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血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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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越序传宗绮梦空

江子超笑了一笑,扬眉又道:“建树或许不多?但仇恨恐怕却结了不少?”

这两句话儿,说得语音虽甚和平,但却隐隐流露出对韩珏的不满意味!

万人豪等师兄妹等,一听师傅之语,不禁全觉愕然!

因为他们知道在师门之中,恩师最喜欢的,便是大师兄“银衫摩勒”韩珏,其钟爱程度,有时甚或超越恩师的独生爱女江上青以上。

韩珏游侠三年,声誉鹊起,如今特地赶回拜寿,恩师似应慰勉有加,满怀喜悦才对,为何言语中竟对这位大师兄,隐含责备,眉梢眼角之间,也蕴有不豫神色!

万人豪等均都有此觉察,韩珏何独不然?

他颇为惶恐,也颇为纳闷地,垂手恭身答道:“弟子为了维护江湖正义,与一干魑魅魍魉,时作殊死争斗,结仇结恨,自所难免……”

话方至此,江子超脸色一变,沉声说道:“住口,莫再多言,去取本门三宝!”

众弟子闻言,不禁又均大感惊异!

因为“洛阳大侠”江子超所掌“中州剑派”的门户之中,共有三件传宗宝物,是一柄极锋利的匕首,一枚径约三寸的白玉圆球,和一柄“湛卢”古剑。

匕首是门派中人犯了重大规戒时,赐予自绝之用,“湛卢”古剑是掌门人所用兵刃,只有那枚白玉圆球,用途不详,历经三代掌门,推敲研究,除了知是价值极高的武林宝物之外,根本不知道它的名称来历?

如今,恩师突命韩珏取这“传宗三宝”,难道本门中竟有人犯了重大过错,要在恩师这吉辰寿日之际,惨正门规家法?

众弟子个个心中忐忑,但见恩师江子超神情严肃,脸罩寒霜,遂谁也不敢开口询问,或窃窃私语,偌大议厅堂之上,显得一片寂静!

韩珏自然谨遵师命,恭身一礼,退入后堂,取来一具朱红皮囊,囊中所贮,就是“中州剑派”的“传宗三宝”!

江子超接过红皮囊,两道目光,灿如岩电地,一扫包括爱女江上青在内的门下九名男女弟子,朗声说道:“我年事已高,气血渐衰,厌倦江湖锋镝,乘这花甲诞辰,门下九弟子,齐聚‘洛阳’之际,决心把门户重责,选一稳重有为弟子,交付掌管!”

众弟子听了江子超如此说法,才知恩师集众之意,不是要为韩珏、江上青安名份,而是宣布武林各派中最重要的传宗大事!

但“传宗”虽属大事,结果不必猜测,因为“中州”门下,无论就序列前后,武功强衰,声名高低,或师恩厚薄等任何方面来说,“银衫摩勒”韩珏都是无可与竞的第一人选!

江子超目光再度环扫诸弟子,最后凝注在韩珏脸上,缓缓叫道:“韩珏,按照武林中一般成规,你既是大弟子,便应接受‘传宗三宝’,继掌‘中州’门户……”

韩珏玉面一红,刚待答话,江子超双眉微挑,又复说道:“但经我暗中考察,觉得你聪明有余,稳重不足,气骨更太高傲,倘若继掌门户,未必是我‘中州剑派’之福。”

这番话儿,字字宛如晴空霹雳,震得恭聆江子超训话的“中州”门下弟子,个个骇然相顾!

其中神色最泰然的,到是备受师傅训斥的“银衫摩勒”韩珏,他仅仅俊脸羞红地,向江子超恭身说道:“恩师金玉明教,珏儿认罪知过!”

江子超“嗯”了一声,点头说道:“你能知道自己的弱点就好,万人豪过来!”

万人豪心中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抬起头来!目注江子超,脚下未曾举步!

江子超对他到是和颜悦色地,含笑说到:“豪儿,你一向老成持重,从今日开始,我便把‘中州剑派’的门户重责,付你掌管,来来来,你把这‘传宗三宝’接去!”

“越次传宗”本属武林大忌,容易导致门户不和,但对于被传宗之人,却是特殊宠命!

但一来万人豪作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儿发生,二来他与韩珏的师兄弟感情,一向极好,故而他不是所谓“受宠若惊”,而是“受宠大骇”!

这种惊骇程度,相当深巨,使万人豪全身上下,都惊骇得有点抖颤起来!

他先偷眼看看恩师江子超,再偷眼看看师兄韩珏,简直弄得口中说不出话,脚下举不了步地,不知如何是好?

江子超见了万人豪这副神情,眉头方蹙,韩珏到已恢复了正常脸色,含笑叫道:“万师弟,师恩如海,师命如山,你怎么还不赶紧上前拜谢恩师厚意?”

万人豪瞿然惊觉,恩师既已当众宣布,便告成命难收,自己再若迟疑,岂不是极为失敬的当众违命?

“中州”门下规戒素严,违命轻师,其罪极重!万人豪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上前,向江子超大拜三拜,然后便站起身形恭恭敬敬地,接过“传宗三宝”!

江子超慰然一笑,侧顾站立身边的爱女江上青道:“青儿,门户重责,选交得人,我真觉得一身轻松,昨夜赶路辛苦,且到后堂歇息歇息,再招待从各地赶来的祝寿友好!”

江上青低鬟一笑,随侍爹爹,走向后堂,目光微扫韩珏,但目光所流露的,仍是一片淡漠!

照理说来,江氏父女一走,其余几位同门,都也该向新膺“中州剑派”掌门大位的万人豪,纷纷道贺才对!

但因此举似乎会给韩珏相当刺激,使这位大师兄的脸上,下不来台,故而江子超,江上青父女虽走进大厅之内,仍是一片寂静!

这种尴尬局面,不能永远僵持,万人豪手中捧着那只内盛“传宗三宝”的朱红皮囊,向韩珏苦着脸儿叫道:“大师兄……”

韩珏知道万人豪惶恐之意,遂不等他开口地,便自摇手笑道:“二师弟,恭喜你了,你不要以为恩师越次传宗,我会难过,须知恩师法眼无差,我虽忝居同门之长,却决非执掌‘中州剑派’门户的理想人选……”

语音至此微顿,俊目中神光湛然地,一扫厅中列坐的五位师弟,和两位师妹!

包括万人豪在内的七位男女同门,均看得出大师兄韩珏这两道湛然眼神之中,一片真挚,决没有丝毫言不由衷的意气存在!

韩珏剑眉微扬,继续说道:“这绝非我自谦之辞,因一来我本身尚有不共戴天之仇,必须拼死报复,以尽人子之道,未来吉凶,实难逆料,若是身膺重责,万一有所不幸,岂不贻辱师门?二来我生性疏淡,最爱游侠四海,啸傲八荒,不善于执掌门户中一切琐事……”

语音又顿,目光凝注万人豪,含笑叫道:“万师弟,你一向谨慎持重,心细如发,正是执掌门户的理想人选!今日得承大任,我为你贺,亦为本门得人贺,万师弟应该知道这是我韩珏的肺腑之言,决不是故作大方的矫情之语!”

万人豪长叹一声,向韩珏苦笑说道:“如今虽然木已成舟,但小弟心中,除了愧对师兄之外,委实深为惶恐,今后还望师兄时加提携指导,俾少陨越!至于师兄复仇一事,小弟誓竭所能……”

韩珏连摇双手截断万人豪的话头说道:“万师弟,你且想想,我那仇家若非厉害无比的绝世魔头,恩师怎会至今仍讳莫如深地,不肯把他姓名来历,告我知晓?这种私人恩怨,我立意一身了断,决不愿累及师门,万师弟的美意云情我谢过了!”

话方至此,厅中倩影一闪,江上青忽又走来,向万人豪问道:“万师兄,爹爹问你,各地祝寿宾朋,到了多少?”

江上青不提还好,一提之下,众同门均觉略感愕然。

万人豪略略一怔,皱眉说道:“师妹这一提起,事情似乎有点奇怪,恩师交游素广,慢说近处各地,便是远道宾朋,每年也多有人来!今年更是他老人家花甲整寿,应该贺客更多,但直至如今,却还一人未到!”

江上青笑了笑,目注万人豪道:“爹爹现在‘养心轩’中歇息,若有客来,请万师兄立即派人往报!”说完,便又婷婷袅袅地,走出厅去。

除了“银衫摩勒”韩珏以外的“中州”门下七位师兄妹,互看一眼,又是一片沉默!

这片沉默,并不简单,是因他们看出江上青对韩珏在感情之上,有了重大变化!

他们谁都知道江上青与韩珏,是青梅竹马的一双爱侣,早已两情相洽到只差明定名份地步。

若在平时,江上青那些话儿,必是对韩珏发问,如今虽因万人豪新膺门户重责,改向万人豪问话,却为何连看都未向韩珏看上一眼?

众同门心中,有此想法,韩珏心中,自然也会有同样感触!

说也奇怪,真正的英雄豪杰,对于“名利”二字,或许尚能无动于中,但于一个“情”字,却极少能推得开,看得穿,勘得破!

韩珏对江子超越次传宗之事,委实胸怀坦然,毫不在意,但如今对于江上青向自己公开冷落之事,却好生惊疑,觉得老大不是滋味!

他脸上讪讪地站起身来,向万人豪低声说道:“万师弟且在此主持一切事务,并派遣一二位师弟师妹,到庄门外负责迎客,我要到后园中散散步去。”

万人豪知道韩珏多半是要去找江上青,自然连声应诺,派了三师弟罗杰,和七师妹郁芳年,去到庄前,专司迎宾之职。

他猜得果然不错,韩珏离开大厅之后,便自向后园“养心轩”缓步走去。

“养心轩”是座小榭,建筑在一片荷池之中。

如今,洛阳大侠江子超在轩中静坐养神,江上青却在轩外凭栏,目光低垂,看着池中往来游鱼,又似意颇闲适?又似在想甚么重大心事?

她虽目光低垂,仍看见韩珏独自缓步走来,却眉峰微蹙,故作未曾发觉。

直等韩珏走近身旁,江上青才不得不加理会地,微抬眼皮,淡淡的叫了声:“大师兄?”

一声“大师兄”,叫得韩珏不单心中一震,并向后退了半步!

因为江上青一向是叫他“珏哥”,如今竟改称“大师兄”,字数上虽多了一个,情份上却不知淡了几许?韩珏向江上青深深看了一眼,但江上青却仍目注池中游鱼,并未和他眼光相对!

韩珏勉强定了定神,低声叫道:“青妹,恩师睡了么?”

江上青道:“爹爹没有睡,但因昨宵赶路太累,正在静坐养神。”

韩珏柔声说道:“恩师既已累了,青妹想必也甚疲乏,如今时间还早,你怎么不去歇一歇呢?”

淡淡的几句话儿,但却充分流露出爱护关切之意!

江上青芳心中陡然一阵酸楚,泪珠儿几乎夺眶而出。

尚幸她性格一向极为刚强,尚可咬牙强忍地,摇了摇头答道:“我……我睡不着!”

人的感情,极难强制,江上青在神色方面,虽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使它未加变化,但在区区“我……我睡不着”的四个字儿之中,语音已有点不大自然!

韩珏道:“青妹,你……你好像有甚么重大心事?”

江上青自知目中湿润,仍不敢抬走眼皮,不答反问地,向韩珏说道:“大师兄,爹爹越次传宗,把‘中州剑派’的掌门之位,传给了万二师兄,你……你应该……”

韩珏不等江上青说完,便即含笑叫道:“青妹不必向我解释,我一点也不生气,因为我深知万二师弟确是比我适当的理想掌门人选!”

说完,又把自己不适于担任掌门之位,及万人豪适于担任掌门之位的理由,对江上青低声讲了一遍。

江上青听得秀眉一挑,意似不悦地,嘴角微披说道:“大师兄,你‘银衫摩勒’之号,业已名满江湖,却……却为何这样没有骨气?”

这句话儿,把韩珏听得一怔!

江上青觉得自己业已渐可控制情绪,遂微抬眼角,斜睨着韩珏,冷笑说道:“越次传宗,本属武林大忌,对于被剥夺传宗权利之人,更是重大侮辱!我若是你,决不会呆在这‘江家庄’中,一定脱离师门,另外自行闯番事业!”

韩珏想不到江上青竟然说出这番话来,越发惊奇地,摇头说道:“青妹怎么这样说话?慢说师恩如山,不容辜负,就以青妹和我的感情而论……”

一语未毕,江上青神情突转哂薄地“哼”了一声说道:“大师兄,我和你有甚么特别感情?我们只是极寻常的师兄师妹而已!”

语音一了,根本不再与韩珏多话,柳腰略闪。

翩若惊鸿地,闪入那“养心轩”内!

“银衫摩勒”韩珏是豪情可吞四海的铁铮奇男,但如今莫名其妙地,碰了江上青这个钉子,也不禁觉得一阵心酸,泪光在眼中乱转!

他一见江上青时,就觉神情冷落,异于昔日,如今再听她亲口说出这两句太使自己伤心的话儿,自然知道所谓“天可荒,地可老,海可枯,石可烂”的“不变爱情”,已起了绝大变化!

“银衫摩勒”韩珏,好不茫然,双眉深锁地凭栏而立。

他暗忖自己究竟作错了甚么事儿?竟在赶回拜寿之下,遭受了师傅师妹的如此冷落?

先是师傅当众申斥,越次传宗,后是师妹加以冷落,似绝情爱?

韩珏满心不服,颇想追进“养心轩”中,向江上青问个一清二白!

但他知道,根据师傅师妹对于自己的冷落神情,若是追进轩去,无非更弄得灰头土脸,把事儿越发闹僵,毫无转圆余地!

对于掌门名位之失,韩珏毫不萦怀,但对于江上青的感情的变化,他却想委曲求全,设法有所挽转!

故而,他想进“养心轩”,怕进“养心轩”,终于不敢进“养心轩”,满怀抑郁地,负手低头踱去。

韩珏闲踱消愁,信步走进,不知不觉间,竟已走进庄门。

这时,庄门之外,似乎传来了一阵争吵声息。

韩珏方一倾耳,面前俏影略闪,七师妹郁芳年业已飘身纵来,低低叫道:“大师兄来得正好,这件事儿,颇把小妹与三师兄难住,不知道应该怎样处理?”

韩珏问道:“甚么事儿?”

郁芳年脆声答道:“庄外来了五位贺客,要向恩师老人家拜寿,三师兄和我,不知应不应该让对方进庄?”

韩珏愕然问道:“既是贺客,哪有不……”

郁芳年双目微轩,截断了韩珏话,接口说道:“这五名贺客的路道不对,是‘血河王母’令狐婆婆的孙儿‘血公子’令狐雷,带着神头鬼脸的四名手下!”

韩珏“哦”了一声,扬眉说道:“有这等事,我去看看!”

说完,便与郁芳年一同闪出庄门,果见有位猿臂蜂腰,长身玉立,极为英俊潇洒,年约二十四五的红衫少年,带着四名健壮手下,正与三师弟罗杰,似有争执。

罗杰一见韩珏到来,赶紧把手中一份大红礼单递过,皱眉叫道:“大师兄,这位令狐朋友,要来向恩师拜寿,又送了这样丰厚的一笔寿礼,小弟有点不敢收呢!”

韩珏接过礼单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寿礼四色:黄金千两,碧玉如意一只,百年陈酒十罐,野山人参一匣,恭祝江大侠花甲寿辰,晚辈令狐雷敬贺!”

韩珏一看礼单便知罗杰说得不错,这四色寿礼,委实送得太重!

如此重礼,若是收下,深恐师傅责怪,若是不收,又恐令狐雷与师傅有甚特别交情,得罪了人家远来拜寿的一番美意!韩珏略一考虑,向罗杰叫道:“三师弟,令狐朋友的这份寿礼,委实送得太重,你且把礼单拜帖投向‘养心轩’中,禀报恩师,请示定夺?”

罗杰领命驰去,韩珏遂向令狐雷抱拳笑道:“令狐兄请多多担待,因这份寿礼太重,韩珏不敢妄自作主收入,只好向恩师请示,尚乞令狐兄见恕慢客之罪?”

令狐雷性傲无比,换了平时,像这样受阻庄门以外,早就勃然翻脸!如今因醉心于江上青的绝代风姿,竟把性情也变得温和起来,向韩珏看了两眼,抱拳含笑说道:“好说,好说,韩兄莫非就是名满江湖的‘银衫摩勒’?”

韩珏谦然笑道:“小弟这‘银衫摩勒’四字,宛如烛火微光,哪里敢比令狐兄‘血公子’的震世盛赞?”

常言道:“有拳不打笑脸人”,令狐雷生性虽狂傲无伦,落落寡合,但对于韩珏的如此谦词,到也听得十分受用地,轩眉微笑说道:“韩兄不必太谦,江大侠的‘中州剑派’门下,的确英才如海,个个卓荦不凡,尤其令师妹江上青姑娘,更属玉貌仙容,天姿国色……”

这两句话儿,虽是对江上青奉承之词,但却奉承得有了语病!

因为对于武林巾帼,最好誉之为“冰姿玉骨,剑胆琴心”像这等“玉貌仙容,天姿国色”之词,便多少带着一点不太庄重的轻佻意味!

韩珏方把眉头一蹙,他那位七师妹郁芳年却已发作起来!

原来郁芳年一开始便嫌“血公子”令狐雷人虽生得英俊潇洒,但双目以内不时闪射出凶狠邪恶光芒,显然极为阴鸷,不是个正派角色!

故而,令狐雷刚刚说到:“玉貌仙容,天姿国色……”之际,郁芳年便秀眉微挑,冷笑一声,接说道:“令狐公子,请你放庄重些,莫要以为送了一笔重礼,便定会是我师傅上宾,可以在这江家庄中,随意口舌轻薄!”

这个钉子,碰得令狐雷大出意料,也着实碰得不轻!

他怔了一怔,便脸上脸色渐红,双眉之间,更腾起了一股凶狯杀气!

郁芳年这等年岁甚轻,天真未泯的娇憨侠女,为人处世,向来只凭直觉,不具机心,她见了令狐雷那副神情,越发有气地,哂然说道:“尊驾发怒则甚,莫非嫌我适才几句话儿,不太悦耳了么?须知中州门下,敬的是忠臣孝子,侠女英雄,鄙的是浪子邪徒……”

话方到此,蓦地一声“怒叱”远远传来:“丫头住口!”

发话之人,正是洛阳大侠“万里追风”江子超。

韩珏听得师傅话声,不禁一愕,暗忖师傅到底与这“血公子”令狐雷,有甚交情?竟不再在“养心轩”中休息,亲自迎出庄外?他心中惊奇,自然立即回头循声看去!

谁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更使韩珏惊上添奇,奇上添惊!

这越发惊奇之故,是不仅洛阳大侠江子超,迎出庄来,连江上青也换了一袭新衣,仿佛盛妆迓客?

江子超身形微晃,抢到当场,向令狐雷含笑说道:“徒辈无礼,令狐老弟要看在老朽父女面上,多多担待!”

令狐雷满面羞红,双眉间杀气,虽告慢慢收敛,但仍显得十分不悦地,向江子超一抱双拳,悻悻说道:“常言道:‘薰莸不同器,冰炭不同炉’,令狐雷尚有自知之明,知道像‘中州剑派’如此侠义门下,未必看得起我这等声名狼藉,昨夜才特地先向江大侠询问,容不容令狐雷玷辱宝庄,登堂拜寿?……”

话犹未了,江上青忽然声若银铃地,向令狐雷流波深注,娇笑叫道:“令狐兄,你不要发那么大的脾气好么?赶快请入庄中,小妹要奉敬三杯,以谢你昨夜相助之情,并送了我爹爹那样一笔丰厚寿礼!”

说也奇怪,江上青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地,这一开口,令狐雷的满怀怒气,顿时化为烟云,满面春风,对江上青抱拳笑道:“江姑娘,莫怪在下气量太狂,都只为这位姑娘……”

他口中说着这位姑娘,目光也就斜瞥到郁芳年的身上。

江子超脸色一沉,向郁芳年冷冷说道:“郁芳年,你对本庄贵宾无礼,知不知罪?”

郁芳年本已满怀委屈,再被师傅这一当众斥责,不禁是目中泪光涟涟地,缓缓低下头去?

韩珏看得不忍,遂为郁芳年缓颊地,一旁陪笑说道:“启禀恩师,七师妹并无太大过错,她是……”

江子超冷冷一笑,截断了韩珏话头,面若秋霜,沉声说道:“胡说,你身为大师兄,不能约束师妹,得罪贵宾,还敢在旁多话?赶紧与郁芳年一同向令狐老弟陪礼,等我寿辰过后再度严加发落!”

人怕打脸,树怕揭皮,像这等当面开销,委实是太以难堪之事!

韩珏为人,外和内刚,被江子超厉声斥责之下,胸中血气,不禁一阵浮动!

但一来他一向敬重恩师,二来觉得今日又是恩师花甲寿辰,不宜有所顶撞,遂勉强忍耐下满怀不忿服,恭身一礼,低声答道:“弟子敬遵师命!”

话完,转面向郁芳年和颜悦色地,柔声叫道:“七师妹,我们一同向这位令狐公子陪礼。”

韩珏忍得下这口怨气,郁芳年却因女孩儿家脸薄,受不住这种委屈,终于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江子超见郁芳年既未向令狐雷陪礼,又复泪流满颊,不禁震怒喝道:“郁芳年,你不服么?好,从此刻起,我把你逐出‘中州’门户!”

“逐出‘中州’门户”六字,份量委实太重,把郁芳年震惊得愕然抬头,以两道噙泪眼神,凝注在江子超的脸上!

韩珏弄不懂师傅此次回庄,为何性情大变?慌忙陪笑叫道:“恩师请收回成命,七师妹并未犯甚重大过错……”

江子超气得身躯微颤,勃然叱道:“韩珏,你敢要我收回成命么?我便索性连你这不成材的东西,也一并逐出门户!”

这时,万人豪与其余“中州”门下,也均闻讯纷纷赶来。

江子超语音一顿,转而看着万人豪,目光如电,厉声说道:“万人豪,韩珏与郁芳年已被我逐出门户,你是掌门弟子,且监视他们收拾私人物件,立即离庄!少时寿宴开际,我若再看见他们,便唯你是问,一并革逐,决不宽贷!”

话完,根本不等那目瞪口呆的万人豪,有甚陈述,便转向令狐雷,换了副和颜悦色,含笑叫道:“令狐老弟请多多担待,我们进庄一叙!”

令狐雷虽觉江子超此举,给了自己十足面子,但因处置似乎稍过,未免有点脸上讪讪地不是意思!

他正想略为韩珏、郁芳年缓颊,江上青已向他娇笑说道:“令狐兄,你听见没有?我爹爹请你进庄一叙!”

边自说话,边自拉着令狐雷的手儿,和他并肩向庄中走去。

江上青虽然一向倜傥大方,但这等当众与年轻男子,挽手同行的情形,却是大方得失了常态!

“中州”门下诸弟子,见状之下,个个愕然瞠目,尤其是韩珏心中,更像是被深深戳了一刀!

郁芳年则又气又羞,业已哭得像个泪人儿般,不住全身乱抖!

万人豪叹道:“七师妹不要哭了,且等恩师缓过了这阵气头儿再说!我拼着也被逐出师门……”

郁芳年银牙一咬,带着满面泪痕,悲声叫道:“算了,二师兄,我已经连累了韩大师兄,何苦又把你这掌门师兄,拖连受累!郁芳年就此告辞,倘若此去不死,江湖有缘再会!”

话完,猛一顿足,便自纵出数丈,疾驰而去!

万人豪一把未曾拉住郁芳年,急得皱眉叫道:“哪位师弟师妹,追去照拂一下,七师妹性情刚烈,恐……恐怕会寻甚短见?”

语音刚了,韩珏一声不响,银衫电飘,向郁芳年急急追去。

万人豪想不到韩珏也走,不禁怔在当地?

罗杰皱眉叫道:“二师兄,你看大师兄和七师妹,会回来么?”

万人豪苦笑说道:“我不知道,但我决想不到在师傅寿辰之日,竟会出了这等事儿?这……这恐怕不是‘中州’门户之福?”

说至此处,眉锁深忧地,目光一扫,其余五位同门摇摇头,低声说道:“大师兄与七师妹既走,只好暂时撇开,我们诸事小心一些,等过今日,再相机婉劝恩师,收回成命。”

无可奈何之下,一干“中州”门下,自然只好遵从万人豪的嘱咐,但一个个兀自心中纳闷,弄不懂恩师为何不再慈祥,变得这等暴戾?以及江上青为何突对韩珏变情冷淡,又对令狐雷不拘形迹的那样亲热?

不提“中州”门下诸弟子的满腹疑云,且说韩珏、郁芳年这满腹气愤伤心的一男一女。

由于郁芳年先走片刻,遂使韩珏在追了两三里远之后,方始把她追上!

郁芳年足下仍不稍停,但却被韩珏以一式“神龙渡海”超越身前,挡住去路。

韩珏脸色如冰,沉声叫道:“七师妹,你不要走,我有话说!”

郁芳年见已别无他人在旁,遂哇的一声,扑在韩珏胸前,号啕痛哭!

韩珏在众同门中,除了与江上青青梅竹马,两情久恰以外,最喜欢的,便是这位娇憨天真,极为可人的七师妹,故而一面轻拍着郁芳年的秀肩,一面低声叫道:“七师妹放坚强些,不要哭了,我和你是同病相怜……”

郁芳年睁着一双泪光模糊的妙目,凝视韩珏摇头叫道:“大师兄,我是咎由自取,你……你却是被我害的!”

韩珏苦笑说道:“七师妹,你弄错了,恩师对我已有成见,你难道还未从越次传宗,以及你江上青师姐对我特别冷淡等二事之上看出些蛛丝马迹?”

郁芳年早就有些看法,被韩珏一提,趁势问道:“大师兄,你……你……你莫非做错了甚么事儿,被恩师突然发觉?”

韩珏摇头答道:“我不知道我曾否做错事儿,但我觉得我自己问心无愧!”

郁芳年天真直爽,无甚机心,毫不考虑地,目注韩珏扬眉问道:“大师兄,就算恩师对你有甚成见?但江上青师妹妹与你的多年盛情,却怎么变得这样快法?你看她刚才对那血公子令狐雷,多么亲热?她……她就不怕气坏你么?”

韩珏对于恩师江子超越次传宗一节,确实未怎在意,但对于把自己逐出门户,和江上青变情二事,却似在心霏深处,挨了两根利箭!

如今,郁芳年率然一语,恰好正中剑痕,不禁把位“银衫摩勒”问得剑眉双蹙,凄然长叹地,无话可答!

郁芳年虽然娇憨天真,但却并非完全不通世故,她见了韩珏那副凄然欲绝神情,便知自己说错话儿,眼圈一红,泫然叫道:“大师兄,我幼遭孤露,如今又被逐出师门,只剩下你这一个亲人,若是说错话儿?你……你要多多原谅!”

韩珏失声叹道:“七师妹放心,我是为……为了师傅和你江上青师妹,突然性情大变之故,纳闷难解不是有所怪你!”

郁芳年听得韩珏并未责怪自己,遂出手拭去眼角泪珠,低声叫道:“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