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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试剑

(一)

正午。

小燕没有去找小方。

她的剑仍在鞘,她的人已到了山巅。

这是座从来都没有人攀登过的荒山,根本没有路可以到达山巅。

在一片原始密林后,一个幽静的山坡里,有一池清泉,正是小方屋后那道泉水的发源处。

小燕常到这里来。

只有这地方,才是完全属于她的。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自由自在的行动思想。随便她做什么,想做什么,都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她确信除了她之外从来没有人到这里来过。

已经是秋天了。阳光照射过的泉水虽然有点暖意,却还是很冷。她一只脚伸下去,全身都会冷得轻轻发抖,一直从脚底抖入心底,就好像被一个薄情的情人用手捏住。

她喜欢这种感觉。

密林里有块岩石,岩石下藏着个包袱。是她藏在那里的,已经藏了很久,现在才拿出来。

包袱里是她的衣服,从贴身的内衣到外面的衣裤都完备无缺。每一件都是崭新的,都是用纯丝做成的。温软而轻柔,就好像少女的皮肤。

就好像她自己的皮肤。

她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在池旁一块已经用池水洗干净的石头上,一件件展平摊开,再用她的剑压住。

然后她就脱下身上的衣服,解开了紧束在她前胸的布巾。赤裸裸的跃入那一池又温暖又寒冷的泉水里,就好像忽然被一个又多情又无情的情人紧紧拥抱住。

她的胸立刻紧挺,她的腿立刻绷紧。

她喜欢这种感觉。

她闭起眼睛,轻抚自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经是个多么成熟的女人。

泉水从这里流下去,流到小方的木屋后。

她忽然想到小方现在很可能也用这道泉水冲洗自己。

她心里忽然又有了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从她的心底一直刺激到她的脚底。

(二)

午后。

小方湿淋淋的从他木屋后的泉水中跃起,让冷飕飕的秋风把他全身吹干。

在他少年时他就常用这种法子来抑制自己的情欲,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但是现在,等到他全身都已干透冷透后,他的心仍是火热的。

——这是不是因为他已经练成了独孤痴的剑法,所以变得也像独孤痴一样。每隔一段日子,如果不杀人,精气就无法发泄。

他没有仔细想过这一点。

他不敢去想。

只穿上条犊鼻裤,他就提起他的剑奔入练剑的枫林。

这片枫林也像山前的那片枫林一样,叶子都红了。红如火。

红如血。

小方拔剑,剑上的“魔眼”仿佛正在瞪着他,仿佛已看透了他的心,看出了久已隐藏在他心底却一直被抑制着的邪念。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原始的罪恶。你可以控制它,却无法将它消灭。

小方一剑刺了出去,刺的是一棵树。

树上已将凋落的木叶,连一片都没有落下来。可是他的剑锋已刺入了树干。

如果树也有心,无疑已被这一剑刺穿。

如果他刺伤的是人,这一剑无疑是致命的一剑!

他的手仍然紧握剑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就像是一条条毒蛇。

——他心里是不是也有条毒蛇盘旋着?

他的剑还没有拔出来,就听见有人在为他拍手。他回过头,就看见了齐小燕。

小燕斜倚在他身后的一棵树下。从树梢漏下的阳光,刚好照上她的脸。

“恭喜你。”她说:“你的剑法已经练成了。”

(三)

小方慢慢的转过身,看着她。

她的脸明艳清爽,身上穿着的衣服,就像是皮肤般紧贴在她坚挺的胸膛和柔软的腰肢上。

他不想这么样看她,可是他已经看见了一些他本来不该看的地方。

他的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异样的表情,连呼吸都变粗了。过了很久才问:“你呢?你的剑法是不是也练成了?”

小燕没有逃避他的目光,也没有逃避这问题。

“是的。”她说:“我的剑法也可以算是练成了,因为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我。”

她的回答不但直接干脆,而且说的很绝。

小方尽量不让自己再去看那些一个女人本来不该让男人看见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

“你明白?”她问他:“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你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我,所以我们的交易已结束。”

交易结束,这种生活也已结束,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已断绝。

小方尽量控制自己。

“我找你来,就为了要告诉你,我已经准备走了。”

“你不能走。”小燕道:“至少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我们还要去找独孤痴。”

没有独孤痴,根本就没有这个交易。现在他们的交易虽然已结束,可是他们和独孤痴之间却仍然有笔账要算清。

“所以我们两个人之间最少要有一个人去找他。”小燕盯着小方:“也只能一个人去。”

“为什么?”

“因为我是我,你是你,我们要找他的原因本来就不一样。”小燕脸上的阳光已经照到别的地方去了。她的脸色苍白,声音冰冷。

她冷冷的接着道:“我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关系。我的事当然要我自己去解决,你不能代替我,我也不能代替你。”

“是你去!还是我去?”

“谁活着,谁就去。”

“现在我们两个人好像还全都活着。”

“可惜我们之间必定有个人活不长的。”小燕的瞳孔在收缩:“我看得出片刻后我们之间就有个人会死在这里。”

“死的是谁?”

“谁败了,谁就要死。”她盯着小方握剑的手:“你有剑,我也有。你已经练成了我的剑法,我也练成了你的剑法。”

“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我们要比一比究竟是谁强谁弱的时候。”

“是的。”

“谁败了,谁就死?”

“是的。”小燕道:“强者生,弱者生。这样是不是也很公平?”

小方的回答也同样干脆:“是的,这样子的确公平极了。”

(四)

剑光一闪,两柄剑都已拔出。

他们练的虽然是同样的剑法,可是他们的性别不同、体质不同、智慧和想法也不同。

他们使出的纵然是同样的招式,在他们出手的那一瞬间,也会有不同的变化。

他们的生死胜负,就决定于那一瞬间。

小燕忽然又问小方:“你有没有什么后事要交待给我?”

“你呢?”小方反问。

“我没有。”小燕居然笑了笑:“因为我不会死的。”

“你有把握?”

“我当然有。”小燕微笑:“否则我怎么会来?”

小方想笑,却笑不出来。因为他自己实在连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的对手却对自己充满信心。

在生死一瞬的决战中,信心无疑也是决定胜负的一大因素。

小燕又在问他:“你自己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必败无疑?”

“不知道。”小方说。

“因为你是男人。”小燕的回答很奇怪。

小方不懂,所以忍不住问:“就因为我是男人,所以我就必败?”

“是的。”小燕说:“就是这样子的。”

“为什么?”

“因为你已经练过独孤痴的剑法。”小燕道:“我说过,他的剑法很绝,也很邪。每隔一段日子,一定要将精气宣泄,身心才能保持平衡稳定。”

她故意叹了口气:“可是你的精气根本就没有发泄的地方。所以你最近已经渐渐变了,变得焦躁不安,就算一天冲十次冷水也没有用。”

她又笑了笑。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保持镇定,他能不能算是个可怕的对手?”小燕带着笑问:“他怎么能不败!”

小方握剑的手又有青筋暴起,掌心已冒出了冷汗。

他自己也已察觉到这一点。

虽然他明知她这么说是为了要摧毁他的信心,却偏偏无法反驳。

——如果一个人的信心已被摧毁,又怎能在这种生死决战中击败他的对手。

小燕盯着他。

“所以我才问你,你还有什么后事要交代?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只有一句话。”

小方沉思,后悔的说:“就算你能击败我,也必将死在独孤痴的剑下。”

“为什么?”

小方的回答也跟她刚才的说法同样奇怪!

“因为你是女人!”他说:“就因为你是女人,所以你永远没有击败他的机会。”

小燕也不懂,所以也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小方道:“因为他的剑法确实很绝,也很邪。我经过五个月后,就觉得有一股精气郁结。”

他盯着他的对手。

“可是你没有。”小方说:“因为你是女人,根本就无法得到他剑法中的精髓。”

小燕的手圆润柔美。可是现在她握剑的手也有青筋暴起,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不管怎么样,我好歹都要去试一试。”她掌中的剑尖斜斜挑起:“所以现在我就要先用你来试一试我的剑!”

这时天光已渐渐暗了,暗林中忽然有一道剑光斜斜飞起。

剑风破空一响,木叶萧萧落下,剑气逼人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