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方至此,那名叫熊桂生的香主,便即躬身一礼,目注龙不凡,接口说道:“属下拦驾,海潮音去不得了。”
龙不凡皱眉问道:“为何去不得?难道圣母又新颁了什么禁令?”
熊桂生从怀中取出一面血红色的竹牌,呈交龙不凡道:“圣母以罗刹神牌传谕,在百日以内,任何人不得妄闯海潮音,违者必遭无形神掌之诛,甚至于包括教主在内。”
宇文奇听得心中愕然,暗忖这所谓罗刹圣母,究是何人?怎在威权方面,似更高出罗刹教的教主江夫人之上?
龙不凡接过血红色的竹牌,恭恭敬敬地,看了一眼,便自交还熊桂生,并向宇文奇苦笑说道:“宇文朋友,我不能陪你前去海潮音了,因为万一触怒圣母,反会对司空远有所不利。”
宇文奇细心观察之下,看出熊桂生所说,均是实情,并非做出虚言,遂点头说道:“事既如此,我们且退出这观音十八洞后,再作研究。”
龙不凡见宇文奇并未坚持要去海潮音,与圣母面质,不禁心中一宽,赶紧陪同这位相当难缠难惹的无相追魂,循着原路,退向洞外。
那名叫熊桂生的香主,则仍留在观音十八洞中,执行圣母所交任务,对不知就里,来此妄闯罗刹教中人物加以警告。
退出洞口,穿过飞瀑,到了对壑以后,宇文奇便向龙不凡冷然说道:“龙不凡,既然司空远要到百日以后,才能复原,并恢复自由,则你所中奇毒,也要到百日以后才能解。”
龙不凡并不惊奇,点头说道:“我早就猜出,这是你的必然手段。”
宇文奇冷笑一声,双目之中,闪射出足以令人心神生慑的炯炯寒芒,沉声说道:“龙不凡,你不要以为毒弥勒法尊,名列乾坤二毒,生平以毒成名,便可帮你祛除我对你所施毒力。”
龙不凡摇头说道:“用毒之道,各有专长,我不会以为法尊大师能祛解万毒。”
宇文奇哂然说道:“不单法尊不行,便连毒心人屠呼延相,一齐算上,由乾坤二毒,合力施为,也多半解不了我对你所施的独门毒物。”
龙不凡默然不语,但神色之间,却流露出有点哂薄不信。
宇文奇冷冷叫道:“龙不凡,请你记住三个日期。”
龙不凡一怔问道:“哪三个日期?我……记它则甚?”
宇文奇目光炯如严电,扬眉说道:“这三个日期,是今日开始起算的第三十三日,六十六日,和第一百日。”
龙不凡相当聪明,一点就透,恍然问道:“这第三十三日,六十六日,和第一百日,是不是我的毒发之期?”
宇文奇点头答道:“猜得差不太多,这是必须亲自与我见面的领药之期,假如不来领药加以服用,则第二日必然毒发无救。”
龙不凡眉头双蹙,略一寻思,目注宇文奇道:“我们在何处见面?”
宇文奇笑道:“第三十三日和六十六日的黄昏时分,是在此处,第一百日的黄昏,则在那位罗刹圣母所指定的雁荡大龙湫下。”
龙不凡苦笑说道:“我已看出你这人相当厉害难缠,可能在我这三次领药之际,还要有所敲诈。”
宇文奇哈哈大笑说道:“你也着实聪明,宇文奇生平绝不做吃亏蚀本之事,既然给你解药,总得收点药价。”
龙不凡道:“药价多少?是要金珠翠玉?还是要……”
宇文奇接口笑道:“一不要金,二不要银,三不要翠玉珠宝,我要的是人。”
龙不凡失惊叫道:“要人,要什么人?是要那司空远吗?”
宇文奇嘴角之间,浮现得意笑容地,缓缓说道:“第三十三曰的黄昏,你把宓绿送来换药,第六十六日的黄昏,你把宓红送来续命,第一百日的黄昏,在大龙湫瀑布之下,以司空远的是否安全了断双方之事。”
龙不凡双目之中,凶光微射地,点头说道:“好,我接受你开出的这张换药价单。”
宇文奇笑道:“这药价既不便宜,却也不算太贵,希望你莫加吝啬,也切莫出甚花样,我在当日黄昏,若不妥收药价,则第二日的天光未透之际,便是你肝肠寸断的绝命之期。否则,你可以剁我双手,挖我双目,并替我宇文奇更名换姓。”
龙不凡强忍讥嘲,点头说道:“我记下了,如今我可以走了吗?”
宇文奇伸手笑道:“尽管请便,反正在三十三日之后,我们还会在此处见面。”
龙不凡钢牙一挫,向宇文奇深深盯了两眼,转身疾驰而去。
这罗刹一龙走后,宇文奇面对飞瀑,双眉紧蹙,陷人了怅惘沉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宇文奇蓦然听得身后约莫四五丈外,有人呵呵笑道:“这真叫人生何处不相逢了。宇文兄,你还认得我吗?”
宇文奇大吃一惊,暗忖自己耳力之聪,照说十丈以内,能辨风吹叶落声息,为何来人到了这近距离竟告毫无所觉?
他一面暗自惊愧,一面脚步微旋,以一种极轻灵的身法,倏然转过脸去。
目光一注,恍然大悟,原来巍立身后,宛如苍松古月之人,竟是东海潜渔郭石。
这位东海潜渔,昔年名列武林七仙,一身功力,几入化境,加上自己又在怅惘失神,以致不曾听出他的来时动静。
宇文奇看清来人,惭愧之念稍解,一抱双拳,含笑叫道:“郭大侠……”
郭石摇手笑道:“大侠之称,万不敢当。宇文兄对我司空贤侄,仗义相助,郭石感佩不尽,我们谊属同道,无须再作什么世俗客套之语。”
宇文奇听他这样说法,也就改口笑道:“郭兄,从何处来?听得司空老弟之言,说你因对那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死讯怀疑,再度开棺验骨。”
郭石点头答道:“正是,宇文兄莫非认为我疑心过大,此举不妥?”
宇文奇笑道:“哪里,哪里,郭兄这种想法,极为高明,只是业已不必再开棺了。”
郭石愕然问道:“不必开棺,此话怎讲?”
宇文奇道:“已有事实证明,郭兄所料,极为正确,那位毒心人屠呼延相,的确根本未死。”
郭石方一扬眉,宇文奇已把毒心人屠呼延相在这雁荡山中出现之事,对郭石说了一遍。
郭石先是双眉连扬,似对自己所料的完全正确,颇为满意,但听毒弥勒法尊,狂追呼延相之时,却又眉头紧皱。
宇文奇含笑问道:“郭兄何事悬忧?”
郭石答道:“罗刹教如今业已藏龙卧虎,声势极强,万一毒心人屠呼延相,再被毒弥勒法尊说动,参与其中,岂不为虎添翼?”
宇文奇哦了一声,含笑说道:“郭大侠这是多虑。呼延相与江夫人,仇有一天两地,恨如四海三江,他怎会被毒弥勒法尊说动,投入罗刹教内?”
郭石问道:“他们之间有何仇恨?”
宇文奇道:“说起来结仇起因,江夫人并不清楚……”
郭石说道:“却是为何?哪有当事人竟不知结仇原因之理?”
宇文奇默然片刻,扬眉说道:“事实是这样的,昔年江少苹游侠江湖之际,曾于天台山中,斩了一名蒙面人……”
郭石一点便透,接口问道:“这蒙面之人,莫非与毒心人屠呼延相有关?”
宇文奇道:“岂单有关?那人正是呼延相的独生爱子。”
郭石双目之中,突然闪动寒芒,宛如森森雷电,盯在宇文奇的脸上。
宇文奇含笑问道:“郭兄为何如此看我?”
郭石皱眉说道:“我有点奇怪,这桩事儿,连杀死呼延相独子的江夫人,自己都不知道,宇文兄却是如何知晓?”
宇文奇微笑说道:“问得有理。但天下事往往巧合万端,昔年我在一座山村的酒店之中,偶遇呼延相,听了这位毒心人屠自言自语的几句醉后真话。”
郭石问道:“呼延相说些什么?”
宇文奇想了一想,扬眉说道:“他除了叙述结仇经过之外,并誓言必倾全力,向江夫人加倍报复这杀子之仇。”
郭石点了点头,向宇文奇抱拳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宇文兄告诉我一桩几乎别无人知的武林隐秘。”
宇文奇方一逊谢,郭石目光微扫,又复问道:“为何不见我那位司空贤侄?”
宇文奇皱眉答道:“司空老弟有了意外磨难,恐怕至少也要与我们小别百日。”
说完,遂把司空远失陷在观音十八洞经过,向郭石细加叙述。
郭石听得眉峰深聚,满面愁容地,对宇文奇苦笑叫道:“宇文兄,你认为对那凶刁无品的龙不凡小贼之言,信得过吗?”
宇文奇道:“事既至此,信不过也要信,何况小弟还在龙不凡身上,施了剧毒,加以挟制,料他虽极凶刁,也必以自己性命为重,不敢出甚花样?”
郭石看他一眼,含笑问道:“当世武林之中的用毒名家,无出毒心人屠呼延相,毒弥勒法尊之右,宇文兄居然也……”
宇文奇不等郭石往下再讲,便即接口笑道:“小弟这点用毒之技,自信相当不弱,与那毒心人屠呼延相,是源出一流的呢!”
郭石大感意外,目闪神光,向宇文奇讶声问道:“源出一流?莫非宇文兄与那毒心人屠呼延相,还是有同门之雅之师兄弟吗?”
宇文奇摇头笑道:“那倒不是。不瞒郭兄说,小弟颇擅胠箧之技,上次与呼延相在山村野店巧遇,乘他饮酒大醉,曾偷了他贴身所藏的一部百毒真经。”
郭石扬眉笑道:“原来如此,照宇文兄这等说法,则你对呼延相的各种恶毒害人伎俩,都可一一解消的了?”
宇文奇微笑说道:“一一解消之语,我虽不敢自诩,但解消个十之七八,或许不难办到。”
郭石向那道悬空飞瀑,看了两眼说道:“宇文兄目光老到,经验丰富,据你看来,这观音十八洞中的罗刹圣母,究竟是什么人物?”
宇文奇摇头答道:“我正为此事凝神寻思,郭兄便自到来,致未获得结论。总之,这位罗刹圣母,身份极为特殊,其中必蕴有绝大隐秘。”
郭石点头说道:“我也觉得奇怪,因从宇文兄所说经过听来,那凶横骄肆绝伦的龙不凡,居然还对这罗刹圣母,颇存忌惮。”
宇文奇哼了一声说道:“岂止龙不凡颇存忌惮,这罗刹圣母的身份地位,似乎比罗刹教的教主江夫人,还要高上一些。”
郭石皱眉说道:“这就更奇怪了,江夫人在当世武林中,已是这一流中第一流的绝顶高手,在罗刹教中,更是教主之尊,还有谁能高过她呢?”
宇文奇苦笑说道:“常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打算不管用甚法儿,也非把这罗刹圣母的身份,摸摸清楚不可。”
郭石沉吟说道:“我想……”
宇文奇笑道:“郭兄想要怎样?你定然有甚慧眼独具的高明见解。”
郭石叹道:“我哪里会有甚高明见解?只是想进入这观音十八洞中,探上一探。”
宇文奇向郭石看了一眼,低声说道:“对方在这路径繁复的观音十八洞中,太占地利,倘若贸然而探,恐怕危机四伏,险诈太多。”
郭石双目之中,神光微闪说道:“我也明知有险,但司空贤侄是姿质绝世的少年侠士,更是我故人之子,为了救他,说不得只好冒点险了。”
宇文奇脸上一红,改口笑道:“郭兄是昔日七仙,今之七老,一身功力,已入化境,你本身当然不会有甚危机,小弟所谓凶险,是指那罗刹圣母,既已传谕封洞百日,连罗刹教主都不准闯入其间,郭兄若是……”
郭石听至此处,接口笑道:“宇文兄虽然顾虑周到,但罗刹圣母,只能对罗刹教中人物,下达禁令,却禁不了教外之人。故而,我入洞一探之举,最多险在本身,不会对司空贤侄,构成什么危害?”
宇文奇终于被这位东海潜渔郭石加以说服,点了点头,含笑说道:“郭兄说得有理,小弟奉陪你一同入洞。”
郭石摇手笑道:“不必,由我单独前去,比与宇文兄同去为佳。”
宇文奇双眉微挑,目注郭石问道:“郭兄竟把小弟看得如此不中用吗?”
郭石微微摇头,含笑答道:“小弟怎敢轻视宇文兄,并妄自尊大,这意欲单独入洞,完全是为了营救司空贤侄的利害而定。”
宇文奇道:“此话怎讲?单人入洞,利在何处?双人入洞,害在哪里?”
郭石笑道:“凡事应该双管齐下,预留退步,才不致一谋不成,便告愤事。”
宇文奇恍然说道:“郭兄莫非是要与我分从两条路上,营救司空老弟?”
郭石含笑说道:“这两条路儿,可以并行不悖,我先入洞一试,若能救出司空贤侄,固然最好,万一无法相救,宇文兄还可从那龙不凡身上,来个釜底抽薪,岂非留有退步?”
宇文奇不再争执,点头笑道:“郭兄老谋深算,小弟万分佩服。但司空老弟年历虽轻,武功成就,颇不在弱,他一入观音十八洞,便折在罗刹圣母手下,身负重伤,足见不是洞中,别有奇险,便是那罗刹圣母,练有恶毒无比的特殊厉害武功,郭兄虽胸罗万象,技臻天人,仍当多加小心,处处提防才是。”
郭石笑道:“小弟定当谨记宇文兄教言,决不恃技自骄。如今就请宇文兄把那水帘秘洞所在,加以指点。”
宇文奇指着那株崖壁横生古松,扬声叫道:“郭兄,你看见壁上那株姿态甚美的横生古松了吗?松左部位的瀑布之后,便是水帘秘洞,也就是观音十八洞的入口之一。”
语音才落,人影已腾,东海潜渔郭石以一式长虹贯日身法,轻妙无比地,扑向宇文奇指点之处。
宇文奇想起龙不凡还派得有人,留守洞中,若见郭石这陌生人妄闯秘洞,可能会加以阻截。
正想出声发话,警告郭石之际,那位东海潜渔,业已穿越瀑布水帘,进入秘洞。
宇文奇见郭石并未遇甚袭击,遂知那名叫熊桂生的香主,不曾守在这入口之处。
他与龙不凡所定约会是三十三日之后,大可乘这一段时间,作点别的事情。
但东海潜渔郭石既已孤身入洞,涉险救人,自己绝无舍之而去之理,好歹也该等个讯息,看看他是否能从罗刹圣母手中,把司空远安然救出?
宇文奇心中估计,整个观音洞中水九洞,旱九洞的路径如何复杂,以及郭石救人企图的或成或败?都最多可在三数日间,得见分晓。
谁知这项估计,完全错误,那位东海潜渔郭石,进入水帘秘洞之后,竟如石沉大海,根本毫无讯息。
宇文奇等了整整七天,未曾有任何人进入水帘秘洞,也未曾看见有任何人从洞中走出。
他不禁好生惊奇,暗忖:“郭石纵令遭遇困难,无法营救司空远,也该退出观音十八洞,对自己告以经过,互相从长计议。”
像目前如此毫无音讯情状,除非是这位东海潜渔,也蹈了司空远覆辙,陷身洞内,受了严重伤损。
但郭石名列武林七仙,功力之高,几乎罕有敌手,加上江湖经验,又极老到,似乎不至于会跌翻在什么罗刹圣母手下,弄得连脱身逃出,都办不到。
宇文奇想不通其中究竟,只好带着满腹疑云,耐心再等。
等到第十天上,仍然消息沉寂。
宇文奇实在按纳不住,决心自己也进入水帘秘洞一探究竟。
此举当然犯险,但宇文奇觉得自己只要加意小心,一见危机,立即退却,也不会有甚大了不起之事。
就在主意打定,准备飞身入门之际,突听得壑上有了人声。
宇文奇心中一动,暂止入洞之举,悄悄藏入暗处。
他刚刚藏好,一条人影,便从壑上飘落。
宇文奇目光注处,见来人是个用绿纱蒙面的绿衣女子。
这女子的面目,虽用绿纱罩住,但从她的窈窕身材,和行动间的姿态看来,却有点像是宓绿。
宇文奇本拟出声相呼,但转念一想,宓绿既被龙不凡掳去,多增必遭淫辱,除非她和她姊姊宓红一样,甘心投顺罗刹教,否则必被严密监禁,怎能轻易逃出?
若是龙不凡故意放出,则时间方面,又觉不对,自己与龙不凡所订约会,是在第三十三日,把宓绿送来,换取解药,如今才不到三分之一的仅仅过了十日。
宇文奇有了疑心,遂暂时不出口相呼,打算看清这绿衣女子,究竟是否宓绿再说。
那绿衣女子,下到壑腰,并未纵向水帘秘洞,只是到处徘徊,目光四扫地,仿佛有所寻觅。
宇文奇因越看越像,不禁忍耐不住地,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那绿衣女子的耳边,悄悄叫道:“宓二姑娘……”
绿衣女子闻声之下,倏然一惊,目扫四外地,高声叫道:“是宇文大哥吗?你……你在何处?”
一面说话,一面自行扯下了障面绿纱,果然正是宓绿。但却并不憔悴,反比被掳之前,更加丰腴一点。
宇文奇眉头微蹙,两颗眼珠在目眶中转了两转,然后飘然走出,含笑叫道:“宓二弟妹,你既被龙不凡掳去,却是怎生逃出虎口?”
宓绿见了宇文奇,颇为高兴地,含笑说道:“凭我一己之力,哪里逃得出龙不凡相肖众多的爪子监视,还不是亏了我姊姊苦心孤诣,设法周全。”
宇文奇哦了一声,点头说道:“我到忘了你姊姊如今获得龙不凡的相当宠信……”
话方至此,宓绿接口叫道:“宇文大哥,请你不要误会,我姊姊不是真心投顺罗刹教,她只是被药物迷神,惨遭淫辱,反正此身已污,遂索性假意耽于风流,惑于富贵,仿佛爱上龙不凡,实则乘此刺探机密,作一内应,为复仇之事,作长远的打算。”
宇文奇从脸上现出一丝安慰笑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我说宓大弟妹,怎会忘记杀夫之仇,腆颜事敌,把我三绝神君董贤弟的昔日恩情,完全忘却。”
宓绿脸上一红,朱唇翕动地,欲语又止。
宇文奇笑道:“宓二弟妹,你姊姊既已获得龙不凡的宠信,可曾探出什么有关罗刹教的重大机密。”
宓绿摇头说道:“这事要缓缓而来,龙不凡那厮机灵无比,若是稍露破绽,一引起他的疑心,则整个计划,均告付诸流水。”
宇文奇点头说道:“不错,稳重总比躁急为妙,我想不到宓大弟妹,竟进步极快地,老练到如此程度。”
宓绿眼皮一眨,扬眉娇笑说道:“我倒忘了,在我逃离龙不凡手掌之际,恰好听得了一桩大讯息。”
宇文奇问道:“什么重大讯息?”
宓绿说道:“罗刹教的护法,毒弥勒法尊,于偶然之间,竟与比法尊名气更大用毒本领更强的毒心人屠呼延相,互相遇上。”
宇文奇颔首说道:“我知道这件事儿,并还亲眼目睹。”
宓绿柳眉双蹙,目注宇文奇道:“宇文大哥,你虽亲眼目睹法尊和尚,与呼延相相遇,但恐不知呼延相已被法尊说动,归入罗刹教,担任教主为他虚悬已久的护法之职了吧?”
宇文奇大吃一惊,愕然叫道:“有这等事?那毒弥勒法尊,昔年曾吃过呼延相的苦头,对这毒心人屠,恨入骨髓,怎会……”
宓绿笑道:“大哥难道不知: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法尊对呼延相仇恨虽深,但仔细衡量,无论在哪一方面,毒弥勒也绝非毒心人屠之敌,不如索性捐弃前嫌,化敌为友。”
宇文奇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这秃贼果然知机,也就是他年老成精的厉害之处。”
宓绿继续笑道:“毒弥勒法尊不知陪了多少小心,费了多少唇舌,才把毒心人屠呼延相,劝得点头,愿意担任罗刹教护法之职,这一来罗刹教如虎添翼,对我们相当不利呢!”
宇文奇目光微注宓绿,轩眉笑道:“不谈毒心人屠呼延相了,谈谈你吧,宓二弟妹是来找我的吗?”
宓发摇头答道:“不是,我根本想不到会在此处,与宇文大哥相遇。”
宇文奇目光一亮,看着宓绿问道:“宓二弟妹,你既非为了找我,却跑来此处则甚?”
宓绿玉靥一红,赧然说道:“一来我不知司空兄与大哥的行踪何在?二来听说罗刹教在此埋有大批珍宝……”
宇文奇听得愕然一惊,接口问道:“此地有罗刹教的藏宝吗?但不知宝藏在何处?”
宓绿答道:“我听得是藏在一座观音十八洞中的海潮音内。”
宇文奇咦了一声,皱眉自语说道:“奇怪,海潮音分明是那罗刹圣母修真之所,怎会又是藏宝之处?”
宓绿问道:“宇文大哥,你说什么?谁是罗刹圣母?”
宇文奇答道:“所谓罗刹圣母,就是险些儿要了你司空兄的性命之人。”
宓绿大惊叫道:“我司空兄,难……难道也遇见什么危机,失陷在这观音十八洞内?”
宇文奇向宓绿看了一眼,双眉微扬,遂把司空远怎样为了来此救她,而身受重伤,失陷在观音十八洞的海潮音内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宓绿静静听完,目注那道悬空飞瀑,双眉深皱叫道:“宇文大哥,请你告诉我那观音十八洞的入口处何在?”
宇文奇先不加以答复,却向宓绿问道:“宓二弟妹,你要问观音十八洞的入口之处则甚?难道已知洞中有险,还想入洞觅取什么大批珍宝。”
宓绿连摇双手,苦笑说道:“宇文大哥怎么把我看成如此贪得之人?我是因司空远兄为了救我,身遭奇险,遂觉义不容辞地,应该入洞一探,设法对他加以援手才对。”
宇文奇笑道:“匹夫之勇,虽勇何益?莫非宓二弟妹自诩能比那位东海潜渔郭石,还要高明一些?”
宓绿赧然生愧地,愁皱双眉说道:“我是萤火之光,怎敢妄拟东海潜渔的中天皓月,但……”
宇文奇微微一笑说道:“进洞犯险,太失地利,大可不必,除此以外,宓二弟妹,不妨想点别的法儿。”
宓绿想了一想,目闪奇光说道:“有了,罗刹教主江夫人有位义女,就住在这雁荡山内,我们若能把她擒来,或许可以向对方来个走马换将,或加挟制,冀保司空兄的安全。”
宇文奇点头说道:“这倒是个很好主意,宓二弟妹知道那位江夫人义女的住处吗?”
宓绿应声答道:“知道,知道……”
第二个“知道”方出,宇文奇便咦了一声,诧然问道:“宓二弟妹,一来你是刚刚逃出虎口,二来对这雁荡山的地形,又复不太熟悉,是怎会知道那江夫人的义女,住在何处?”
宓绿从脸上泛起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加以解释说道:‘宇文大哥,你没有听我说完,我是偶然听得龙不凡提过江夫人有个心爱义女,住在此附近,至于确实地点,还要找一找呢!”
宇文奇微微一笑,目光略扫四外,对宓绿问道:“那江夫人的义女,是住在高峰之上?抑或住山潭之旁……”
宓绿接口说道:“都不是,她是住在一条四周均是壁立千仞,陡拔高峰的死谷之内。”
宇文奇皱眉叫道:“是座死谷……”
宓绿笑道:“死谷才好,只要我们扼死唯一出口,她便想跑也跑不掉!”
宇文奇目光一转,双眉微挑,脸上浮起了意味难测的阴森冷笑。
宓绿看出他的神情变化,诧声叫道:“宇文大哥,你……你在想些什么?”
宇文奇把阴森神色散去,笑嘻嘻地说道:“我是未虑进而先虑退地,起了杞人忧天之想。”
宓绿不解问道:“此话怎讲?什么叫未虑进而先虑退呢?”
宇文奇笑道:“我们扼死那条死谷的唯一出口,对方虽插翅难飞,但换句话说,对方若是扼死这唯一出口,我们不也照样跑不掉吗?”
宓绿嫣然笑道:“宇文大哥,你虽老谋深算,但却想得太慎重了,对方正所谓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怎会未卜先知地,猜得出我们有擒人换将之举?”
宇文奇哂然说道:“常言道得好: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能人。我不单认为对方可以猜得出我的举措,并认为更可能会故布陷阱?”
宓绿变色叫道:“故布陷阱?谁在故布陷阱?”
“当然是那素以心机阴毒自夸,却在我手中,大大栽了跟头的玉面神龙龙不凡了……”
语音至此微顿,向宓绿深深看了一眼,又复双眉略挑,缓缓接道:“他可能在那条死谷的壁顶,设下埋伏,也可能在我的身后,设下暗算,企图把我生擒活捉,只不敢要了我这条老命而已。”
宓绿皱眉问道:“宇文大哥,你认为龙不凡真有那样大的本领,竟能对你在壁顶埋桩,身后设伏地,施展双重暗算?”
宇文奇冷笑说道:“我素来不敢小瞧任何人物,何况龙不凡,向称罗刹一龙……”
话方至此,宓绿目光中闪烁异芒,失声叫道:“大哥料得不错,你……你的身后果然有伏。”
换了任何人,在宓绿如此失声惊呼之下,也必回过头去,或是转身观看。
但宇文奇却连动都不动地,仍旧目注宓绿,淡然一笑说道:“宓二弟妹,我身后未必有甚埋伏?倒是你的左袖以内,有件东西。”
宓绿脸色更变,语音抖颤叫道:“宇文大哥,你……你……你说什么?我……我的左袖以内,怎……怎会……”
宇文奇不等宓绿语完,便即扬眉笑道:“我相信我的眼睛,那只被我瞟见一角的小小扁盒,大概是毒弥勒法尊生平的得意暗器,化血归元弩吗?”
宓绿全身一颤,但却强自镇定地,摇了摇头,堆起媚笑说道:“大哥,你也太多疑了,竟猜疑我会受了龙不凡的指使,前来对你不利。你看,这不是什么毒弥勒法尊的化血归元弩,只是一只寻常粉盒儿呢!”
宓绿一面说话,一面便微扬左手,似欲把袖中之物,呈现给宇文奇观看。
宇文奇有备在先,动作比她更快。
宓绿左手欲扬之际,已被宇文奇屈指弹出的一缕劲风,点中了左手麻穴。
当啷啷……
脆响起处,果然从宓绿袖中,有只三角形的扁扁黑色铁匣,坠落地上。
铁匣一坠,宓绿身躯后仰,足跟使劲,便欲以一式金鲤倒穿波,飞窜而出。
谁知宇文奇弹指发劲之后,跟着又一拂袖。
宓绿身躯刚仰,顿觉腰眼一麻,已被宇文奇的拂袖打穴手法,制得身难转动。
宇文奇先向地上那匣见血化骨,厉害无比的化血归元弩,看了两眼,方对宓绿脸色如冰地,冷笑说道:“宓绿,我真想不到,你是如此浪妇淫娃,被龙不凡掳去,一加凌辱之后,居然食髓知味,恋奸情热,忘却杀夫之仇,受他指使,来对我故布陷阱,暗下毒手。”
宓绿身虽被制,口却能言,但也无话可辩。
宇文奇哂然说道:“可惜你们用心虽毒,漏洞仍多,以致一到此处,便被我看出蹊跷。”
宓绿心中暗想,自己所说的话,完全是依照龙不凡的安排,漏洞却在何处?
宇文奇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轩眉狂笑说道:“你的漏洞多呢。一来,龙不凡屡受挫折,一切防范,必定加强,不可能让你单独脱身逃走。二来,你姊姊宓红,早就寡廉丧耻地,与龙不凡肉欲缠绵,只会帮他,不会帮你。我在初见你时,不叫宓二弟妹,是叫宓二姑娘,又故意掩饰本来语音,你却显然早就知晓我在此处的,故‘宇文大哥’四字,脱口叫出……”
宓绿听至此处,不禁暗悔自己当时太以愚笨,也暗惊宇文奇的心思缜密,太以精明可怕。
宇文奇继续笑道:“你既明明知我在此,偏又故意推说毫不知情,其中自然大有蹊跷。我遂立即联想到龙不凡的俊俏脸庞,风流伎俩,再想起你的淫荡本质,判断出你多半也蹈了你姊姊的覆辙,对龙不凡倾心归顺。”
宓绿满脸通红,愧恧欲死。
宇文奇得意地笑道:“疑念越深,我观察得也就越发细密,终于发现你左袖中藏有一物,形态与毒弥勒法尊贼秃的化血归元弩,颇为相像。”
宓绿颤声叫道:“宇文大哥,小……小妹……”
宇文奇冷笑叱道:“我不是年轻人,对色欲之念,早已淡尽,你少想对我施展什么狐媚伎俩。如今,我可以再给你一条生路,只看你愿不愿走?”
宓绿羞赧万分地,低声问道:“什么生路?请大哥明白指示。”
宇文奇目光如电地,盯在宓绿那张满布羞红的脸庞儿上,沉声说道:“你既已成龙不凡的枕边心腹,定然知道不少罗刹教的重要秘密,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只要不作虚言,答复得使我满意,我便饶却你这条贱命。”
宓绿因知龙不凡与姊姊宓红,此时定已悄悄掩来,藏在暗处,自己只要能设法拖延时刻,必然大有获救机会。
故而,宇文奇语音才毕,她便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大哥尽量问吧,小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奇目光炯炯,沉声问道:“我先问你,这观音十八洞中,是否有个所在,名叫海潮音?”
宓绿答道:“有,有,那是曾由罗刹教主江夫人,亲传罗刹神牌,严禁教下任何弟子,妄闯半步的神秘所在。”
宇文奇见她答得干脆,并颇实在,似非随口敷衍,遂又问道:“那海潮音不过是观音十八洞中的一处地名而已,为何如此神秘?”
宓绿丝毫不隐瞒,应声答道:“因为在那海潮音中,住着一位不许任何人加以惊扰的罗刹圣母。”
宇文奇听她业已答复到自己所欲探询的真正秘密,遂佯作不经意地,顺口问道:“哦!有位罗刹圣母,她叫什么姓名,是何身份?”
宓绿尚未答话,宇文奇目力极强,听得身后远远响起嗡嗡两响。
他江湖经验,极为老到,一听便知这嗡嗡两响,仿佛是弓弦声息。
果然,嗡嗡响罢,跟着便起了利箭划空的嗖嗖锐啸。
宇文奇早就料到宓绿不会一人独来,定有党羽同行,也早就料到,必有暗中突袭。
故而,对于身后的弦响箭声,毫不惊奇,也卓立不动,准备等箭到切近,再听风移位,加以闪躲。
心念才定,唰唰两响,业已临头。
声息由飕飕变成唰唰,表示利箭已由远而近。
利箭虽近,宇文奇仍然卓立当地,巍如山岳的,毫未闪身。
这不闪不避之故,并非宇文奇炼就什么金刚不坏之体,打算硬挨两箭,而是他对于暗器听风之术,确实炉火纯青。
宇文奇听出这唰唰两箭,射出极为刁钻,不是直接瞄准自己。
换句话说,自己卓立原地,毫无所伤,但若闪身躲避,或许倒反与利箭锐锋,碰个正着。
想至此处,两根蓝汪汪的箭影,带着破空锐啸之声,已从宇文奇身左二三尺处,疾飞而过。
宇文奇恍然顿悟,蓦地变色顿足。
他悟出自己的暗器听风之术,虽然丝毫不差,但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把放箭人的目标,完全弄错。
这两箭,用意不在于暗算伤人,只在灭口保密,箭靶儿是面前穴道被制的宓绿,根本就不是射向自己。
宇文奇虽然明白已迟。
他若不仗恃暗器听风之术,到了火候,在一闻弦响之际,便即飘身,大可轻轻易易地,救下宓绿性命。
如今,箭已越身,再想救人,却哪里还来得及?
就在宇文奇恍然顿足之际,宓绿一声惨哼,被那两根长箭,穿透胸膛,活活钉在地上。
宇文奇知道,箭光发绿,必淬剧毒,慢说射穿胸膛,就是略为破皮见血,宓绿也无幸理。
故而,他不必再看宓绿死活,只是电疾旋身,注目弓弦响处。
那弓响箭发之处,是距离宇文奇约莫五丈左右的一片小小峭壁。
壁顶站着一位黄衣书生,手执金弓,正是那被称为罗刹一龙的玉面神龙龙不凡。
宇文奇足下微晃,以移形换影身形,一闪五丈地,扑到峭壁之下。
龙不凡倚仗峭壁奇陡,一削如纸,宇文奇难以直接纵登,竟毫无惧色地,卓立不避。
宇文奇站在壁下,仰首厉声叫道:“龙不凡,你是找死?”
龙不凡冷笑一声,哂然问道:“找死?此话怎讲?”
宇文奇道:“你难道忘了我们所定的三十三日,六十六日,和百日之约?”
龙不凡扬眉答道:“订约迄今,不过十日,我龙不凡哪里会如此健忘?”
宇文奇厉声叫道:“既未忘掉,为何却违约命宓绿向我暗下毒手?如今她虽被你杀死灭口,你却于第三十三日之上,拿什么来换取我的独门解药?”
龙不凡哈哈大笑说道:“宇文奇,你以为你的解药,真就那么值钱?”
宇文奇傲然答道:“解药虽不值钱,但少它你便无法活命。”
龙不凡狂笑叫道:“宇文老儿,别再做你的清秋大梦了,罗刹教卧虎藏龙,群英毕集,有的是擅长解毒之人。”
宇文奇嘴角微撇,意似不屑地道:“你是指那毒弥勒法尊贼秃?”
龙不凡双目之中,厉芒电闪笑道:“法尊大师,已是解毒高手,但本教之中,还有比法尊大师更高明的绝代异人。”
宇文奇愕然问道:“这绝代异人是谁?”
龙不凡得意笑道:“告诉你又何妨,那位毒心人屠呼延相,也已投入本教,被教主尊为护法之一。”
宇文奇对于这项消息,因已听宓绿讲过,遂并不十分惊奇,冷笑说道:“你和法尊贼秃,不是曾把我当作毒心人屠呼延相吗?”
龙不凡呸了一声说道:“呼延护法,是何等样人,凭你那点用毒功夫,怎配和他比拟?”
宇文奇气得连声冷笑说道:“那毒心人屠呼延相,和毒弥勒法尊,虽有乾坤二毒之称,但也未必解消得了我对你所施的独门手段?”
龙不凡狂笑叱道:“你在作梦,呼延护法业已为我诊视,说你那点伎俩,根本全是唬人,不值一笑。”
宇文奇目注壁顶,向龙不凡扬声叫道:“龙不凡,照你这样说法,我们所订的三十三日,六十六日,以及百日之约,莫非一齐取消?”
龙不凡冷然答道:“三十三日与六十六日之约,当然取消,至于到了第一百日上,你不妨去趟龙湫大瀑,试试能否领回司空远小狗尸体?”
宇文奇委实气得七窍冒火,八孔生烟,怒啸一声,便往崖壁之上,提气扑去。
龙不凡目闪凶芒,用手中金弓,向宇文奇连射三箭。
弓箭劲力太强,不宜硬抗,宇文奇只好略止上扑之势,飘身闪躲。
就在他身形略滞之间,龙不凡趁隙戴上鹿皮手套,抓了一把血红色毒砂,觑准宇文奇,当头洒落。
宇文奇刚被那一片红云罩住,突有一股罡风劲气,从旁袭来,把漫空毒砂,震散大半,沉声喝道:“尊驾赶快闭住气息,坠身闪避,这是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桃花五毒砂,千万沾它不得。”
宇文奇闻言之下,赶紧一打千斤坠,身形如飞疾降,并以一式野鹤孤飞,斜飘出三丈来远。
一来由于他应变神速,身法灵妙,二来又有人略加助力,用掌风劲气击散了大片红云,使宇文奇在龙不凡所发的桃花五毒砂下,逃过一劫。
这时,龙不凡见暗算未逞,已自悄悄然地从壁顶退走,失去踪迹。
宇文奇知道追也不及,遂只好任他逃去,把目光注向适才掌风来处,看是何人,暗助自己。
一株奇巨古松的盘枝密叶之间,飘落一位相貌清癯,约莫五十来岁的青衫儒者。
宇文奇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多承相助,请教兄台的上姓高名,怎样称谓?”
青衫儒者笑道:“在下苏六……”
“苏六”二字,宇文奇便想起司空远所遇的鲜鱼拔毒之人,遂哦了一声,接口笑道:“苏秦倡说攻秦,六国拜相,兄台既然自称苏六,莫非就是名列四怪之一的武林高人双口苏秦车大空吗?”
青衫儒生怔了一怔,点头笑道:“小弟正是车大空,请问仁兄……”
宇文奇不等对方再往下问,便即含笑说道:“在下复姓宇文,单名一个奇字。”
他的话方至此,那位双口苏秦车大空,也便恍然一笑说道:“原来是宇文兄,小弟前曾于司空远老弟口中,听出你侠义助他复仇,企图推翻罗刹教的可敬可佩举措。”
宇文奇叹息一声,摇头苦笑说道:“哪里是可敬可佩?只是可惭可愧而已。我虽义助司空老弟,但如今眼看他失陷魔窟,而我却束手无策地,弄得一筹莫展?”
车大空皱眉说道:“适才小弟虽从龙不凡口中,听得司空老弟,似已失陷,唯尚不知详情,宇文兄可否见告?”
宇文奇毫不迟疑,立把司空远失陷在观音十八洞中之事,向车大空说了一遍。
车大空静静听完,点头说道:“这事怪极,其中必有莫大阴谋。”
宇文奇瞠目问道:“车兄这‘阴谋’二字,意属何指?”
车大空不答反问地,目注宇文奇道:“宇文兄,你认为小弟为何来此?”
宇文奇被车大空一言提醒,微扬双眉,诧声说道:“对呀!不单车兄前来,连那东海潜渔郭石,也已前来,此处并非景色特幽的雁荡胜地,你们的相互游踪,不应如此巧合。”
车大空笑道:“这不是无心巧合,我们是有意前来。但所谓有意,却并非指能未卜先知地,知道司空远老弟在此有难。”
宇文奇问道:“车兄来意为何?”
车大空赧然叹道:“宇文兄,你的来意,是个义字,我的来意,是个贪字。至于那位东海潜渔郭石的来意,虽尚未知,但大概也和我差不多呢!”
宇文奇越发颇感惊异地,失声问道:“贪?贪些什么?难道此处竟有使车兄,及东海潜渔郭石,为之动心的希世武林瑰宝?”
车大空点头说道:“宇文兄猜得不错。你知道‘金刚三诀’,和‘七叶紫灵芝’吗?”
宇文奇失声叫道:“知道。‘金刚三诀’是威力无比的佛家无上神功,‘七叶紫灵芝’是功能脱胎换骨,大益真元的道家罕世仙药。”
车大空点头赞道:“宇文兄见闻渊博,说得丝毫不错。据说这‘金刚三诀’和‘七叶紫灵芝”业已被人发现,全藏在雁荡奥境,观音十八洞内,海潮音中的一朵石莲花下。”
宇文奇目光一闪,皱眉问道:“据说?车兄,你是听谁说的?”
车大空道:“我是听得两名罗刹教徒的背人密语。”
宇文奇略作沉吟,摇了摇头说道:“此讯既然出自罗刹教徒之口,则真实程度如何?车兄应多加考虑。”
车大空点头答道:“起初,我以为既是背人密语,真实性自无疑义。但如今才有点觉得,其中大有阴谋,多半上人当了。”
宇文奇向这双口苏秦,看了两眼,扬眉问道:“车兄是从何起疑?”
车大空恨恨说道:“小弟一闻此讯,立即赶赴雁荡。谁知途中又遇见两名罗刹教徒,他们也互作背人密语。”
宇文奇是玲珑剔透之人,一闻此言,立即恍然笑道:“我明白了,他们所作背人密语,大概也是谈论‘金刚三诀’和‘七叶紫灵芝’的出世之讯。”
车大空苦笑说道:“不单如此,他们言语之中,并把这观音十八洞的位置,以及入洞秘密门户,均说得清清楚楚。”
宇文奇冷笑一声,车大空继续说道:“当时我喜极欲狂,但等到了地头以后,才开始有点怀疑,此举莫要中了罗刹教所设阴谋陷阱?”
宇文奇笑道:“车兄毕竟智慧超人,于是你就暂不进洞,而在洞外看了一场龙不凡想对我暗下毒手的活把戏。”
车大空点头答道:“正是如此,等到听得宇文兄说是东海潜渔郭石,也突逢其会地,赶到此间,我便越发证实心中所疑,而认为郭石是有意而来,也就是上当而来,未必是适逢其会。”
宇文奇扬眉叫道:“车兄,以你的高明见解看来,罗刹教施此阴谋的企图何在?”
车大空恨声答道:“这企图明显得很,是想诱人起了想得‘金刚三诀’、‘七叶紫灵芝’的贪心,妄闯观音十八洞,而在海潮音中,死在那罗刹圣母手下。”
宇文奇听完双口苏秦车大空所作分析,嘴角微撇,摇了摇头。
车大空愕然问道:“宇文兄,你对于小弟的这种看法,莫非不以为然?”
宇文奇略一摇头,微笑说道:“不是不以为然,只是觉得未必尽然,可能里面还有点其他花样?”
车大空双眉一蹙,目注宇文奇道:“还有什么其他花样?小弟愿闻宇文兄的高明看法。”
宇文奇笑道:“车兄认为罗刹教是诱人前来被杀,这原则自然不错,但其中有桩疑问,就是杀得了?抑或杀不了?”
-车大空苦笑说道:“宇文兄莫打哑谜,你把这杀得了和杀不了之语,解释得明白一些。”
宇文奇应声笑道:“司空远火候尚浅,宇文奇老朽无能,像我这等人物,进入观音十八洞,在海潮音中,遇上那厉害无比的罗刹圣母,再失去天时、地利、人和,自然多半是死……”
语音微顿,向车大空身上,看了两眼,继续含笑说道:“但车兄与东海潜渔郭石,便情况不同,一个是当今四怪,一个是昔日七仙,功力之高,罕世难睹,任凭那罗刹圣母,再怎厉害,也未必杀得了吧?”
车大空笑道:“虽然未必准杀不了,但杀起来,总会使那罗刹圣母,杀得相当费劲。”
宇文奇双目之中,闪射出充满智慧的光芒,点头含笑道:“问题就在这‘费劲’二字,既然费劲,则杀得了双口苏秦,便杀不了东海潜渔,杀得了东海潜渔,便杀不了双口苏秦。何况根据罗刹教教徒到处故意泄漏机密的举措看来,可能还有更多武林人物,被诱至此,难道那罗刹圣母,竟厉害到无人能敌程度,可以把举世高手,不论多寡地,一一杀却?”
车大空“哎呀”一声,向宇文奇抱拳长揖,表示佩服叫道:“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宇文兄的高妙精密分析,使车大空顿开茅塞。”
宇文奇还了一揖,含笑逊谢说道:“车兄太谦,这不过是小弟的一得之愚。”
车大空不等他的话完,便接口扬眉叫道:“宇文兄,小弟茅塞虽开,却只开一窍,尚未全通,还想向你请教。”
宇文奇含笑说道:“车兄有话,尽管说出,彼此加以研究,哪里谈得上请教二字?”
车大空目注那条百丈飞瀑,皱眉问道:“既然罗刹教那干凶邪,明知仅恃观音十八洞地势,及一位罗刹圣母,无法杀尽天下群雄,却为何如此大力宣扬,专诱比较成名的厉害人物来此?”
宇文奇点头说道:“车兄所提的这项问题,确实相当困扰,我虽曾想过,尚未想通,还要再复想上--想。”
说完,双眉深蹙,负手低头,陷入了沉思之内。
车大空不对宇文奇打扰,只是静立一旁,观看他的神色变化。
过了片刻,宇文奇眉梢双扬,目内神光一闪,车大空便含笑叫道:“宇文兄,你目中闪射慧光,大概智珠已朗,猜透罗刹群凶的花样了吧?”
宇文奇暗惊车大空的观察能力,相当精细,笑了一笑,摇头说道:“我虽想出来一种解释,但却不敢保证一定是正确答案。”
车大空笑道:“宇文兄不必谦虚,请抒高论。”
宇文奇目闪精芒,扬眉说道:“我认为这可能是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之计。”
车大空怔了怔,问道:“何谓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宇文奇嘴角微撇,冷笑答道:“所谓一石二鸟,就是罗刹圣母能杀人时,便让罗刹圣母杀人,杀不了人,便让人杀罗刹圣母,故而,他们才专向车兄,东海潜渔郭石,这等厉害无比的绝代高人,泄露机密,引诱来此。”
车大空静静听完,扬眉问道:“让罗刹圣母杀人,是消灭反对力量,巩固罗刹教主权威,但让人杀罗刹圣母,却是为何?我不懂江夫人如此作法,是……”
话犹未了,宇文奇便含笑接口说道:“让人杀罗刹圣母,同样是为了巩固罗刹教主江夫人的权威地位。”
车大空诧声问道:“宇文兄此话怎讲?其中似乎含有玄机?”
宇文奇摇头笑道:“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玄机。车兄可还记得我对你所告司空远老弟失陷经过,以及我所目睹的观音十八洞中情况。”
车大空道:“当然记得。”
宇文奇笑道:“根据这些情况看来,那罗刹圣母,虽未执掌罗刹教实际权力,但其身份地位,可能尚高出罗刹教主江夫人之上?”
车大空想了一想,颔首说道:“我同意宇文兄的这种看法。”
宇文奇含笑又道:“构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外两途,一是罗刹圣母的武功造诣,高过罗刹教主江夫人,一是江夫人心中,有甚愧对罗刹圣母之事?”
车大空连连点头,表示赞佩地,向宇文奇一翘拇指,扬眉笑道:“宇文兄分析细密,委实高明。”
宇文奇道:“常言道: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英雄最怕有人削弱权威,故而我认为罗刹教主江夫人,对于罗刹圣母,暂时或可相安,终必难加容忍地,视之为眼中之钉,拔而后快。”
车大空狂笑赞道:“高明,高明,宇文兄简直越发推论越是精辟。”
宇文奇微笑说道:“善杀人者,不自持刀。罗刹教主江夫人雄才大略,一代英雄,她终于想出了这条最理想的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之计。如此作法,若能成功,则既可大加诛戮高人,削弱教外反对力量,又可除去身旁所忌隐患,岂非霸业可成,把举世武林,一齐视如奴隶。”
车大空叹息一声说道:“宇文兄直如洞见罗刹教主江夫人的肺腑一般,可惜眼前无酒,否则,我真想敬你三大樽,以倾佩服之意。”
宇文奇心中也颇得意,但表面上却逊谢不已。
车大空一抱双拳,扬眉叫道:“宇文兄,小弟暂且告别。”
这回轮到宇文奇惊讶起来,愕然问道:“车兄,你……你欲去何处?”
车大空指着那条溅雪喷珠的百丈飞瀑,目闪神光,朗声答道:“我要进这观音十八洞,去到海潮音,会会罗刹圣母。”
宇文奇越发惊奇,皱眉问道:“车兄既以小弟拙见为然,为何还要甘蹈对方圈套,孤身犯险?”
车大空笑道:“我要向那罗刹圣母,说穿罗刹教主江夫人的毒计凶谋,使她们同室操戈,窝中起哄。”
宇文奇哦了一声,点头笑道:“计是好计,但车兄于措词之上必须……”
车大空哈哈一笑,摇手叫道:“宇文兄,你不要为措词之事担忧,应该记得小弟的双口苏秦外号。”
宇文奇失声微笑,车大空又复指着自己的鼻尖,以一种充满自信的神色说道:“苏秦头悬梁、锥刺股,苦学成名,游说各邦,共御强秦,竟获六国拜相,何尝不只是靠了牙尖舌利的一张嘴巴?如今,小弟号称双口苏秦,难道连一个罗刹圣母都说不动吗?”
宇文奇接口笑道:“何况车兄还想看看那位东海潜渔郭石,是否当真觅得‘金刚三诀’和‘七叶紫灵芝’?不然何故在这观音十八洞中,久久不出?”
车大空面含苦笑地,向宇文奇盯了两眼,摇头一叹,说道:“小弟一向以为自己是相当聪明之人,如今才知宇文兄竟比我聪明百倍,我进洞一探之意已决,宇文兄请在此等我三日,必有情况相报。”
说完,真气提起,纵身一跃,便穿进了观音十八洞的百丈水帘之内。
宇文奇目送双口苏秦车大空,进入观音十八洞后,心想车大空一身艺业,确非等闲,比起东海潜渔郭石,未遑多让,倒看他是否能说服罗刹圣母,探来机密,抑或也像郭石一般,音讯沉沉,失陷洞内?
念头既定,他决心等待究竟,遂走到宓绿中箭殒命之处。
这时,宓绿尸身,早已化为一滩血水。
但从她袖中跌落的那只三角形扁扁铁匣,却仍毫未沾污,干干净净地,落在石上。
宇文奇认得这是毒弥勒法尊的独门暗器化血归元弩,威力异常强大,遂想拾将起来,留备后用。
他屡历艰险,作事越发慎重,才一伸手,尚未触及铁匣,便缩回手来,先取出一根银针,在匣上试了一试。
银针方一触匣,前半段便立即呈现黑色,足见匣上淬毒,毒性极烈。
宇文奇看得摇了摇头,失声一叹。
他摇头叹息之故,是惊于龙不凡的心机之深,竟在唆使宓绿来前,便料到宓绿可能失手,这匣化血归元血弩,也可能落在自己手内。
但宇文奇虽已试出这化血归元弩的匣上有毒,并却不怯惧地,仍然用手取起,毫无顾虑地,揣进怀内。
宇文奇一面揣起铁匣,一面暗运绝顶神功,以天视地听的耳目之力,悄悄观察四外。
观察所得,一片寂静,足证四外无人,宇文奇遂转入秘处,等待双口苏秦车大空,有何讯息?
一日……二日……
车大空要宇文奇等他三日,但已过二日,那条悬空飞瀑之中,却仍无半点人影出现。
宇文奇眉头深蹙,知道事情不妙,只好以一种满腹惊疑心情,继续等待。
曰出,日落,金乌遮彩,余霞散绮,第三天又是黄昏。
有人了,有动静了。
但所谓人,不是双口苏秦车大空,不是东海潜渔郭石,更不是龙不凡所说,业已身遭惨死的司空远。
所谓动静,也不是有人从观音十八洞中走出,只是又有一人,穿越水帘,进入那异常神秘的观音十八洞内。
这入洞之人,是个白发驼背老者。
宇文奇认得出,这是与双口苏秦车大空,一同名列四怪,但却是四怪中,武功造诣最高明的白阳驼翁罗九公。
他因才发现罗九公时,对方便捷如闪电般地,穿越水帘,进入秘洞,以致不及招呼。
由于罗九公之来,宇文奇越发证明自己所猜不错,罗刹教主江夫人散布藏宝秘讯,专诱绝代高手来此之意,果然是一石二鸟,借刀杀人的双重作用。
不过宇文奇越是明白,也就越是心惊,不知道那位住在海潮音中的罗刹圣母,究竟有多么厉害?
因为,到此为止,已有东海潜渔郭石,双口苏秦车大空,白阳驼翁罗九公等三人进入观音十八洞,以这三人联手之力,慢说观音十八洞,便是观音八十洞,也将被他们搅得天翻地覆。
宇文奇不相信了,他不相信一位罗刹圣母,竟擒得了,或杀得了郭石、车大空、罗九公等三位当代一流高手。
他他无论如何,也要看个究竟!
一日……二日……三日……
又是三日光阴,在静悄悄,死寂寂中溜过。
计算起来,如今是白阳驼翁罗九公进洞的第三天,双口苏秦车大空进洞的第六天,东海潜渔郭石进洞的第十六天了。
十六天的光阴,业已不短,在苦苦等人的心情之中,自然更长,真是度日如年地,好似等待了十余年岁月模样。
但十六天之数,距离百日以后,在大龙湫下,领取司空远的罗刹圣母诺期,却还不到六分之一。
本来,宇文奇另外有事,他无须在此呆等,只消于百日后,去往大龙湫下,看看司空远的祸福生死?
如今,他发了牛劲,非在此呆等不可。
他非要看看郭石、车大空、罗九公等三人,是否如石投海,当真从此不再出洞?
他也要看看是否还有其他武林高手,赶来同凑这场神秘热闹?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九十天了,整整三个月了,这三个月的光阴,可把宇文奇等得寂寞透顶,惊奇透顶。
因为除了前十六天以外,在这后七十四天之中,慢说没有半个人从观音十八洞中出现,也没有半个人,再进入观音十八洞中,连罗刹群凶方面,也绝无半丝滋扰动静。
这种沉沉寂寞,着实令人难熬。
宇文奇无聊之下,竟利用这呆等期间,把自己一切功力,静静加强锻炼。
九十一天……九十二天……九十九天……
好不容易,等到了第一百天的清晨拂晓时分,宇文奇才吐了一口长气,离开这条山壑,向雁荡山最负盛名的龙湫大瀑赶去。
龙湫大瀑真所谓千古常悬匹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无论远观近赏,都是景色万千,但瀑前瀑后,瀑左瀑右,却找不到半条人影。
宇文奇有点火了,他想以罗刹圣母的那等身份,绝不应食言背诺,如今百日之期既届,司空远活应有人,死应有尸。
无可奈何,只有再等,因为只要对方在今日亥时以前,把司空远送到这龙湫大瀑之下,自己便无法加以指责。
从清晨等到正午……从正午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深夜。
虽然,这只是一日光阴,但在宇文奇的心情负荷说来,却比业已苦苦等了的九十九日光阴,还要难过。
亥末已过,时交子正,大龙湫下,仍然不见司空远的踪迹。
宇文奇钢牙一咬,又向观音十八洞那水帘秘洞的入口之处飞奔。
他要进洞,他要质问那罗刹圣母为何食言背诺?害自己在这雁荡山中,像只呆头鹅般,苦等百日,上了恶当?
到了壑下,宇文奇相准地形,便自飞身向那百丈飞瀑纵去。
好,这个当儿,上得不小。
在那横生古松左侧的瀑布之后,原本有个观音十八洞的入口秘洞。
宇文奇不单自己来过,也眼看龙不凡、郭石、车大空、罗九公等来过,自然记得十分清楚,毫无疑问。
谁知这观音十八洞的入口秘洞,如今竟多了一件东西。
这多出来的一件东西,是一块重量足达三数千斤的坚厚巨石。
换句话说,也就是突然有人运来这方巨石,把观音十八洞的洞口堵死。
移动如此巨石,必有相当声音,镇日守在瀑布对岸的宇文奇,何以毫无所觉?
可见得,移石之举,是在宇文奇前往大龙湫寻找司空远的一段时间所为。
宇文奇怒冲牛斗,欲寻罗刹圣母加以理论以下,纵身之势,自极快捷。
明知瀑后有洞,不料洞口封石,再加上目光为急湍飞瀑所阻,遂等于是欲寻自尽地,往石上撞去。
等他人入瀑布,忽然发现洞口不空,封有巨石之际,哪里还来得及悬崖勒马,临时收势。
尚幸宇文奇人极聪明,急中生智,百忙中双掌齐扬,猛力击向那封洞巨石。
这一击,虽然未能把重达数千斤的坚厚石块击碎,但却借着罡气反震之力,收煞了猛撞之势,使宇文奇不至于撞得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但宇文奇一劫虽度,二劫难逃。
所谓二劫,就是那道一泻百丈的激流飞瀑,对他太不客气。
宇文奇拼命发掌,震石收势之下,自然震得双掌奇痛,脏腑翻腾,脑中也有点迷迷糊糊。
一刹那间,这迷迷糊糊,便变成清清醒醒。
宇文奇由迷糊顿转清醒之故,是赖仗于那兜头猛冲的冰凉大片飞瀑。
凉水浇头之下,宇文奇脑中,虽告清醒,但身形已被瀑布水流卷住,一泻数十丈地,直坠壑底。
地点仍然是雁荡山中。
时间也仍然是司空远应该难满出洞,但宇文奇却遭难被瀑布冲坠壑底的第一百日上。
人物却不同了,眼前有两人对立相持,而这两人都是相当美貌的年轻女子。
左面一个,全身血红,红衣,红裤,红鞋,以及红得极为鲜艳的束发丝巾。
右面一个,全身雪玉,衣白,人白,白得令人触目以下,顿生圣洁之感。
两位绝代佳人,均非陌生,穿红衣的,是龙不凡的新宠宓红,穿白衣的,是司空远称她为三妹的方家琪。
宓红本是荡妇淫娃,如今身遭龙不凡宠爱,情欲上,物质上,均有相当享受,心绪自颇愉悦。
方家琪却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行船又遇顶头风地,心情十分凄苦。
这位武林侠女,自从别师下山,意欲行道江湖之际,种种不如意事,接踵而来。
首先是刚一回家,便惊悉老父长兄,均为罗刹教所害,死在毒手煞神龙飞天之手。
方家琪性极孝友,一恸几绝,她在父兄坟前,拜祭一番以后,便立即仗剑察访,欲寻罗刹教徒,尤其是要寻毒手煞神龙飞天,报复这椎心泣血的父兄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