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珏笑道:“这位,仁兄姓卜,名二臣,若非得他的鼎力相助,我和郁七妹真还未必能顺顺利利地,离开‘乌蒙山青门峡’呢!”
江上青一抱双拳,向令狐雷长揖笑道:“卜兄,小弟令狐雷,谢过你对我韩大哥和郁七妹的相助之德!”
令狐雷不单用了易容药,并服过变音丸,故而不露漏出马脚地,“哎呀”一声抱拳笑道:“仁兄就是鼎鼎大名的‘血公子’么?江湖游侠,仗义当先,些许小事,哪里当得起令狐兄的一个‘谢’字?”
韩珏笑道:“我看卜兄与令狐兄,到有点义气相投,你们两位,以后要多多亲近亲近!”
郁芳年忍俊不禁,赶紧佯作瞭望景色,回过头去,笑得肚皮发痛!
江上青哪知就里,点头笑道:“像卜兄这等人品的武林英俊,小弟那有不愿深交之理,只求卜兄莫加见弃才好!”
令狐雷道:“小弟昔日对于令狐兄心义已久,如今既得识荆,真愿永远奉侍高明,不离左右的了!”
郁芳年听至此处,忍俊不禁地噗哧一笑!
她既已笑出声来,为了掩饰起见,索性继续笑将下去,变成了纵声狂笑!
江上青被她笑得一头雾水,目注郁芳年诧声问道:“郁七妹,你如此狂笑则甚?”
郁芳年道:“令狐兄,你还记得我们在‘吕梁山’中,劫后初逢之事么?”
江上青笑道:“这事距今不久,怎会忘记,但不知郁七妹提它则甚?”
郁芳年娇笑说道:“不瞒令狐兄说,我当时见你诛除‘血符门’爪牙,但究竟是否完全归入正途,心中尚存有相当疑问!如今眼见这‘洛阳大桥’,矗然当前,‘血公子’三字,已被中州黎庶,奉为万家生佛,不禁弥佩高明,油然生敬,满怀高兴地,纵声狂笑起来了!”
韩珏与令狐雷二人,听得郁芳年这样说法,不禁均暗赞她伶牙俐齿,掩饰得恰到好处!
江上青媚然笑道:“郁七妹,我们是自己人,你怎么这样夸赞,到弄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了呢!”
郁芳年眼珠一转,扬眉说道:“令狐兄,我方才的纵声狂笑,不是仅仅发自我一人内心,并代表了另一个人!”
江上青注目问道:“郁七妹,你所代表的另外一人是谁?”
郁芳年目闪神光朗声答道:“就是我的江上青师姊,令狐兄这等奋发上进,德被中州,足见我江上青师姊独具慧眼,识人不差,得夫如此,尚复何憾?故而我也要代表她在九泉之中,大笑一场!”
假如在未明真象之前,郁芳年的这番说儿,定会引韩珏的无穷伤感!
如今,韩珏只暗觉好笑,并不愿让郁芳年过份捉弄江上青,设法岔开话头,向江上青抱拳笑道:“令狐兄,有桩事儿,我必须向你特别道歉!”
江上青一怔问道:“韩兄……”
韩珏不等她再往下问,便即笑道:“我因急于驰援七妹,必须旦夕飞赶,‘乌蒙’离此,路途又远,遂不告而取地,借了令狐兄那匹千里龙驹……”
江上青失笑说道:“韩兄这样说话,未免太见外了,一匹马儿,谁都可以乘骑,哪里用得上甚么‘不告而取’……”
话犹未了,“哦”地一声说道:“我明白了,莫非那匹马儿,于韩兄恶斗群凶时,无法照应,以致遭了劫数?”
韩珏摇头笑道:“令狐兄猜错了,我是先把马儿寄存‘乌蒙山’外民家,然后独闯‘青门峡’,但等救出郁七妹……”
说至此处,向令狐雷看了一眼,继续笑道:“并与卜兄会合之后,因不便退回原路,改走他途,以致未能把马……”
江上青微将一笑,接口说道:“既然寄存民家,有甚关系?他日韩兄与郁七妹有事‘乌蒙’左近时,再去取回,多酬赠那养马山民,一些银两便了!”
郁芳年一旁笑道:“令狐兄,为甚么说我与韩大哥,难道你自己他日就不会有事于‘乌蒙’左近!”
江上青的神色,突转凄凉,摇了摇头,语音低沉地,幽幽说道:“我不会久在江湖了,只等与‘血符门’群凶,‘北邙’决斗之后,我便将永居‘吕梁山阴风涧’的‘天寒洞’内,与你江上青师姊的泉下幽灵,长相作伴的了!”
这番话儿之中,含蕴了多少真情,真听得那位化名为“卜二臣”的“血公子”令狐雷,失神呆立,目中泪光微转!
幸亏江上青说话之际,芳心凄楚,目光低垂,才没有发现令狐雷的神色变化!
郁芳年生恐他露了马脚,悄悄地把令狐雷摇了一把!
令狐雷倏然惊觉,赶紧定了定神,并肩转身躯,拭去眼角泪渍。
这时,莫敬宏与万人豪,也已走过桥来。
郁芳年抢步上前,恭身参见,彼此劫后重逢之下,自然不得又有一番唏嘘感慨。
跟着韩珏又为莫敬宏、万人豪引见令狐雷,一干老少群侠,遂离开“洛阳大桥”,回转“江家庄”内。
韩珏边行边向万人豪笑道:“万二弟,在我一去一回这点时间之内,你居然把‘江家庄’修葺得不单已复旧观,气派更胜过昔日,委实具见贤劳……”
万人豪遽然答道:“大哥这‘贤劳’之誉,应该给与令狐雷兄才对,他出钱出力,昼夜督众施工,小弟不过是在旁略为相助而已!”
语音至此略顿,忽然有所感触地凄叹道:“但江家庄虽复旧观,江姓人却而今安在?恩师惨遭曹刚老贼毒手,上青师妹又……”
万人豪感憾至此,语不成声,两行轻易不弹的英雄珠泪,已情不自禁地,滚滚而落!
江上青所扮令狐雷见二师兄万人豪如此伤感,忍不住叹息一声,加以劝慰道:“万二哥你不必如此伤感,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
万人豪因正自怒火中烧,遂愤然接道:“甚么叫‘吉人天相’,江氏门中分明均遭惨祸,业已死绝……”
江上青道:“那也未必……”
韩珏抓住对方语病,趁机急急问道:“江氏门中,只有恩师姊父女两人,恩师分明已在三年多前,惨遭‘追魂手’曹刚老贼毒手,令狐兄如此说法,莫非我江上青师妹,并未死去,尚在人世?”
江上青知晓自己大意失言,只好硬不认帐她连连摇头,目注郁芳年道:“郁七妹,你不是在‘吕梁山阴风涧’下的‘天寒洞’内,亲眼见过你江上青师姊的坟墓么?人既死去,怎能复生?……”
郁芳年娇笑说道:“令狐兄,说句老实话儿,当时我便有点不相信我江上青师姊已死,如今这种怀疑程度,却越来越甚!”
江上青瞠目问道:“七妹为何有这种怀疑?”
郁芳年道:“因为令狐兄对于我江上青师姊,太以关切,无论有天大事儿,每月都必须回转‘天寒洞’……”
江上青听到此处,接口说道:“这是我们之间情份深切……”
郁芳年微笑说道:“无论是父子之情,手足之情,朋友,抑或手足之情,只要两人均在,纵今生离万里天各一方,相互感情,仍可历久弥笃!但若一生一死,便有不同,当其死别之际,生者虽肝肠摧折,情无以堪,却因断绝指望,隔了一年半载以后,悲思必逐渐减退!令狐兄时隔三年,仍对青姊备极关切,故而我怀疑……”
江上青冷笑一声,接口说道:“郁芳年,你不要怀疑了,慢说三年,就是石烂海枯,天荒地老,令狐雷与江上青的情感,也永远不会有丝毫减退磨灭!”
郁芳年点了点头,转而对令狐雷所扮的卜二臣,略施眼色,娇笑说道:“卜兄你听见没有?我江上青师姊,与令狐雷兄,这一对侠女英雄,委实情深义重,是当世武林中的标准剑侣!”
令狐雷知道郁芳年是故意套取江上青的心腹之言,来安慰自己,遂微笑说道:“郁芳年,你与韩大哥这一对呢,还不是天造地设,绝艳惊才的武林佳偶?”
群侠一路说笑,回转江家庄内,万人豪立即命人在后园之中,安排盛宴,为韩珏等三人接风洗尘。
相对畅饮之下,“风雷酒丐”莫敬宏问起韩珏独闯“血符门”的详细情况。
韩珏尚未答言,郁芳年已把他如何在“一线天”中,毁去三具铜人,如何在“七杀坡”前,独毙“血符门”三家令主等精彩情节,说了一遍。
江上青听得扬眉说道:“照这情形看来,威震江湖的‘血符门’的实力,也不过如此!”
郁芳年正色说道:“令狐兄绝不可对其小视,‘血符门主’林素心功力奇高,副门主司马祥也非弱者,‘追魂手’曹刚与其他几名护法,在闭关苦练恶毒功力,更有‘血头陀’了明为助,其门下三罗汉也在面壁用功,企图前雪‘风陵渡’口被我所败之耻,实力仍极为雄厚,只在我们之上,不在我们之下呢!”
韩珏因听得郁芳年提起“血符门”门主林素心来,遂念及自己亲仇,向江上青举杯说道:“令狐兄,我敬你一杯酒儿,然后有桩极为重要之事向你请教!”
江上青笑道:“韩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你有甚事儿尽管见问,哪里用得着‘请教’二字,和敬我酒呢?”
话虽如此,还是把韩珏所致敬的那杯酒儿,一倾而尽。
韩珏笑道:“令狐兄既与我江上青师妹,如此情深义重,想必我江师妹对于令狐兄,亦必无话不谈!”
江上青双颊微红,点头答道:“当然如此,韩大哥,你……你要问的,就是……”
韩珏脸色一正,星目中神光电闪,朗声说道:“我有杀父害母的不共戴天之仇,但仇人是谁,却只有恩师父女知晓。恩师临终匆促,未及相告,不知江师妹可会对令狐兄……”
江上青不等韩珏话完便即颔首说道:“说过,她说过你的仇人是谁?”
韩珏抱拳叫道:“令狐兄既已知道,可否相告?”
江上青道:“可以,你师傅当初瞒你之故,是因你仇人武功太高,势力太大,怕你冲动犯险,如今韩大哥艺业大成,又已与对方公然为敌,我当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告诉你了!”
韩珏听了江上青这等说话,心中有八九分明白,双眉一挑,愤然问道:“令狐兄,我杀父害母不共戴天的深仇,是否就是‘血符门主’林素心?”
江上青颇感意外地,怔了一怔,诧然问道:“韩大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郁芳年一旁叫道:“大哥,我猜的如何?一点都不错吧?”
江上青皱眉问道:“韩大哥,你既已知晓仇人是谁,为何还要问我?”
韩珏答道:“我和郁七妹只是猜测,不单要请令狐兄加以证实,并请你把他的详细情况说清楚。”
江上青苦笑道:“详细情形,我也不知,大概情形则是令尊当时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出现武林,令堂及林素心,争相爱慕,令尊因林素心人品不正遂与令堂结婚,并从此归隐,他再不武林出现!林素心失恋成恨,终于在‘安徽巢湖’相遇,暗中下了毒手!尚幸林素心不知令堂已生子,才把你轻轻放过……”
韩珏恨得钢牙连挫,目闪神光如电!
江上青道:“林素心去后,家……你师傅江大侠,恰好来访老友,令尊一息未绝,遂说明情由,托孤而逝!江大侠因昔日曾受令尊大恩,故而对你悉心抚育,异于一般门人弟子看待!”
郁芳年冷笑说道:“林素心这次,真够阴损,她竟把自己所作罪行,推到我恩师头上,这真成了所谓‘来说是罪者,便是是罪人’了!”
江上青诧然问道:“郁七妹怎么这样说话?”
郁芳年遂把林素心在万妙堂中,对韩珏所说的那套花言巧语,向群侠转述一遍。
群侠听得纷纷摇头,齐叹人心险恶!
就在此时,远远空中,突然传来几声奇异禽鸣!
令狐雷神情微震,偷眼向江上青瞥了一瞥!
江上青则神色安定,对那奇异禽鸣,根本不曾在意!
令狐雷放下酒杯,走到庭前,向空中注目凝视。
片刻过后,一只怪禽,凌空飞来。
这怪鸟,羽色赤红,似鹰非鹰,似雕非雕,看去十分矫健!
它到了“江家庄”上空,便缓缓盘旋,并不时发出奇异啸叫。
令狐雷认得这是自己祖母,“血河王母”令狐婆婆所养的通灵异鸟“血神鹫”,知必是祖母对“中州剑派”群侠,有甚紧急指示?
但江上青毕竟是位冒牌的令狐雷,不认识这只“血神鹫”遂不曾向它招呼。
而“血神鹫”未获讯号,也就不敢贸然落下。
令狐雷想自己招呼,又恐露了马脚!
他只得向江上青含笑叫道:“令狐兄,小弟曾闻江湖人言,令祖母令狐婆婆曾养有一只通灵异鸟,名叫‘血神鹫’!”
他这一提,江上青方想起令狐雷曾对自己说过此事,点头答道:“不错,那只‘血神鹫’,不单力能生裂虎豹,家祖母并传授它不少錄奇身法,连一般武林人物,也多半非其敌手的呢。”
令狐雷指着在空中回翔盘旋的那只赤红巨鸟,低声又道:“据我看来,这只赤红巨鸟,与令祖母所豢‘血神鹫’,似是同类?令狐兄何不效法令祖母的驯鸟啸声,叫它一下试试?”
江上青怎知令狐婆婆的驯鸟啸声是如何?不禁皱眉说道:“我祖母的驯鸟啸声……”
令狐雷知她为难之处,遂再度加以暗示,低声笑道:“小弟听得一位武林前辈说过,令祖母长啸三声,灵禽便降,只不知对是不对?”
江上青闻言,点头一笑,站起身形,走到庭前,仰首空中,接连发出了三声长啸。
果然,她才啸到第三声,那只“血神鹫”便双翼一束,垂天疾降!
那来势相当惊人,连江上青都不禁被那呼呼风声,为之心神微慑!
但“血神鹫”并未落地,它在飞到江上青头顶上空之际,便回过钩喙,向自己翼根一拂!
一封书信,随着钩喙拂处,飘然落下!
“血神鹫”则又展翼腾空,穿入云中,飞往西北天际。
江上青拾起书信一看,只见封皮上面写着“雷儿急拆”字样!
江上青回转席上,目注令狐雷道:“卜兄猜得不错,这只鸟儿正是我祖母所豢的‘血神鹫’!”
令狐雷知晓祖母用“血鹫传书”,必有特别急事,遂向江上青道:“令狐兄,你没有看见信封上的急拆字样么?怎么还不开拆?”
江上青微笑说道:“我们与‘血符门’之战,为期还早,如今怎会有甚特殊急事……”
一面说话,一面把书信拆开,目光微注,脸上神色立变!
韩珏发现江上青的神色变化,微感惊奇一旁问道:“令狐兄,令祖母的手诣之上,有何指示?”
江上青默然不答,只把手中信笺,向群侠扬了一扬。
原来信笺之上,只是极为简单地,写了八个字儿是:“血符群凶,明夜必至!”
莫敬宏见字,勃然怒道:“林素心虽是凶邪,也算一派宗主,怎么这等下流无耻?既与人定期约会,又复于期前偷袭!”
郁芳年也哂然说道:“这等举措,太以卑鄙……”话犹未了,韩珏忽然接口笑道:“七妹,这事到不能怪责林素心,是你在无意之中,给了‘血符门’群凶一个偷袭借口!”
郁芳年愕然不解,讶声问道:“大哥,你……你此话从何而起?我何曾……”
韩珏含笑说道:“七妹大概忘了,你在临出‘血符门’万妙堂之时,曾经向林素心留过什么话儿?”
郁芳年道:“我在壁上,随手留题了一首七绝!”
韩珏笑道:“那诗儿是怎么题的,七妹还记得么?”
郁芳年扬眉笑道:“怎么不记得呢?只是说将出来,大哥可能会有点脸红而已!”
韩珏笑了一笑,目闪神光说道:“七妹尽管直说,我不脸红,那是林素心下流无耻,我又未曾对她稍假词色!”
郁芳年闻言,遂朗声吟道:“神女有心偕云雨,襄王无意赴阳台。寄语血符林门主,早日邙山一战来!”
江上青听得郁芳年吟完这首诗儿,点头笑道:“韩大哥之意,是不是指这首诗儿最后一句的早日二字,给了血符群凶,偷袭藉口?”
韩珏笑道:“我们既有叫他们早日前来之语,则对方纵然意在偷袭,也可以推说是应约而已!”
郁芳年皱眉说道:“奇怪,据我所知,‘追魂手’曹刚等,正在苦练毒功,‘血头陀’了明也督促他门下三罗汉,悉心面壁,他……他们怎会先期来侵,难道全都功成了么?”
令狐雷道:“如今,我们似乎不必再研究对方的提前来袭原因,只研究对敌之策……”
韩珏朗声接道:“这是正邪兴衰,武林祸福的生死之搏,双方必尽出全力,故而也无须讨论对敌策略……”
万人豪笑道:“双方尽力,虽所必然,但地点方面,似可研究一下,我们是在北邙山迎战,或是听任血符群凶,闯入‘江家庄’中!”
韩珏道:“我认为应在北邙迎战!”
江上青笑道:“大哥这项意见,必有理由!”
韩珏剑眉双轩,俊目之中,泪光微闪答道:“当然有理由,先师坟墓,筑在北邙,我想使他老人家的泉下英灵,目睹门下弟子,英武有成,奋勇歼除邪恶,造福武林,才好含笑九泉!同时也许会获得老人家的英灵默佑!”
这番话儿,说得群侠均热泪盈眶,连连点头。
江上青听韩珏提起老父,越发芳心悲抑,但因生恐引人起疑,只好起身走到庭前回廊之上,偷弹珠泪!韩珏偷眼瞥见,也自离席,走到内室,脱下江上青亲手织赠的那件“银色宝衫”,渡向回廊,含笑叫道:“令狐兄,你怎么如此伤感?”
江上青见他走来,慌忙拭泪答道:“江老伯对我太好,如今听得韩兄等提起他老人家,不禁悲切追思……”
韩珏点头说道:“令狐兄真是性情中人,为人子女者,若连这点孝思都没有,也就无异于禽兽的了!”
江上青以为韩珏看破了她的破绽,不禁颇为心慌,皱眉叫道:韩大哥,你……你说什么为人子……女……”
韩珏笑道:“令狐兄与我江师妹定了名份,她的爹爹,也就是你的爹爹,不是对我恩施有半子之劳么?”
江上青听这样说话,宽心顿放,点头说道:‘当然,为了使爹爹他老人家的泉下英灵有所安慰起见,我打算……”
韩珏见她语音忽顿,扬眉问道:“令狐兄打算怎样,为何不说将下去?”
江上青目中又蕴泪光,银牙微咬,悲声说道:“明夜之战,是为武林卫道,也是为我……青妹的爹爹报仇,我打算以孝服应敌!”
韩珏说道:“好,干脆我们之人,全部连夜赶制孝衣,白袍如雪以下,也可使血符群凶,精神上先受威胁!”
江上青略一沉吟,皱眉说道:“我有半子之劳,为爹爹穿孝,理所当然,你们……”
韩珏也目蕴泪光,低声接道,“你们有翁婿之情,我们有师徒之份,连‘风雷酒丐’莫师伯,也与恩师是多年旧友,一律穿着孝服,均有何妨?何况……”
江上青道:“何况什么?……”
韩珏从双目之中,腾射出精芒杀气,厉声接道:“何况明日我要搏杀‘血符门’的门主林素心,也是为我父母报仇,则穿上孝服应敌,岂非更是合情合理之举?”
江上青点头说道:“就算韩大哥,万二哥,郁七妹,以及莫师伯等,都可以穿孝服,但那位卜二臣兄呢?他是初交……”
韩珏笑道:“卜兄虽是初交,与我已八拜在地,情如手足,无论是对我恩师,或对我父母,他也决不辞一穿孝服!”
江上青辩他不过,只得点头说道:“好,好,全依大哥,我去关照江孝,命人赶制孝衣!”
韩珏摇手叫道:“群凶明夜才来,几件孝衣,制作容易,费不了多少时光,令狐兄无需亟亟!”
江上青目注韩珏,挑眉叫道:“韩大哥,你好像有甚要紧事儿,要对我说?”
韩珏笑道:“我想请令狐兄于明夜在换衣应敌之际,在孝袍之内,多穿一件东西。”
江上青道:“大哥,你要我多穿什么?”
韩珏这时才把那件银色宝衫取出,向江上青含笑递去。
江上青脸色一变,讶然问道:“这就是我亲手织成,送给大哥的那件银色宝衫?”
韩珏才一点头,江上青便面带愠色,怫然说道:“既是此物,大哥为何还我?莫不是不敢接受小弟这份情意?”
韩珏正色说道:“我若不重视令狐兄海样深情,当初怎会接受?何况这件宝衫,已使我在令祖母令狐婆婆掌下,度过一劫,真是受惠甚大……”
江上青道:“既然如此,大哥为何又要把它还我?你外号‘银衫摩勒’,穿上此衣,岂不名符其实?”
韩珏笑道:“我不是还你,只是要你于明夜恶斗血符群凶时,暂时把这能避刀剑掌力的护身宝衣,穿在孝袍之内!”
江上青向他投过一瞥感激神色,含笑说道:“多谢大哥对我的关切爱护,但你不要忘了你自己明夜也要参与这场凶险搏斗!”
韩珏笑道:“令狐兄,请恕我斗胆直言……”
江上青失笑说道:“韩大哥,我们是什么交情?你怎么也对我用起客套词令?”
韩珏微笑说道:“令狐兄,不是韩珏自翔,因为我获得我恩师牺牲自我的逾格成全,故而在功力修为方面,可能会比令狐兄稍强一些?”
江上青笑道:“大哥又来客气,何止稍强一些,你比我高明多了!”
韩珏目光凝注在江上青的脸上,以一种诚挚神色,缓缓说道:“令狐兄,你既肯承认我比你略为高明,这件护身宝衣,应不应该由你来穿着,藉御强敌?”
江上青含笑叫道:“韩大哥,若要说理,恐怕你说不过我?”
韩珏摇头说道:“我不相信你能提得出反面理由!”
江上青笑道:“好,无论是否以功力强弱而论,这件护身宝衣,都不应该由我来穿着!”
韩珏皱眉问道:“此话怎讲?”
江上青道:“假如这件护身宝衣,应该由功力最弱之人穿着,则小弟虽然比不上韩大哥和郁七妹那等高明,但似乎总比不幸失去一臂的万二哥,强上一些!”
韩珏想不到她会提出万人豪来,不禁剑眉深蹙,无法驳斥!
江上青又自笑道:“若以需要而论,这件宝衣,我仍无需要,而应由韩大哥来穿着!”
韩珏问道:“令狐兄这话……”
江上青答道:“明夜是恩仇总结之期,你要为父……为岳父报仇,自然首应搏杀的是‘血符门’的‘黄袍令主’,‘追魂手’曹刚!”
江上青点头说道:“不错,你呢?”
韩珏毫不迟疑地,朗然答道:“我也应尽人子之道,搏杀那‘血符门主’林素心,以告慰父母,双亲于九泉之下!”
江上青笑道:“韩大哥,你虽比我高明一些,但林素心却比曹刚高明太多,互相比较起来,你我报仇此举,究竟是谁难谁易?换句话来说,明夜北邙一战,是谁凶险特甚,谁才需要这件宝衣护身!”
他伶牙俐齿,把位韩珏问得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江上青笑道:“大哥,我知你说理虽说不过我,但仍不肯甘心,我们肯来个凭天断好么?”
韩珏问道:“什么叫凭天断?”
江上青目闪神光,扬眉答道:“我作上两个纸阄,一个是‘穿’,一个是‘不穿’,由韩大哥拈阄决定,这办法可公平么?”
韩珏于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点头应允。
于是,江上青立即做了两个纸阄,请韩珏拈取一个。
韩珏伸手拈了一回,江上青含笑说道:“韩大哥,打开看呀,你若拈的是‘不穿’二字,我就只好当仁不让的了!”
韩珏打开看时,却偏偏是个‘穿’字!
江上青觉得不必再拆开留在自己手上的那个纸阄,遂将它抛去,含笑说道:“大哥,这总是天意了吧?可见得冥冥上苍,也要你穿着这件护身宝衣,尽力搏杀‘血符门主’林素心,为武林除害,也为伯父母报仇雪恨!”
韩珏捧着那件银色短衫,还想相让,剑眉双皱叫道:“令狐兄……”
江上青摇了摇手,截断他的话头,含笑说道:“天意已定,大哥不必再复多言,明夜须拚强敌你我还是各自早些安歇,运气调元,多作点准备去吧!”
韩珏无奈,只得闷恹恹地,垂头走去。
江上青唤来老管家江孝,命他嘱咐工匠,—人赶制一件孝衣,明夜备用。
江孝领命走去,江上青也待回房歇息。
这时,厅上酒宴已散,群侠各自安歇,只剩一人,倚柱而立。
江上青才一回身,发现那个倚柱之人,竟是郁芳年,遂讶然问道:“天时已不早了,郁七妹怎么还不……”
郁芳年接口笑道:“小妹特地等众人尽散之后,向令狐兄敬致衷心谢意!”
江上青诧道:“你要谢我?谢我则甚?”
郁芳年嫣然笑道:“令狐兄肝胆照人,你硬把那件护身宝衣,让给韩大哥穿,我怎么不应该向你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