精擅用毒之技。但不知呼延首席护法的‘同道’二字,是……”
呼延相虽然听得法尊大师,把自己称为首席护法,有点刺耳,却仍不以为意地,微笑说道:“大师有所不知,宇文兄与时兄,均英雄识时务地,一齐投顺罗刹教了。”
说完,遂把适才经过,扼要复述一遍。
法尊和尚听完,双眉忽皱。
呼延相讶然问道:“大师皱眉则甚?”
法尊和尚又诵了声佛号,怪笑答道:“我不是为我自己皱眉,是为呼延首席护法皱眉。”
他硬要把“首席护法”四字,挂在嘴上,呼延相也无可奈何,只好惑然问道:“大师此话怎讲?”
法尊和尚怪笑一声,阴恻恻地说道:“时施主今之怪杰,宇文施主旷代奇才,对于他们这等人物,罗刹教别无其他名位,适于借重,少不得又要增加两名护法。”
宇文奇点头说道:“那是当然之理。”
法尊和尚双眉微轩,目闪寒芒继道:“宇文施主是人中之龙,他一参加护法阵营,我们是多亲声颏,或有进益。但呼延首席护法的‘首席’二字,可能会渐渐摇动。”
时大千心想,这才叫当场出彩,毒弥勒法尊言语之中,业已流露出与呼延相不协之意。
呼延相哈哈大笑叫道:“原来大师是为此替我担忧。但你应该知道首席护法之位,原是留给九全秀士欧阳珏,呼延相不过承教主雅爱,特命替代而已,又哪里会有什么动摇得失之念?”
法尊和尚正待再言。
宇文奇业已走到那刚自地上勉强起立的象鼻天尊皮坚面前,向他抱拳笑道:“皮天尊,先前我们是敌对地位,只好各尽所能,如今既为一家之人,则理应和衷共济。不知皮天尊可否对宇文奇不咎既往,忘却班天王之事?”
在这等情况之下,皮坚虽仍对宇文奇衔恨颇切,也只好苦笑答道:“宇文兄,往事不必提了,我班大哥虽然死在你手,但你也照样中了他垂死反击的金虎牙。若非那白衣金面人突然来援,只怕宇文兄难免与我班大哥遭受同样命运?”
宇文奇点头陪笑说道:“是,是,宇文奇只是一时侥幸。”
皮坚目注宇文奇,扬眉叫道:“宇文兄,我们如今既成为一家人,你应该告诉我那白衣金面人是谁,他破去象皮神功,断我一臂的绝世掌法,究竟是须弥金刚手,抑或大悲神掌?”
宇文奇双手一摊,耸肩苦笑说道:“皮天尊请信我绝非虚言,我与时大千兄,如今也正满腹疑云地,对那白衣金面人的身份、功力,加以猜测,却苦于无法猜得透。”
皮坚闻言诧道:“他不是你们同伴?”
时大千摇了摇头,笑道:“不是,那白衣金面人,救了宇文兄后,便立即飘然而去,小弟曾问他姓名,也未答复。”
龙不凡突向皮坚叫道:“皮护法,我也遇见一个白衣金面人,但他武功火候,好像不如你所说的那么厉害?”
皮坚问道:“龙老弟与他交过手吗?”
龙不凡答道:“斗了将近百招,未分胜负,直到最后,他使出类似须弥金刚手,或大悲神掌的奇异功力,才稍稍胜我一筹。”
皮坚咦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奇怪,这二个白衣金面人,会是同一人吗?”
呼延相道:“皮兄认为他们的疑点何在?同点何在?”
皮坚答道:“疑点是后者功力火候,显然逊于前者。同点是均一样白衣金面,所用威势极强的神奇功力,又是同一路数,呼延兄智慧绝伦,能否就此二者,作一推测?”
呼延相略一沉吟,摇头说道:“此事因非我亲眼目睹,似乎茫无头绪,好在对方曾有即将再来天欲宫之语,到时莫要把他轻轻放过就是。”
皮坚厉声说道:“他若真来,自然绝不轻饶,就怕那厮无此胆量,是胡吹大话,未必守信。”
皮坚语音方了,呼延相一旁接口笑道:“不会,我认为那白衣金面人会来,不会轻诺失信。”
法尊和尚问道:“呼延首席护法,你是从何论断,认为那白衣金面人,会胆大包天地,再闯天欲宫?”
呼延相微笑说道:“根据皮天尊与龙老弟所说,我认为那两位白衣金面人,无论是二是一,均身怀惊人艺业。”
法尊冷笑说道:“当然,能战败罗刹一龙,并破去象鼻天尊的象皮神功,自然当得起‘惊人艺业’四字。”
此语一出,皮坚、龙不凡二人,均不禁面带惭色。
呼延相微笑说道:“既怀如此功力,必有高傲胸襟,尤其对方在皮兄与龙老弟之前,侥幸得手,可能更会助长傲气,把所有罗刹教中人物,都看得一钱不值。”
皮坚与龙不凡的脸上惭色更深,但苦于自己委实败在人手,只好干自恼火,作声不得。
呼延相继续笑道:“我由这种心理方面推测,觉得那白衣金面人,似乎不会在新胜之余,言而无信。”
毒弥勒法尊冷笑不语,皮坚与龙不凡二人,也相顾赧然,默默无言。
只有宇文奇,却在把头连点。
宇文奇点头之意,自然是英雄之见略同,表示赞成呼延相所作分析推测。
不错,不但英雄之见,往往略同,并连英雄之动,也往往略同。
呼延相与宇文奇二人,这时竟有了同一动作。
他们都是伸手入怀,都是缓缓取出了一些药物。
动作虽同,同中有异。
所谓异,是数量上的分别,宇文奇只取出一料丹药,呼延相则取出两粒。
呼延相正待开言,宇文奇已把那粒丹药,递向皮坚,含笑说道:“皮兄,你且把这粒丹丸服下。”
皮坚接过丹药,看了一看,目注宇文奇道:“宇文兄,这就是使我适才缩骨抽筋的奇毒解药?”
宇文奇点头答道:“正是。但这丹丸,不能永远解毒,功效只够维护七日,换句话说,小弟今后每隔七日,必对皮兄赠药一粒。”
皮坚双眉一挑,似欲发作,但仍勉强忍耐地,看着宇文奇,缓缓问道:“宇文兄,你既擅用此毒,难道就没有永远性的彻底解药?”
宇文奇道:“有,当然有……”
皮坚忍耐不住地,挑眉怫然接道:“既有永远解药,我便不服这七日一次的临时解药。”
边自答话,边自把那粒丹药,向宇文奇递去。
宇文奇摇手笑道:“皮兄慢发脾气,我有话说。”
皮坚目闪凶光,厉声叱道:“有话快讲。”
宇文奇从容不迫地,微笑说道:“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皮坚不等宇文奇话完,便自喝道:“你引用这两句成语,是何用意?”
宇文奇长寿眉一扬,含笑道:“宇文奇与时大千兄,初投贵教,不知贵教群雄,是否以真诚相待?尤其自知为了班天王之事,与皮天尊曾结仇太深,拿不准你是否当真大量相宥,故而不得不留点退步。”
皮坚气得发抖地,怒声叫道:“宇文奇,你……你简直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宇文奇丝毫不以为忤,仍然含笑说道:“皮天尊,你若认为宇文奇这种想法,不太光明,属于小人,则贵教之中,也有人不是君子。”
龙不凡一旁问道:“谁?你说谁不是君子?”
宇文奇向毒心人屠呼延相看了一眼,淡笑答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位身为罗刹教首席护法的毒心人屠呼延相兄。”
皮坚诧声问道:“此话从何而起?”
宇文奇笑道:“简单得很,不过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而已。我认为呼延兄持在手中,准备赠我与时大千兄服用的,也不会是永远性的解药。”
皮坚与龙不凡,因不便发问,遂双双向呼延相投过一瞥探询目光。
呼延相毫不掩饰地,向宇文奇点头赞道:“宇文兄真好算计,真好眼力,我与你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想法相同,所以你及时兄服用的,也正是临时性的解药,并极为凑巧地,也是七日一次。”
时大千在旁静听至此,不禁对宇文奇的应变敏捷,处事从容,以及判断精确等等,越发佩服万分,自知望尘莫及。
呼延相话完,转向皮坚笑道:“皮兄先把这临时解药服下,等宇文兄等,见过教主,正式成为本教同道以后,再复互换永久解药。”
皮坚一来由于深知适才所受痛苦,太以难熬。
二来又听呼延相如此说法,遂只好把那料临时解毒丹药,悻悻服下。
宇文奇微微一笑,也从呼延相手中,接过丹药,与时大千毫不犹疑地,分别服下。
这时,龙不凡突然向宇文奇伸出一只手来。
宇文奇笑道:“龙老弟,你向我索讨什么?”
龙不凡扬眉答道:“我方才业已试出,上次在雁荡山中,叨承厚惠以后,至今仍余毒未净。”
宇文奇哦了一声,含笑说道:“龙老弟尽管放心,我因早对罗刹教,存有向往之心,故在雁荡山中,对你留情,未下真正杀手。”
龙不凡惑然问道:“对我留情,留什么情?”
宇文奇笑道:“老弟所中毒力,发作极慢,眼前根本不必服食什么解药。”
龙不凡皱眉苦笑说道:“话虽不错,但毒留身中,终是心腹之患……”
宇文奇截断龙不凡的话头,含笑叫道:“老弟不要着急,等呼延兄考验完毕,认为我尚可信任以后,我自然会替你根除心腹之患。”
龙不凡无可奈何,只得苦笑两声,但在苦笑之中,突然想起一事,向法尊和尚叫道:“法尊大师,你……你不是随我师傅,一同外出了吗?怎的独自先回?”
法尊和尚摇头说道:“我不是独自回转,教主也已回宫。”
龙不凡喜道:“我师傅既已回宫,我们便立可引介宇文奇,时大千等两位新进同道,与她老人家见面。”
法尊和尚摇手说道:“不行,不能立刻去见,至少要等上三日以后。”
龙不凡淹然叫道:“为什么?我师傅一向礼贤下士,尤其对于投顺本教的各路高明人物,更是……”
语音未毕即顿,因为龙不凡发现法尊和尚在对他暗施眼色。
龙不凡虽然弄不懂这眼色代表了何种意义?也知法尊和尚定是有甚不能公开的秘密话儿,准备单独告诉自己。
呼延相笑道:“不论教主是否可以立即延见宇文兄,我们也应先回天欲宫,为他们两位,安排住处再说。”
龙不凡连连点头,立命罗刹教徒,收拾各物。
呼延相目注宇文奇、时大千二人,含笑叫道:“宇文兄,时兄,我们先回天欲宫吧!龙老弟与皮护法的一切冒渎,都请看在小弟面上,多多担待。”
这几句话儿,虽是对客谦词,但听在皮坚耳中,却老大不是滋味。
因为关于虎牙天王班三胜,被宇文奇害死之事,呼延相一字不提,却为了自己报仇不成举措,反向对方道歉。
皮坚表面默然不语,其实恼在心头,对呼延相也存了悻悻之念。
诸人回到天欲宫中,那位罗刹教主江夫人,果然正在闭关,无法立即延见这两位新来高手。
呼延相吩咐设宴,并向皮坚道:“皮兄,你既与屠龙客曾凯曾老弟相遇,为何不把他请来天欲宫……”
皮坚接口答道:“我曾师弟不愿单独前来,他要随侍他师傅,一同来此。”
呼延相哦了一声,扬眉问道:“九全秀士欧阳珏兄,当真要来了吗?他有没有决定于何时光临……”
皮坚不等呼延相话完,便即笑道:“我欧阳师叔不曾明定日期,但根据曾师弟的看法,大概于十日之内,便可前来天欲宫,与教主相会。”
呼延相闻言笑道:“我真希望欧阳兄早来,好把这‘首席护法’四字,归还原主,免得尸位素餐,镇日芒刺在背。”
皮坚暗忖:“自己对于九全秀士欧阳珏,是一口一声‘师叔’,呼延相则一口一声‘欧阳兄’,岂非又是自己吃了暗亏?”
他心中有气,遂隐蕴讥讽,阴阴一笑说道:“呼延兄,你这话儿,真是言出由衷的吗?这‘首席护法’四字,地位相当崇高,我们想还想不到呢!”
呼延相微微一笑,目中厉芒电闪,刚待答言,突然有名教徒,匆匆跑来,向龙不凡躬身禀道:“有人拜山。”
龙不凡问道:“来人是谁,有无名帖?”
那罗刹教徒答道:“没有名帖,那人身着雪白长衫,脸戴金色面具,根本看不出来人身份。”
“白衣金面”四字,顿使龙不凡吃了一惊,侧顾呼延相,冷笑说道:“呼延护法,你看那厮有多狂妄?居然明目张胆地,向本教叫阵,单人拜山。”
呼延相含笑说道:“对方既称拜山,龙老弟何妨便按江湖规则,叫他一一闯关,我们也可暗中察看此人,究竟有多高功力?”
龙不凡对于呼延相所说,十分同意,点头笑道:“呼延护法所说极是,晚辈先行一步,去安排安排,诸位请随后跟来,看个究竟。”
说完,便对那罗刹教徒,厉声叫道:“你去对那白衣金面人说,他既欲拜山,便按照本教规矩,在落魂坡前,闯关而进,只要能连过三关,定予隆重接待。”
那罗刹教徒,领命告退,龙不凡也跟踪而去,安排一切。
呼延相向宇文奇、时大千笑道:“宇文兄,时兄,你们才来本教,便赶上这场热闹,且同去落魂坡头,看看好吗?”
宇文奇与时大千,本对那白衣金面人,极为关怀,闻言之下,自均连声应诺。
呼延相一笑起身,偕同法尊、皮坚、宇文奇、时大千等五人,向落魂坡头,飘然走去。
原来,罗刹教主坛百盘谷中,共有三四条道路,其中的一条路儿,进口之处,是片百丈斜坡,相当陡峭,名为落魂坡。
如今,坡前相当热闹。
适才接受呼延相指示的那名罗刹教徒,向一位身着宽大白衣,脸戴金色面具之人,抱拳说道:“尊驾说来拜山,可懂得本教所订的闯关规矩?”
白衣金面人摇了摇头,表示毫无所悉。
那罗刹教徒,指着身左那片斜坡,扬眉说道:“这片斜坡,名为落魂坡,上设三道关口,尊驾只要能闯过这三道关口,到达落魂坡顶端,便会获得本教首脑人物的隆重接待。”
这罗刹教徒的语音刚了,眼前白光已腾,那位白衣金面人,业自纵身向落魂坡上扑去。
这片百丈山坡,前五十丈较陡,尤其是开头一段,简直宛如壁立,一削如纸。
后五十丈,则坡势稍平,仿佛只要略具轻功之人,均可随意驰登。
那白衣金面人的轻功造诣,果然极高,身形一拔便是六丈左右,点足山壁,两度借劲,便纵登了二十丈上下。
但他第三度身形跃起,正待点足山壁之际,他落足之处,轰隆一声,竟陷落了一块山石,变成深黑洞穴。
一足踏空之下,那白衣金面人,似乎不可避免地,非坠入深洞之中不可。
谁知那白衣金面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能猛提一口气,在半空中略停身形。
虽然所为停留,不过一瞬,但身怀绝世武功之人,对于这一瞬之际,却可善加利用,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身形凌空一停,略止下落之势,那白衣金面人,便立即双臂猛抖,手掌下按,并用右脚踹向左膝,向上长身。
一踹,一抖,一按,全是反坠落的动作,白衣金面人居然不坠反升,长约八尺。
慢说八尺,只要能升出他那踏空之处,白衣金面人,便算闯过一道关口。
但一关才过,一关又来。
白衣金面人身形尚在半空,陡然嗡嗡弦响,竟有十来支强力弩箭,向他射来。
白衣金面人本想闪避,但一来他手无寸铁,身在半空,二来那十来支强力弩箭,是从四面八方射来,令他闪不胜闪,避不胜避。
故而,那白衣金面人一见情势不对,赶紧伸出左掌,虚掌一拂。
藏在落魂坡顶的呼延相等,看得分明,见这白衣金面人于出掌之前,掌白如玉,一出掌后,却呈现了淡金色泽。
不仅手掌色泽,由白转余,连大小都好似增长了半倍左右。
说也奇怪,白衣金面人就这挥掌轻轻一拂之下,竟似在他身躯的前后左右上下各方,都布上了一层极为坚韧的无形气网。
十来支强力弩箭,一齐破空锐啸,电疾飞来。但在接近白衣金面人身外三尺之处,先是来势顿缓,似遇无形阻碍,后是一片叮叮之声,每一根质坚利箭,均告齐腰断折。
落魂坡顶端的时大千见此,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宇文奇悄悄叫道:“宇文兄看见没有?你认为这是须弥金刚手?抑或大悲神掌?”
宇文奇摇了摇头,也以传音密语,含笑答道:“难讲,我对这种上乘佛门绝学,有点外行。”
说话之间,那白衣金面人,目光略扫四外,冷笑一声,继续举步,在陡峭山壁间,如履康庄地,向上走去。
宇文奇因站在呼延相的身旁,遂向这毒心人屠,含笑问道:“所谓三关,已去其二,不知龙不凡老弟所布置的第三道关口,能不能……”
呼延相接口笑道:“最后一关,看来简单,实则最为凶险,那是一百根沉重滚木,所构成的滚木大阵。”
他那“滚木大阵”一语中的最后一个“阵”字,刚刚出口,便听得“咕隆隆”“咕隆隆”滚木之声。
这些滚木,每一根都有盈尺粗细,五尺长短,滚动起来,威势相当惊人。
何况数目又多,把整片落魂坡完全布满,狂卷而下,委实令人遁无可遁。
宇文奇眉头一皱,暗对时大千叫道:“时兄,你看这形势多么危殆,不知那白衣金面人,会不会有上天梯的轻功绝学?”
时大千目光一注,传音密语笑道:“宇文兄莫要担忧,这白衣金面人,不单武功极高,并还应变敏捷,他果然如你所说,施展出轻功绝技上天梯了呢!”
宇文奇再度目注坡下,桌见那白衣金面人,在那大片滚木之间,施展出一种怪异轻功身法。
原来,不论那些滚木,来势多么凶猛,白衣金面人,仍连步履都未稍稍停顿,依旧向落魂坡上走去。
一根巨木,木影如山地,当头飞到,白衣金面人只是略一举足,便轻描淡写,从从容容,纵登这巨木之上。
人在木上,巨木自难施威,但第二根巨木,却又当头卷到。
白衣金面人,不等第二根巨木临头,身形已从第一根巨木之上,轻轻飞起,落足第二根巨木。
第三根巨木,第四根巨木,滚动之时,仍然如此。
于是,在那片落魂坡的陡峭山坡之上,呈现了两种情况。
一种是木滚,木落,一种是人起,人腾。
滚得凶,落得狠,起得巧,腾得妙。
百根巨木,越滚越快,远远看来,好似形成一座既似虚无,又似实质的青色天梯。
而那条恍疑绝世飞仙的人影,却飘飘举步于这片青色天梯之上。
转眼间,青色天梯的青影已淡,白衣人影也到了落魂坡的尽头,即将飞登坡顶。
罗刹群凶怔了……
对方业已连闯三关,却仍未使这群见多识广的恶煞凶神,看透他丝毫来历。
龙不凡脸上有点挂不住,正待亲自出手,阻碍这白衣金面人,飞登落魂坡头。
呼延相却向他传音叫道:“龙老弟不要冲动,且以礼相待,问问对方来意。”
龙不凡似对呼延相颇为畏怯,闻言之下,点头躬身,一闪而出。
这时,白衣金面人恰好飞登落魂坡头。
龙不凡双手一拱,狞笑叫道:“尊驾真好身手,但不知前来本教,有何贵干?”
白衣金面人答复得异常干脆地,应声说道:“找人。”
龙不凡继续问道:“找谁?”
白衣金面人道:“我要找的是毒手煞神龙飞天。”
龙不凡点头说道:“龙飞天是本教一家堂主,但不知尊驾与他是敌?是友?”
白衣金面人道:“关于这是敌是友问题,我想等我见了龙飞天时,当面再作答复。”
龙不凡向对方打量一眼,扬眉问道:“尊驾既求见本教人物,应该先报姓名。”
白衣金面人冷、然答道:“抱歉,我不是凭名帖拜会,是凭艺业闯关,假如尊驾仍想对我考验,则不必多费口舌,大可再设下几个厉害关口。”
龙不凡正待答话,陡然有名罗刹弟子,送来一纸密令。
这纸密令是罗刹教教主,江夫人所书。
龙不凡一看之下,便向那白衣金面人,点头说道:“好,尊驾既能飞登落魂坡,业已遵照本教规定,具备以武会友的资格,在下不会故作刁难,望至迎宾馆待茶,我立即命毒手煞神龙堂主来见便了。”
说完,便手指落魂坡上的一片迎宾馆舍,侧身肃客。
白衣金面人毫不迟疑地,跟随龙不凡缓步走去。
宇文奇见了这般情状,向呼延相含笑问道:“呼延兄,那纸密令,是何人所发?”
呼延相答道:“那是龙头金简,除了教主以外,其他人不许擅用。”
宇文奇咦了一声,皱眉说道:“教主不是正在闭关……”
呼延相不等宇文奇再往下问,便即笑道:“我们这位教主,相当神出鬼没,谁也无法猜测她的意旨行动。有时,明里业已闭关,暗中却以另外一副面目,周旋在同道左右。”
宇文奇闻言,并和时大千交换了一瞥会心眼色。
这时,龙不凡突然走过来,把那龙头金简,递给呼延相观看。
呼延相略一注目,便向宇文奇笑道:“宇文兄,你的任务来了。”
宇文奇似乎略表惊奇地,扬眉问道:“小弟尚未受职,怎会便有任务?”
呼延相目光微注时大千,含笑说道:“宇文兄及时兄,均已被我家教主,聘为护法职位。”
宇文奇双目之中,精芒微闪,向呼延相叫道:“呼延兄,小弟既然受聘,便应有功。但不知教主有何差遣?”
呼延相笑道:“这桩任务,颇为有趣,教主深知宇文兄精于易容之术,请你化妆为毒手煞神龙飞天的形相,去与那白衣金面人一会。”
宇文奇诧然问道:“教主要我扮做龙飞天作甚?”
呼延相正色答道:“一来那白衣金面人,相当神秘,相当难缠,二来龙飞天重伤未愈,无法出拼强敌,教主遂请宇文兄略展神通,给对方来个下马威,使他尝尝厉害。”
时大千一旁笑道:“教主要宇文兄化妆成龙飞天模样,出面应敌之命,下得十分有趣。但不知目的何在?是要把对方生擒,抑或……”
呼延相笑道:“生擒也好,杀死也好,随便宇文兄自己主张。但有一项原则,就是必须把这白衣金面人的来历身份查出。”
宇文奇含笑说道:“杀人比较容易,查明身份,恐怕甚难。教主交派的这桩使命,我真还未必能胜任呢!”
龙不凡一旁微轩双眉,接口笑道:“宇文护法何必太谦,在你那种威力无伦缩骨抽筋手段之下,什么样的口供,问不出呢?”
于文奇哈哈一笑,独自走向一间静室之中。
片刻过后,再度出现,业已不是无相追魂宇文奇的形貌,变成了毒手煞神龙飞天的模样。
呼延相抚掌赞道:“扮得好,扮得好,宇文兄的易容妙术,果然举世无双。”
宇文奇向龙不凡笑道:“龙老弟,我只见过两次龙飞天,完全凭借一点淡薄印象装扮,不知装扮得可有破绽?”
龙不凡双眉高轩,连连点头笑道:“没有,没有。宇文护法扮得太以高明,丝毫没有破绽,若非我亲眼见你改装,真还认不出呢!”
宇文奇道:“如今是由我单独去见那白衣金面人?还是与龙老弟一同前去?”
龙不凡笑道:“还是由我奉陪,比较显得自然一点。”
宇文奇知晓龙不凡要陪同自己前去之举,略有监视意味,遂点了点头笑道:“好,对方快要等得不耐烦了,我们走吧!”
龙不凡立即率领这位,业已由宇文奇扮作龙飞天的冒牌毒手煞神,向那迎宾馆中走去。
迎宾馆房舍甚多,但那白衣金面人,却被安排在大厅之内。
两人才一进厅,那白衣金面人便神色一震,霍然起立。
龙不凡狞笑说道:“尊驾莫要性急,我先替两位,引见引见。”
白衣金面人怒视宇文奇,厉声叫道:“他就是我要找的毒手煞神龙……龙飞天吗?”
龙不凡点了点头,面含狞笑地,扬眉答道:“正是。但不知我应该怎样为尊驾引介?”
白衣金面人又向宇文奇所扮的龙飞天,狠狠盯了两眼,冷然一笑说道:“不必引介,我少时与这龙飞天,一搏生死之后,或胜或败?均会现出本来面目。”
宇文奇抱拳笑道:“龙某与尊驾素昧生平,一面未识,不知尊驾前来天欲宫,找我则甚?”
白衣金面人切齿说道:“我……我……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听了这句话儿,宇文奇已有八成把握,猜得出对方是谁?但仍故作不知地,诧然问道:“龙某业已说过,与尊驾素昧生平,这……这不共戴天之仇,却是从何结起?”
白衣金面人从座上站起身形,勃然叫道:“龙飞天,你不必多问,且回想生平所作的血腥之事,便可明白,难道我不顾孤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专为寻你之举,还会找错人吗?”
宇文奇侧过脸来,向龙不凡笑道:“看来这位朋友,是非和我见见真章之后,才肯说出来历的了。”
龙不凡因一来深知宇文奇的厉害,二来自己又在这白衣金面人的手下,遭过败绩,遂颇望宇文能把对方杀死,或予生擒,连连点头,含笑说道:“好,先见真章,后报来历之举,在武林中并不罕见,两位不必费事,就在这迎宾馆四海厅前的庭院之中,一较功力如何?”
白衣金面人微笑答道:“当然可以,其实根本不必去往庭院之中,就在这厅堂之上,我也照样可雪恨复仇,使这两手血腥,一身恶孽的毒手煞神龙飞天,恶贯满盈,惨遭报应。”
宇文奇依然气定神闲,毫不冲动地,微笑说道:“还是庭院之中,来得宽敞一些,也好使尊驾,便于施展你的佛门绝艺。”
“佛门绝艺”四字,把那白衣金面人,听得微吃一惊,向宇文奇注目凝视。
宇文奇也缓缓站起身形,伸手让客笑道:“朋友请。”
白衣金面人昂然举步,从四海厅中,走向厅前的宽大庭院。
但就在这段极近距离之中,那白衣金面人竟不知何故,步履两度停顿。
宇文奇低头缓步,不知在想些什么心思,龙不凡却看出白衣金面人的神情变化,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宇文奇悄然说道:“宇文护法,你有没有觉得那厮好像受了什么惊吓?步履竟连连停顿。”
宇文奇抬起头来,向白衣金面人先看了一眼,然后也以传音密语,对龙不凡笑道:“这是难以避免的意料中事,罗刹教声威之盛,震动八荒,那厮一时气傲,单人闯来,但辨清利害以后,哪有不心胆暗慑之理?”
龙不凡悄然说道:“宇文护法能把他生擒最好,否则便活活毒死,千万不可放他逃走。”
宇文奇传音答道:“我当然尽力而为。但这白衣金面人,技艺极高,又会佛门绝学,恐怕不像一般武林人物那般手到擒来,难免要大大费点心思。”
密语至此,业已走到庭院之中。那白衣金面人,目注宇文奇,厉声叫道:“龙飞天,我们不必多说废话,可以开始一搏生死了吧?”
宇文奇笑道:“我们是怎样相搏?用拳掌、兵刃,抑或软、硬、轻功?”
白衣金面人好似不太耐烦地,摇手说道:“无须那么噜嗦,我们把各种武功,均汇杂在拳脚之中,一搏生死便了。”
宇文奇点头笑道:“好,这叫做各尽所能,根本不必再论什么江湖规戒,武林规矩。”
白衣金面人厉声叫道:“对了,正是如此。我们今日是生死之拼,可以只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语方毕,宇文奇狂笑连声,踏中宫,走洪门,一招骊龙探爪,带着呼呼劲风,便向这白衣金面人的胸腹之间击到。
白衣金面人猝不及防,几为击中,尚幸他确具上乘身手,轻功更是绝佳。
方以一式弱柳随风,借用宇文奇的劲急掌风,飘退八尺,口内并怒声叱道:“龙飞天,你好无耻。”
宇文奇得理之下,不肯让人地,接口冷笑说道:“什么叫做无耻?你方才不是说过,彼此互作生死之拼,可以不择手段?”
说话之中,推山填海,鬼王拨扇,仙人指路,三绝招回环并发,幻起满天掌影地,向那白衣金面人,猛烈攻去。
龙不凡看得心中暗赞,觉得宇文奇不但武学极高,心思并极狠辣,如今既已抢占先机,那白衣金面人多半绝难在他手下,有甚侥幸之望。
果然,白衣金面人仓猝应敌之下,一身技艺,不及施展得开,硬被宇文奇圈入了如山掌影之内。
十招,二十招,三十招……五十招,宇文奇虽然占足上风,但那白衣金面人,却也闪展腾挪,仍有招架之力。
龙不凡观战至此,生恐宇文奇仅凭武功,无法擒获那白衣金面人,遂以传音密语叫道:“宇文护法,你掌法凌厉精妙,虽已占了上风,但这厮功力不弱,定将拼命顽抗,还是施展你精擅毒技,把他擒住,来得省事一点。”
龙不凡密语才停,宇文奇哈哈一笑,果然立即改变了他的对敌策略。
方才,他是以各种凌厉手法,向那白衣金面人,不断猛烈进攻。如今,却只以一种矫捷轻妙异常的八卦游龙身法,围绕对方游走。
宇文奇不单足下宛如流水行云,连嘴皮也时时翕动,不知在说的什么?
龙不凡因已见识宇文奇极为精妙的无相伤人毒技,遂知那白衣金面人,必遭惨祸,决无幸理。
那白衣金面人突见宇文奇改变策略,不再猛烈进攻,自然颇为惊异。
他好似颇想乘此机会,改采攻势,抢回所失先机,但一转念间,又似害怕上了宇文奇什么恶当似地,仍然凝稳如山,静观变化。
宇文奇约莫围绕着那白衣金面人,转了二十来个圈儿,便停下身形,不住仰天狂笑。
白衣金面人见状一怔,戟指宇文奇,厉声叫道:“龙飞天,你……你怎不和我动手,却……却这等狂妄异常地,发笑则甚?”
宇文奇哂然一笑,微扬双眉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人与人间,可以动手,互比高低,但人与鬼之间,却就不必再作打斗。”
白衣金面人怒道:“此话怎讲?谁是人?谁又是鬼?”
宇文奇笑道:“那还用问,自然我是人,你是鬼。”
白衣金面人目闪神光,勃然叫道:“龙飞天,你少放狗臭屁,我明明是人。”
宇文奇不等白衣金面人话完,便自得意洋洋地,狂笑一声,接口说道:“你如今虽然是人,但片刻之后,即将身化厉鬼,我自然落得悠闲轻松一点,何必与将死之人,拼命搏斗?”
白衣金面人叱道:“胡说,阎王又不要命,小鬼又不来催,我好端端地,怎会突然死去?”
宇文奇双眉一轩,哈哈大笑说道:“我一点都不胡说,阎王虽然不要你的命,我却要你的命。小鬼虽然不来催,我的奇妙毒药,却会来催。”
白衣金面人听至此处,失惊叫道:“你说什么?你……你竟对我卑鄙无耻地,下了毒吗?”
宇文奇淡笑答道:“你如今大概才有点明白,我用八卦游龙身法,绕着你转了半天,是在作些什么?”
白衣金面人先是一怔,但旋即意似不信地,摇头说道:“我不信,你少吹牛,你又不是毒心人屠呼延相,或毒弥勒法尊等乾坤二毒之一,哪里会有这样无相伤人的高明用毒手段?”
宇文奇哈哈笑道:“常言道: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八荒四海之间,异士奇人,何计其数?恐怕未必只有毒心人屠呼延相,和毒弥勒法尊,才会用毒。”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眉腾傲气地,又复说道:“你既不信,我就告诉你吧,你如今且吸上一口长气,屏息片刻,看看是否脑际微晕?”
白衣金面人,果然遵照宇文奇所说,对自己是否业已中毒,试作察看。
宇文奇笑道:“如何?我所说之言,大概不会是胡吹大话。”
白衣金面人未作答复,只把牙关一咬,身躯略晃,好似有点站立不稳模样。
宇文奇一阵狂笑,侧顾龙不凡道:“龙老弟,你看见没有?这厮所中毒力,业已开始发作。”
龙不凡由衷佩服地,点头称赞说道:“宇文护法的用毒妙技,委实高明绝伦,绝不在呼延护法、法尊大师等乾坤二毒之下。”
宇文奇得意地笑道:“要他中毒不难,我还能要他完全服从地,听我指挥。”
龙不凡哦了一声,似乎微有不信神色。
宇文奇双目凝光,盯在那白衣金面人的身上,以一种颇为威严的低沉语音喝道:“抬头。”
那白衣金面人,果然服从宇文奇的指挥,霍然抬起头来。
龙不凡正在暗暗称奇,又听得宇文奇喝道:“看着我,目光不许旁瞬。”
白衣金面人的两道目光,果即茫茫然地,向宇文奇发呆凝注。
宇文奇向龙不凡笑道:“龙老弟,你要他接受我的什么命令?”
龙不凡略一寻思,含笑说道:“宇文护法且先叫他报出他的姓名来历如何?”
宇文奇笑道:“这个还不容易。”
话完,立即转过脸去,向那身躯有点略略摇晃的白衣金面人,沉声叫道:“你到底是谁?赶紧报出姓名来历。”
白衣金面人道:“我……我……我……我……”
他把一个我字,拖得极长,但我字以下的姓名来历,却终于未曾说出。
宇文奇咦了一声,扬眉叱道:“你竟敢如此倔强,不服从的我命令?说,快说,你到底是谁?”
白衣金面人道:“我……我……我……”
他对于宇文奇的发怒,目中虽已现出了畏怯神色,但口中所说的,却仍然只有一个“我”字。
宇文奇两度发令,两度无功,脸上不禁有点讪讪之状。
龙不凡深恐他不好意思,含笑说道:“宇文护法莫要着急,这厮功力甚厚,大概药力虽已发作,却尚未到使他完全迷神乱性地步。”
宇文奇勃然说道:“我的手段,从来未曾失灵,我非要叫他自行招出他的姓名来历不可。”
说完,便一步一步,面凝寒霜地,向那白衣金面人走去。
宇文奇每走近一步,白衣金面人的身上,便起一阵抖颤,仿佛对宇文奇十分畏惧。
宇文奇一直走到距离白衣金面人仅约两三尺之处,方止住脚步,沉声叫道:“你不许倔强,必须听我命令,快说,你到底是谁?”
这回,那白衣金面人果然完全服从地,应声答道:“我是你祖宗!”
服从虽已服从,但答话却太以难听,这句“我是你祖宗”之语,把宇文奇听得一怔。
就在宇文奇这微微一怔的失神之间,白衣金面人右掌倏扬,捷如石火电光般,向宇文奇当胸拍到。
他这右掌,这时已略为涨大,色变淡金,并隐隐挟有一种淡淡旃檀香味。
变起突然,何况宇文奇又是正在失神之下。
再加上彼此距离太近,仅有二三尺光景,却哪里还闪得开,如此猝然的迅速一击。
宇文奇知道不妙,拼命向左转身,勉强避开了前胸要害,仍在肩背之间,挨了一掌。
这一掌,威力非凡,硬把宇文奇打得向前跄踉出五六步远,并似收不住脚,站不稳身,即将仆倒在地。
龙不凡大吃一惊,赶紧抢前两步,把宇文奇那摇摇欲倒的身躯扶住。
他相当机警,一面扶持宇文奇,一面并凝功暗备,防范那白衣金面人的跟踪进袭。
但那白衣金面人也颇乖巧,一掌震伤宇文奇后,竟不进反退,口中并狂笑叫道:“原来你不是毒手煞神龙飞天,却是什么宇文护法改扮,幸亏我有佛门至宝护身,不畏奇毒,才使你空费心思,作法自毙。”
语音至此,人已退出数丈,足下略停,又向龙不凡狂笑连声,提气叫道:“龙不凡,你且转告毒手煞神龙飞天,我与他有一天二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日内定必再来,使他惨遭报应。”
说完,白衣闪处,便向来处遁去。
龙不凡勃然大怒,正欲追赶。
宇文奇却拉住他的衣袖,皱眉低声劝道:“龙老弟,穷寇莫追,何况此人一身功力,相当厉害,你纵追上,也……也未必是他对手。”
这“未必是他对手”之语,听得龙不凡脸上一红,咬牙说道:“我纵不追,也可发动号令,命沿途桩卡,加以拦截。”
宇文奇苦笑说道:“连你我这等功力,尚对他无可奈何,那些寻常桩卡,无非白白送死,济得甚事?龙老弟,你身边有没有带着益元补气灵丹,给我两粒。”
龙不凡如今方想起宇文奇曾挨了一掌,遂赶紧取出两粒丹药递过,并以关切神情问道:“宇文护法,你……你肩背间的伤势如何?”
宇文奇服下灵丹,苦笑一声答道:“幸亏我在贴身穿了一件金丝软甲,尤其在挨掌部位,更有两片护穴龙鳞,否则纵不当场毙命,也难免成为废人的了。”
龙不凡因为自己也尝过白衣金面人的那种金色巨掌的掌力厉害,遂知宇文奇所说,并非过甚之词。
宇文奇盘膝坐下,略一运气过脉,然后方站起身形,摇了摇头叹道:“这样看来,那种微带旃檀香味的厉害掌力,不是须弥金刚手,便是大悲神掌。由此可见,那白衣金面人,定是佛门弟子。”
龙不凡点头说道:“刚才那厮行时,业已自承有佛门至宝护身,不畏剧毒,必是佛门弟子,不会有错。但罗刹教从来未被别人占过便宜,总坛圣地,更是无人敢闯,如今竟被那厮扬长而来,得意而去,真……真是憋满了一腔恶气。”
宇文奇微扬双眉,冷笑一声说道:“慢说罗刹教从来未被别人占过便宜,就是以我宇文奇而言,又生平何尝被人沾过一掌半指?不过,我们彼此这一腔恶气,倒不愁没有发泄机会。”
龙不凡接口问道:“宇文护法,你所说发泄这口恶气的机会何在?”
宇文奇狞笑扬眉,目闪厉芒答道:“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金鳌。”
龙不凡道:“原来宇文护法是想诱那白衣金面人再来。但那厮功力既高,心思又颇机智,我们却非用些希世之物,作为香饵不可。”
宇文奇哼了一声,阴森森地答道:“当然够希世了,我打算用龙心、龙肝、龙皮、龙肉,不知龙老弟意下如何?你……舍得吗?”
这些“龙心、龙肝、龙皮、龙肉”等语,均与“龙老弟”颇有关连,再加上末后一句“你舍得吗”?简直使龙不凡听得发怔。
但龙不凡乃系绝顶聪明人物,他略一回味之下,便体会出宇文奇的用意,扬眉问道:“莫非宇文护法是准备拿毒手煞神龙飞天龙堂主,作为钓鳌香饵?”
宇文奇笑道:“龙老弟难道忘了那白衣金面人曾一再声明与龙堂主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龙不凡点头答道:“我当然记得,以龙飞天作为钓饵,自然绝好,不过……”
宇文奇接口怪笑说道:“不过为求逼真起见,难免会使那位龙堂主,吃些苦头,故而,我才探问龙老弟,可舍得吗?”
龙不凡目注宇文奇,微轩双眉问道:“要令龙堂主吃些什么苦头?宇文护法可否把你心中妙计,说来给我听听。”
宇文奇狞笑说道:“我要龙老弟借着今日之事,迁怒龙堂主,报请教主下令,指责龙堂主因私仇引来外敌,使本帮有损威誉,处以五马分尸极刑。”
龙不凡听得大吃一惊,骇然问道:“宇文护法,你说什么?要让龙堂主受五马分尸极刑?”
宇文奇微轩双眉,向龙不凡看了一眼,淡然笑道:“龙老弟,假如你有一名不共戴天深仇,你愿不愿意听任他死在旁人手下?”
龙不凡恍然叫道:“宇文护法的想法真高,我们只要把处决毒手煞神龙飞天之事,略加张扬,那白衣金面人定必再来,设法在龙堂主惨遭五马分尸之前,先行报仇雪恨。”
宇文奇点头说道:“这方法不会无效,只不过为求情况逼真起见,难免要使那位龙堂主,受些皮肉之苦。”
龙不凡扬眉笑道:“这是用计,又不是真要把龙堂主五马分尸,他定会服从,不敢有丝毫异议。”
宇文奇微笑说道:“龙老弟既已同意,我们再去与呼延首席等商量,还要请你代我向教主驾前,请领这次有辱使命之罪。”
龙不凡生性冷傲,向不服人,但对于这位无相追魂宇文奇,倒是由衷地佩服,含笑说道:“宇文护法说哪里话来,你已为此尽力,并曾身受掌伤,险遭不测,我师傅只有嘉慰,怎么还会怪罪?”
宇文奇长叹一声,苦笑摇头说道:“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我真惭愧……”
龙不凡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即含笑慰道:“宇文护法不必惭愧,慢说你当局者迷,就是我这旁观之人,也绝未想到那白衣金面人,竟会诡诈异常,假装中毒!若非你内着金丝软甲,更有护穴龙鳞,真还遭他毒手了呢!”
宇文奇探怀取出一个小小扁包,还与龙不凡,向他笑嘻嘻地,扬眉道:“龙老弟,这点小东西,送给你吧!”
龙不凡接过扁包,打开一看,见是三片金色鳞甲,不由吃了一惊,失声问道:“这就是极难得的武林至宝,护穴龙鳞?”
宇文点了点头,龙不凡谦谢说道:“在下何以敢当宇文护法的如此厚赠?”
宇文奇笑道:“那白衣金面人极为厉害,龙老弟日后不仅定必还会与他相遇,加上争霸江湖,镇日以武会友,也难免另有其他强敌,身边多了这三片龙鳞,护住致命要穴,总比较妥当一些。只可惜我所余仅此,无法多赠而已。”
龙不凡听宇文奇这样说法,遂满心欢喜,高兴万分地,称谢收下。
他们回到天欲宫中,呼延相、时大千等人,仍在饮酒闲谈,等待消息。
一见宇文奇、龙不凡归来,呼延相首先起立相迎,含笑说道:“宇文兄亲自出手,大约必成,可把那白衣金面人拿住,并问明他的来历了吗?”
宇文奇满面愧色,摇头一叹答道:“小弟有辱使命,并险遭那厮毒手,特来向呼延兄领罪。”
呼延相大感意外,方自咦了一声,龙不凡已代宇文奇解释地,把适才情况,说了一遍。
一来他亲眼目睹,知道当时情况,确是如此。
二来他对宇文奇相当敬服,又获得三片武林至宝护穴龙鳞,自然于言语中分外回护开脱,说明宇文奇对纵令白衣金面人逃走之事,毫无责任。
呼延相听完,果对宇文奇安慰一番,皱眉说道:“那白衣金面人,武功奇高,心计又如此诡辣,到着实出人意料之外,他这一去……”
龙不凡接口笑道:“呼延首席护法,饶那白衣金面人,心计多么诡辣,我们也有法儿,令他重蹈网罗。”
呼延相目注龙不凡,扬眉含笑问道:“龙老弟计将安出?”
龙不凡遂将宇文奇所献那条准备窝弓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金鳌之计,当众说了一遍。
呼延相等他说完,抚掌赞道:“龙老弟果然高明,定得好计。”
龙不凡赦然一笑,指着宇文奇道:“在下不敢掠美,这条钓鳌妙计,是宇文护法所献。”
呼延相向宇文奇笑道:“宇文兄,你此计虽妙,因龙飞天也是一家堂主,要用他作为钓鳌香饵,小弟未敢擅专,似乎仍应先向教主驾前,请示一下,方合体制。”
宇文奇点头笑道:“呼延兄之言,极有分量,小弟本意,也是如此,并已对龙老弟说过的了。”
呼延相转过面来,向龙不凡含笑叫道:“龙老弟,常言道:打铁必须趁热,这条妙计,也必须立即运用,不可迟延,教主闭关期间,外人不宜惊扰,就烦老弟去请示一下,并对龙飞天龙堂主,说明其中原委。”
龙不凡领命而去,少顷便自转来,说他师傅罗刹教主江夫人业已同意,并请呼延相全权主持其事。
呼延相笑道:“教主既已同意,我们便定于明日午正时分,在本教刑场炼魂台前施行,龙老弟且命人连夜宣扬,务令传入对方耳内。”
龙不凡连声领命,呼延相又向宇文奇、时大千二人笑道:“今日已夜,宇文兄与时兄,又是新来,我已命人为你们准备卧室,且请休息了吧!尤其宇文兄适才曾受掌伤,更应好好调气行功,将养将养。”
说完,便命教中弟子,引领宇文奇、时大千二人,前往所居卧室。
卧室虽分两间,却是连在一起,时大千见无外人,遂向宇文奇问道:“宇文兄,你适才当真受了伤吗?”
宇文奇正色朗声答道:“怎么不真?我这就行功调气,自行疗治,时兄不必对我照拂,请自安歇。”
但语音刚了,却暗运蚁语传音功力,向时大千耳边,悄然叫道:“时兄,我们新来,对方可能尚未完全信任,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更是年老成精,刁猾异常,须防暗中观察,隔垣有耳。故而,时兄请归己室,好在两室相连,我们可以用蚁语传声,择人专注的密谈一切,就不致引人起疑的了。”
时大千暗佩宇文奇心思极细,与那呼延相真所谓棋逢敌手,遂点了点头,朗声笑道:“小弟本想为宇文兄略尽绵力,既然宇文兄伤势不重,可以自行疗治,便请珍摄,小弟告退。”
说完,略一抱拳,便别过宇文奇,回到自己所居卧室之中,佯为运气行功,盘膝入定。
时大千刚刚坐下,耳边便听得一丝蚁哼似的极为清晰语音,带笑叫道:“时兄放心,小弟毫未受伤,只是与那白衣金面人,一吹一唱,一搭一挡地,演了一出戏儿,骗骗龙不凡那自以为聪明的傻瓜而已。”
时大千大感意外,也以传音密语,向隔室的宇文奇耳边,专注问道:“竟有此事?小弟怎觉得那白衣金面人的轻功身法虽好,却不像司空远老弟?”
宇文奇传音答道:“时兄法眼无差,今日前来闯关的那白衣金面人,本来就不是司空远嘛!”
时大千诧道:“那人既非司空老弟,怎肯与宇文兄搭挡合作?宇文兄查出他的姓名来历了吗?”
宇文奇笑道:“她是司空老弟的一位红妆密友,名叫方家琪,这次是来寻找毒手煞神龙飞天,报复父兄之仇的。”
时大千不解问道:“当时既有龙不凡在旁监视,宇文兄怎有机会与方家琪姑娘,互通款曲?”
宇文奇颇为得意地,传音笑道:“我在一与对方相见之下,便乘机加以暗示,然后便利用动手机会,互以传音密语,畅谈一切。”
时大千问道:“宇文兄与方姑娘谈些什么?”
宇文奇道:“首先我问她知不知道司空远老弟的安危下落?其次便告以罗刹教能手太多,虽然急于亲仇,也不宜孤身犯险,并叫她照我安排,退出龙潭虎穴。”
时大千对于司空远,甚为投缘,闻言之下,急急问道:“司空老弟的安危下落如何?方姑娘可知道吗?”
宇文奇传音答道:“万姑娘的回答,因限于时机勿迫,无法详尽,只说关于司空老弟下落,她不知情,仅知晓司老弟不单安然无恙,并有旷世奇遇。”
时大千心中顿宽,含笑传音说道:“只要安然无恙,便上上大吉,何况还有旷世奇遇。这样看来,另外那位白衣金面人,多半定是司空老弟的了。”
宇文奇笑道:“小弟心中想法,与时兄毫无二致。”
时大千还有一项疑问,也向宇文奇提出,传音问道:“宇文兄既以绝妙安排,使方家琪姑娘,安然退出龙潭虎穴,为何又献钓鳌之计?”
宇文奇道:“我献此计之意,含有双层妙用。一是想乘机帮助方家琪姑娘,雪却杀父杀兄之仇。二是想借此引出司空远老弟,和他畅叙别来经过。”
时大千骇然问道:“要帮助方姑娘报仇?难道宇文兄打算把明日午正炼魂台之事,来个弄假成真?”
宇文奇笑道:“龙飞天杀死方家琪的父兄,一向又心狠手辣,满身孽债,我便判他个五马分尸,也只是替天行道,并不为过。”
时大千道:“对龙飞天而言,自然罪有应得,但这一弄假成真之下,罗刹教中那干恶煞凶神,岂不对宇文兄大起疑窦?”
宇文奇笑道:“常言道:戏法人人会变,各有巧妙不同。龙飞天五马分尸之举,倘若弄假成真,教主江夫人当然必起疑窦,故而我在用计方面,务须大费神思,把这桩错误责任,推到另一人儿头上,请他代为担待。”
时大千笑声问道:“宇文兄用这李代桃僵之计,固然绝佳。但不知你打算把这责任,推给谁呢?”
宇文奇应声答道:“这人必须有两项条件,一是获得罗刹教主江夫人相当信任。二要地位甚高,才可以担待得起,时兄不妨猜上一猜好吗?”
时大千根据宇文奇所说条件,想了一想,仍用蚁语传音神功,择人专注地,隔室悄然说道:“宇文兄神机妙算,令人难测。但小弟大致想来,觉得可能是毒心人屠呼延相,与玉面神龙龙不凡,二者之一。”
宇文奇笑道:“时兄猜得对了,我再请你猜猜,在这两者之间,我到底看中了谁?”
时大千这次却未加思索地,接口说道:“自然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于前者,小弟认为宇文兄多半是想把这项责任,推到龙不凡的头上。”
宇文奇问道:“时兄何以如此推断?”
时大千道:“因为毒心人屠呼延相,老奸巨猾,不会像龙不凡那样容易听从宇文兄的安排摆布。”
语音方毕,便听得隔室中的宇文奇,失声低低一笑。
时大千诧然传音叫道:“宇文兄发笑则甚?小弟猜错了吗?”
宇文奇含笑答道:“时兄恰恰猜反,我认为龙不凡未必肯乖乖听话,但我对于那位毒心人屠呼延相,倒可以指挥如意。”
时大千有点不太相信地,又向宇文奇问道:“宇文兄打算怎样指挥呼延相,使这位毒心人屠,代为担当责任?”
宇文奇笑道:“时兄暂时莫问,明日请你以欣赏眼光,在炼魂台上,看我表演,岂不更有趣味?”
时大千听宇文奇不肯说出计划,自也不便深问,遂转过话头,传音笑道:“宇文兄,你适才曾说此举,还可引出司空远老弟之语,却是何意?”
宇文奇道:“时兄有所不知,那毒手煞神龙飞天,前在幕阜山中,便险些死在屠龙客曾凯手下,幸亏司空远老弟,挺身相救,才得活命。”
时大千咦了一声问道:“司空老弟难道不知龙飞天是方家琪不共戴天的父兄深仇,怎么还会出手相救?”
宇文奇笑声答道:“司空老弟是眼见龙飞天杀害方家琪父兄之人,怎会不知?他就是因为双方仇恨太深,才特意救下龙飞天,好让方家琪姑娘有机会亲手报仇雪恨。”
时大千悄然叹道:“司空老弟的用情真深,根据宇文兄所说原则,他若听龙飞天被判死刑之事,确实会赶来的呢!”
宇文奇得意笑道:“我运用此计,有两项目标,能兼其成,固然最好,再不济也会实现其中之一,并寓有相当趣味。”
两人密语一完,便当真作起内家功夫,入了物我两忘,人天交会妙境。
次日清晨,那毒心人屠呼延相,便命罗刹教徒,在炼魂台刑场之前,布置一切。
约莫晨末已初,这干恶煞凶神,便已都到了炼魂台上。
时大千目光一扫,见参与此事之人,除了自己与宇文奇外,还有毒弥勒法尊,象鼻天尊皮坚、龙不凡,及主持一切的毒心人屠呼延相。
再看当地情况,炼魂台是背崖而建,台下一片广大石坪,左右两侧,均有参天高峰,形势极称幽险。
时大千心中盘算暗忖司空远或方家琪若来,则不是藏身台后高崖,便是匿迹左右高峰的半腰以下。
他目光遥注,未曾在左右两峰,发现迹象,遂不着痕迹地,又向炼魂台后的高崖注意。
常言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时大千功力本高,这一留心观察之下,果然发现台后高崖,有人潜伏,只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而已。
他正想与宇文奇密通消息,呼延相忽然走过,向他悄悄地道:“时兄、宇文兄之计,果然高明。眼看着那条鳌鱼,就快吞上香饵了呢!”
时大千笑道:“不见得吧?对方心机,相当灵敏,未必定肯前来,上这恶当。”
话方至此,呼延相便接口笑道:“时兄怎么这样说法?你适才全神贯注炼魂台后高崖,似用天耳通神功,加以察听,难道还未曾发现对方踪迹?”
时大千大吃一惊,觉得这老毒物,目光冷锐,真够厉害。
呼延相既已看出自己举动,当然不便隐瞒,遂大大方方地,点头笑道:“崖上确实略有动静,但呼延兄若是不说,小弟尚以为是本教派的埋伏人手。”
呼延相仿佛把时大千视为心腹地,低声笑道:“用不着另外派人埋伏,我已有万全准备,绝不会弄假成真,让龙堂主身遭惨死。”
时大千闻言一震,心想呼延相对自己如此说话则甚?难道这狡若天狐的老毒物,业已看破了宇文奇献计用意?
就在时大千颇为惊骇,并无词可对之际。
宇文奇缓步走过,向呼延相含笑叫道:“呼延兄,如今业已巳末,快交初午了。”
呼延相一笑走开,向龙不凡叫道:“龙老弟,行刑时刻将到,请你吩咐他们,准备五马,并把叛教罪徒龙飞天,押上炼魂台来。”
时大千乘着龙不凡如言传令之际,暗把呼延相适才所言,用传音密语,向宇文奇加以转述。
宇文奇静静听完,哂然一笑,嘴角微撇,也以传音密语答道:“饶他奸似鬼,也得喝喝老娘的洗脚水。时兄请拭目静观,看看我与呼延相老儿,究竟谁的心机高密,谁的神通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