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大千双眉紧皱,哭丧着脸儿答道:“这帮罗刹凶人,仿佛每个都穷的精光,一无所有,我空自在他们袋内怀中,摸来摸去,也未摸到半点东西……”
宇文奇哦一声,失笑说道:“原来如此,这并非时兄失手,只怪你这妙手书手的偷名太大,可能那毒心人屠呼延相,在迎宾之前,先行下令清身,才会使所有罗刹凶人,个个一光如洗。”
时大千忽然想起一事,目闪精芒,扬眉叫道:“宇文兄,我想起来了,此行并未完全空手,总算在那老毒物呼延相的身边,摸到一样东西。”
宇文奇闻言问道:“什么东西?想必十分名贵。”
一时大千摇头答道:“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大概是个纸卷,我到手以后,尚无机会察看。”
说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纸卷,向宇文奇递去。
宇文奇接过纸卷,在未加拆阅之前,先仔细看了几眼,并凑向鼻尖,嗔了一嗅。
时大千诧声问道:“宇文兄,莫非纸上有毒?”
宇文奇并未答复时大千的这桩问话,把那纸卷,缓缓拆开,顿时面呈微笑。
时大千道:“宇文兄笑些什么?”
宇文奇把那业已拆阅的纸卷,递还时大千,含笑说道:“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果然老奸巨猾,一闻时兄之名,便断定你这盖世神偷,会对他下手。”
原来,那只是个寻常纸卷,纸上写着“多承光顾”四字。
时大千气得牙关一咬,目注宇文奇道:“宇文兄,你不是也有要毒倒毒心人屠呼延相之话,不知曾对他下手了吗?”
宇文奇脸色忽变,长叹一声答道:“下手虽已下手,但呼延老儿,毒圣之名,果不虚传,恐怕我只是白费心机,未必能发生作用,把他毒倒。”
时大千见宇文奇神色不豫,遂加以安慰地,含笑说道:“宇文兄不必懊恼,这次纵未得手,下次再来,常言道:善水者,死于溺,善火者,死于焚。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既有毒圣之名,终必将死于毒上。”
宇文奇苦笑说道:“时兄,我不是为了毒不倒呼延相有所懊恼……”
时大千听出宇文奇话中有话,接口问道:“宇文兄难道另有什么失意之事?”
宇文奇叹道:“时兄居然还一无所知吗?我们两人,均已于不知不觉之间,中了呼延老儿那名不虚传的神奇毒技。”
时大千闻言,双眉一挑,立即盘膝坐下,运气行功,察看体内有何异状?
宇文奇摇头叫道:“时兄不必再加察看,这正叫一山还有一山高,呼延老儿毒技,着实高我多多,慢说你还动手摸他身边,就连我刻意提防,毫未与他接触,并在鼻中手上,先抹解药,也照样难免中毒。”
这时,时大千也已察出脏腋间果蕴奇毒,不禁愁锁双眉,向宇文奇苦笑说道:“宇文兄,此事怎办?”
宇文奇的神色,仿佛比时大千来得轻松一点,不慌不忙地,含笑答道:“时兄,你不是精于医道的吗?最好我们设法找上几条新鲜鲫鱼,由我再施展一次鲜鱼拔毒手段……”
时大千不等宇文奇话完,便自脸上一红,赧然叫道:“宇文兄,这次的毒力,与上次不同,更为奇异多多,不是小弟的浅薄医道,所能加以祛解。”
宇文奇皱眉说道:“这样说来,我们只好于毒发之前,再去天欲宫,向呼延老儿,低头求药。”
时大千双眉一挑,厉声叫道:“不行,我已把那呼延老儿,恨入骨髓,非和他誓死一拼不可,纵令尸成血水,骨化飞灰,也绝不低头慑服。”
宇文奇笑道:“时兄何必这样固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们即令对呼延老儿低头,也未尝不是一种高明手段。”
时大千扬眉问道:“宇文兄是打算假意归顺罗刹教下,然后再从中……”
宇文奇接口答道:“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眼前我还有一着闲棋,可以试加发动,或许能略生效果,解决问题,也说不定。”
时大千喜问道:“宇文兄所预置的,是一着什么闲棋?”
宇文奇遂把自己控制宓红之事,向时大千说了一遍。
时大千听完,眉头微皱说道:“预置内应,虽是良策,只可惜宓红的身份低微,仅系龙不凡泄欲之具,恐怕发生不了太大作用?”
宇文奇笑道:“那倒说不一定,天下事往往只要略得些微助力,便可有关成败,左右大局。”
时大千想了一想,也觉宇文奇所说,不无道理,遂向他扬眉问道:“我们已离天欲宫,却怎样找那宓红,难道再走趟回头路吗?”
宇文奇含笑道:“我们不必找她,那宓红自会设法找我。”
时大千方对宇奇看了一眼,宇文奇又自笑道:“因为宓红受我药力控制,性命攸关,非找我索讨解药不可,我们不要走得太快,注意一切信号便了。”
时大千闻言,将信将疑地,与宇文奇并肩缓步,向前走去。
一路之间,并未有甚信号,直等走出那条纷歧路径以后,方看见有人用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箭头,箭头之前,并写了一个三字。
时大千指着箭头,侧顾宇文奇道:“这是不是……”
宇文奇不等时大千问话,便举袖一拂,抹去了地上痕迹,依然向前缓步。
时大千拟动问间,却见宇文奇于前行数十步后,陡然改变方向,脚下加快地,向左驰去。
他记得那箭头是向左指,遂知果是宓红所留记号。
宇文奇之这样做法,无非替宓红掩饰痕迹,免得万一被罗刹教中人物,识破机关,断了这条内应之路。
约莫左驰三里,有片密林阻路。
林口,仍然有道箭头,划在地上方向直指林内。
但宇文奇、时大千二人,进林之后,却鸦雀无声,听不见任何声息,也看不见任何人影。
宇文奇以为宓红是对时大千怀有惧心,遂含笑扬声叫道:“宓大弟妹,你出来吧。这位妙手书生时大千兄,不是外人……”
话方至此,忽在目光微瞥之下,一株合抱巨树之后,飘起红衣一角。
这角红衣,显然是宓红所着,但她对宇文奇的指名相呼,仍未作答。
宇文奇颇感惊奇,提气飘身,纵向树后观看。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使这位相当深沉,极为稳重的宇文奇,看得怒冲牛斗,咬碎钢牙。
原来树后的那角红衣,虽是宓红所着,但这位曾经一再为情欲失足的风尘奇女,却已惨死多时。
宓红是被一枝长箭,穿胸射死,钉在树干之上。
人死之后,并似毒力仍发,手足四肢,及颈腹等处,均有强烈痉孪现象,以致死状之惨,令人不忍卒睹。
时大千是与宇文奇一同飘身赶过,手指树上遗尸,向宇文奇皱眉问道:“宇文兄,这就是你所说的宓红姑娘吗?”
宇文奇铁青着一张脸儿,从双目中闪射出令人心悸的恨毒神色,点了点头,默然不语。
时大千知他气愤异常,遂加以安慰地,含笑叫道:“宇文兄不必过分气恼,你的这着闲棋,虽被对方识破毁掉,但毕竟只是一着闲棋,似乎无关大局。”
说至此处,双眉一挑,目闪炯炯神光,正色朗声说道:“但下手人太以狠毒,竟对一个弱女子,用有干天和的错骨分筋手段,此人心肠过辣,必伏阴诛,我不知道他将来死时,会是怎样死法?”
好,这下够妙,时大千想安慰宇文奇,结果竟把宇文奇臭骂一顿,骂得他体无完肤,面色如土。
其中原因,在于宇文奇自知所用手段,有点过分,还曾把自己控制宓红的所用药物性质,向时大千坦白明言。
时大千骂过以后,才发觉宇文奇的脸色,特别难看,不禁愕然说道:“宇文兄,你为何神色如此不豫,难道不以小弟之说为然吗?”
宇文奇挨了一顿窝心臭骂,苦于无法声张,只好摇头答道:“时兄所言,正义凛然,哪有偏颇之理,小弟是在对那下手杀人的万恶凶徒……”
时大千接口问道:“杀人者是谁?宇文兄看出端倪了吗?”
宇文奇不假思索地,点头答道:“此事不难判断,因宓红与她妹子宓绿一样,全是死于长箭之下,显然又是那玉面神龙龙不凡所为,只不过这次未在箭上,涂那化血剧毒而已。”
时大千恍然说道:“我明白了。”
宇文奇道:“时兄明白何来?”
时大千道:“宓红必是在偶然不慎之下,露了马脚,使龙不凡起了疑心……”
宇文奇听至此处,接口说道:“有此可能,因为那龙不凡是个相当狡诈的多疑脚色。”
时大千继续说道:“龙不凡既然起疑,必会暗中跟蹑宓红行动,追至此处,见她叛迹已露,才不再怜香惜玉地,张矢放箭,下了毒手。”
宇文奇点点头说道:“时兄所料,多半近于事实,但若然这样说来,龙不凡不会以仅杀宓红,便告满足,他难道未曾另派杀手,而容许我们,轻轻走脱吗?”
时大千愕然叫道:“宇文兄的看法,比小弟更进一层,这片密林之中,必会另有凶险。”
宇文奇突然目射凶芒,狞笑说道:“龙不凡不弄花样便罢,若是弄甚花样,这我非叫他死无葬身之地不可,难道这片密林的凶险程度,还强于天欲宫吗……”
话犹未了,“轰”的一声,林中满布火光。
时大千皱眉叫道:“不好,对方是利用地势,纵火焚林,我们毫无警觉,入林太深,这回恐怕难以全身而退?”
宇文奇经验老道,遇危不乱,向时大千冷笑说道:“时兄莫要气沮,我们且看看火势,是否四面八方,同时烧起,毫无空隙可资逃避?”
说完,两人便闪目四周,仔细观察。
照说,龙不凡既系谋定而动,意欲把宇文奇置于死地,自然是四面八方,同时放火,绝不会再给他留甚逃遁之路。
理论如此,事实不然,偏偏在正西方,留出一面未曾纵火。
时大千见状一愕,手指正西方,向宇文奇叫道:“宇文兄,你看龙不凡居然用这种浅薄手段,对付我们,正西方必有比烈火更为凶毒的厉害埋伏。”
宇文奇冷笑说道:“这是当然之理,但我们明知罗网,也只好自行往投,总比待毙此间,被无情烈火,化为灰烬的好。”
时大千哼了一声,点头说道:“好,我们与对方放手一拼,手下不必再留任何情分,拼得了一个是一个,拼得了两个是两个,反正时大千不甘白死,纵进棺材,我也非拉上几个垫背货色不可。”
语音甫落,身形已如电掣虹飞,飞越当前的一片大树林,向正西方无火之处扑去。
宇文奇知道这位妙手书生,中毒在前,被困在后,生平可能尚未曾受过这等挫折,胸中愤怒,定必到了极致。
但利令智昏,人若过度愤激,往往会乱了章法,眼前局面,最忌冲动,非要冷静应付不可。
故而他一面紧紧追随时大千,一面含笑叫道:“时兄切莫激怒,眼前局面,极为凶险,我们既失天时又失地利,更不占丝毫人和,要保持一世英名,非特别冷静不可。”
时大千冷笑一声,剔眉说道:“宇文兄话虽不错,但对方手段卑鄙,太以阴毒下流,我非要斗他一斗,看看究竟是甚么东西?那副心肠,又是什么颜色?”
这两位武林怪人,身法何等快捷,说话间,几个起落,已纵出二十余丈,到了正西方的未曾着火之处。
到了地头,方看出非是有人为他们特留逃路,而是地势天成,在这一带,全是石地,不曾生有半根树木。
时大千狂笑说道:“原来这是天意如此,并非对方有心慈悲,宇文兄……”
宇文奇接口叫道:“时兄莫要大意,对方对于当地地形,定比我们熟悉,他虽无法在此放火,也必在此设有厉害埋伏。”
话方至此,面前一片小山崖,有人冷笑说道:“宇文老儿,你算猜得对了,此处正是设有埋伏,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不必再妄想逃生,还是乖乖纳命便了。”
时大千仿佛觉得说话人的语音,有点耳熟,遂向宇文奇问道:“宇文兄,你听不听得出这说话之人是谁?好像不是我们所猜的玉面神龙龙不凡呢?”
宇文奇冷冷说道:“他虽竭力隐瞒原来语音,但在我耳中,却一听便知道他是个什么东西变的。”
语音一顿,目注山崖之后,精芒电闪地,厉声叫道:“班三胜,你替我滚出来吧!你以为呼延相老儿,为你设法解毒之后,我宇文奇和时大千,便制不了你?”
时大千被宇文奇一言提醒,想起难怪自己要觉语音耳熟,崖后发话之人,正是虎牙天王班三胜。
宇文奇话完,崖后一声冷笑,倏然闪出了三条人影。
这三人现身以后,正是虎牙天王班三胜,象鼻天尊皮坚,与另外一个貌相既颇俊美,又颇阴鸷,约莫二十七八岁的瘦削黑衣少年。
时大千因在幕阜山,暗中见过龙不凡,遂对宇文奇低声问道:“宇文兄,这黑衣少年,不是龙不凡,他是谁呢?看来一身武功,已有相当成就。”
宇文奇疑心对方就是曾与司空远互订约会的蒙面黑衣人,眉头微皱,悄悄答道:“小弟不敢断定这少年是谁?但觉有点像是九全秀士欧阳珏的得意爱徒,屠龙客曾凯。”
宇文奇语音虽低,却已被那黑衣少年听见,冷笑一声,扬眉叫道:“宇文老儿,你的眼力不错,我正是屠龙客曾凯,你那同伴,昔日化名为‘屠屠龙’的司空远,怎么没有来呢?”
宇文奇生恐他师傅九全秀士欧阳珏也在此间,遂目光一扫四外,见毫无其他人影,方心中略宽地,缓缓笑道:“曾老弟……”
三字方出,屠龙客曾凯已自不悦叫道:“住口,你凭借什么资格,叫我老弟!常言道:有志不在年大小,无才枉活千百岁。我对于你那把年纪,根本不曾看在眼内。”
宇文奇不以为忤地,笑了一笑说道:“我知道能被曾朋友看在眼内的,只有龙不凡的那位风流腻友,雪衣魔女凤双飞。”
这几句话儿,宛如在曾凯心中,深深扎了一刀,也正是宇文奇善攻对方弱点,笑里藏针的厉害之处。
曾凯果然先是神色一震,旋即摇头说道:“宇文老儿,你弄错了,龙不凡与凤双飞,是师兄妹,不是什么风流腻友。”
宇文奇看出屠龙客曾凯,情绪已颇浮动,遂再烧一把野火地,哂然说道:“他们明是师兄妹,暗是夫妻,罗刹教中,何人不晓?”
曾凯钢牙一咬,目中顿现凶光,侧顾虎牙天王班三胜,象鼻天尊皮坚,似欲发话相问。
班三胜不等曾凯开口,旋即含笑叫道:“曾师弟,你休听宇文老鬼的信口胡言,这老鬼惯会挑拨离间,他是想使你和龙不凡起了误会,互相不睦。”
说至此处,目光转注宇文奇,冷然叫道:“宇文老儿,你不必枉费心机,还是干干脆脆,和我比划比划,你不是早就想领教领教我的金虎牙吗?”
宇文奇方一点头,时大千已自扬眉叫道:“班三胜,你不要张冠李戴,要领教你金虎牙厉害的,是我时大千。”
班三胜缓步出场,冷然说道:“时兄见教,亦无不可。班三胜早就暗忖你除了神偷之外,还有什么了不起的武林绝艺?”
这一位凶人,和一位怪杰,正待互相交手,那屠龙客曾凯,突然叫道:“班师兄,杀鸡岂用宰牛刀,你且让我一阵,小弟要和这名列四怪之一的妙手书生较量一下。”
班三胜虽知曾凯纵获师叔九全秀士欧阳珏的真传,但经验火候,必然尚逊自己,却仍毫不争先地,点头笑道:“曾师弟小心一些,盛名之下,必无虚士,这位时大千兄,可不是什么乱充字号的不见经传之辈。”
说到末后两语,目光微瞥宇文奇,从脸上浮现出哂然神色。
宇文奇听出班三胜语含讥嘲,却毫不为意地,泰然自若。
象鼻天尊皮坚,见班三胜让曾凯出阵,压低语音,皱眉问道:“大哥,时大千分明艺业甚高,曾师弟是否……”
班三胜略施眼色,止住皮坚话头,并以蚁语传声功力,对他耳边秘密说道:“我让曾凯出场之举,含有深意,因曾师弟如胜,固然最好,即令他折在时大千手中,也会激怒欧阳珏师叔,毫不考虑地,接受罗刹教的首席护法职位。”
皮坚点头一笑,也以密语传音说道:“我猜出大哥是这种用意,但我们仍须特别留神,不能使曾师弟受到太重伤害,否则在欧阳师叔面前,却将无法交代。”
班三胜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但曾师弟为了与司空远争胜,近来痛下苦功,并磨着欧阳师叔,传授了七巧追魂指,可能会使妙手书生时大千,在阴沟之中翻船,吃点意外苦头,也说不定。”
他们互相密语之间,屠龙客曾凯又向宇文奇叫道:“宇文老儿,我问你司空远为何不来,你怎么尚未答复?”
宇文奇猜出曾凯定是刚才尚未听说司空远身陷观音十八洞中之事,便自应声笑道:“曾朋友太性急了,我记得司空老弟与你定的是清明之约,时日还未到呢!”
曾凯问道:“听你这样说法,司空远到了清明约期,一定会来?”
宇文奇笑道:“司空老弟是最重然诺的少年君子,我猜他多半不会爽约的……”
语音一顿,皮坚狂笑叫道:“宇文老鬼,你不要再吹牛了,纵算司空远重于然诺,他能重闯阴阳界,再过鬼门关吗?”
曾凯闻言愕然,把头一偏,目注皮坚,扬眉问道:“皮师兄此话怎讲?”
皮坚怪笑答道:“曾师弟请专心一志与对手较量,不要再想司空远了,那小贼已于雁荡山观音十八洞的海潮音中,被本教至高无上的罗刹圣母杀死。”
这番话儿,把宇文奇听得心中嘀咕,眉头双皱。
以宇文奇的江湖经验,觉得不论从司空远相貌、品貌、为人、处事等任何方面看来,均显得福泽甚厚,绝非夭折之相。
但如今从呼延相,皮坚等这般罗刹凶人的口中听来,却似乎司空远当真毫无救星,已遇劫数。
故而,宇文奇眉头微皱,拿不稳究竟是该相信自己的目光判断,还是相信耳闻之语?
这时,曾凯听说司空远已死,自然深信皮坚,不会哄骗自己,遂把这件事儿撇开,向时大千傲然问道:“时朋友,我们怎样较量?”
时大千淡淡笑道:“那要问你自己。”
曾凯莫名其妙,诧然说道:“问我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
时大千道:“就是看你们在此设伏,截击我们的用意如何?若想留下我们两条老命,则彼此各尽所能,无须再作任何约定,否则……”
曾凯目光一闪,截口说道:“我们的用意,极为简单,只有八个字儿,就是‘顺我者安,逆我者死’。”
时大千微微一笑,曾凯又复说道:“我不妨说得更清楚一点,就是除非你们接受抬举,投入罗刹教下,否则,明年此时,便是你们的周年忌日,这座山崖之前,也正是你们埋骨之处。”
时大千嘴角微撇,哂笑说道:“曾朋友说得倒真是痛快,可惜……”
曾凯喝道:“可惜什么?”
时大千应声说道:“可惜令师九全秀士欧阳珏未来。”
曾凯问道:“你提我恩师则甚?凭阁下这点端烟袋,拔鸡毛的功夫,难道还敢和我的恩师交手?”
时大千陡然把脸色一沉,目闪寒芒,眉腾煞气地,向这位屠龙客曾凯,冷冷说道:“我倒并不想与令师交手,是因他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徒儿,却无法与你见上最后一面,有点惋惜而已。”
直等时大千话完,曾凯方知对方是意存调侃,根本未曾把自己看在眼内。
他一向心高气傲,不肯服人,闻言之下,气得怒火高烧,狞视着时大千,咬牙叫道:“老偷儿,你少要自命不凡,赶紧进手领死。”
说完,双掌微分,交护前胸,足下不丁不八地,站立凝神,蓄势待敌。
时大千哈哈一笑,正待再向他讥嘲几句,却听得宇文奇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在自己耳边说道:“时兄,这曾凯年岁虽轻,已得九全秀士欧阳珏真传,时兄既欲出手,千万不可轻敌。”
时大千向宇文奇看了一眼,表示会意,然后对曾凯面含微笑,扬眉问道:“曾朋友,你为何叫我先行进手,难道我妙手书生时大千竟……”
曾凯听出对方又有倚老卖老之意,双眉一剔,截口叫道:“我师门中虽有规矩,与人动手,先让一十二招,但你这老偷儿,既得虚名,自命不凡,我便暂时破例,取消这让招规矩,使你早死早投胎,也无不可。”
语音方落,厉啸已起,黑衣飘处,疾逾鬼影地,扑向时大千怀中。
这是一招邪门武学,名叫鬼上门,来势不凡,的确够快够狠。
换了旁人,多要闪躲这一扑之威,以避其锐,但妙手书生时大千,是何等艺业?何等身份?怎肯在一开始时,便为屠龙客曾凯的先声所夺?
他冷笑一声,拂袖喝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不怕鬼上门,你这小小魑魅,少替我张狂猖獗。”
一片罡风,随着大袖拂动,宛若怒海翻涛般,向面前疾飞而来的黑衣鬼影撞去。
曾凯一声狂笑,凝足劲,双掌急翻。
一个是想试试这名震天下的九全秀士欧阳珏唯一衣钵传人,究竟有多大气候?一个是想试试这位名列四怪之一的妙手书生,是否浪得虚名?
故而,这第一招上,双方无甚保留,几乎均以十分功力,接了个实而又实。
劲气四卷,尘飞如雾,首先看出是屠龙客曾凯的猛扑身形,硬被时大千拂袖阻住。
其实也可看出妙手书生时大千身上,所穿的那件长衫,波纹起伏,衣角猎猎作响。
但时大千身形未晃,足下未移,曾凯也未被震得向后再退。
换句话说,就是这一位前辈奇侠,和一位少年凶魔,在开始第一招的试劲硬拼之上,居然成了秋色平分局面。
曾凯首先悚然一震,暗惊这号称当世第一神偷的妙手书生时大千,名不虚传,果非易与。
时大千则除了惊奇之外,还有几分惭愧。
他惭愧的是对方虽是名师之徒,但小小年纪,能有多大火候,自己居然以多年修为,略居上风,真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了。
双方惊骇,原是一刹那间,因在此势均力敌的场面之下,绝不许任何一方,凝神太久。
第二招仍是曾凯发动,以一式炼狱抓魂,右掌五指如钩地,向时大千心窝抓到。
指尖尚远,暗劲先已逼人,分布在招术之中,又含有玄劲内力。
时大千微微一笑,左手暗捏真武诀,四指齐收,中指独挺,觑准曾凯的掌心点去。
曾凯相当识货,认得这种指法,名叫魁星点元,是在中指指尖,凝足全身功力,委实无坚不摧,专破各种内家气劲。
以面对点,纵令功力相等,也必面要吃亏,曾凯遂不欲轻撄其锋,赶紧撤招收式。
他这一式炼狱抓魂改用了小夺命连环八手。
这种招式,是以迅疾胜人,八式回环并发,宛如海雨天风,挟着凌厉逼人气势。
时大千双眉微轩,身形一飘,毫不怠慢地,对这八招疾攻,或闪,或避,或是加以逆袭。
你来我往,转瞬间便斗了二十来个回合。
无论是身手,意念,都由开始试探性的活动,而渐入酣境,化为两团进退如飞的飘忽人影。
一旁凝神静视,各为己方押阵的宇文奇、班三胜、皮坚等人,也不禁纷纷皱眉凝目,相当提心吊胆。
宇文奇怕的是时大千万一失手,把半世英名,丢在曾凯手下,未免太不值得。
班三胜、皮坚两人,则怕的是屠龙客曾凯万一有所失闪,自己岂非维护不周,在师叔九全秀士欧阳珏面前,却是如何交代?
麻杆打狼,既然两头害怕,则这场恶斗,多半斗不太久。
果然,约在双方斗到百招左右,虎牙天王班三胜便自摇手叫道:“时朋友与曾师弟,你们双方住手。”
班三胜发话阻战,自然有其原因。
因在他细心观察之下,看出屠龙客曾凯虽无败象,也无胜机。
这等情况是持久性的斗争,要分明显胜负,非斗到三五百招不可。
班三胜深明利害,知道时大千若是过分年老,气血已衰之人,则曾凯在耐战方面,可以略占便宜。
但时大千不过中年方过,宝刀未老,则斗得越久,他的老到作战经验,便越会发生作用。
由于此故,班三胜才出声喝止,准备换由自己或象鼻天尊皮坚出阵。
时大千与曾凯因对手太强,一味凝神应敌,不知周围情况,有何变化,闻得班三胜出声喝止,自然人影立分。
曾凯目光一闪,电扫四外,并未发现异状,不禁向班三胜愕然问道:“班师兄,我与这时老儿,斗得意兴方酣,你却突然阻止则甚?”
班三胜冷笑答道:“正因为你们斗得太以热闹,才把我看得有点技痒难禁。”
曾凯哦了一声,扬眉笑道:“班师兄想出手吗?”
班三胜点头笑道:“我确实想斗斗这闻名已久的妙手书生,但又不好意思等曾师弟把他斗得精疲力尽以后,再行上阵,致落暗占便宜之嫌,只好出声阻止,请你让我一阵。”
曾凯闻言,心中略觉不悦。
他不悦之故,是为了自己因与司空远有约,近来特下苦功,并磨着师傅九全秀士欧阳珏,教了不肯轻传的七巧追魂指法。
如今,绝学未施,班三胜发话命自己让阵,曾凯心中,遂有点不太高兴。
但忖念一想,一来班三胜话已出口,不好意思加以驳斥不允,二来自己所炼的七巧追魂指,本为对付司空远之用,在司空远生死未明之下,略作保留,也无不可……
曾凯想至此处,心头一平,向虎牙天王班三胜点头笑道:“班师兄既欲出手,小弟自当相让,我在旁边瞻仰师兄的神奇绝艺就是。”
班三胜见曾凯如此说法,遂缓步出场,向时大千面带狞笑地,扬眉叫道:“时朋友,班三胜不愿占人便宜,你要不要休息片刻,再和我动手?”
时大千哂然笑道:“班三胜,我老偷儿曾于一夜之间,连偷百位武林豪雄……”
起初班三胜对他颇客气,口口声声,都是时兄,如今因双方既已放手作对,连称呼也立即改成“时朋友”三字。
对方既不客气,时大千自也针锋相对地,干脆直呼班三胜之名。
但他话犹未完,班三胜已冷笑一声,接口叫道:“交手较技与偷人东西不同,我劝你不必逞强,还是休息休息,再与我一分胜负为妥。”
时大千尚未答言,宇文奇一旁笑道:“时兄,你就歇歇,看我来逗逗老虎好吗?”
时大千正觉自己直到如今尚看不透宇文奇究竟有多大本领?遂乘此机会,点头笑道:“好,宇文兄既然有此雅兴,小弟敬遵台命。但你也应该知道:擒虎容易放虎难,既然和老虎打上交道,干脆把虎头敲碎,最为妥当。”
宇文奇笑道:“小弟理会得,时兄暂且旁观,我准保送你一张极漂亮的老虎皮就是。”
班三胜见宇文奇时大千二人,一吹一唱,一搭一挡地,把自己看成只死老虎般,不禁目闪厉芒,纵声狂笑。
宇文奇缓步当前,目注班三胜,冷冷问道:“班三胜,你笑些什么?”
班三胜道:“我笑那‘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的谚语,果然是半点不差。”
宇文奇皱眉说道:“此话怎讲?”
班三胜目光中厉芒如电,狞笑答道:“我本来想使时老偷儿,死在你的前面,谁知你却偏要死在他的前面,岂不是生死之数,早有前定吗?”
宇文奇毫不动怒地,笑了一笑,说道:“你要我死,我毫不推辞,但却想指定一个死的方式。”
班三胜点头说道:“这是你的最后要求,我可以考虑,你打算怎样死法?”
宇文奇极为简单地,应声答道:“胀死。”
这“胀死”二字,把位虎牙天王班三胜,听得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双眉微蹙,讶然问道:“宇文奇,你所要求的胀死,却是一种什么死法?”
宇文奇哈哈笑道:“简单得很,胀死之意,就是吃得太多,像你这样一只又高又大的老虎精,除了打算留张虎皮,送给时兄以外,连肉带骨地,岂不要把我吃得接近胀死地步?”
班三胜听他如此解释,方知宇文奇仍是口角犀利地,辱损自己,但也并不震怒,只在目中微闪凶光,冷笑哂道:“好,宇文老儿,你且把肚皮放开,准备大快朵颐,我先送你一只虎牙,让你尝尝味道。”
说到末后“尝尝味道”之际,业已右掌微扬,五指如钩地,向宇文奇当胸,虚空抓了一把。
宇文奇于雁荡山,曾经见识过班三胜所炼虎牙神功,知道威力之强,实非小可,遂不愿轻撄其锋,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虽仅轻轻一闪,已使妙手书生时大千,在一旁看得暗暗点头。
因为宇文奇闪得妙,闪得准。
闪得妙是他身法灵活,姿态美好。闪得准是他把时间拿捏得确到好处。
班三胜的虎牙神功所化内劲,未到之前,宇文奇稳如泰山,欲到之时,却又动如脱兔,就在这将到未到的一刹那间,轻轻巧巧地略一旋身,避开八尺。
但虎牙天王班三胜,岂是省油灯?他明知宇文奇弱者不来,绝不会才一起手,便伤在自己的虎牙神功之下。
故而,他这一抓,虽然乃是虚招,用意也只在逼退宇文奇,并注意他的闪避方向。
在这种情况之下,宇文奇身形才闪,班三胜身形也飘。
不,不应该说是飘,应该说是扑,班三胜是双臂在胸前平举,十指指尖对外觑准宇文奇,飞扑而至。
时大千心中明白,班三胜可能因曾中奇毒之故,恨透了宇文奇,以致一上手便下杀着,施展出他名震江湖的虎扑十三威。
宇文奇横飘八尺,脚尖尚未点地,背后虎扑生威的呼呼劲风已到。
时大千心中一跳,颇代宇文奇暗暗担忧。
谁知先是宇文奇躲得巧,后是班三胜扑得快,如今却是宇文奇料敌如见,似乎在背后长了眼睛。
任何人都以为宇文奇欲逃出这一扑之劫,只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身躯斜塌,用肩头着地滚翻,先行避开正面,再用横波天路身法,飞出两三丈外。
一种是脚尖才一点地,身形立即仆倒,用铁板桥绝顶轻功,贴地窜起数丈。
这两种方法,虽然不同,但却有一共同之点,就是必须在身形落地以后,才可施展。
但宇文奇却故作惊人之事,偏偏在身未落地以前,便即避开此劫。
他人虽前飞,似乎料到班三胜必会跟踪扑来,竟陡然在空中把四肢一蜷,身躯一缩。
这一来,宇文奇变成了一团肉球,中止前飞,宛如陨电飞星,在空中垂直滚下。
说来容易,做来艰难,行家眼中一看便知这是缩骨神功和千斤坠身法,配合动用的极高表现。
缩骨神功练到这般火候,已属难能,更难的是宇文奇根本未曾回头,算敌人,料自己,把时间拿捏得太以恰到好处。
一团肉球,刚自空中坠落,一条虎影,便自头顶扑过。
论时间,瞬刻之差,论距离,毫厘之别,但就因为有了这瞬刻毫厘差别,班三胜便又告扑空,宇文奇便安然无恙。
等他们两人,身形双双落地,相距已在一丈二三以外。
时大千心中,暗暗赞了一个“好”字。
象鼻天尊皮坚,和屠龙客曾凯,则互望一眼,暗骂宇文奇好高明,好灵活的轻功身法。
班三胜自也暗骂对方的身法巧妙,应变迅速,一转身形,寒着脸儿,沉声叫道:“宇文老儿,就凭你专靠躲躲闪闪的这副老鼠胆儿,也配想上景阳岗,想吃老虎肉吗?”
宇文奇气定神闲地,一轩双眉,怪笑答道:“班三胜,你只知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却为何不把这两句俗语,改上一改,成为阎王注定五更死,为何三更便杀人呢?我是想先逗你玩玩,看你那虎扑十三威,到底威风到什么程度?”
班三胜觉得对方口舌太以犀利尖刁,自己在言语方面,绝占不了丝毫便宜,遂杀气腾腾地,厉声叫道:“好,你要看便替我看仔细了。”
语音未了,人已腾空,双手并凝足虎扑神功,向宇文奇虎扑而至。
班三胜仍是扑,宇文奇仍是闪。
班三胜是一式接着一式的连环猛扑,真是扑得石走沙飞,风云变色。
宇文奇是一式接着一式的轻飘巧闪,真是闪得妙到秋毫,巧夺天工。
班三胜每一式都扑得不同,宇文奇也每一式都闪得特别。
接连一十三扑,扑扑成空,但所谓成空,也惊险煞人,均是时间上的瞬刻之差,距离的毫厘之判。
等到班三胜第一十三扑扑空,也就是他虎扑十三威业已施展之后,宇文奇突然喝道:“住手!”
班三胜恨得咬牙地,怒视宇文奇,厉声问道:“宇文老儿,你……为何这等脓包?你究竟敢不敢和我交手?”
宇文奇微笑说道:“脓包?脓包是你,我是智勇兼全,兵家上策。”
班三胜惑然问道:“什么叫兵家上策?”
宇文奇嘴角一撇,哂然答道:“原来你不单是脓包,还是草包,连兵家上策,都弄不懂。孙子有云……”
班三胜不愿忍受讥嘲,目射厉芒,接口说道:“我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上策。但就凭你这躲躲闪闪,就想使我屈服,岂非做你的清秋大梦?”
宇文奇摇头笑道:“我不是做梦,也不是要你屈服。”
班三胜怒道:“你要怎样?”
宇文奇并未答话,只把嘴角微掀,向班三胜露齿一笑。
说来奇怪,宇文奇这一笑,并未笑出声来,但却具有使人毛骨生寒的阴森意味。
虎牙天王班三胜是成名老魔,两手血腥,杀人无数,闯荡江湖以来,不知见识过多少剑底刀头的大风大浪。但如今却也照样被宇文奇笑得头皮发炸,身上一冷,打了一个寒颤。
班三胜一面暗骂自己今朝为何心神不宁?一面仍复厉声叫道:“宇文老儿,你听见了吗?我问你想要怎样?”
宇文奇再度露齿怪笑,并指着自己口中的雪白尖牙,扬眉答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不是向你露出牙齿了吗?”
班三胜讶道:“露出牙齿,是何用意?难道你还想咬我一口?”
宇文奇阴森森地,怪笑说道仅仅咬你一口未免太不解馋,我的准备工作,业已完成,如今要大吃老虎肉了。”
班三胜气得怒喝一声,怒目叫道:“好,我看你怎样吃法?”
宇文奇点了点头,一不出招,二不立式,只把两道阴森慑人,并更深沉如海的目光,盯在班三胜的脸上,口中喃喃自语说道:“常言道:人死留名,豹死留皮。
虎死当然也应该留皮,何况我早已答应要弄张漂亮虎皮,送给时大千兄……”
班三胜叱道:“你自言自语,在放些什么狗屁?”
宇文奇不去理他,继续自语说道:“故而你肉可以化,骨可以消,但一张虎皮,却非完完整整地,替我留下不可。”
屠龙客曾凯深知自己这位班师兄,火气极烈,性如猛虎。闻言之下,多半要暴怒而起。
但宇文奇自语已毕,场中却静悄悄地,听不见班三胜有任何举措。
曾凯诧然注目,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班三胜双眉深蹙,目光低垂,全身上下竟自簌簌发起抖来。
曾凯正待向象鼻天尊皮坚,骇然发问,宇文奇业已长叹一声,侧顾时大千,摇头叫道:“时兄,你看见了,老虎吃人,向来不吐骨头,如今自知将要被人吃时,却也脓包毕现,虎威何存?害怕成这副可怜模样。”
时大千看出端倪,知道虎牙天王班三胜,业告身中奇毒,并开始发作。
时大千看在眼中,好生心惊,惊异这无相追魂宇文奇,除了轻功绝世以外,怎么还会有毫不逊于毒心人屠呼延相,毒弥勒法尊等乾坤二毒,甚或有以过之的神奇用毒手段。
他看得出来,象鼻天尊皮坚与屠龙客曾凯,自然也看得出来。
这时,曾凯走向皮坚身边,向他低声叫道:“皮师兄,事情不妙,看这光景,班师兄像是受了宇文老儿暗算,身中厉害毒力?”
皮坚咬牙答道:“一点不错,定是如此。”
曾凯急道:“皮师兄既也如此看法,怎不赶快出阵,援助班师兄呢?”
说完,便自闪身出阵。
谁知皮坚竟把曾凯拉住,暗以蚁语传声,神情沉痛地,悄悄说道:“曾师弟,不是我薄于人情,班师兄不必救了。”
曾凯骇然问道:“皮师兄此话怎讲?”
皮坚叹道:“曾师弟,你是欧阳师叔爱徒,对于本门各种功力,不应陌生,难道未曾看见班师兄的眉心之间,所现出的淡淡三叉红线?”
曾凯适才是未曾仔细看,如今听得皮坚这样说法,遂仔细注目,果然看出班三胜的眉心部位,有此情形。
这种情形,是显示班三胜正在凝聚所有功力,竟欲竭其所能地,向对方拼命一击。
曾凯注目之间,皮坚又以蚁语传声问道:“曾师弟,你知道班师兄这样凝聚全身真力的一击之下,后果如何?”
曾凯皱眉说道:“对方固然难当,班师兄也必力竭毙命,这真是玉碎珠沉的拼死一搏。”
皮坚牙关一咬,传音说道:“班师兄若无必死之道,何来拼命之心。曾师弟,你……你明白了吗?”
曾凯目闪厉芒,点头答道:“我明白了,皮师兄猜得不错,班师兄定是中了深入脏腑,自知无法祛解的致命剧毒!但……但这宇文奇却怎会具有如此厉害的用毒手段?”
皮坚答道:“此人极为可怕,无相追魂之号,委实名不虚传。让他在志得意满,防范较疏以下,被班师兄用最后杀手,拼命除去,倒也替我们灭掉一名强敌。”
曾凯无法不同意皮坚所说,只好微一颔首,黯然说道:“皮师兄说得对,我们此时,即令出手相拦,也救不了班师兄,反而破坏了他垂死歼仇打算,使班师兄泉下含恨。”
他们互用蚁语传声,密议至此,那位虎牙天王班三胜,业已全身抖颤得格外厉害,并从嘴角、鼻孔、眼边、耳内,慢慢泌出血丝。
时大千看得分明,知道班三胜的这条性命,业已交代。
宇文奇更是眉飞色舞地,边自缓缓走向班三胜,边自狂笑说道:“江湖人言,当世武林中的绝顶高手,首推三凶二毒,一佛七仙,以及四怪……”
话方至此,宇文奇突告悚然止步。
因为班三胜正把那颗低垂头儿,慢慢抬将起来。
抬头之下,自然与宇文奇目光相对。
宇文奇觉得班三胜的两只眼睛,太可怕了。
眼角泌泌流血,眼中布满血丝,并射出了光芒慑人的仇火怒焰。
宇文奇吃惊的是对方目内的慑人凶光何来?这……这显然是高度玄功所化。
念犹未了,班三胜一声未哼,只把嘴儿一张,便有大片血光,喷射而出。
此时两人相距,仅约六尺,班三胜所喷血光,却范围将及两丈。
不单范围广,速度更快,宛如电掣虹飞,刹那间,便把宇文奇的身形,密密罩住。
除了漫空血光以外,光中并有十数点金红色的星光,一齐飞至。
宇文奇恍然顿悟,这十来点金红色的星光,定是班三胜的成名绝技金虎牙。
但他确因过分得意,以为班三胜中毒垂死,无力反击,如今既被血光罩住,哪里还能避得开。
宇文奇不愿与对方拼命,足跟猛蹬,以一式黄鹄翻飞,向后疾窜而出。
饶他轻功好,饶他窜得好,右肩头上,仍被班三胜所吐金虎牙,打中两枚。
砰……砰……
这砰砰两声,不是同时发出,是略有先后。
第一声砰,是班三胜力尽毒发,颓然绝命的尸身倒地之声。
第二声砰,是宇文奇中了两枚金虎牙后,被打得凌空栽落。
随在两声砰然巨响之后,又有两条人影,掠空疾飞。
这两条人影,是象鼻天尊皮坚,和屠龙客曾凯,两人之间,相距一丈有余地,同向宇文奇扑去。
他们不救班三胜之故,是知班三胜力尽毒发,无法再救。
他们扑向宇文奇之故,是恐宇文奇中了两枚金虎牙后,仍不致命,要乘机把他置于死地,除去大敌,并为班三胜报仇雪恨。
他们相距一丈有余之故,是故意分开,使妙手书生时大千一人,无法分头拦截。
这种想法,确甚高明,确甚毒辣,确使时大千无法兼顾。
时大千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飞身向距于自己较近的屠龙客曾凯相扑,并以一招笑拍洪崖,凝劲击出。
曾凯双掌分处,吐劲一挡,但因时大千救友情急,这招笑拍洪崖,是以全力施为,劲道极强,竟被震得斜落出六七尺外。
但就在时大千挡退曾凯之际,皮坚业已飞到宇文奇头上,倒抡银象鼻,向宇文奇猛力砸下。
宇文奇已昏倒在地,怎逃这一击之灾,何况皮坚的银象鼻,又复无坚不摧,便是一个铜人,也将被他活活打扁。
眼着宇文奇定遭大劫,空中白光忽闪。
所谓白光,是突从崖壁上飞降下一条白衣人影,手中挺有一柄吴钩剑,以反臂劈丝的凌厉招术,向皮坚脑后猛劈。
皮坚虽然立意为班三胜报仇,但若叫他牺牲自己性命,却又情不甘愿。
目前情况,自己银象鼻落处,固然必使宇文奇腹崩脑裂,惨死当场,但脑后也非挨上一剑不可。
皮坚所练象皮神功,固然能御刀剑,但脑后玉枕穴,却是任何人也必须防护的致命要害。
加上皮坚又是大大行家,一听剑风,便知对方的凌空劈剑,威力太强,便劈在其他部位,也未必能夷然无损。
为了顾全自己,他顾不得再杀宇文奇,只好把手中银象鼻,凝劲一抖,改砸为穿。
就凭借这一穿之力,使皮坚横飞身躯,既然加速前飞,险煞人地,躲过了脑后一剑之势。
等他飞出丈许,身形落地,回头看时,才发现向自己凌空袭击,救了宇文奇者,是一位身穿宽大白衣,头戴金色面罩之人。
皮坚好生愤怒地,沉声叫道:“阁下何人?”
白衣金面人以一种略带含混的奇异语音,缓缓答道:“你不要问我姓名,我要和你打个赌儿。”
皮坚诧然问道:“打什么赌?”
白衣金面人道:“久闻你所炼象皮神功,能御一切刀剑掌力,敢不敢随意指定一处,受我一掌?”
皮坚见对方于说话时,已将一柄吴钩剑,收了起来,遂夷然说道:“受你一掌,为何不敢?但我若受得起时,又便怎样?”
白衣金面人冷冷答道:“你若受得起时,我便飘然而去,不管此事,若是受不起时,却须由我和时大侠,把这位宇文老人家带走。”
皮坚问道:“你认识宇文奇?”
白衣金面人应声答道:“当然认识,我和这位老人家的关系,非常密切。”
虽然对方头戴金色面罩,身穿宽大白衣,语音又颇怪异,但仅从两句对宇文奇所称的老人家以上,皮坚已可猜出这白衣金面人,武功虽仿佛不弱,年龄却绝不在大。
他自恃象皮武功,火候深厚,更可由自己随意指定部位,遂点头说道:“好,我接受这妆赌约。”
白衣金面人道:“既然接受,便请你自行指定受掌之处。”
皮坚嘴角微撇,缓缓伸出了一只左臂。
白衣金面人冷声问道:“这是何意?是否要我对你的臂上落掌?”
皮坚狞笑一声,扬眉说道:“你要我指定所在,我便指定左臂,其实我全身各处,均堪受掌,凭尊驾这点道行……”
白衣金面人不等皮坚话完,便自接口说道:“阁下不必吹嘘,且请赶快凝功,我这就要下掌了。”
说完,立即卷起白衣大袖,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雪白右掌。
时大千向宇文奇口中,喂了两颗保命灵丹,站起身来,暗运蚁语传音神功,对白衣金面人的耳边,悄悄说道:“这位老弟,千万不可大意,象皮神功是皮坚成名绝技,火候极深,除了宝剑宝刀之外,寻常兵刃掌力,着实已难伤之,老弟虽有出奇造诣,也应全力施为才好。”
时大千此语,是根据事实而发,绝非过虑之言。
前因皮坚在雁荡山中,憎炫此技,那时是以手臂横放巨石之上,由旁人举刀猛砸,结果是石碎而臂不伤。如今皮坚改以手臂悬空受掌,自然更易卸劲,时大千遂特地暗对白衣金面人,加以提醒。
白衣金面人因脸上戴有金色面具,自然使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变化,时大千只见他点了点头,耳边并听得一丝低微语音说道:“时前辈放心,虎牙天王班三胜已死,这象鼻天尊皮坚,也定难逃得过断臂之劫。”
说话之间,这白衣金面人,似在运功,右掌微一颤动,把掌心部位,向时大千侧了一侧。
时大千目光瞥处,看见这白衣金面人,所伸出的那只右掌,虽然莹白如玉,但掌心间,约莫有铜钱大小一圈,却突然呈现金黄色泽。
妙手书生何等见识,心中不禁一惊,暗忖这白衣金面人,难道竟练会须弥金刚手?或大悲神拳等佛门至上神功?
倘真如此,象鼻天尊皮坚倒真难免吃场大亏,甚至于当真断送掉一只左臂。
念方至此,皮坚业已微觉不耐地,狞笑扬眉叫道:“尊驾为何还不出手?你这掌上功夫,到底要凝聚多久?”
白衣金面人语音平和地,笑声说道:“阁下何必性急,我这不是出手了吗?”
说到最后一个“吗”字,手掌蓦翻,向象鼻天尊皮坚指定受掌的左臂之上,缓缓按去。
这一掌打得既不快捷,又未挟有什么呼呼慑人的劲风锐罡,但却把象鼻天尊皮坚,大大吓了一跳。
因为白衣金面人手掌翻处,使皮坚发现对方掌心一面,完全改变成淡金色泽,鼻管之中,并隐隐嗔得些旃檀香气。
皮坚也颇识货,知道难怪对方要和自己打赌,原来竟已炼成绝迹江湖甚久的,大威力佛门降魔神功。
照说皮坚既识厉害,便应赶紧缩臂闪退,凭他的身法火候,未必是闪避不开。
但皮坚并未这等作法,他仍是如诺受掌,只把象皮神功全力施为,凝聚到十二成左右。
一来,皮坚虽是左道凶邪,毕竟在当世武林中,享有盛名,属于顶尖高手,以他这等身份,不好意思说话不算话地,竟来个畏怯闪避,永远腾笑众口。
二来,皮坚虽看出对方掌背莹白如玉,掌心淡黄如金,并微带旃檀香气,分明是种极厉害的佛门神功,但却认为对方年岁太轻,火候或有未到,未必准能使自己的象皮神功,无法禁受。
皮坚由于此念,故仍不闪避,只是凝足功力,面含微笑地,坦然受掌。
白衣金面人所发右掌,并非似慢实快,而是始终缓慢从容,拍向皮坚的左肘部位。
但内行人看得分明,他那手掌色泽,却是随着手掌去势,逐渐加强深度。
起初是仅仅掌心部位如钱大小一块,色泽微黄,后来是掌心一面,色呈淡金,等到即将拍中皮坚左臂之际,整只右掌,无论掌心掌背,均仿佛变成了黄金所铸。
旃檀香气,也越来越浓,浓得连距离较远的屠龙客曾凯,和妙手书生时大千,都可以清晰嗅到。
这时,皮坚方知对方不仅当真炼有佛门降魔神功,而功力火候,也到了相当高明,恐自己不能抗拒的厉害程度。
如今,皮坚有点畏怯起来,心中动了是否不遵诺言,先避开这一击之念。
但念头才起,尚未决定是否付诸实施之际,左臂近肘部位,已被那白衣金面人,一掌拍中。
“喀嚓”一声,厉嗥随起,皮坚脸色如土,脚下踉跄地,连退三步。
原来这位象鼻天尊,空自凝聚了十二成的成名绝学象皮神功,仍然难禁那一掌之威,左肘骨硬被生生击断。
屠龙客曾凯见自己两位师兄,一死一伤,不禁目眦欲裂地,怒视白衣金面人,便欲扑出。
皮坚毕竟是久经沧海的老魔头,强忍左肘间的锥心剧痛,向曾凯急急叫道:“曾师弟,让他去,对方已赢了赌约,便让他把宇文老儿带走。”
曾凯衡情度势,觉得班三胜既死,皮坚又受断臂重伤,自己一人,委实不会是这白衣金面人,和妙手书生时大千之敌。
故而,他听完皮坚话后,一挫钢牙,目注那白衣金面人,厉声叫道:“尊驾听见没有?我皮师兄尊重赌约,业已允许你把那宇文老儿带走,但……”
白衣金面人边自弯腰抱起那个仍昏迷,不省人事的无相追魂宇文奇,边自冷冷问道:“但些什么?你这位屠龙客,为何说起话来,吞吞吐吐,倒像是屠狗之辈。”
曾凯怒道:“我是叫你既然隐藏面貌,也应该留个名姓。”
白衣金面人道:“不必,至多三日,我会造访天欲宫,那时定然揭下我这金色面具就是。”
曾凯拿他无法,只好厉声嗔目叫道:“三日之内,你还要来,我希望你莫轻然诺,说话算话。”
白衣金面人笑道:“曾朋友,在下就是要独闯天欲宫,会会令师,和罗刹教主。”
约莫走出两座峰头,业已脱离罗刹教范围,那白衣金面人,方寻块平石,把宇文奇轻轻放在石上。
时大千因心中闷了个大疙瘩,顿觉难烦地,含笑叫道:“这位老弟,如今可以对我时大千,显示庐山真面目了吗?”
白衣金面人向时大千看了一眼,含笑答道:“时前辈请原谅,在下尚有不得已的苦衷,要等下次相逢,才可以真面目拜谒前辈。”
时大千听他仍以奇异语音说话,又是这等措词,遂只好一笑而罢。
白衣金面人解开宇文奇衣衫,替他起下嵌入肩头的两枚金虎牙,敷些药粉,摇头叹道:“江湖鬼蜮,真是防不胜防,像宇文老人家如此精明的睿智之士,居然也会上了虎牙天王班三胜的恶当,被他垂死反噬。”
时大千道:“宇文兄虽然身中金虎牙,但他那身轻功,以及能在闪避班三胜虎扑十三威之下,无形无相地,硬把对方毒倒的巧妙手段,着实使我时大千叹为观止。”
白衣金面人目注时大千,含笑问道:“晚辈从时前辈与班三胜、皮坚等的对语之中,听出时前辈与宇文老人家,业已进过天欲宫了?”
时大千点头答道:“不错,我们业已到这罗刹教总坛之中,走了一趟。”
白衣金面人道:“时前辈等可曾见过那罗刹教主?”
曰中大千道:“罗刹教教主有事外出,是由目前权摄首席护法职位的毒心人屠呼延相,代表接见。这老毒物着实厉害,竟使我和宇文兄,在不知不觉之下,中了慢性剧毒。”
白衣金面人骇然问道:“时前辈与宇文老人家,均已中了毒吗?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是怎样下的手呢?”
时大千遂把进入天欲宫的一切经过,向这白衣金面人,详述一遍。
白衣金面人静静听完,摇头叹道:“那毒心人屠呼延相的用毒手段,委实太以厉害。但宇文老人家,似乎亦精此道,或许他会有甚祛解手段?”
时大千苦笑说道:“那就不知道了,我们正在商议如何抗毒解毒之际,便告被诱入伏,与班三胜,起了争斗。”
说到此处,石上躺卧的宇文奇,身躯略略转动,业已恢复知觉。
白衣金面人似是不欲与宇文奇相见,一式孤鸿展翼,白衣微飘,便自飘出数丈,意欲转入崖后。
时大千叫道:“老弟要走了吗?”
白衣金面人回过头来,抱拳躬身,向时大千施了一礼,朗声答道:“晚辈有事,暂且告别,约莫于三日后,当以本来面目,拜见时前辈,及宇文老人家。”
说完,白衣再闪,便隐入崖后,失去踪迹。
时大千无可奈何,只好低头为宇文奇诊脉,察看他是否中毒?伤势有甚变化?
果然不出所料,时大千察出班三胜垂死喷的金虎牙上,蕴有奇毒,而这毒力,又非自己的医道所能解。
他正皱眉无计,却见宇文奇知觉已复,微微睁开双目。
时大千低声叫道:“宇文兄,你明白了吗?你是被班三胜垂死所喷的金虎牙所伤,如今人虽闯出重围,但那金虎牙上,却蕴有厉害毒力。”
宇文奇从嘴角间浮现一丝苦笑,中气微弱地,向时大千喃喃说道:“时兄,在我怀中,有只扁扁玉盒,请你掏出打开。”
时大千如言伸手,果在宇文奇怀中,摸出一只乳白色的扁平玉匣。
打开匣儿,见其中共分七槽,每槽之中,盛着七粒丹药,色分红黄蓝白青橙紫,每槽一色,十分美观悦目。
宇文奇见时大千业已打开玉匣,低声叫道:“时兄,请你把匣中白色丹药,喂我三粒,并另以两粒捏碎,敷在右肩伤处。”
时大千知道这白色丹药,定具解毒妙用,遂遵照宇文奇所说,替他喂药敷药。
宇文奇服药以后,精神立长,从石上缓缓坐起身来,接过玉匣,又拈了一粒黄色丹丸,吞入腹内。
时大千见他无恙,心内一宽,含笑叫道:“宇文兄,白色丹药功在解毒,这黄色丹药,是否功在益元?”
宇文奇一面仍将扁平玉匣,揣入怀中,一面点头答道:“时兄猜得不错。这两枚金虎牙,幸亏打在右肩,若是打在左肩,则毒力攻心极速,可能便要了我这条老命?”
时大千发现宇文奇神色悻悻,只得加以安慰地,含笑说道:“宇文兄轻功绝伦,应变迅速,方能死里逃生,若是换了小弟,早死多时,谁能想得到班三胜那厮的金虎牙毒技,竟在垂死之际,才发生作用?”
宇文奇目内厉芒如电地,恨恨问道:“班三胜那厮呢?他……他是否……”
时大千不等宇文奇再往下问,便含笑接道:“我在临行时,瞥了一眼,看见那位虎牙天王的周身骨肉,均已化尽,只胜下一张人皮。”
宇文奇听得仿佛略为解恨地,狞笑一声,向时大千扬眉叫道:“时兄,小弟所言可虚?我不是曾说要送你一张极名贵的老虎皮吗?”
时大千笑道:“可惜我临行勿忙,无法把宇文兄送我的这份名贵礼物带走。”
宇文奇双眉一挑,看着时大千,微表惊奇问道:“班三胜虽死,尚剩皮坚、曾凯两个凶人,均颇厉害扎手。时兄既要救我,又要御敌,可曾……”
时大千哈哈一笑,截断了宇文奇的话头,说道:“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就在宇文兄中了金虎牙,凌空晕仆,皮坚、曾凯分两路进袭,意欲杀你为班三胜报仇,我又无法分身兼顾的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来了有力帮手。”
宇文奇张目四顾,见周围无人,不禁愕然问道:“有力帮手?这……这有力帮手是谁?”
时大千摇手笑道:“我不知晓对方姓名来历,只知是位身穿白色长衣,脸带金色面具,武功极好的少年人。象鼻天尊皮坚练得那高明的象皮神功,都对这少年失效,硬被他击断一臂。”
宇文奇骇然问道:“有这等事?时兄确知那击断皮坚一臂的,是少年人吗?”
时大千微笑说道:“他虽头戴金色面罩,身穿宽大白衣,使人看不出貌相身材,但却称我为前辈,称你为老人家,听来总应该是位年轻人吧?”
宇文奇道:“时兄请把我被金虎牙打中,昏迷倒地以后的一切经过,仔细说一遍。”
时大千点了点头,把适才所经艰险,向宇文奇一一细述。
宇文奇静静听完,双目一阖,眉峰深聚地,仿佛陷入沉思,半语不发。
时大千猜出他为何沉思,含笑问道:“宇文兄,你是不是在猜测那突然出手,救了你一命的白衣金面人的来历?”
宇文奇嗯了一声,略睁双目答道:“不错,因为时兄说他是位少年人,我还大为惊奇,非要费些心思……”
时大千接口笑道:“宇文兄为何对少年人特别惊奇,我倒有点弄不懂了。”
宇文奇道:“小弟对武林中出类拔萃人物,几乎无所不知。少年方面,姿质特异,更得奇遇,功力能与老辈人物,互相颉颃者,算来只有四个。”
时大千颇感兴趣地,目注宇文奇,问道:“宇文兄说来听听,是哪四个杰出少年?”
宇文奇答道:“第一个是家学渊源的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之子司空远,一个是罗刹教主江夫人的家徒龙不凡,一个是九全秀士欧阳珏的唯一传人曾凯……”
时大千听至此处,接口点头说道:“这三个人,功力着实不弱。另外一个,是不是独臂神尼的女弟子方家琪呢?”
宇文奇摇头说道:“方家琪虽是名师之徒,但功力方面的火候造诣,我未亲眼目睹,故而不敢断言,是否能与司空远、龙不凡、曾凯等三人,相提并论?”
时大千笑道:“宇文兄所指的另外少年一杰是谁?”
宇文奇答道:“呼延蒙。”
时大千皱眉问道:“呼延蒙是谁?是不是毒心人屠呼延相的孙儿?”
宇文奇点头说道:“正是。”
时大千似乎有点不以为然地,沉吟说道:“这呼延蒙也能算作……”
宇文奇知时大千沉吟之意,遂不等他往下再问,便自含笑接口说道:“呼延蒙本来不能与前述三人,相提并论,但因呼延相赠送司空远老弟的一册九玄秘籍,被呼延蒙抢走,遂得以速成,功力大进。”
时大千道:“宇文兄怎知此事?”
宇文奇笑道:“是根据司空远老弟所告。”
时大千诧道:“这事奇怪,呼延相那老魔头,为何要把那九玄秘籍,送给司空远老弟,并终又投入罗刹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