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温如听她这样说法,自然连连点头地,目闪神光说道:“好,我们立即赶赴‘伏牛山’,反正一切恩怨,都需要来个彼此了断清结——”
于是,展温如与陈琪心无旁骛的,立即赶赴“伏牛山”。
展温如甚至于在一路间,收敛了儿女情怀,不再对业已女装与自己相伴的陈琪,有甚卿卿我我。
这不是展温如的薄情,而是这位少年侠士,太以多情!
因为,展温如仔细分析之下,了解了一桩事实。
他所分析的是“伏牛山”中,互夺“霹雳书”一战,己方究竟是败,是胜?
诸葛叔父智高,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力强!
智、力相同之下,恐怕谁也没有必胜把握,应该是各有五成机会!
假如智胜,情况如何?
“霸天门”既已瓦解冰消,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倘若再被“霹雳书”上所载的奇绝武学制住,则不单自己亲仇得报,武林中也妖氛尽扫,会清平上一段岁月!
假如力胜,又如何呢?
诸葛叔父由于早服铁霸天独门剧毒,必然难逃一死!
自己更必被无名居士唆弄铁霸天,来个斩草除根!
陈琪或许可能以局外人的身份,勉强侥幸逃得过这场劫数?……
分析至此,展温如心底情深,表面情薄!
他想得有理,认为倘若“伏牛”一战,自己杀却铁霸天、无名居士,报雪亲仇,那时再对陈琪眼皮供养,心坎温存,地老天荒,为时不晚……
倘若自己死于铁霸天,或无名居士手下,则此时多一分旖旎,日后便多一分凄凉,又何必令陈琪侥幸独活之余,一忆此情,柔肠寸断……
道理想通,展温如朝夕面对业已同过床,共过枕,曾经两度消魂的素心侠侣,却不得强忍情恩,克制欲火!
他心中像火一般的热,面上却像冰一般的冷!
最敏感的,应该不是现时代的寒暑表,而是古往今来的“女人心”!
一天……两天……
第三天的夜间,两人尚在山野间赶路,陈琪便忍不住地,抢前两步,与展温如并肩同驰,低声叫道:“如哥,你……你……”
展温如并不笨,他已从陈琪的眉梢哀怨,眼角幽思,有所觉察,但却佯作不知问道:“琪妹要说甚么?”
陈琪心中陡的一酸,目中泪光乱转地,凄然说道:“如哥,我……我觉得你……你好像有……有点看不起我……”
说话之间,心酸难禁,豆粒大小的泪珠儿,已从玉颊上扑簌簌地泉流而落……
牵情最是美人泪,一滴能消铁石肠!
展温如再怎冷静,再能矫情,一看到陈琪这副宛如带雨梨花的娇羞气苦模样,也不禁慌了手脚,他手足无措地,止步而立,看着陈琪,嗫嚅说道:“琪妹?你……你……你为何这样说法?我对琪妹恩情,简直感激得沦心浃骨,怎……怎会看不起你?”
陈琪一而举袖拭泪,一面揭着嘴儿,幽幽说道:“如哥还要强辩,你难道竟不曾觉得这两天来,你对我有冷淡么?”
展温如叹道:“琪妹,你误会了,我不是对你冷淡,我是怕……”
陈琪妙目一瞪,从目中射出冷电似的慑人神光,沉声接道:“怕甚么?怕我当真是个不知羞耻的淫贱女人,怕我会吃了你么?”
展温如见陈琪所起误会,竟越来越深,只得长叹一声道:“只为情多致多虑,多情反被责无情,琪妹竟如此相责,逼得我只好对你说实话了。”
就在展温如万般无奈之下,正欲向陈琪倾吐肺腑时,耳边歌声忽起。
那歌声极为宏亮苍劲,唱的是:“斗力何如斗智强?由来心计胜刀枪,一声霹雳群凶仆,烈烈轰轰干一场!……”
展温如入耳惊心,向陈琪注目问道:“琪妹请听,这歌词的第一句便是‘斗力何如斗智强’?莫非我们一连三日苦赶,业已进入‘伏牛山’,这作歌之人,便是奉了诸葛叔父密令,来告我最重要的第四句秘语?”
陈琪也觉如今并非与展温如拌嘴呕气之时,遂点头答道:“你猜得不错,如今这一望无际的连绵峰峦,大概便正是‘伏牛山’脉。”
此时,歌声又变,唱的是:“伏牛山,伏牛山,伏牛山中有宝藏,肉眼凡胎看不见,谁来随我识机关?……”
因歌声渐近,作歌人似从一条山谷中迎面走来,展温如遂向谷口凝目望去。
谷口人影现处,是个猎人,因肩中背着一只巨鹿,看不出年龄貌相。
展温如遥抱双拳,目注对方,朗声发话叫道:“这位大哥……”
不知那猎人是未曾听见?抑或不愿答理展温如?身形略转,进入另一山谷。
展温如为之一怔,暗想对方既不愿答理自己,莫非所唱山歌,中含隐语之事,只是偶然巧合?
正动念间,那“斗力何如斗智强”的山歌,再度响起。
展温如不再考虑,侧对陈琪,双扬剑眉说道:“琪妹,隐语,可能不传六耳,你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话完,人闪,随在那猎人之后,进入山谷。
入谷两经转折,展温如陡然一惊,旋又苦笑!
原来这是一座死谷,前是峭壁,并无出路,但那背鹿猎人,却已失去踪迹!
展温如暗忖,既然别无出路,莫非那猎人是从峭壁顶端遁走?然则对方一再作歌,把自己引进谷来,却是何意?
心中如此想法,目中自然向那片排云峭壁看去。
这一看,又被他看出花样了。
原来那猎人虽走,却留下一些东西!
在那片峭壁之上的石缝之中,插着血渍未干的两只鹿角!
人和鹿都不见,单单把两只鹿角扫在壁上,究竟是甚么意思?
是不是专对自己?抑或自己偶然凑巧地,适逢其会?
展温如一面动念,一面走到壁前,再向那两只鹿角,仔细注目。
鹿角极为美丽,不是分插,而是交叉形的插在壁上。
展温如注目少顷,心中决定了一件事儿,又有一件事儿,难以决定。
他所决定的事儿,是把谷中所见之状,说给陈琪知晓,两人推敲研讨,或可获得解答。
他所难以决定的事儿,是要不要把这两只鹿角带走?
带走鹿角,固然易于陈琪互相推敲,或可观察鹿角之上,是否另有秘密?
但万一对方不是留给自己,岂非成了妄取别人之物?
展温如略经踌躇,决定不取鹿角。
但他却仔细注目,看清鹿角只是插在壁间,排作交叉形状,其上绝无字迹,暨其他秘密后,方始转身出谷。
由入谷,到出谷,展温如所耽误的光阴并不算长。
陈琪虽在谷外独自等待,也不应有所不耐……
但展温如走出谷口,纵目四顾,却不见陈琪踪迹?
他低低“咦”了一声,剑眉微蹙,发话叫道:“琪妹……琪妹……”
起初无人作答,等展温如叫到第三声后,方听得一角山崖之后,有个妙龄女子,发生扑嗤一笑!
展温如未作深思,纵身赶过,几乎和站在崖角后的一名少女,撞了一个满怀!
双方这一对面,展温如剑眉深蹙,立时脸色大变!
因为这站在岸角后的少女,不是他所深怜蜜爱的陈琪,而是他所深恶痛恨的西门小琼。
除了恨,还有惊!
西门小琼在此,陈琪却突告不见,展温如怎得不惊?
他担心在此即将决定“霹雳书”谁属的最后胜负关头,会一波三折,又起其他的变化?
故而,他一见西门小琼,便即脸罩寒霜,沉声问道:“西门贱婢,我的……陈姑娘呢?”
他本来是问我的琪妹何在?但临时想起西门小琼尚不知“陈琪”之名,遂改称陈姑娘。
西门小琼向展温如投过一瞥异常妖媚眼色,吃吃笑道:“咦,你这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几时也交起女朋友,有了一位‘你的陈姑娘’了?”
展温如叱道:“贱婢休要多说废话,赶快答我所问!”
西门小琼笑道:“你怎么这样凶法?你在有求于我,应该礼貌恭敬,为何……”
展温如不等西门小琼话完,便目闪神光,厉声叫道:“西门贱婢莫要忘了我已饶过你两次,今日若是……”
西门小琼也以一声冷笑,截断展温如的话头说道:“展温如,你休发狠,你虽然饶过我两次,我却连一次都饶你不过!”
展温如狂笑道:“无耻贱婢,我要你饶,你替我乖乖拿命来吧!”
语音甫落,右掌已扬,一招“太乙分光”,便向西门小琼当胸击去。
这是展温如家传绝学“太乙十三掌”中的精粹绝学,自然含蕴了神奇变化!
西门小琼因看不透这招掌法深浅,自然不敢硬接。
她微一吸气飘身,向左侧闪出了五六尺远。
但展温如原式未变,如影随形地,一只右掌,虚扬胸前,似欲随时吐劲。
西门小琼一连三闪,均未脱离出对方掌势笼罩之外!
她心中有气,不再闪避,改为硬接,一式“手挥五弦”,凝足“铁琵琶手”功力,向展温如来掌拂去。
西门小琼刚把躲闪改为接架,展温如也把虚招改为实用。
他掌心略登,隔空击人的内家罡气,便自狂涌而出!
两股内劲一接,高下显然立判!
展温如的劲力方面,本就高于西门小琼,何况新服“百蛇之羹”,气劲增强不少!
掌接合处,西门小琼三指先折,惨哼一声,嘴角微沁血丝地,被震得退出数步,背椅山壁,胸前不停剧烈起伏!
这还是展温如为了准备向西门小琼逼问陈琪下落,手下留了分寸,否则,西门小琼必将伤得更重,甚至于应掌飞魂,一招毕命!
“西门贱婢,晓得厉害了吧?你说不说陈姑娘现在何处?”
西门小琼怒道:“哼,死也休想——”
话方至此,似乎脏腑受了震动,又自呛出一口血来!
展温如道:“好,你既不肯回答我的问话,我便成全……”
边自说话,边自又把右掌缓缓扬起,似欲蓄动劲发!
西门小琼眼珠一转,忽然向展温如摇手叫道:“慢点……我……我……”
在展温如的心目中,自然是以知晓陈琪下落安危,此取得西门小琼的性命为重,见状之下,点头说道:“对了,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只要你从实说出陈姑娘的下落,我保证再饶你一次就是!”
西门小琼银牙微咬,目光凝注展温如,似在心中盘算?
片刻过后,方收饮了目内凶光,顿然一叹说道:“好,我告诉你,但……但我有条件……”
展温如问道:“甚么条件?”
西门小琼背倚山壁,好似胸腹疼痛地,以左手抚胸,缓缓说道:“你走过来些,我受了内伤,无法提气大声说道。”
展温如虽觉西门小琼似乎有甚么花样,但因艺高人胆大,遂只微凝功力,护住当胸地,缓步向前。
西门小琼见状,从嘴角掀起一丝狞笑!
随着展温如的前进,西门小琼的脸上狞笑,越来越显。
等展温如走到距离西门小琼近仅数尺之际,方看出西门小琼的脸上狞恶笑容,仿佛经过了冰冻凝结,一动不动!
他正自心中略自起疑,身后突又起了“哈哈”一笑。
这一笑,笑得展温如大吃一惊,赶紧回身察看?
身后发笑之人,又不陌生,但既非铁霸天,又非无名居士,而是“百粤神龙”夏侯春。
展温如冷然问道:“夏侯老儿,你在笑谁?”
夏侯春道:“我是笑那以当世武林中,第一智者自居的‘卧龙秀士’诸葛奇。”
展温如诧道:“我诸葛叔父确实智力高迈,旷古绝今……”
夏侯春哑然一笑,截断展温如的话头,扬眉笑道:“诸葛奇既然放你出山,便应该对你灌输足够江湖知识,把你训练得乖巧一点。”
展温如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双眉一挑,目注夏侯春道:“我何处不乖巧了?”
夏侯春向倚壁而立的西门小琼望了一眼,含笑答道:“若不是我及时出现,帮了你的大忙,你此时定已身遭惨死,还能去找甚么‘霹雳书’么?”
展温如诧道:“你……你……你说你帮了我的大忙?”
夏侯春颔首道:“不错,苦非我制住西门小琼,你哪里逃得过她挖空心思的毒辣报复手段?”
展温如这才知晓西门小琼脸上狞笑突然凝结之故,是被夏侯春制住!
他“哦”了一声,冷冷说道:“其实阁下此举,无非多管闲事,凭西门小琼那点能为,在我早有防范之下,哪里伤得了我?”
夏侯春哂然一笑道:“你有防备?你知道西门小琼对付你的厉害手段,是发自何处?”
展温如略一沉吟道:“她右手手指,被我掌力震得至少断折了两三根,只有左手……”
夏侯春冷笑道:“我来告诉你这根本还不知何所谓江湖险恶的胡涂虫吧,西门小琼准备用来要你性命的毒辣手段,根本与手无关。
“她足下装了一筒牛毛毒针,顿足即发,胸前装了一袋无形毒粉,稍一挺胸,便会浮扬当空,口中并把牙齿拔光,装了一口假牙,等到人临切近,再喷出伤敌,你若不信,可去检查一番,在如此手段下,你的防备,是否有用?能不能逃得过如此奇妙的意外袭击?”
展温如不必检查,已知夏侯春所说之话,必非虚构!
他俊脸微红,略带愧色地,目注夏侯春,发话问道:“你……你……你要制住西门小琼,帮我则甚?”
夏侯春笑道:“我对西门小琼既无恶感,对你也无好感,所以出手之故,只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对‘霸天门’的门主效忠!”
展温如双眉方皱,夏侯春又自笑了一笑,加以解释道:“我家门主与诸葛奇曾定约会,要等你取得‘霹雳书’后,才双方生死一决,故而在这桩约会实现之前,我家门主不愿你有毫发之损!”
展温如双眉再微皱道:“话到说得好听,我来问你,陈琪姑娘呢?她是否落入你们这般阴毒贼子手内?”
夏侯春闻言之下,竟带着惊奇神色,摇头说道:“陈琪也和你一同来此的么?‘霸天门’决未对他有丝毫侵犯!”
展温如向夏侯春看了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怀疑神色?
夏侯春会意笑道:“展老弟,但你不必有所怀疑,我们虽处于敌对地位,夏侯春还不屑于对你说甚不实诳语!”
展温如暗想陈琪若是落入这般“霸天门”凶人手中,正好对于自己,有所挟制,不必加以否认。
故而,闻言之下,“咦”了一声,双眉紧皱说道:“奇怪,琪……陈姑娘怎会突然失踪,人去何处?我……我再来问问西门小琼……”
夏侯春接口笑道:“展老弟,这桩线索,业已断去,问不成了,你且回身看看,哪里还有西门小琼踪迹?”
展温如回头一看,适才西门小琼倚壁而立之处,已杳然无人,只在壁下潴有一滩黄水,黄水中并有着一些衣履毫发而已。
他知道这种情况是西门小琼业已中毒身死,化为血水,不禁冷笑一声……
谁知冷笑之声才发,夏侯春在背后悄然伸手,又把他点了晕穴。
一来,复侯春的功力高于展温如,二来又是从背后下来,使展温如不及防御,自然应指而倒。
夏侯春放眼四顾,见别无人踪,遂挟起展温如,驰离现场,到了另一山谷之内。
谷中早已另有两人相待。
一个是“霸天门”的门主铁霸天,另一个则是无名居士。
铁霸天一见夏侯春肋下挟着展温如,便含笑说道:“夏侯护法怎么得手这快?可曾被诸葛穷酸的其他党羽发现?”
夏侯春摇头答道:“没有,我下手时曾特别注意,决无外人在侧,一路之上,也毫未发现有其他人物跟踪……”
语音至此略顿,放下展温如,向铁霸天抱拳笑道:“启禀门主,那西门小琼中了本门‘黑青散花针’,业已身化血水丧命!”
铁霸天笑道:“杀掉也好,免得这女娃儿老是志切寻仇,兴风作浪,万一被她得手,杀却展温如,岂不使我满盘希望,付诸流水。”
夏侯春目光一闪,好似想起甚事,看着无名居士说道:“无名师爷,你是智者,有桩可疑之事,我想与你研究研究。”
无名居士道:“夏侯护法所指的是甚么可疑之事?”
夏侯春道:“我们几次擒得展温如小儿,利用苟护法所留灵药,询问有关‘霹雳书’秘语,均未见诸葛奇的党羽,加以阻挠,却是何故?难道他们对于展温如的安危,毫不关切?”
无名居士点头道:“夏侯护法虑得有理,我们不妨互相研究一下……”
话方至此铁霸天已接口说道:“不必研究,关于此事,我已有三种想法……”
无名居士与夏侯春一齐目注铁霸天,由夏侯春问道:“门主有何高见?”
铁霸天笑道:“第一,我们几度下手,都是极端秘密,而且善于把握,使展温如迷失神智的时间,不致太长,对方未必定能知晓?……”
夏侯春与无名居士均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铁霸天继续说道:“第二,诸葛奇聪明过人,判断正确,他知道在获得‘霹雳书’前,我决不会把展温如置于死地,故而乐得省些力气——”
无名居士低低“哼”了一声,目光微注展温如道:“门主说得对,这种看法,如见诸葛穷酸肺腑!”
铁霸天从双目中,射出一种自大崖岸神色,傲然笑道:“第三,放眼当世武林,目前尚无老夫‘长短霸王鞭’下的百合之将,我对展温如是别有利用,暂时有意宽饶,对别人却不会丝毫客气,他们若是有所安排,也无非平白送死而已。”
夏侯春对于铁霸天,似相当敬服,连连颔首之余,陪笑说道:“门主这三种看法,卓越无比,但属下却还有一点补充。”
铁霸天道:“夏侯护法请讲。”
夏侯春尚未开言,无名居士已向他扬眉一笑,抢先说道:“夏侯护法的补充意见,是否认为对方根本猜不透苟护法会炼有可以役人神智的无上妙药?”
夏侯春笑道:“任凭那诸葛奇再怎智慧超人,也决想不到苟护法会炼有如此神妙药物,可以从必然守口如瓶的展温如小儿身上,问出藏放‘霹雳书’所在隐语的极高机密。”
他边自说话,边自取了“天狼羽士”苟无情所炼迷神药物,喂给展温如服下。
无名居士向铁霸天恭身一礼,指着展温如问道:“请示门主,少时问出第四句秘语之后,这展温如小儿是否便失去了利用价值?”
夏侯春一旁道:“当然,当然,夜若长时梦必多,我赞成少时便由无名师爷下手,把展温如小儿杀掉,免得你老是为了他有点寝食难安,失神落魄!”
这几句话儿,虽与无名居士站在同一立场,但却也似对这位“霸天门”的师爷,略含讽刺意味!
铁霸天略一寻思,忽然摇了摇头,轩眉一笑说道:“诸葛奇鬼计多端,究竟有无‘霹雳书’,暨是否在藏书之处,设有特殊厉害埋伏,以期引我入彀,还说不定,故而,纵然问出第四句秘语,展温如也将仍予保留,在‘霹雳书’确确实实地入我掌握之前,他的利用价值,不会丧失!”
夏侯春抚掌笑道:“对,对,以门主的绝世功力而论,取得‘霹雳书’前,无须亟亟除却展温如,因为只有利用他取得‘霹雳书’后,要想杀这乳臭未干的黄口孺子简直易如反掌折枝,不费吹灰之力!”
无名居士道:“夏侯护法请看看苟护法所炼妙药的药力已否发作?我们既决定暂时不杀展温如,便不宜把他扣留太久,以免诸葛穷酸等,有所起疑,又复多生枝节!”
夏侯春伸手撒开展温如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变化,向铁霸天笑道:“差不多了,请门主问问适才口唱‘斗力何如斗智强’的背鹿猎人,所告诉展温如小儿的第四句秘语,究是甚么?我们再连同先前三句,加以综合研究!”
这位“百粤神龙”,于话完之后,一掌拍开所点展温如的穴道,使他悠悠醒转。
展温如蠕动了一下,翻身爬了起来,举手揉揉眼睛,面对铁霸天等,露出了茫然神色。
铁霸天尽量把语音放得平和地,向展温如问道:“展温如,你已进入‘伏牛山’区,适才所遇的背鹿猎人,所告诉你有关‘霹雳书’藏放之处的第四句秘语,却是甚么?”
展温如摇头道:“我不知道。”
前几次都是有问必答,这次却异于寻常,不禁使铁霸天、无名居士、夏侯春等,均为之一怔?
铁霸天略为注目,发现展温如目光发直,分明药力生效,神智已迷,遂又缓缓问道:“怎会不知道呢?我分明听得那猎人所唱山歌之中,有诸葛奇所定隐语,‘斗力何如斗智强’嘛?”
展温如道:“我正是听了山歌中含有隐语,才随那猎人,进入山谷。”
夏侯春插口道:“那你怎又说是不知那猎人所告第四句秘语……”
展温如急急说道:“当然不知道呀,因为在我进入山谷后,发现是座死谷,那猎人业已失去踪迹,根本就不曾和我说过半句话儿。”
夏侯春“咦”了一声,转面向无名居士叫道:“无名师爷请以无上睿智,推敲一下,这是甚么道理?”
无名居士略作寻思,目光与展温如的发直目光互合,缓缓问道:“展温如,你把见着那猎人以后的所有经过情形,对我细说一遍。”
展温如果然有问必答地,竟不迟延,应声答道。
“首先,我听见有人在唱山歌,词儿是‘斗力何如斗智强,由来心计胜刀枪,一声霹雳群凶仆,烈烈轰轰干一场’……”
无名居士道:“你还老实,说得丝毫不错,且照这样儿,再讲下去。”
展温如道:“跟着,我便发现那背鹿猎人,从一处山谷中出现,转入另一山谷,并改唱了第二首山歌。”
夏侯春插口道:“第二首山歌的歌词,你可记得?”
展温如道:“伏牛山,伏牛山,伏牛山中有宝藏,肉眼凡胎看不见,谁来随我识机关?”
无名居士向铁霸天、夏侯春看了一眼,扬眉说道:“照这歌词听来,对方分明是诸葛穷酸的同路人,怎会不告诉展温如任何隐语?”
夏侯春伸手轻拍展温如肩头,向他温颜含笑说道:“展老弟,就照这样详详细细地,再讲下去。”
展温如道:“我马上跟踪进谷,发现谷是死谷,人也失去踪迹,茫然回到谷外,连陈琪也突告不见。”
铁霸天突然问道:“那背鹿猎人,虽未和你说话,可曾留给你甚么东西?”
展温如摇头道:“没有,但……”
无名居士发现他似乎话中有话,遂急忙追问道:“但些甚么,赶快老老实实地,说将出来……”
“但那猎人却把血淋淋的两只鹿角,插在山壁之上,不知道是不是留给我的?”
无名居士目光一转,面带喜色地,向铁霸天谄笑叫道:“恭喜门主,你朝夕梦想的那册‘夺魂秘笈’霹雳书,快到手了。”
铁霸天道:“无名师爷,你是触动了甚么灵机,才突然有此一语?”
无名居士道:“门主请先把前三句秘语,回意一下,方易明白。”
铁霸天吟道:“万竹共拥一株松,万星共捧一轮月,三更月斜松化龙……”
夏侯春突在一旁叫道:“我明白了,第四句秘语,只有一个字儿,大概是个‘角’字?”
无名居士点头笑道:“对了,这是一首缩脚打油诗,末尾的一字之句,虽然并不押韵,却是画龙点睛的最最要紧之语。”
铁霸天皱眉道:“画龙点睛?……”
一语甫出,忽然有所悟会地,把所皱眉头双扬说道:“我明白了,前三句秘语是说‘伏牛山’中有片山谷,谷内前竹一松,在三更月斜之际,蟾光映照松影,松影如龙,而最后这第四句秘语,更指明了那册‘霹雳书’,是埋在‘龙角’部位!”
夏侯春忽然叫道:“门主,龙与蛟不同,蛟只独角,龙有双角,我们怎知那册‘霹雳书’是埋在右角,抑或左角?”
铁霸天闻言之下,起初一怔,但旋即目注夏侯春,失笑说道:“夏侯护法太多忧了,共只两角,未指明又有何妨?左角若无,右角定有,倘若最后这句秘语,是个‘鳞’字,则龙鳞数不下千百,那才麻烦大呢!”
夏侯春也自哑然失笑,想了一想,向铁霸天道:“门主,我们这些日来,我已踏遍了‘伏牛山’所有万壑千峰,看来诸葛奇尚未说明藏宝之处,定是那植有无数绿竹,内有三株古松,其中一株苍松,特高特巨,宛如鹤立鸡群,恰如万竹共拥的‘密翠谷’了?”
铁霸天点头道:“决不会错,如今双方已到最后决战关头,我到要看看诸葛穷酸,能埋伏下甚么高人能手?对展温如以策应,阻挡得了老夫获取‘霹雳书’的多年心愿……”
语音略顿,扬眉高声道:“夏侯护法,你可以替展温如小儿点上穴道,放他走了。”
夏侯春摇头道:“不行,还有一件要紧事儿,尚未向对方问明。”
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同觉一怔?由铁霸天发话问道:“甚么要紧事儿?”
夏侯春笑道:“月出月没之时间迟早,暨其运行轨迹,每随时序而异,初三廿七,显有不同,孟春暮秋,更属迥别,我们要不要问问展温如小儿,诸葛奇有没有对他说过甚么时间限制?否则,月光略移,树影易位,定会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难免令我们挖错地方,徒势无功的呢!”
铁霸天赞道:“夏侯护法真够细心,老夫与无名师爷,均未想到此处。”
夏侯春遂向展温如问道:“展老弟,你诸葛叔父有没有规定你应于甚么时日,进入‘伏牛山’呢?”
展温如点头道:“有,我诸葛叔父曾说最好是八月中秋,但迟早上一或二日,也无大碍。”
夏侯春笑道:“好,老弟总算披肝沥胆,对我们贡献颇大,夏侯春代表本门门主,向你致谢,老弟,好自珍重,下次再相逢时,彼此就要见真章了!”
话完,神功凝处,骈指虚空发力,便把展温如点了穴道。
铁霸天见夏侯春正欲挟走展温如,忽又说道:“且慢!”
夏侯春笑道:“门主还有甚么交代?”
铁霸天笑道:“如今已离八月中秋,仅有两日,不必再令这路途生疏的展温如小儿,在‘伏牛山’中,到处寻找,浪费时间,夏侯护法不妨把‘密翠谷’的名称方向写明纸上,塞在这小儿手内。”
夏侯春道:“门主不打算抢前一步么?竟想与展温如一齐进入‘密翠谷’,同时争夺‘霹雳书’么?”
铁霸天点头道:“这样才够刺激,也可看出诸葛穷酸到底安排了些什么花样?”
夏侯春忧形于色地,向铁霸天看了一眼,缓缓说道:“话是不错,但常言道:‘夜若长时梦必多’……”
铁霸天笑道:“夜再长,梦再多,也无法过份消长双方实力,除了老夫不算,普天下之大,又能有几人是夏侯护法和无名师爷敌手?何况我们还有不少武艺高强,精明干练的门下弟兄,散布周围,可以随时待命而用。”
夏侯春恭身领命,挟起展温如,出得山谷,寻了个僻静所在,写张纸条,塞在展温如手内,替他拍开穴道,仍像前两次一样,躲于暗处,防范有何突变?
片刻过后,展温如悠悠醒转,见身卧处,环境已异,思索前情,恍如梦境?
首先,他觉得右掌之中,塞有物件,取出看时,见是一张纸条,条上写着:“密翠谷中,万竹一松,谷在东北方三十里外。”
展温如看了纸条,愕然自语道,诧声说道:“奇怪,这纸条是何人所留?‘密翠谷’又是甚么所在?‘万竹一松’之语,似与‘寻宝秘语’,颇有关系,难道竟是诸葛叔父的秘密指示?”
自语至此,目光四扫,未见任何人踪,不禁摇头苦笑道:“诸葛叔父虽然智慧绝伦,却嫌太以爱弄狡狯,倘若这字条真是他的指示,则琪妹去了何处,必然知晓,为何不告诉我一声,要让我疑神疑鬼,牵肠挂肚!”
突然,他又想起西门小琼化血惨死,自己曾被“百粤神龙”夏侯春制住之事,不禁神色一变,盘膝坐下,运气行功!
等到一遍功行作完,发觉全身安泰,气旺神和,毫无异状之后,展温如不禁又愕然自语道:“我两次落入霸天门暴凶手中,均告安然无事,这般魔头,大概着重于争取‘霹雳书’,暂时对我并无凶心,但不知为何一再以诡计相擒则甚?……”
沉吟片刻,又自语说道:“如今怎办?我是先奔‘密翠谷’,看个究竟?还是先设法找寻琪妹?……”
自语未毕,忽然听得有人以练气成丝功力,向自己耳边说道:“先奋英雄气,后重儿女情……”
展温如悚然一惊,跳起身来,目光闪处,再度电扫四外!
空山寂寂,哪有丝毫人踪?
展温如双眉一轩,朗声发话道:“哪位高人在此,请一现金身,容展温如拜见如何?”
适才暗中向展温如耳边传音之人,不知是业已走去?抑或不予理会地,根本毫无反应。
展温如无可奈何,苦笑一声,目闪神光地,朗声又道:“好个先奋英雄气,后重儿女情,阁下虽吝于一面,我展温如也一样承教就是。”
说完,这位少年英侠,百虑齐捐,把对爱侣陈琪的满腹相思,也暂时丢抛,果然依照字条上所指示的方向,向东北走去。
三十里虽然不长,但在山路说来,却又不短。
等到展温如找到这座外壁镌有“密翠”两个大字的山谷以外,已是斜阳散绮,天近黄昏。
展温如在谷外略为止步,向那“密翠”两字,看了一眼,便剑眉双挑,毅然入谷。
有一声展温如听不见的叹息,发自展温如头顶数十丈上。
在这“密翠谷”谷口,数十丈峭壁的近壁顶处,有座在谷下无法看见的秘密洞穴。
谷下看谷上,毫无所睹,谷上看谷下,却清清楚楚!
如今,在谷上秘洞洞口,正有人低头目注展温如,并发出了那声展温如所听不见的幽幽叹息。
发叹之人,是突然失踪,使展温如几乎急煞,为她相思欲绝的侠女陈琪。
但陈琪并不寂寞,她身边有人相伴。
与她作伴的人,是她的姐姐陈瑶,也就是号称“玉观音”的大漠侠女。
陈琪指着正自进入“密翠谷”的展温如,向陈瑶苦笑道:“姐姐,诸葛叔父此举,未免不近人情,如今已到即与铁霸天、无名居士,互分生死胜败的最后关头,为什么还让我担份忧虑?让他担份相思,而不让我与他甘苦相同,安危与共,至少也可以给他一点精神慰籍!”
陈瑶低声笑道:“琪妹,你是从小处着眼,诸葛前辈是从大处着眼,你是从郎情妾意的一点立论,诸葛前辈却是从高瞻远瞩的全面立论……”
陈琪道:“高瞻远瞩……”
陈瑶连连点头,截断了陈琪话头,向她正色说道:“当然是高瞻远瞩,诸葛前辈若非高瞻远瞩,怎会命你服下神医妙药,与展温如再度绸缪,以期在万一不幸时,保留下展氏门中的香烟骨肉,在如此顾虑下,能不命你及早抽身,藏到这最安全的所在,居高临下,目睹一切么?”
陈琪先是赫然一羞,后是全身一震,目注陈瑶,失声叫道:“姐姐,你……你……你……你是说展……展……展温如有……有性命之忧?……”
陈瑶毫不掩饰地,把螓首点了两点,正色说道:“当然有,铁霸天在接获‘天狼羽士’苟无情的人头,知晓巢穴被毁的激怒之下会有,无法获得‘霹震书’的万分失望之下会有,万一被他获得‘霹雳书’之下,也会有,因为到了那时,展温如已无利用价值,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多半不会再留隐患,定要斩草除根!”
陈琪直听得泪光在目中连转,终于忍耐不住地,滚了下来,凄然说道:“照姐姐这样说法,展温如岂……岂……岂非业已死定?……”
陈瑶摇头道:“不一定,慢说展温如遭难的成份,与徼幸的成份,均是五成,便算他有九成安全,诸葛前辈也不能不为那仅有一成成份的‘不安全’,预作筹谋打算!”
语音至此,略为提高,目中朗射神光地,向陈琪正色说道:“总而言之,展温如既有满门血债在身,又复肩担武林正义,而仇敌更是武功无敌的盖世魔头,他便不得不涉奇险,必须躲过生死劫,闯越鬼门关,接受成为百炼精钢之前的烈火考验!”
陈琪举手拭去双颊泪珠,一咬银牙,点头说道:“好,我服从诸葛叔父安排,就在此处,眼看他排除万难,接受考验,万一他身遭不测,壮志难酬,我也定会忍泪偷生,生养抚教展氏门中的所留后代,百折不挠,再接再厉,继承先人志业!”
陈瑶紧握着陈琪的手儿,摇撼几下,嫣然笑道:“对,拿得起,放得下,挺得住,作得到,才是异于庸脂俗粉的超群侠女,也才是我的好妹子……”
陈琪见“密翠谷”中,万竹浮天,展温如正在其中,慢慢摸索,遂向陈瑶问道:“姐夫呢?……”
三字甫出,陈瑶便自苦笑一声地,接口耸眉说道:“他去负责把‘天狼羽士’苟无情的人头,送给铁霸天……”
陈琪皱眉道:“这差事可不好当,相当危险……”
陈瑶道:“当然危险,因为此举既易触怒铁霸天,而你姐夫又无展温如那等可资利用的特殊条件,功力更远逊对方……”
陈琪恍然道:“我明白了,诸葛叔父对于姐夫的安全问题,定有巧妙安排……”
陈瑶低叹一声,摇头叹道:“琪妹,你猜错了,诸葛前辈只是人,不是神,如今又值心力渐竭,神气大衰之际,哪里还有甚么巧妙安排?他只是允许你姐夫见机而作,可以便宜行事而已……”
陈琪见姐姐也已忧形于色,遂加以安慰她,含笑说道:“姐夫的江湖经验,此展温如老到多了,功力也不遑多让,他只要小心一些,不与铁霸天等,正面为敌,便不致有太大凶险……”
陈瑶叹道:“既对凶人,必有凶险,不问收获,但问耕耘,为了武林正义,为了卫道降魔,并为了替爹爹报仇,我和你姐夫,早就把个人安全,置诸度外的了!”
说至此处,目光微瞥,伸手向西南一指,挑眉又道:“铁霸天等,业已现身,密锣紧鼓,好戏连台,只是我们这两个看戏之人,因祸福攸关,看得有点心惊肉跳而已……”
果然,在通往“密翠谷”的山道之上,出现了三条人影。
这三条人影是“冀北人魔”铁霸天,“佛面丑心”无名居士,和“百粤神龙”夏侯春。
夏侯春行走之间,向铁霸天含笑问道:“门主,展温如小儿走在前面,我们要不要赶快一点……”
话犹未了,铁霸天便摇头笑道:“不必,一来展温如小儿对‘鹿角’隐谜,尚未猜透,二来天未入夜,月光不斜,松影不会好似龙形,太早进入‘密翠谷’中,根本毫无用处……”
语音尚未全了,这位“霸天门”的门主,陡然目闪厉光,斜瞥山路旁的一片小林,沉声问道:“林内何人,赶紧现身,在老夫面前,不必玩什么花样。”
小林之中,一声朗笑,有个白衣少年,缓步走出,轩眉笑道:“名震江湖的‘霸天门’门主,确实不同凡响……”
铁霸天不等白衣少年话完,便目注对方,冷冷说道:“来人不必多话,赶快通名……”
白衣少年神情不亢不卑地,略抱双拳,朗声答这:“晚进朱扬!”
铁霸天居然知晓朱扬来历,微一点头缓缓说道:“你就是在‘玉门关’外,‘白龙堆’沙漠一带,颇有侠名的‘小白龙’么?”
朱扬笑道:“‘侠’字是承人抬举,‘颇有声名’之语,在威震天下的‘霸天门’门主面前,更是深觉惭愧!”
因对方神色平和,未出恶语,使铁霸天脸上的寒威稍霁,“哦”了一声道:“我们之间,既属风马牛不相关及,则朱老弟藏身林内一事,只是适逢其会,并非为了老夫……”
话犹未了,朱扬竟出于铁霸天意料地,接口笑道:“正是专为等候铁门主,因晚进乃奉人之命……”
铁霸天诧道:“奉谁之命,不是那‘卧龙秀士’诸葛奇吧?……”
朱扬笑道:“正是!”
这第二度的“正是”二字,听得铁霸天面容又冷,目中寒光如电,觑定朱扬,沉声问道:“诸葛奇叫你在此等我,是为了何事?”
朱扬虽见对方目中已闪凶光,却仍毫不惧怯,含笑答道:“有两件事儿,第一件是诸葛前辈命我通知铁门主,他与铁门主所订三年之约,可以提前,只消在展温如取得‘霹雳书’的一个月后,便将与铁门主把两家恩仇,作一了断!”
铁霸天嘴角微披,冷冷地哼了一声,目注朱扬问道:“第二件呢?又是何事?”
朱扬道:“诸葛前辈认为铁门主率领‘霸天门’中的师爷护法,一路暗蹑展温如踪迹,并屡屡善加防护,使这展氏遗孤,一路安全……”
无名居士忍耐不住,扬手一掌,向朱扬劈了出去。
朱扬微一闪身,避过来势,以眼角斜睨无名居士,哂然说道:“武林中各门各派,无论正邪,均有法规,朱扬正与贵门主答话,你这作师爷的,在旁出手,企图暗算伤人,难道就是‘霸天门’的礼法?……”
几句话儿,词严义正,锋利如刀,使无名居士虽然老脸皮厚,也不禁有点面红耳赤!
铁霸天向无名居士道:“师爷暂且忍耐一点,等对方把话讲完,再作处置。”
话完,转对朱扬道:“你说下去。”
朱扬侃然道:“诸葛前辈认为铁门主为展温如善加防护,居功不小,双方虽居敌对,不妨先礼后兵,故而特命朱扬送给铁门主一件礼物……”
铁霸天冷笑道:“‘冀北人魔’杀人向不眨眼,你敢单独前来,胆量到真不小!”
朱扬毫无所怯,面色如常地,微微一笑说道:“常言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何况‘霸天门’中,纵有不顾礼义之辈,铁门主身为一派宗主,也不能太不按江湖规矩行事。”
铁霸天被他伶牙俐齿地,拿话拘住,委实不便立时翻脸,只得目注朱扬问道:“礼物何在?”
朱扬道:“铁门主对这礼物,收是不收?若肯收受时,朱扬便立即取来。”
铁霸天虽已觉出这礼物不会是甚么好东西,但仍不甘示怯地,哈哈狂笑道:“既是诸葛奇送我之物,便属沾手断肠的无伦剧毒,我也照收。”
朱扬笑道:“铁门主这等风度,才不愧为一家门派的领袖人物,请少待片刻,在下这就取来……”
话完,仍颇有礼貌的抱拳一拱,闪身退入那小林之内。
无名居士被他两度讥嘲,强忍满腹恶气地,向铁霸天说道:“门主请小心一些,可能诸葛奇是想玩甚花样?”
铁霸天颔首道:“我会小心,只要礼物中稍有玄虚,朱扬小儿便死无葬身之地!”
话方至此,“咦”了一声,双眉微轩地,诧然说道:“朱扬小儿怎么还不出林,难道他已悄悄逃走了么?”
语音方住,头顶上方的二三十丈以上,有个爽朗语音,接口笑道:“铁门主,你向来自负料事如神,怎竟说出此语?我若悄悄逃走,却在林中相候,见你一面则甚?”
铁霸天与无名居士、夏侯春等,循声看出,见朱扬站在小林以后,一片峭壁顶端。
这片峭壁,高约二十七八丈,一削如砥,再好的轻身功力,亦难随意攀登。
朱扬之能立身壁顶,定是有甚秘密,足供经行。
铁霸天心存凶念,面带微笑,目光遥注朱扬问道:“朱老弟,你不缴礼物,先谋脱身,却是何意?莫非真怕老夫会不讲江湖规矩么?”
朱扬笑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在铁门主收了礼物以后,朱扬不敢再期望你仍能保持良好风度!”
铁霸天闻言之下,越发知道礼物不善,沉声喝道:“礼物究竟何在?”
朱扬答道:“就在林内一株最大的树儿的枝干交叉之间,朱扬不敢面呈,请铁门主派遣无名师爷或夏侯赞法取来过目便了。”
铁霸天尚未发话,夏侯春已自抱奋勇地,恭身陪笑道:“门主,我去如何?”
铁霸天道:“夏侯护法请小心一些,防范礼物之中,或那树干周园,埋藏有炸药、暗器等厉害之物!”
夏侯春点头道:“属下遵命。”
他闪身入林,略过片刻,便取了一只方型木匣走出,向铁霸天笑道:“启禀门主,树干周围,并无埋伏,但不知木匣之中,有无花样?”
铁霸天目注木匣,稍一打量,侧头无名居士问道:“无名师爷,你来猜测一下,这木匣之中,所盛何物?”
无名居士眉峰双皱,略一忖度以后,摇头苦笑道:“这真不太好猜,从木匣的大小形状看来,到有点像是一颗人头……”
“无名师爷,你恐怕猜得对了,因为我在取这木匣之时,曾经闻过似有血腥气息传出。”
铁霸天神情微震,眉峰略聚,想了一想,缓缓说道:“人头?会是谁的人头?难道‘卧龙秀士’诸葛奇业已自尽死去?把他自己的六阳魁首,送来给我?”
倏而把头一抬,目中精芒如电地,觑向壁顶,沉声喝道:“朱扬,现身答我一语!”
此时,峭壁顶端,人影空空,只有些如带白云,在空中舒卷。
虽然铁霸天出声喊叫,朱扬仍未答话,显然这位小白龙深知面对凶人,身涉奇险,不肯多作勾留,已在完成任务之后,飘然离去。
夏侯春笑道:“朱扬小辈,定已逃走,门主不必向他探询,且等属下启开木匣,便知究竟是否人头,以及何人项上首级?”
边自发话,边自便欲动手开启那只方形木匣。
铁霸天叫道:“夏侯护法请谨慎一些,小心对方在匣上染有剧毒!”
夏侯春点头道:“门主不必担心,属下在着手之前,会先用银簪,加以试探。”
木匣才启,血腥气息更浓,已可看出匣中盛的,果是一颗人头。
铁霸天月光注处,见那人头挽有道髻,不禁大吃一惊,失声说道:“这人头挽有道髻,不……不……不会是‘天狼羽士’苟护法吧?……”
夏侯春先用银簪,试过无毒,方伸手握住发髻,提出人头,看了一眼,双手捧向铁霸天道:“门主睿智高明……”
以下的话儿,不必多视,仅仅这“睿智高明”四字,业已说明了那颗人头,正是“天狼羽士”苟无情!
铁霸天接过人头,略一注目,脸色铁青地,咬牙说道:“诸葛奇太以可恶,怪不得他本人不在这一路出现,原来果是趁我与无名师爷、夏侯护法远出之际,暗加侵袭……”
话方至此,夏侯春又从木匣中,取出一张字条,向铁霸天叫道:“门主,对方在这木匣之中,还留行一张纸条……”
铁霸天道:“夏侯护法,纸条不必给我看了,请你把所写之语,念上一遍。”
夏侯春道:“纸条上所写之语,颇为简单,只有两句诗儿,写的是‘巢穴已然成齑粉,虎狼能恶几多时’?……”
铁霸天钢牙一咬,手中所捧的“天狼羽士”苟无情的人头,突向削壁之间,冉冉飞去。
那片削壁,布满藓苔,绿油油的甚是肥厚。
铁霸天并非随手抛掷,乃运足上乘内功出手。
“壳”的一声,人头面目向外,丝毫无损地,嵌进那肥厚藓苔暨石壁之内。
铁霸天略抱双拳,向壁上所嵌人头,拱手说道:“苟护法英灵不远,请在此看我先剥下展温如小儿的一张人皮,然后再追杀诸葛穷酸,和他所有同党,为你报仇雪恨!”
苟无情的人头,嵌在壁上,到目瞑口闭,好似自知恶贯满盈,死得无甚遗憾……
铁霸天一看天光,厉声说道:“夕阳将沉,展温如小儿入谷已久,我们找去吧,只以今夜为限,无论找不找得到‘霹雳书’,我都使这小儿,变成一张人皮,携出壁外,贴在苟护法的人头对面!”
无名居士从脸上露出笑容,与夏侯春陪同铁霸天,一齐向“密翠谷”中走去。
如今该说到展温如的情况:
展温如进入“密翠谷”中的第一个感觉,便是满眼皆竹。
往东,是竹林,往西,是竹林,往南,是竹林,往北,仍是竹林……
展温如走了片刻,不禁剑眉微蹙,心中暗自忖道:“这‘密翠谷’中,‘万竹’之数,有多无少,但‘一松’却在何处?”
正愁虑间,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万竹共拥一株松”之语。
既然用上“拥”字,则“一松”高于“万竹”的情况,可以假定。
“松”比“竹”高,何必在竹林之中,钻来钻去地,如此苦找?只消纵上竹稍,展目四顾,不就可见端倪?
主意一定,提气纵身,一拔数丈地,立足竹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