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河流对岸的山坡上,岩石间,树丛里,有一栋隐秘的小屋。
一栋别人很难发现的小木屋。
就算有人发现了,也没有人会注意的。因为从外表上看来,这栋小木屋绝没有一点能够让人注意的地方。
就算有迷路的旅客猎人,在无意间闯了进去,也不会发现这间小木屋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不会想到“富贵神仙”吕三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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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吕三就在这木屋里。
不但吕三在,齐小燕也在。
(二)
木屋是用坚实而干燥的松木板搭成的,没有漆。有一个小小的窗户。
木屋里有一张木板床,一张木板桌,三张木板凳,一个木板柜,后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
如果你常常在山野丛林间走动,你一定常常会看到一些这样的木屋。
一些樵夫、猎户、隐士和被放逐的人,住的地方通常都是这样子的。
可是这栋木屋不同。
这栋木屋不是樵夫、猎户的居所,也不是任何人的隐居处。
这间木屋是吕三的秘窟,甚至可以算是吕三最主要的秘窟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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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板桌也没有漆。
齐小燕坐在木桌旁一张没有漆的木板凳上,看着吕三。
她觉得很奇怪。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绝顶聪明的人,这世界上很少有她不懂的事。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子的。
可是她看不懂吕三在干什么?
(三)
吕三正站在这间小木屋唯一的一个小窗前,手里拿着个大圆筒。
一个大约有两尺长的小圆筒,粗的一头比酒杯粗一点,细的一头比酒杯细一点。
这个圆筒是吕三刚从那个没有漆的木板柜里拿出来的。
木柜里本来只有几件粗布衣服,但是吕三伸手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一按,木柜里忽然弹出了一块木板,木板后忽然又出现了一个小柜子。金光闪闪的小柜子,上面有七道锁。
这个小圆筒就是从这个小柜子里拿出来的。
吕三站在窗口,闭起了左眼。把这个小圆筒比较细的一头对在右眼上,把这个小圆筒比较粗的一头对住小窗外。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保持着这种姿势,已经站了很久。
他一向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脸上一向很少有什么表情。
可是现在他脸上却有了很多种表情。就好像能从这个小圆筒里,看到很多能够让他觉得非常有趣的事。就好像一个小孩子在看万花筒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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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这个小圆筒当然也绝不会是万花筒。
齐小燕实在看不出他在看什么,也想不通他在干什么。
吕三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把手里的小圆筒递给她。
“你也来看看。”
“看什么?”小燕问:“看这个小筒子?”
她摇头拒绝:“我不看。”她想不出这个小圆筒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吕三却坚持。
“你一定要来看看。”他说:“我保证你一定可以看到一些很有趣的事。”
小燕不相信,但是她也不再坚持。
她离开小方决定来投奔吕三时,就已经决定不再坚持任何事。
她已经决定要做一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女孩子,因为这种人是绝不会吃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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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圆筒是用金属做成的,做得极精致。两头都镶着手工极精妙的黄金花纹,看来无疑是件极贵重的东西,却又偏偏看不出它有什么用。
吕三要小燕用他刚才同样的姿势拿住它,用两只手拿住它的前后两端,举在右眼前,对准窗口,闭上左眼。
“我知道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女孩子。”吕三微笑:“可是我保证你一定想不到你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什么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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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燕果然想不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她会从这个圆筒里看到小方。
(四)
——小方,要命的小方。
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无情的女人,绝对比任何一个像她这种年纪的少女都无情。
因为她的确非常非常聪明。多年前她就已知道多情是件多么令人痛苦的事。
她一直想忘记小方。
可是这世界上又有哪个少女能这么快就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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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她看见小方对“阳光”和苏苏的态度,看到他对她们流露出的那种感情,她就已下定决心,要离开这个男人。
——这个要命的男人,仿佛无情,却又偏偏多情;仿佛多情却又偏偏无情。
她悄悄的退出那间小屋,退出了他们那个复杂的圈子。因为她知道如果再留下去,只会变得更痛苦,更烦恼,更伤心。
她一向不愿折磨自己。
从那时开始,她就不想再见到小方了。
—一相见不如不见。纵然有情,此情也只有留待追忆。
可是现在她举起了这个小圆筒,这个既多情又无情的小方竟忽然出现了。
圆筒的中间是空的,两头都嵌着一种仿佛像是水晶的透明物。
她举起这个圆筒,把较细的一头对住自己的右眼。把较粗的一头对着窗。这个要命的小方就忽然出现在她眼前。
(五)
吕三一直在看着她,也不知是不是想从她脸上的表情和反应上,看出她对小方的感情。
他知道她现在一定已经看见了小方,可是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手还是和刚才同样稳定,她的脸色也完全没有改变。
——齐小燕今年才十七岁。可是她已经把自己训练得像七十岁一样。
她只问吕三道:“这是什么?”她问的是她手里的这个小圆筒。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吕三说:“这是从比英吉利国更远的一个国度得来的。到目前为止,这种东西还没有名字。因为这种东西以前从来都没有被传入到中土,到目前为止,除了我之外,只有你看见过。”
“哦?”
“可是现在它已经有一个名字了。”吕三得意微笑:“因为我已经替它取了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
“我本来准备叫它千里眼镜。”吕三说:“可是这名字太俗,而且听来好像是神话中的法宝。”
他说:“这不是神话,这是真真实实的东西。它唯一的用处,就是能望远,所以我才决定正式为它命名为‘望远镜’。”
“望远镜?”小燕说:“这是个好名字。”
“这样东西也是样好东西。”
小燕同意:“所以这样东西和这个名字都一定可以留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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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虽然在说话,可是她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她手里这个望远镜。小方的每一个动作,她都没有错过。
吕三忽然又说:“我知道你还学过一样很少有人能学得会的事。”
“什么事?”
“读唇语。”
这也是个非常新奇的名字,吕三解释:“只要你能看见一个人在说话时的嘴形,你就能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对我的事好像知道很多。”
说这句话的时候,齐小燕并没有表现出一点不愉快的样子,而且还笑了笑:“你当然应该知道得很多,否则你怎么会收容我?”
吕三也笑了笑。
“看来我们彼此都很了解。所以我相信我们以后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然后他又问她:“现在是谁在说话?”
“是班察巴那。”
“他在说什么?”
“他在奇怪。”齐小燕说:“他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派吕恭那么样一个人去把他留在那里。”
吕三微笑。
“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你派去替他们炒菜烤肉的那些人,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武林高手。”小燕说:“他还说连那个正在添火的人用的那把火钳子,都可能是件很厉害的外门兵器。”
吕三叹了口气:“别人都说卜鹰是人杰,依我看,班察巴那绝不比卜鹰差。”
他忽然又问:“你猜他会不会杀吕恭?”
齐小燕又笑了笑:“现在他也正在问小方,同样也是在问这句话。”
“小方怎么说?”
“小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你呢?”
“我也跟小方一样。”齐小燕说:“你和班察巴那这种人做的事,我们永远都猜不透的。”
吕三用一双柔软纤长,保养得非常好的手,轻轻慢慢的整理着腰上的金色缎带,过了很久才问:“你认为我和班察巴那是同一种人?”
齐小燕没有回答这问题,吕三好像也不想要她回答这问题。
他接着又说:“如果我是班察巴那,我绝不会杀吕恭这么样一个人的。”
“为什么?”
“第一,因为吕恭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他出手。”吕三说:“第二,因为吕恭以后对他也许还有用。”
“刚才吕恭自己也这么说。”
“但是另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班察巴那不杀吕恭,因为他也不想冒险。”
“冒险?”小燕问:“冒什么险?”
“班察巴那没有看错。我派去替他们炒菜烤肉添火的人,确实都是武林高手。”
“哦?”
“替他们添柴生火的那个人外号叫‘螃蟹’。”吕三说:“他用来添柴生火的那个铁钳子,的确是件独创的外门武器。不但可以钳死对方的兵刃,护手的把子上还另有妙用。”
“哦?”
“只要你的兵刃被他钳住,那铁钳的手把立刻就会弹出。”吕三道:“只要他一反手,就可以刺穿你的心脏。”
他又说:“这是他独创的武器,江湖中见到过的人还不多。因为他出道还不及一年,就被我收容了。我实在想不到班察巴那居然能看出来。”
“替他烤肉的那个人平常烤的真是人肉?”
“那个人的外号叫‘叉子’,无论什么人只要一被他看上,就好像被叉子叉住了一样。”
“然后他是不是就会把被他叉住的那个人,送到火上去烤一烤?”
“是的!”吕三道:“如果你被他叉住了,也许他并不是真的会把你送到火上去烤,可是你自己的感觉却一定是那样子的,甚至很可能比被火烤还难受。”
“另外那些人呢?”
“那些人也跟他差不多。”吕三道:“几乎每一个都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角色。”
“他们为什么服你?”
“就因为他们太狠,所以才会服我。”吕三道:“因为他们除了来投奔我之外,根本已无处可去,在江湖中根本已无法立足。”
齐小燕叹了口气。
“要杀人的人,别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完全正确。”
“班察巴那不杀吕恭,就因为在顾忌他们这些人?”齐小燕问。
“这一点绝对很重要。”吕三道:“班察巴那一向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不必要的事他绝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他更不会做!”
“那么你呢?”齐小燕又问:“你一直想除去班察巴那,为什么不乘这个机会动手。”
“因为这个机会还不算太好。”
“为什么?”
“班察巴那在附近很可能也有埋伏。凭‘螃蟹’和‘叉子’那些人,也未必能将班察巴那和小方置之于死地。”
吕三又补充:“因为那地方根本不是死地,四面都有退路。他们就算不能取胜,也可以退走。”
“你既然明知如此,为什么要选择这么样一个地方请他?”
吕三叹了口气!
“班察巴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说:“如果不是这种地方,他怎么会去?”
齐小燕也叹了口气:“那么我就更不懂了。”
她不懂的是:“你自己根本不想乘这个机会动手除去他,又知道他也不会出手的。”
“不错!”
“那么你为什么要派吕恭和那些人,去把班察巴那和小方留在那里?”
“因为我要观察他。”吕三说:“班察巴那的行踪飘忽,神出鬼没,而且一向独来独往,可以说是近百年来江湖中最神秘的一个人。”
这一点谁也不能否认。
“所以我只有制造这么样一个机会,再加上这架我用一对纯种的大宛汗血马,和一柄汉末时曹操想用来斩杀董卓的宝刀,从波斯大贾‘胡塞’那里换来的望远眼镜,才能观察到他的言语神态行动.”
齐小燕叹了口气:“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的只不过是看看他而已?”
“是的。”吕三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是我生平唯一的对手,如果我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怎么能战胜他?”
“你真的认为他是你生平唯一的对手?”
“真的!”
“卜鹰呢?”
“卜鹰?”吕三笑了笑:“卜鹰不足虑。”
“为什么?”齐小燕忍不住问:“别人都说卜鹰是当世人杰,你为什么会如此看轻他?”
吕三沉思了很久之后才回答这问题:“卜鹰和班察巴那不同。”吕三说:“卜鹰虽然有枭雄之才,天性却是爱好和平的。他杀人,只不过是为了防止更多人被杀;他战斗,只不过是为了要消弭更大的战争。他外表看来虽然冷酷无情,其实却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班察巴那呢?”
“班察巴那就不同了。”吕三说:“他天生就是个战斗者。而且一定要战胜。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都要战胜。只许胜,不许败。不能胜,就是死。其间绝无选择的余地。”
他忽然长长叹息:“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卜鹰这个人,而且一向都对他十分尊敬。如果他不死,以后我们说不定会变成朋友。”
“如果他不死!”齐小燕又忍不住问:“难道你认为他已经死了?”
吕三点头。
齐小燕又问:“是你杀了他?”
吕三摇头。
“要杀卜鹰并非容易,连我都做不到。”他又在叹息道:“因为我是他的仇敌,不是他的朋友。”
“你认为只有他的朋友才能杀得了他?”
“班察巴那!”吕三说得斩钉截铁:“只有班察巴那,再无别人!”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小燕问:“他们一向是最好的伙伴,班察巴那为什么要杀他?”
吕三慢慢的伸出手,他的手里握着的是一块十足纯金。
“就因为这样东西。”
“黄金?”齐小燕说:“你认为班察巴那是为了黄金而杀卜鹰的?”
吕三凝视着掌中的黄金。
“千古以来,为了这样东西杀人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他看着齐小燕点了点头道:“难道你认为这个理由还不够?”
这理由当然已足够,齐小燕却还是不懂。
吕三又解释:“黄金是他们两个人共同计划从我这里盗走的,但是他们的目的却不同。”
“有什么不同?”
“卜鹰盗去我的黄金,是为了要阻止我利用这些黄金实现我的理想。”
吕三说:“所以他只想将那些黄金永远埋藏于地下。只要他活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去动用它。”
吕三又说:“但是班察巴那却想利用那些黄金来打击我,战胜我。他认为将黄金埋藏在地下而不加利用,实在是件愚蠢之极的事。”
“可惜他也没法子说服卜鹰。”
齐小燕终于渐渐明白:“卜鹰的命令,他也不敢反抗。”
“所以他只有把卜鹰杀了。而且让别人认为是我杀的!”
“如果卜鹰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公开否认?”
“我为什么要否认?”吕三冷笑:“要杀卜鹰并不容易,并不是人人都能杀得了他的。如果别人认为是我杀了他,岂非是件很光彩的事,我为什么要否认?”
他的笑容中忽然露出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何况,不是我杀的人而算在我的账上来,本来已经够多了,再增加一个又何妨?”
齐小燕的眼睛本来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手里的望远镜,直到这时才回头,盯着吕三。仿佛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她一点也看不出来,所以她又问:“你怎么知道班察巴那是为什么要杀卜鹰的?你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很少有人愿意回答这种有关一个人内心思想秘密的问题。
吕三居然愿意,而且很快就回答:“因为你说的不错,我和班察巴那确实是同一类的人。”吕三说:“本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直到我仔细观察过他之后才发现的。”
“其实你早就应该知道你们有很多相同的地方。”齐小燕说:“连我都早就看出来了。”
“哦?”
“你们都是人中之杰,都有称霸一方的雄心。”齐小燕说:“而且你们都是孤独的人。虽然都能让别人为你们去死,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因为你们从来都没有信任过任何人。”
吕三淡淡的笑了笑:“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
齐小燕也淡淡的笑了笑。
“也许就因为这缘故,所以你们虽然活着,虽然拥有一切,可是活得并不快乐。”
“你呢?”吕三盯着她:“难道你不是这种人?”
齐小燕避开了这问题,反问吕三:“你已经观察他很久,而且观察得很仔细,你看出了什么?”
吕三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也反问她:“如果一个人终年流浪在那一片无情的大漠上,没有水,也没有同伴,你想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孤僻的人。就像是野兽一样,看起来一定很瘦很脏。”
谁都会这么想的。
食粮的缺乏,无疑会使人瘦弱。连饮用的水都视如珍宝,当然会使人脏。
“班察巴那看起来是不是这样子的?”
“不是!”齐小燕说:“他看起来绝对不是这样的。”
班察巴那看起来英俊雄伟而健康,绝对没有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的衣服永远都保持光洁笔挺。就连京城里最讲究穿着的人,都未必能比得上他。
甚至连头发和指甲都能修得干净。
“还有最奇怪的一点。”
“哪一点?”
“刚才你说得不错。”吕三道:“一个人如果终年单独流浪,他的行为举动看起来就难免会和野兽一样,变得散漫而粗野。”
“不错。”
“但是班察巴那却不同。”吕三道:“刚才我仔细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的一举一动都极有节制,连一点小节都不疏忽。就算是最有教养的世家子,在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比他更有礼。”
齐小燕叹了口气:“你看出来的事倒真不少。”
“这些事我相信你一定也看出来了。你也不必否认。”
齐小燕没有否认,也不能否认。
“现在我只问你。”吕三道:“从这些小事上面,你能不能看出班察巴那的秘密。”
“什么秘密?”齐小燕连眼睛都没有眨:“从这些事上能看出什么秘密?”
吕三盯着她,盯着她看了很久,仿佛也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说谎。
可是他也看不出来。
对这一点他显然觉得很不满意,但他却还是继续说:“他的衣着整洁,身体健康,表示他虽然经年流浪在沙漠里,但却从来没有缺乏过粮食和水。”
——在那一片荒芜的大地上,班察巴那怎么能得到充足的食粮和水?
这无疑是件怪事,齐小燕没有问,只是静静的听吕三接着说下去。
“他的行为举动都极有节制,看来不但彬彬有礼,而且很有威严。”
吕三道:“这就表示他并不是像别人想像中那么寂寞孤独。”
“哦!”
“就在别的人都以为他孤独一个人像一匹野狼般在流浪时,他说不定正和另外一些人在一起。”
齐小燕问:“另外一些什么人?”
“一些佩服他,依靠他,随时都愿意为他去死的人。”
“哦?”
“就因为他跟这些人在一起,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节制。”吕三道:“因为他一定要以自己的行为作这些人的表率。”
“这又表示什么?”
“这表示他在沙漠中一定还有个秘密的藏身之地。”吕三说:“沙漠中的地势情况,天下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熟悉。只有他才能找到那么一个地方,也只有他知道这秘密。”
“连卜鹰都不知道?”
“卜鹰当然不知道。”吕三说:“他利用那地方,训练了一批随时都肯为他去死的人。卜鹰就是死在那些人手里的。”
他抬头:“现在他一定也同样想要我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有种人的感触情绪和想法,好像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会改变的。
吕三无疑就是这种人。
他忽然又笑了,真的笑了。
“班察巴那虽然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杀我,可是我并不恨他。”吕三说:“因为我也想杀他,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杀他。”
吕三笑得仿佛很愉快:“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仇恨。我不恨他,他也未必恨我。”
杀人本来就不一定是因为仇恨。
齐小燕了解这一点。
“我知道你恨的不是班察巴那,你恨的是另外一个人。”
“我恨的是谁?”
“是小方!”齐小燕说:“不但你恨他,独孤痴也恨他,甚至连班察巴那说不定都在恨他。”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知道另外有些人非常喜欢他。”
齐小燕说:“大家都知道,可怜的人必有可恨之处。从另一方面来说,可爱的人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恨他的。”
吕三当然也了解这道理,爱与恨之间的差别本来就很微妙。
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忽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你恨的是小方。”齐小燕说:“班察巴那当然也知道。”
“哼。”
“所以这一次班察巴那下令发动攻击,一定要你知道他一定会以小方为攻击的主力。”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就算你明知他这次攻击的目的是为了要找你的下落,你也同样会上当的。”齐小燕说:“因为你也同样想利用这次机会将小方置之于死地。”
她淡淡的接着道:“所以这一次小方已经死定了。”
(六)
吕三是个非常谨慎仔细的人。
一个人如果能从白手起家,而变为富可敌国,那么他通常都会是个非常谨慎仔细的人。
对身旁的每个人每样事都会观察得非常仔细。
可是现在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去注意齐小燕对这件事的反应,好像也完全不知道她和小方之间的感情。
他只不过忽然改变了话题。
“现在小方和班察巴那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的。”
“他们有没有杀吕恭?”
“没有。”
“他们也没有把吕恭带走?”
齐小燕摇头:“我本来也以为班察巴那会把吕恭带走,因为吕恭以后很可能还有用。想不到他居然没有这么做。”
吕三微笑。
“班察巴那这种人做事,通常都是任何人想不到的。”
“可是你已经想到了。”齐小燕说:“他做的事只有你能想得到。”
吕三笑得更神秘,更愉快,也更暧昧。
他忽然问齐小燕:“我做的事你猜他是不是也能想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