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无论谁能够做出件让人觉得出乎意料的事,通常都会觉得很愉快得意。
这个女孩子也不例外。
她看着小方,笑得愉快极了。
“我相信你一定想不到,为什么我非但没有把这条小虫放在你的喉结上,反而把它捏死。”
小方的确想不到。
这个女孩子也没有让小方费心去想,她自己说出了为的什么。
“因为就算我要杀你,也是用我的剑,不是用这条小虫。”她挺起胸,傲然道:“我是剑客。剑客要杀人,就应该用她的剑。”
小方不能不承认这一点,也不能不承认她已经可以算是剑客。
无论谁能够使用出那种精确有效的剑法,刺人的要害,取人的性命于刹那问,都已经绝对可以算是一位剑客,一流的剑客。可是现在这位一流的剑客忽然就像是个小女孩一样吃吃的笑了起来。
“何况这条小虫只不过是我刚从地上捉到的。如果把它放在你的喉结上,最多只不过会觉得有点痒,最多只不过会吓一跳而已。”
这次小方没有想到。
被愚弄绝不是件好笑的事,至少他自己不会觉得很好笑。
这个女孩子又说:“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只不过想用你试试我的剑而已。试试我能不能杀得了你。”
小方冷冷的看着她,问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试过了?”
“嗯。”
“你能不能杀得了?”
“好像杀不了。”
“你想不想让我来试试?”
“试什么?”
“试试我是不是能杀得了你。”
“不想。”这个女孩子叫了起来:“我一点都不想。”
这次小方笑了。
可是就在他开始笑的时候,他忽然做了件很出人意料的事。
他忽然放开了捏住她脖子的手,用力打了她三下屁股。
这个女孩子又叫了起来,叫的声音更大。
“你为什么要打我?”
“你要杀我,我为什么不能打你?”
“你怎么能打我这个地方?”
“如果你是个淑女,我当然不能打你这个地方;如果你是位剑客,我当然更不能打你。”小方说:“你在我眼里看来只可惜还是那个满身泥巴,流着鼻涕玩小虫的脏小孩。”他又重重的打了她一下道:“你走吧。”
这次她没有笑。
一个成熟的女孩子,一位已经能够拔剑杀人于刹那间的剑客,居然还被人看成个流鼻涕的小孩。这种事就算有人觉得可笑,她自己也笑不出来。
可是她也没有走。
她忽然跳了起来,凌空飞跃,凌空翻身,凌空出手,拔起了床板间的剑。
她落地时剑已在手。
有剑在手,就算小方也不能再把她看成一个流鼻涕的小孩子。
有剑在手,她的神情态度气势笑容都已完全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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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忽然又想起了卜鹰。在一个更深人静的晚上,在酒后微醺时,卜鹰忽然对他说了句让人很难听得懂的话。“剑客的剑,有时候就像是钱一样。”卜鹰说:“在某些方面来说几乎完全一样。”
“像钱?”小方不懂:“剑客的剑怎么会像是钱呢?”
“一位剑客手里是不是有剑,就好像一个人手里是不是有钱一样,往往可以改变他们的一切。”这句话说的还是不能透彻,所以卜鹰又解释道:“如果一位剑客手里没有剑,一个人身边没有钱,一口空米袋里没有米,都是一样站不起来的。”小方明白了卜鹰的意思,至今没有忘记。
现在这个女孩已经站起来,她的态度忽然已变得非常沉稳冷酷镇定。
“刚才你确实有机会能杀我,只是现在已经不同了。”她说:“刚才我失手并不是因为我的剑法不如你,现在你还想不想再试一试?”
小方的剑不在身上,在床上。可是他一伸手就可以拿出他的剑。自从他再次得回这柄剑之后,他就未将这柄剑留在他伸手拿不到的地方。
这个女孩子盯着他的手:“我给你机会,让你拔剑。”
(二)
是拔剑,还是不拔,这不过是转念之间的事,在一刹那间就要下决定了。
在这一刹那间,小方没有下决定,却想起了很多奇怪的问题,他问自己:
——如果是卜鹰,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拔剑?
他给自己的回答是:不会。
因为这个女孩子还不能让卜鹰拔剑,也还不配。
小方又问自己——如果是班察巴那,在这种情况下会不会拔剑?
他给自己的答案也是否定的:不会。
因为如果真的是班察巴那在这里,这个女孩子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班察巴那根本用不着拔剑,她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班察巴那杀人时又何必由自己拔剑?
小方不是班察巴那,也不是卜鹰。他拔剑,慢慢的伸手拔剑。
他的对手用一种很奇怪的脸色看着他拔出他的“魔眼”,居然没有出手。
——双剑相击,必有火花进出。
——两个倚剑为命的人仗剑相对时,其间必有剑气杀气。
可是他们之间没有。小方有剑在手,但是他的手中虽然有剑,眼中却没有。
“你要我拔剑,你想用剑来试我。”他问她:“你为什么还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