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已渐渐亮了。寒山在淡淡的曙色中看来,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画。
小方站在山坡上,远望着曙色中的寒山,脸色也像山色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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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赵群约他到这里来的。
歌者的尸体已埋葬。“阳光”的创口又崩裂,苏苏就留在屋里陪她。
不知名的歌者,没有碑的坟墓,却已足够令人永难忘怀。
赵群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知道卜鹰这个人,我见过他一次。“
“哦。”
“千古艰难唯一死。要一个人心甘情愿的为另一个人死去,绝不是件容易事。”
赵群叹息:“卜鹰的确不愧为人杰。”
他侧过脸,凝视小方:“但是不管多么了不起的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
“哦。”
“我知道这次他一定冤枉了你。”
赵群道:“我看得出你跟那位姑娘都绝不是他说的那种人。”
小方沉默了很久:“他没有错,错的是你。”
“是我?”
赵群反问:“我错在哪里?”
“错在你根本不了解他。”
小方黯然道:“这世界上本来就很少有人能了解他。”
“你好像一点都不恨他?”
“我恨他?我为什么要恨他?”
小方问:“难道你真的以为他是在怀疑我?”
“难道他不是?”
“当然不是。”
小方道:“他这么样做,只不过因不愿再连累我们,所以才故意刺伤我们,要我们永远不想再见他。”
他遥望远方,眼中充满尊敬感激:“他这么做,只不过要我们自由自在的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赵群又沉默很久,才长长叹息!
“你确实了解他。一个人能有你这么一个知己朋友,已经可以死而无憾了。”
他忽然握住小方的手说:“有些事我本来不想对你说的,可是现在也不能不说了。”
“什么事?”小方问。
“是个秘密,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赵群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
他的态度诚恳而严肃:“我保证你听到之后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个秘密无疑是个很惊人的秘密。如果小方知道这个秘密跟他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对他的影响有多么大,就算要他用刀子去逼赵群说出来,他也会去做的。
可惜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不过淡淡的问:“现在你是不是一定要说?我是不是一定要听?”
“是。”
“那么你说,我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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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没有听到这个秘密,就听见了一声惊呼,呼声中充满了惊怖与恐惧。
(二)
也许是因为“斧头”这种酒,也许是因为山居的女人大多健康强壮美丽。也许是因为辛辣的食物总是使人性欲旺盛,也许是因为现在已到了冬季。
也许是因为其他某种外人无法了解的原因——
这山村中的居民起身并不早。
所以现在虽然天已亮了,这山村中却还在沉睡中。每一栋灰石屋子里都是静悄悄的,所以这一声惊呼听来更刺耳。
小方听不出这是谁的声音,可是赵群听出来了。
他立刻失声惊呼:“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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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像苏苏那样的尤物,无论在什么地方,都随时可能会遭遇到不幸和暴力。
赵群的身子跃起,向山下扑了过去。
小方紧随着他。
现在他们已经是共过患难的朋友。现在“阳光”正和苏苏在一起。
“阳光”已经不见了。
(三)
令人想不到的是,等到他们赶回那石屋时,“阳光”并没有跟苏苏在一起。
苏苏在哭,缩在一个角落里失声地痛哭。
她的衣裳已经撕裂。她那丰满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结实的腿,缎子般光滑柔润的皮肤,从被撕裂的衣衫中露了出来。
赵群看见她,第一句话问的是:“什么事?谁欺负了你?”
小方第一句问的却是:“阳光呢?”
这两句话是同时问出来的,苏苏都没有回答。
她全身都在颤抖,抖得就像是寒风中一片将落未落的叶子。
直到赵群用一床被单包住她,将剩下的半碗“斧头”灌她喝下去之后,她才能开口。
她只说了两句话,同样的三个字。
“五个人。”她说:“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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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方明白她的意思——
这里有五个人来过,对她做了一些可怕的事。
——是五个什么样的人?
——阳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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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这五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都已不重要,因为他们已经走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阳光是不是被他们带走的?”
苏苏点头,流着泪点头。
“他们是往哪里走的?”
苏苏摇头,流着泪摇头。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往哪里走的。
赵群低叱:“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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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要追,不管怎么样都要去追。就算要追下地狱,追上刀山,追入油锅,也一样要去追。
可是往哪里去追呢?“我们分头去追。”
赵群道:“你往东追,我往西。”
他交给小方一枝旗花火炮:“谁找到了,就可以此为讯。”
这不能算是一个好法子,却是唯一的法子。
(四)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
天色又渐渐暗了,暗淡的天空中,没有出现过闪亮的旗花,甚至连赵群都没有消息了。
小方没有找到“阳光”,也没有找到那五个人。
他已经找了一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没有喝过一滴水。
他的嘴唇已干裂,鞋底已被尖石刺穿,小腿肚上每一根肌肉都在刺痛。
可是他还在找。
就好像月宫中的吴刚在砍那棵永远砍不倒的桂树一样。虽然明知找不到,也要找下去,直找到倒下去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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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不倒的树,找不到的人,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