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英略一注目,螓首略偏,便向东方铁说道:“东方二哥,这四颗人头之中,有一颗似颇眼熟,是不是青阳镇‘四海居’中的青皮混混王大彪?”
东方铁尚未答话,那位“毒心秀士”姚遁天,便接口笑道:“茅姑娘看得不错,这四颗人头之中,其余三个,也是在‘四海居’中,开罪于你,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们。”
茅英又向那四颗人头,看了两眼,微带诧异地,向姚遁天问道:“姚朋友,这王大彪等四人,是被何人杀死?”
那“恶渔翁”董沛,从脸上浮现一种相当诧异难测的笑容道:“是我杀的!”
茅英听得董沛这样说法,不禁大感惊异地,目注这“恶渔翁”问道:“你不是王大彪等的靠山么?为何反而杀了他们,并把人头悬挂此处?”
董沛脸上又换了一种令人看来不太舒服的奸刁笑容,应声答道:“当初老朽因不知茅姑娘暨东方大侠来历,才致略有冒犯,如今,杀了王大彪等,悬头在此之举,便是向你们表示歉意!”
茅英诧道:“表示歉意?……”
一语未毕,姚遁天便含笑说道:“茅姑娘,我方才业已说过,姚遁天等在此相候,是完全善意,绝无半点恶念!”
茅英从鼻中冷哼了一声,目光微瞥那“红娘子”杜芳,挑眉说道:“既是善意,为何还由这位‘红娘子’,在飞魂峡中,假扮孕妇,设下恶毒布置则甚?”
董沛尚未答话,那“红娘子”杜芳,已一阵格格媚笑,说道:“‘飞魂峡’中设伏,只是久仰茅姑娘与东方大侠威名,想试试你们的胆量机智,以及武功修为而已……”
语音至此略顿,媚目流波地,瞟了东方铁一眼,对他卖弄风情地,银牙微咬下唇,呢声说道:“谁知你这位东方大侠,相貌虽长得英秀挺拔,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不单毁去我五行双轮,并把我的双手虎口,震得裂开近寸。”
东方铁不等“红娘子”杜芳话完,便自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杜姑娘,话不是这样论法,倘若我与英妹,不曾识破机关,落入你身前陷坑之中,则必被毒弩、毒针等物,射成只刺猬一般。”
茅英不愿东方铁与“红娘子”杜芳多打交道,向姚遁天等朗声问道:“姚朋友,我们不必多费唇舌,请你把你适才所说的‘善意’二字,解释得清楚一点!”
姚遁天笑道:“所谓‘善意’,便是本帮意欲邀请茅姑娘与东方大侠,一同加盟,彼此共图武林霸业。”
茅英听得方自目闪神光,双眉微剔地,意欲加以驳斥,东方铁却不肯放过这探听机会,抢先开口,向姚遁天含笑问道:“姚朋友,你邀请我们加入贵帮,却为何尚未将贵帮的名称,地点,告诉我们?”
姚遁天“哦”了一声,连连点头地,向东方铁含笑说道:“东方大侠责问得对,是我忘记说明,本帮定名‘黑煞帮’,总坛设在‘鸿门谷’内,帮主黑煞真人,礼贤下士,网罗举世才俊……”说至此处,略为侧顾左右,又道:“姚遁天与杜姑娘、董兄等,便是被‘黑煞帮主’,礼聘为本帮护法。”
茅英冷笑道:“姚朋友,你一派花言巧语,虽颇好听,却显然其意不诚!”
姚遁天闻言一怔,目注茅英问道:“茅姑娘此语何来?”
茅英目射神光,向“恶渔翁”董沛盯了一眼,扬眉朗声说道:“我的‘雌雄双剑’,被董沛在‘四海居’中,以诡计盗去。”
姚遁天笑道:“这事不成问题,只要茅姑娘与东方大侠答应加盟本帮,立刻便可奉还‘雌雄双剑’。”
东方铁抓住对方的言语漏洞,剑眉双挑,截断姚遁天的话头说道:“倘若我们不答应加盟贵帮呢?贵帮帮主黑煞真人是否便打算将那两柄‘雌雄双剑’,据为己有?”
这几句话儿,词锋相当犀利,把“毒心秀士”姚遁天问得双眉一蹙。
茅英也被东方铁提醒,想起应该利用机会探查兄仇,遂向姚遁天道:“姚朋友,关于‘雌雄双剑’之事,暂时搁下不谈,我另有一事,要想向你请教。”
姚遁天正感尴尬之际,听得茅英这样说法,立即点头笑道:“茅姑娘有甚事儿,尽管说将出来,姚遁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茅英取出身边所藏杀死大哥茅浩的黑色小刺,向姚遁天问道:“姚朋友,你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姚遁天目光一注之下,居然毫无迟疑,连连点头地,含笑答道:“当然认识,这是本帮独有的厉害暗器“黑煞刺’,茅姑娘此物何来,并突然问起则甚?”
茅英银牙一咬,厉声道:“既然如此,姚朋友还多费口舌,企图邀请我与东方二哥加盟则甚?我与‘黑煞帮’,恨似一天二地,仇如四海三江……”
姚遁天听至此处,愕然问道:“茅姑娘何出此言?本帮人物,不过在‘青阳镇’的‘四海居’中,略为开罪于你,如今,业已悬头壁上,这等处置,难道还不够么?”
茅英冷然道:“你们既知我姓茅,莫非不知‘追风剑客’茅浩,是我胞兄,他就死在这种‘黑煞帮’独有的‘黑煞毒刺’之下!”
姚遁天似乎确实不知茅英便是茅浩胞妹,闻言之下,不禁怔在当地。
茅英秀眉双剔,目注姚遁天道:“姚朋友,你在当世武林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对于‘好汉作事好汉当’一语,觉得有无道理?”
姚遁天仍然亳不迟疑地,应声答道:“有道理,若不能作到‘好汉作事好汉当’,便算不得是条汉子!”
茅英暗佩这“毒心秀士”与其他恶寇不同,居然有点风度,便遂顺着姚遁天的语气接道:“姚朋友既然如此说法,便请把杀害我大哥之人,唤将出来,与我会上一会。”
姚遁天闻言,面有难色地,苦笑一声,说道:“这事,要请茅姑娘多加原谅,恕我无法办到,因为,姚遁天虽为首席护法,但在‘黑煞帮’中,毕竟仍是个新来客卿……”
茅英听至此处,接口又道:“姚朋友既不便将此人唤来,请将其姓名告诉我好么?如此,则冤有头,债有主,免得我兄仇心切,伤了其他的无辜之人!”
姚遁天略一寻思,点头说道:“这倒使得。”
姚遁天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并向身后随员,索得一根黑色短棒,似在纸上写字。
东方铁见状之下,暗以“蚁语传声”功力,向茅英耳边说道:“英妹,你不要以为姚遁天是好人,我看这‘毒心秀士’,目光闪烁,有点笑里藏刀,恐怕比什么‘红娘子’和‘恶渔翁’,还要来得阴险了!”
他的密语方毕,姚遁天也已写完,把那张白纸,折成一只飞镖,拈在手中,向茅英笑道:“茅姑娘,杀害令兄之人姓名,业已写在纸上,但姚某却要藉此请茅姑娘显露一点绝技,让我开开眼界!”
茅英心中暗忖:“东方二哥的看法不错,这位‘毒心秀士’果然天狐显尾,花样来了!”想至此处,姚遁天恰好语毕,茅英遂目闪神光,点头答道:“武林中人,贵乎坦白,不忌切磋,姚朋友有甚道儿,尽管划下就是!”
姚遁天右手微扬,手中纸镖,化成一道白光,电疾飞出!
茅英起初以为这纸镖一定是打向自己,谁知居然料错,白光竟是向身左削壁射去。
姚遁天的内家气劲,相当惊人,“夺”的一声微响后,纸镖陷入石壁离地七八丈处。
茅英见状,不禁一愕,有点莫名其妙地,目注姚遁天,诧然问道:“姚朋友此举何意?是否显示你以柔克刚,飞纸入石的内家气劲?”
姚遁天笑道:“茅姑娘猜得错了,姚遁天不是自行炫技,江头卖水,弄斧班门,只是想藉此瞻仰瞻仰茅姑娘的轻功绝技,一开眼界而已。”
茅英向那枚离地七八丈,半插壁中的纸镖,略加注目,轩眉问道:“你是要我取下这枚纸镖?”
姚遁天微微一笑,说道:“涉嫌用‘黑煞刺’,加害令兄之人的姓名,就在壁上纸镖之上,茅姑娘只消取下一看,便会明白……”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又从脸上浮现出他那神秘阴森笑容,继续说道:“七八丈的高度,暨一片陡削石壁,自然难不住茅姑娘这等身怀绝技之人,但姚遁天却明人不作暗事,先告诉茅姑娘,其中有点小小埋伏颇具凶险,茅姑娘最好不必独力为之,无妨与东方大侠一同上去。”
茅英挑眉道:“常言道:‘没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又道是:‘不是猛龙不过江’,上壁去取一枚纸镖的区区之举,也要我东方二哥随行保护,则茅英未免太以窝囊,我还报的什么兄仇?称的什么侠义?”
姚遁天看她一眼,点头说道:“茅姑娘巾帼奇侠豪气干云,姚遁天好生敬佩,请你多加小心!”
茅英回过头来,向东方铁嫣然一笑,低声说道:“二哥,你会不会怪我有点狂傲?请你在壁下与我打个接应,我会特别小心……”
话方至此,东方铁便接口说道:“无须前往壁下,我就在此处,遥为英妹掠阵便了……”
语犹未了,便改用第三人无法与闻的“传音密语”,向茅英耳边说道:“因为据我推断,姚遁天出语不诚,其中有诈,他所谓‘凶险’,多半不在‘壁上’,却在‘壁下’!”
茅英把一双大眼,眨了一眨,也以“蚁语传音”功力,向东方铁问道:“二哥认为壁下有何凶险?”
东方铁传音笑道:“英妹忘了那‘未到舍身崖,先过飞云峡,峡中防毒妇,崖下有流沙’么?”
茅英悚然一惊,先是双眉紧蹙,但目光略转之下,眉头又展,向东方铁传音笑道:“对,二哥提醒了我,在那削壁之下,定是无底流沙,我们只一走近,定必惨遭灭顶,但小妹已然想出了避开‘流沙’,取那纸镖之法,如今便劳二哥,替我掠阵打接应吧!”
话一说完,双臂抖处,一式“长箭穿云”,便凌空拔起了四丈高下。
但茅英并非直接纵向姚遁天的插镖石壁,而是向她身旁的石壁之上纵去。
等到了石壁之上,再施展极上乘的‘游龙术”,“壁虎功”,像只“美人蟹”般,向那插有纸镖的石壁,横行而去。
姚遁天见状,双眉略蹙,与“恶渔翁”董沛,“红娘子”杜芳二人,交换了一瞥诧异眼色!
这时,茅英已然横行度越到那片插有纸镖的石壁之前,果然未遇任何凶险。
茅英以右手食中二指,挟住纸镖,以内力巧劲,把纸镖缓缓从壁中拔出。
转瞬间,茅英已将纸镖从石中拔出,茅英急于得知杀兄之仇人姓名,遂立即展开观看。
谁知道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竟使这位青城女侠,蛾眉倒剔,满面都是怒色了!
就在此时,那“毒心秀士”姚遁天突一扬手,从袖中飞出六七点寒光,向正在壁上观看纸镖,满面怒色的茅英射去。
幸亏东方铁早就凝足功劲,随时提防突变,他一面双手齐扬,以强劲劈空罡气,横越姚遁天所发寒光,一面向茅英高声叫道:“英妹留神,小心暗算!”
那六七点寒光,被东方铁的劈空掌力,击落一半,灵一半也被茅英及时闪避地,躲了开去,空自把石壁之上,打得火星四射!
“红娘子”杜芳嘴角间浮起一丝狞笑,她乘着这刹那忙乱,竟在右手之上,戴了只鹿皮手套!
东方铁目光如电,笼罩全场,不过放过任何一人的任何细致动作。
他一发现杜芳戴上了鹿皮手套,便知道“红娘子”杜芳定将施展什么极恶毒的暗器!
平时或可恃技托大,故作不知地,看个究竟。
如今,茅英身悬削壁,情况不利之下,东方铁自然要尽量制敌机先,不肯作丝毫冒险!
是故,“红娘子”杜芳在戴鹿皮手套之际,东方铁正在拔剑。
戴手套的动作,自然比不上拔剑动作,来得快速。
杜芳刚把鹿皮手套戴好,寒芒电掣,东方铁业已欺身探臂,一剑横扫而来!
这一剑发得快捷无比,不仅出于“红娘子”杜芳意外,也使姚遁天、董沛两人,惊于变生突然,来不及对“红娘子”杜芳加以援手。
换了别人,多半会被这拦腰一剑,斩成两截!
杜芳毕竟身怀绝艺,功力甚高,于万分危殆中,居然身形疾仰,几乎平贴及地,来了式内家“铁板桥”之中的“瑶阶望月”!
身躯浑然平贴及地,东方铁的拦腰一剑,自告扫了个空。
但只要东方铁来得及变式回身,“红娘子”杜芳倒绝难逃得过这第二剑之险厄了!
要知道,凡属施展“瑶阶望月”“卧看天河”等铁板桥功,以避险招之际,多半均须足跟蹬地,来上一式“金鲤倒穿波’,向后窜退出一段距离,方能重整旗鼓,与对方一决胜负!
在如此情形下的动手双方,所比较的,只是一个“快”字。
倒窜得快,便可脱离险境,回剑变式得快,便可使对方在剑下分尸!
东方铁与杜芳之间的比“快”,在一刹那间,便有了结果。
比较快的,是东方铁,他一剑扫空之下,立时变式,回手反劈而落!
这时,“红娘子”杜芳不是尚未后纵,而是正在足跟蹬地,向后纵去。
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动作方面,东方铁虽然较快,但并非比“红娘子”杜芳快了多少,只不过快了那么一瞬之间。
于是,剑光落处,人影亦窜。
“红娘子”杜芳总算未曾在剑下分尸,但她那只戴上鹿皮手套的右手,却被东方铁剑锋所及,齐腕削落!
常言道:“十指连心”,何况整只手掌,都被削落,这种剧烈痛苦,纵令那“红娘子”杜芳,再怎悍泼过人,也有点禁受不住!
就在她一声惨嗥之下,又有漫天掌影,向“毒心秀士”姚遁天,“恶渔翁”董沛二人,飞洒而落。
这漫天掌影,是茅英所发。
她因知身在壁上,会遭受团围攻,太以受制,遂乘着姚遁天、董沛必须照应杜芳,无暇攻击自己的难得机会,赶紧脱离险地。
果然,姚遁天与董沛二人,为了照拂那一掌方断的“红娘子”杜芳,不及分神,对付茅英,被这漫天掌影,逼得连退几步!
“舍身崖”下的大片石地,看去完全一样,辨不出所谓“流沙”,究属何在?但东方铁与茅英都心中明白,姚遁天与董沛若能走得,自己必也无妨,只要记准对方所经行的部位,以及尽量避免接近适才飞插纸镖的削壁左近,便不致于惨遭灭顶了。
东方铁与茅英会合,略一计议之间,姚遁天已命随行喽啰,先把已受伤的“红娘子’杜芳送走。
“恶渔翁”董沛也取了件奇门兵刃在手。
这一件奇门兵刃,不是他以前用过的鱼竿、鱼网,而是一只长约三尺的巨型鱼钩。
“毒心秀士”姚遁天倒仍相当潇洒地,依然空着双手,不曾取甚刃兵。
东方铁因觉“恶渔翁”董沛一项心机歹毒,这双巨型鱼钩之上,不知又有甚么恶毒花样,遂向茅英低声说道:“英妹,那赤手空拳的‘毒心秀士’姚遁天,由你应付,董沛老贼,交给我了。”
说完,便自手横青钢长剑,向那咬牙切齿,神情相当狞厉的董沛走去。
茅英自然遵从东方铁之言,边自走向姚遁天,边自冷叱道:“姚遁天,你枉在当代武林之中,称了一号人物,却怎的这样无耻?”
姚遁天诧道:“茅姑娘,本帮帮主,好意相邀,愿意接受与否,在于你们,双方纵成敌对,也不该胡乱骂人,我要请教一声,姚遁天的‘无耻’之处何在?”
茅英怒道:“你还要请教,对人蓄意欺骗,难道不是无耻?”
姚遁天道:“我欺骗了谁?……”
茅英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勃然大怒,面罩寒霜,一剔双眉问道:“你没有欺骗我么?你说把‘黑煞帮’中,涉嫌杀害我大哥之人的姓名,写在纸上,却为何只是白纸一张,根本不曾写字?”
姚遁天静静听完,“哦”了一声笑道:“茅姑娘,我还请教一下,本帮之中,倘若有人涉嫌杀害令兄‘追风剑客’茅浩大侠,姚遁天自应将其姓名,写在纸上,但若是本帮中并无涉及之人,则又该如何呢?”
茅英叱道:“你又想赖,你刚才不是业已承认那根刺儿,是‘黑煞帮’中的独有暗器‘黑煞刺’么?”
姚遁天笑道:“我并未否定这项承认,但‘黑煞刺”为本帮特有暗器,是一回事,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茅英挑眉道:“怎么不能并为一谈?那根‘黑煞刺’,是在我大哥的遗体之上取得……”
姚遁天摇了摇头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茅姑娘在未取得真凭实据之下,似乎不一能仅凭一根小刺,便把杀害茅浩大侠的罪行,加到‘黑煞帮’的头上。”
茅英一挫银牙,狠声道:“姚遁天,你休想抵赖,‘黑煞帮’恶行无数,杀人如麻……”
姚遁天不等茅英再往下说,只听到此处,便“哈哈”大笑道:“常言道:‘好汉作事好汉当’,何必加以抵赖?姚遁天可以代表本帮帮主,承认‘黑煞帮’委实恶行无数,杀人如麻,但却绝对无人杀害令兄茅浩大侠。”
茅英忍无可忍,瞋目厉声叱道:“好,不管你们‘黑煞帮’中,是否有人杀害我大哥,就凭你适才承认的‘恶行无数,杀人如麻’罪状,便可替天行道,为莽莽江湖,除去你们心胸歹恶,举措邪恶的魑魅魍魉!”
语音方落,功力临处,已向姚遁天相当猛烈地,接连攻出两掌!
姚遁天一面挥掌接架,一面双眉也挑,目闪厉芒地,冷然叫道:“茅姑娘,你莫把自己看得太高,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能人背后有……”
姚遁天这句“能人背后有能人”,尚差两个字儿,不曾说完,便“咦”了一声,接连退出两步!
原来他挥掌接架之下,发觉茅英虽是女流,其真力之强,却远出自己意料!
茅英冷笑道:“姚遁天你知道厉害了吧,若不交出我杀兄之仇,今天你就休想离开此地。”
功力掌招,随着话声,不断增加强度,转眼之间,已把“毒心秀士”姚遁天,圈入了一片漫天掌影以内!
这时,东方铁与董沛二人,也已斗得如火如荼!
“恶渔翁”董沛的一只巨型鱼钩,虽然怪招百出,极为厉害,但遇到东方铁,却像遇着克星,或攻或守,均不如往昔灵活,渐渐在对方的青钢剑下,有了相形见绌之势。
但东方铁虽占上风,要想取得胜利,制住董沛,恐怕至少还须战个百十照面。
说来有点奇怪!以东方铁与茅英二人而论,自然要数这位既号“四海游龙”,又列名“乾坤小八剑”中的东方铁,功力造诣稍高。
以董沛与姚遁天二人而论,则是以那号称“毒心秀士”,并身为“黑煞帮”首席护法的姚遁天名气较大。
照这种已知情况,加以推断,东方铁既然尚须百十来招,始能制胜“恶渔翁”董沛,则茅英对付姚遁天,应该更为艰难才对。理虽如此,事实不然。
茅英用了青城绝学“天屏六十四掌”以后,居然便把那位“毒心秀士”姚遁天的身形圈住,无法突围,有点左支右绌,呈现败象。
茅英起初以为姚遁天心机险恶,是故意如此,引诱自己上当。
故而有两次故意装出贪功心切,把招式用老,试试对方是否将奸谋败露,乘势加以反击?
但试验结果,姚遁天居然似乎是仅能勉强自保,根本无力反攻,虽见茅英露出招式用老破绽,也并无反击举措。
纵然如此,茅英仍未完全放心,目光冷注姚遁天,朗声喝道:“姚遁天,你枉负黑道凶名,莫非竟无实学,且再接我这‘天屏六十四掌’之中的‘惊天三式’,尝尝威力如何?”
语音一了,“天旋地转”,“天崩地拆”,“天摇地动”等三绝招,立即回环迸发。
茅英在第一招“天旋地转”,和第二招“天崩地拆”上,都只以九成功劲发掌,保留了三成真力。
万一发现姚遁天藏奸使诈,败露凶谋,则她尚足有余力,与敌周旋,不会为所制!
倘若姚遁天并非做作,则茅英在第一二招上,已可把姚遁天逼得手忙脚乱,第三招再以全力出手,这“毒心秀士”,便多半难逃公道!
计划不错,结果如何?
结果是茅英施展出青城“天屏掌”中“惊天三式”的第一二两式之际,便把这位“毒心秀士”姚遁天,逼得手忙脚乱!
于是,茅英不再犹疑,第三招“天摇地动”,便以全力出手!
姚遁天本已手忙脚乱,自然无法避得开这威力增强的精妙招式!
无奈之下,他只有挥掌硬接,只听闷哼一声,身形被茅英的全力一掌,震得飞了起来!
天下巧事真多,姚遁天身形飞起,竟恰巧撞上了被东方铁逼得正在后退的“恶渔翁”董沛。
董沛因为确知身后“毒心秀士”姚遁天,不是敌人,才这等放心后退。
谁知姚遁天竟如此不济地败于茅英之手,起了这种意外变化?
董沛既被姚遁天飞身撞上,自然撞得不轻,使这位“恶渔翁”,足下站不稳脚地,向左跄踉几步。
妙事来了,惨剧也接着发生!
董沛左移三四步后,仍告未能站稳身形。
但这所谓“未能站稳”,并非指董沛身躯摇晃,而是指他身躯竟如落入水中,而不识水性一般地,急剧往下沉去!
东方铁与茅英,见了这种情况,不禁异口同声地,诧然惊道:“果然有‘无底流沙’……”
这“无底流沙”四字方出,“毒渔翁”董沛的身躯,业已下沉到颈部,他那巨型鱼钩,早已抛掉,满面恐怖之色,双手乱抓地,大声叫道:“姚……姚……”
只叫了两个“姚”字,整个身躯,业已下沉入了宛如无底的“流沙”之中,人世之上,也再见不到“恶渔翁”董沛的狞恶身影!
东方铁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目光凝注茅英,面含微笑说道:“英妹,你看这‘无底流沙’,有多可怕,绝非人力能抗,适才若是你一时大意,陷身其中,情况便……”
他一语未毕,茅英忽然挑眉叫道:“姚遁天呢?”
这句话儿,提醒了东方铁,赶着横剑护胸,闪目四瞩,观看姚遁天,人在何处?并防御这位“毒心秀士”,又对自己等趁隙偷袭,施展甚么歹毒手段?
谁知纵目看去,近处已寂然无人,只在百丈以外的高峰半腰,奔驰着一条兔起鹘落的矢矫人影。
远远望去,这条人影正是从外型看去,相当潇洒的“毒心秀士”姚遁天。
东方铁似乎有点惺惺相惜地,失声赞道:“这位‘毒心秀士’姚遁天,若非身入邪道,真是武林奇才,这身功力,却有多俊……”
话方至此,茅英愕然叫道:“东方二哥,你这么这样称赞姚遁天呢?照我看来,他的武功造诣,并不很高,仅仅三十来招,便败在我青城‘天屏掌’下!”
东方铁闻言,向茅英看了一眼。
茅英发现东方铁目光之中,似有不信之意。
茅英连忙说道:“二哥莫要不信,姚遁天便是中了我‘天屏掌’惊天三式以内的一招‘天摇地动’,身形震得飞起,才撞上董沛,把那位‘恶渔翁’,活生生地撞入地狱之中!”
东方铁皱眉说道:“这事有点奇怪,姚遁天的功力,若是不济,他怎会被‘黑煞帮主’,礼聘为‘黑煞帮’中的首席护法?……”
茅英接口道:“也许是此人徒负虚名,并无实学……”
东方铁手指那百丈以外的山峰说道:“就在我们惊心于‘恶渔翁’董沛,生葬浮沙的刹那之间,姚遁天已奔出百丈左右,上了高峰峰腰,这份轻功,换了你我,都未必准能办得到呢。”
茅英听得亦告怔住,秀眉双蹙地,想了一想,方对东方铁说道:“或许是这‘毒心秀士’姚遁天,对于轻功方面,具有特长,其他功力,未必均有同样造诣。”
东方铁点头道:“目前情况,也只有这样解释,否则,便矛盾甚大,令人想不通了!”
茅英突然“哎呀”一声,妙目流波地,凝注着东方铁,扬眉叫道:“二哥,今日一战,你斩断了‘红娘子’杜芳一只右手,我则逼得姚遁天把‘恶渔翁’董沛,撞得陷入‘流沙’,收获方面,虽然不小,但对于两桩正事,却仍然毫无裨益!”
东方铁道:“两桩正事,英妹意思是指……”
他的话犹未毕,茅英的妙目之中,业已微闪泪光地,接口说道:“第一桩正事,自然是去‘黑煞帮’总坛,寻察凶手,为我大哥报仇雪恨!第二桩正事,则是设法夺回我那‘雌雄双剑’……”
东方铁听至此处,伸手握着茅英的玉掌,向她安慰道:“英妹错了,今日之战不是对那两桩正事,毫无裨益,而是大有裨益!”
茅英有些不懂地,把两只大眼,眨了几眨,望着东方铁道:“二哥此话怎讲,裨益在于何处?是不是翦除了‘黑煞帮’的羽党,使对方减少实力?”
东方铁点头笑道:“削弱对方实力,当然对自己有利,英妹请想,‘黑煞帮’中的三大护法,已然一死一伤,如今我们纵然放得过对方,对方也决不肯放过我们,那里还要担心会找不着‘黑煞帮’总坛何在呢?”
茅英恍然道:“二哥之意,是可以‘以逸待劳’,我们不必辛辛苦苦地,去找他们,等他们前来找我?”
东方铁道:“照理说来,那‘毒心秀士’姚遁天在逃走之前,应该与我们订下后约……”
茅英接口道:“姚遁天不曾留话订约之故,可能有二:第一,他害怕若不快跑,我们会一并诛戮,不放他走!第二,或许他觉得事态弄大,不敢作主,要去见帮主黑煞真人,请示请示。”
东方铁含笑道:“英妹的想法,和我完全一样,只要‘黑煞帮’总坛,离此并不太远,必然过不多久,便有人来。”
茅英道:“照二哥这等说法,我们暂时还不宜离开此地,应该等待‘黑煞帮’徒讯息。”
东方铁笑道:“这‘舍身崖’左近,景色尚称不恶,我们不妨略为游赏。”
茅英对于这位“四海游龙”东方铁已生情愫,自然连连点头,赞同他这就在左近游赏,看看“黑煞帮”中,是否有人前来,送信订约之意。
他们刚一举步,茅英目光注处,发现适才生生活葬“恶渔翁”董沛的无底流沙,业已变成一片毫无异状的灰色石地。
她见状之下,悚然一惊,向东方铁叫道:“二哥,这‘无底流沙’,多么厉害,我们若非事先获得高人指点,则今日生葬其中的就未必是那‘恶渔翁’了!”
东方铁道:“这‘无底流沙’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于只一陷足其中,便全身用不上劲,生生等待死亡,不知已有多少山民樵子,无辜惨死……”
茅英似被东方铁一语提醒,目闪神光地,向东方铁扬眉说道:“二哥,我们身为侠义,不该听任这片‘无底流沙’永远害人……”
那几句话儿,不禁把东方铁听得一怔,以两道诧然目光,看着茅英问道:“英妹说得虽对,但你有甚办法,能把这‘无底流沙’填满?或是移山倒海地,把它除掉!”
茅英轩眉答道:“我打算弄点炸药,把那片百丈峭壁,炸得坍塌下来,大概总可以填没‘无底流沙’,使它不再成为万恶‘陷人坑’了。”
东方铁点头道:“英妹此计甚好,但这是日后之事,至少也要等我们剿灭‘黑煞帮’,诛杀凶手,为我茅大哥报仇雪恨之后,才可付诸实施。”
茅英道:“治本虽俟日后,治标可在眼前,我打算先给那些山民游客,猎户樵夫,留下一点警惕字样!”
说完娇躯一闪,仍然故技重施,从侧面登壁,并以上乘“游龙术”,横移至“无底流沙”后时,才在满布苔藓,绿油油的削壁之上,运指如飞地,写了“壁下有流沙”五个极为醒目的擘窠大字。
东方铁看得连连点头,等茅英书写完毕,飞身落地后,抚掌称赞道:“英妹侠胆仁心,此举造福生灵,委实非浅,区区五个字儿,不知会使多少人,免却杀身之祸!”
茅英玉颊微红,嫣然笑道:“二哥莫要夸奖我了,如今事已办完,应该开始我们的游山节目……”
说至此处,秀眉略挑,走到山壁之前,弄了一段长约三丈左右的山藤,盘好提在手内。
东方铁问道:“英妹弄这山藤,要来则甚?”
茅英笑道:“这一处‘无底流沙’,虽已经人指点,但我们于登峰渡壑之际,未必不可能遇上另一处‘无底流沙’,有一盘山藤在手,无论是保卫自己,或营救他人,都会有相当作用的呢!”
东方铁微笑道:“英妹虑得有理,足见细心,但你还是把山藤抛掉吧,因为我身边带有比山藤合用得多,索长十丈的‘蛟筋飞抓’,适才生葬之人是‘恶渔翁’董沛,自然不必管他,若是善良百姓,我早就出手相救。”
茅英听东方铁这样说法,自然便把那圈刚刚盘好的山藤弃去。
他们并肩缓步,转过“舍身崖”,约莫行了里许山路,突然有所发现。
就在前面,不太宽敞的窄窄山路当中,停放着一口未曾上漆的薄皮棺材。
此时此地,寻常山民百姓,似乎绝无把口棺材,弃置在这山道当中之理。
故而,东方铁根据江湖经验,一望而知,断定这口棺木之中,必然藏有某种跷蹊。
茅英目光注处,秀眉微挑地,口中“咦”了一声,诧然说道:“二哥,这是谁家的‘孝子贤孙’,竟将先人棺木,弃置在这山道之中?”
东方铁笑道:“英妹莫去管它……”
他这一语方出,茅英略为凝神侧耳,便向东方铁摇头娇笑说道:“二哥你听,我们是行侠仗义之人,对于这种事儿,恐怕还不能不管!”
原来那口未曾上漆的薄皮棺材之中,此时竟有种极为低弱的“哼哼唧唧”声息传出,似乎棺中之人,并未完全死去,或是有甚复苏的罕有迹象。
东方铁略一倾听,剑眉微皱地,向茅英问道:“英妹打算如何管法?”
茅英道:“还用问,自然是先把棺盖打开,看看棺中人是死是活再说。”
东方铁道:“照理说来,固应如此,但我推断,寻常百姓决无千辛万苦把棺木运入如此深山,再如弃置情理,这多半又是姚遁天等那群‘黑煞帮’中的恶煞凶神,弄的阴险毒辣伎俩!”
茅英冷笑一声道:“他们能弄出多厉害的伎俩?连姚遁天、董沛等生龙活虎的魔头,我们尚且不怕,使他们铩羽而逃,难道会怕一个棺中半死之人?”
东方铁道:“英妹莫对群魔轻视,常言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茅英不等东方铁把话讲完,便接口说道:“二哥不必嘱咐,我会小心,请你站在一旁,监视对于在我开棺之际,有其他阴谋便了。”
说完,她便向那具棺木之前,缓步走去。
东方铁知难劝止,遂随在茅英身后,一面把内家功力暗暗提足,贯注双掌。
这是,棺中的“哼哼唧唧”之声,仍未停止,但越来越见低弱。
茅英也颇小心,不肯俯身伸手,去揭棺盖,去揭棺盖,她是先用脚尖微挑,试上一试。
谁知一试之下,竟觉得那棺木的棺盖,并未用长命钉钉死,只是虚覆其上,可以轻易揭开。
茅英遂不再考虑地,脚尖用力,猛然向上一挑。
这一挑,那虚覆棺盖,自然应足而飞,但也有东方铁所预料的恶毒阴谋,随同发作!
“轰”然一声巨响!
原来,这口棺木满贮炸药,起爆引线,就装在那虚覆棺盖之上。
并在棺中弄了些能发出奇异音响的小小装置,只要有人好奇,一揭棺盖,棺中所藏炸药,便立即“轰”然起爆裂开!
茅英提防棺中藏了活人,提防棺中装有暗器,甚至于防范棺中有甚么奇毒蛇虫之属。
但却绝未防到棺中所藏蕴的,竟是如此猛烈的特殊恶毒手段!
尽管事出意外,人有防御本能!
巨响才作,茅英双掌已推。
内家罡炁,果然惊人,那迎面飘来,宛如无数镖箭的散碎炸裂棺木,竟大半被茅英的猛推掌力,震成粉碎,或是往外斜飞!
但那股奇强炸力,却仍有点非人力所能抗拒,竟把茅英娇躯,震得凌空飞起。
东方铁不过只在茅英身后两步有余,,三步不到远近,却因事变太快,仍告抢救不及。
等他听得“轰”然一响之际,茅英的娇躯,已被震得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
尚幸她所飞方向,是正对东方铁,东方铁遂赶紧双伸猿臂,把她一把抱住。
才一抱住茅英,东方铁便差点儿凄然泪落!
因眼随手到,东方铁刚把茅英抱住,便发觉她四肢绵软,知觉已无,全身都是血渍!
在这种情况下,叫他怎不以为茅英业已身遭惨祸,玉殒香消,心酸得垂下泪来!
但东方铁钢牙坚挫,伸手一探茅英胸前,方知这位青城侠女,并未命绝,只是被震晕过去。
至于她那周身血渍,则是碎飞棺木,为数太多,迎面一片,虽被茅英所发的罡气所挡,但肩臂腿股等处,仍然中了不少,每处均沁出血渍,遂使茅英成为个几乎把东方铁心胆吓碎的大血人儿。
东方铁发现茅英气息未绝,虽然双眉仍蹙,但已从唇角间,展露出宽慰笑容。
他先抱起茅英,找了个避风所在,然后把她放下,从怀中摸出只白玉小瓶。
这白玉小瓶,就是在小镇旅店中,东方铁趁茅英入定用功时,单独外出,所取得的那只。
东方铁启开玉瓶,取了一位龙眼大小的类似丹丸之物,纳入茅英口内。
但茅英因脏腑受震,内伤太重,人已晕绝,知觉全失,自然无法下咽。
东方铁无可奈何,只得把玉瓶中的一些液汁,先行倾入自己口中,然后再搂住茅英,嘴对嘴地,运气度进,使她把液汁暨那丹丸似的东西,一并顺喉入腹。
等到把药汁度完,东方铁才满头大汗,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他轻轻放下茅英娇躯,又取出一瓶江湖人物身边必备的刀伤灵药,替茅英敷在肩臂腿股等受伤之处,以求止血收口。
敷完伤口,东方铁仍不得闲,又复伸掌贴上茅英后心,隔体传功,缓缓用力,以本身真气,极其柔和地,帮助茅英体内的气血运行,这样作法,不单可以加速药力灵效,并可帮助茅英疗伤益元,提早苏醒。
约莫半个时辰过后,茅英醒了,口中“嘤咛”一响,发出呻吟声息。
东方铁心中的一块巨石,终于放下,他这时仍是把茅英娇躯,半拥半抱地,搂在怀中,遂凑向她的耳边,低声叫道:“英妹……”
茅英悠悠醒转,妙目微开,发现自己,被东方铁搂在怀中的这副情状,不禁一片羞红,电布玉颊地又复重行闭上双目。
东方铁的脸上,也是一片燥热,他目中神光闪处,索性把茅英搂抱得更紧一点,偎在她的耳边,以一种极温柔的语音,低低地说道:“英妹,常言道:‘事贵从权’,当时你脏腑间受震过钜,业已人事不知,牙关紧咬,我只得设法为你哺药度气……”
茅英适才是在神志昏迷之中,自然不知东方铁与她唇舌相接的哺药度气情况,闻言之下,益发娇羞不禁,那副神情,委实嫣媚透顶!
东方铁软玉在怀,娇容入目,不禁情意滋生。
东方铁含笑说道:“英妹不必害羞,只要你看得起我,我们便海枯石烂,也不分离……”
这“海枯石烂,也不分离”等八个字,宛如一服神医灵丹,仙家妙药,使茅英听得周身清凉,心头欣喜万分地,熨贴已极!
她索性撒娇似的,倚在东方铁的怀中,不睁双目地,闭着眼睛道:“二哥,我……我怎么身上好痛?”
东方铁知晓她还不明了适才的惊险情况,遂叹了一声,低低说道:“英妹,你且睁开眼来,看看你自己这种惊险万分的狼狈情况!”
茅英听得东方铁这样说法,自然立即睁开双目,对自己略作打量。
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之下,不禁把茅英惊得骇异万分地,尖声叫道:“我……我……我怎么一身是血?……”
东方铁笑道:“英妹这周身血渍,不过是肩臂股腿等处的碎木轻伤,根本无关紧要,适才最危险的情况,则是你脏腑间受了剧烈震撼,内伤太重,整个人儿都四肢绵软,失去知觉,成了虚脱状态……”
茅英果觉肩臂腿股等处的伤并不重,遂目注东方铁,扬眉问道:“二哥,我既内伤太重,已将虚脱,你却怎样使我迅速复原的呢?是给我吃了甚么功能起死回生的罕世灵丹,神仙妙药?”
东方铁笑道:“英妹先调调息,行行功吧,试试你的脏腑伤势,是否业已平复痊愈?抑或仍须加以疗治?”
茅英自东方铁怀中挣起,盘膝坐好,立即运气行功,以内家妙诀,察探体内情况。
顿饭光阴过后,茅英把两只垂帘妙目一睁,神光如电地,盯着东方铁,诧声叫道:“二哥,你把我弄胡涂了,为甚么我脏腑之间,不单毫无伤痛,至于真气内力方面,反再进益,约莫增强了一二成的光景呢?”
东方铁含笑道:“不应该只增一二层吧,这大概由于英妹重伤初愈之故。你只消找个静处,好好作上半日工夫,我认为最少也会增强三成以上的真气内力!”
茅英知有蹊跷,急急问道:“二哥你到底给我吃了甚么‘千载雪莲’抑或‘九天芝草’?”
东方铁失笑道:“一非‘千载雪莲’,二非‘九天芝草’,我只是给了你一粒‘黑龙丹’,和一瓶‘黑龙血’而已。”
茅英问道:“这‘黑龙丹’和‘黑龙血’,是甚么东西?二哥是从哪里弄得来的?”
东方铁道:“英妹怎么如此健忘,你忘了你与‘恶渔翁’董沛曾起冲突的‘黑龙潭’么?”
茅英是绝顶聪明之人,听得东方铁如此一点,立告省悟问道:“二哥所说的‘黑龙血’,莫非就是‘黑龙潭’中那条‘金线巨鳗’的血液?”
东方铁点头道:“不单如此,连英妹所服的‘黑龙丹’,也就是那条罕见巨鳗的腹内丹元!”
茅英诧异问道:“二哥,你于何时?以及用甚么方法?把那条罕见巨鳗,钓起来的?”
东方铁摇头道:“不是我钓起来的,是那‘恶渔翁’董沛,用金钩,香饵,所建功劳!”
茅英越发莫名其妙地,翻着两只大眼,看着东方铁,愕然叫道:“二哥,你在和我打甚禅机哑谜?‘恶渔翁’董沛业已葬身于‘无底流沙’之中,他虽是钓鱼专家,也绝对无法……”
东方铁缓缓说道:“根据英妹告诉我的情形,董沛在‘黑龙潭’,是以香饵金钩,使巨鳗上钩,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才被你飞刀断却钓丝……”
茅英连连点头,嫣然笑道:“当时情况,正是如此!”
东方铁道:“我听了这种情况,心想巨鳗力大无穷,倘若吞钩不深,则双方僵持之之际,必被挣脱,既未挣脱,足见吞钩必深,钓丝虽为英妹仁心侠胆,不惜丢弃宝刀,飞刀所断,但那巨鳗,恐仍难逃劫数……”
语音至此,顿了一顿,又复目注茅英,含笑说道:“故而,我乘英妹在旅店中,用功入定之际,悄然重返‘黑龙潭’,想去看个究竟,免得听任这对武林人物用处极大的‘金线巨鳗’,平自糟塌,暴殄天物!”
茅英问道:“二哥去到‘黑龙潭’边,莫非那条‘金线巨鳗’,业已死了?”
东方铁笑道:“没有,我去得恰巧及时,‘金线巨鳗’虽仍未死,但已肚朝天,浮上水面,只剩奄奄一息!”
茅英皱眉道:“二哥不加搭救,竟杀了它?”
东方铁苦笑道:“我并无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夺天地造化之能,连救人都苦于无甚把握,何况是条生理与人类迥然不同的大鳗鱼呢?英妹这问我为何不设法救它之语,未免有点过份强人所难了吧?”
茅英也为之哑然失笑,但仍然白了东方铁一眼,佯嗔说道:“二哥纵然不能救它,也不必杀了它,还要夺它的丹,取它的血!”
东方铁被她责怪得摇头说道:“英妹,你讲不讲理,那条金线巨鳗,因吞钩入脏,业已肚腹朝天,即将死去地,随波漂流,我若不适时取走它身上这种对武林人妙用无穷的难得奇宝,岂非暴殄天物!”
茅英知晓东方铁此举,并非不合情理,遂也不再责怪,向他含笑问道:“二哥本意是要取那鳗鱼血液,结果怎会弄来一粒丹元的呢?”
东方铁笑道:“我在取那金线巨鳗的血液之际,发现偌大一条巨鱼,血量却极为稀少,知道必有奇异,终于寻出它已把全身精华,炼成一粒内丹,总算这场辛苦不是白忙,使英妹能够起死回生,仗恃它渡过一场劫数!”
茅英心中十分感激地,又向东方铁抛过一瞥极妩媚的白眼说道:“二哥的心思好深,对于这件事儿瞒得死死,一点儿都未告我知道。”
东方铁含笑道:“我知道女孩儿家的心肠,比较慈悲,遂决定在未曾用着巨鳗宝血,和它所炼内丹之前,瞒着英妹,免得你获知以后,心中或许会有点难过。”
茅英颔首道:“二哥虑得一点不错,我的心中,如今仍觉得不大舒服……”
东方铁不等她往下再说,便自接口道:“英妹是明白人,不应该再有这种想法的了,不取鳗丹,任其自毁,以及取了鳗丹,援救一位武林侠女,究竟是那一桩来得较有价值……”
茅英摇手叫道:“二哥不必再和我辩论是非了,如今,此举已成事实,我越发不该浪费掉巨鳗修为,应使它那丹元,发挥最大灵效!”
东方铁颔首笑道:“这事容易,英妹如今已能行动,我们且找个清静所在,让你好好行功,只要一口真气,行遍周身,便可立竿见影,对修为增进不少!”
茅英闻言,遂站起身形,与东方铁一同并肩起步,找寻适合用功的清修之处。
她一面缓缓前行,一面向东方铁问道:“二哥,依你判断,适才那条棺中毒计,是哪个恶贼所布花样?”
东方铁略一沉吟道:“那姚遁天既有‘毒心秀士’之号,这种恶毒布置,或许是他……”
茅英一向都信服东方铁之言,但听至此处,却连连摇手说道:“不是,不是,这条棺中毒计,绝非那‘毒心秀士’姚遁天所为!”
东方铁诧道:“英妹怎替姚遁天辩护起来?”
茅英笑道:“不是我替他辩护,二哥请想,在‘恶渔翁’董沛,被撞入流沙,生生活葬之际,姚遁天吓得心胆皆裂,亡命奔逃,他所逃方向,与那口内藏诡诈棺木,恰巧相反,哪里来得及折回布置?棺木中藏炸药,外设引线,要费相当时间,方能布置妥当的呢。”
这番话儿,把东方铁听得连连点头,目注茅英,含笑说道:“英妹说得极有道理,除非姚遁天是未雨绸缪地先行布置好那口毒辣棺木,他难以来得及匆匆折转,行此毒计。”
茅英见东方铁对于姚遁天既已完全释疑,遂也不再辩驳,只嫣然一笑,手指前方笑道:“二哥你看,那是甚么?”
东方铁顺着茅英的手指看去,见是竹林掩映,密翠浮天的一角红墙,遂向茅英问道:“那角红墙,定是庙宇,英妹指它则甚?”
茅英“咦”了一声,妙目中闪射神光,看着东方铁,嫣然笑道:“二哥难道忘了我们‘黑龙潭’边,所获奇人飞书上写的:‘人在舍身崖,剑在鸿门谷,慎莫彻宵行,遇庙先投宿’么?”
东方铁道:“英妹这样说法,莫非想进庙投宿?”
茅英笑道:“一来遇庙投宿之举,符合那奇人指示,二来寺庙之中,定是清静,我也好用用功夫,以师门吐纳妙诀,帮助所服药物,发挥最大灵效!”
东方铁听茅英这样说法,自然大表赞同,他点头含笑说道:“好,我们就去看看,这是一座甚么庙宇?”
二人行近前,方发觉那角红墙不是甚么香火鼎盛的庵观寺院,竟是一座荒废已久的无人废庙。
茅英一见那寺门半已蛛网尘积情状,便“呀”了一声道:“原来是座无人主持的颓废庙宇……”
东方铁笑道:“越是无人,便越是清静,我来替英妹打扫打扫,好让你把师门嫡传的‘青城练气妙诀’,圆通无碍地作上一遍。”
茅英道:“这套功夫,需时不少,尤其到入了妙境之际,简直物我两忘,二哥是否在一旁为我护法?”
东方铁失笑道:“当然,英妹不必为此操心,这是我份内应为之事,也是我的光荣差使。”
说完,便进入那油漆剥落,但尚可避风雨的大殿之中,替茅英打扫出一片洁净盘坐之处。
茅英果然在略进干粮之后,对东方铁嫣然一笑,便盘膝垂帘地,用起功来。
她倒七情不染,一心湛然地,渐渐入了内家妙境,但一旁护法的东方铁,却心神不定,思绪如潮!
他首先盘算的是,今日经过,太以惊险!
假如不是有隐名奇人,命店伙传交了那张“未到舍身崖,先过飞魂峡,峡中防毒妇,崖下有流沙”的柬帖,自己与茅英怎生猜度得出对方有那等恶毒安排?
峡中“毒妇”一关,纵或侥倖度过,对于“崖下流沙”,委实太以难防,只要一步踏错,虽有通天本领,也难逃生葬之厄!
尤其茅英最后的开棺中计,被强烈炸力,震得脏腑重伤,倘若非自己巧获巨鳗内丹,恐怕只有眼看她玉殒香消,返魂无术!
过去如此,未来如何?
为了替大哥“追风剑客”茅浩报仇,为了替茅英追回所失“雌雄双剑”,更为了替莽莽江湖,除却为恶巨枭,东方铁必须闯入“黑煞帮”总坛之中,与黑煞群凶,放手一搏!
这场血斗,势所难免,由于身入虎穴,力量太孤,其凶险程度,必将比已往所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东方铁想得忧心忡忡一头冷汗之际,茅英倒是神光闪亮,到了天人合一境界。
蓦然间,庙外响起了几声慑人心魂的凄凄鬼哭!
东方铁自然不信神鬼之说,认定是江湖人物所弄惑人灵智的鬼蜮伎俩。
换在平时,他必然出殿察看,如今却稳坐茅英身旁一动不动。
因为他护法责重,生恐倘若出殿察看,会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对茅英有所不利。
那是内家高手的“蚁语传声”,向东方铁耳边,不断叫着他饮誉江湖的“四海游龙”外号。
东方铁眉头一皱,缓步走向殿门,但心中业已暗打着主意。
他所打的主意是自己决不离开大殿,只走到殿门口,向外看上一看。
谁知人才走到殿门,眼前寒光已掣!
东方铁听风辨位,知道这暗器不是觑准自己打来,遂岸立如山,不加闪避。
果然,寒光从他面前掠过,“夺”的一声,钉在殿门之上,震落了一片灰尘。
东方铁目光注处,见那暗器是柄长约七寸的雪亮锋利长刀。
刀柄之上,还有张纸条正自迎风飘舞。
东方铁对于这种“飞刀投书”手段,付诸哂然一笑,徐伸两指,把刀柄上的纸条取下。
纸条上只有十个字儿,写的是:“鸿门明设宴,有胆请光临!”
东方铁冷笑一声,手指字条,目注飞刀来处的沉沉暗影之中,朗声发话说道:“来人请转告‘黑煞帮主’,就说茅英、东方铁,明日准赴‘鸿门’,叨扰盛宴!”
一大片乱石丛中,果然腾起两条轻功身法相当不俗的黑影,匆匆驰去。
东方铁一转身,脑后突起微响!
内家高手的耳力方面,多半极其敏锐,不单可以听出暗器所打方向,并可听出暗器的大概种类性质,甚至威力程度。
如今,他觉得脑后这丝微响,来势虽疾,威力似乎并不十分凌厉!
东方铁本来想伸手接取,但一转念间,又觉与这群万恶贼寇周旋,还是尽量以不涉险为上,遂身形微闪,右飘数尺。
“夺”的一声,殿门上插了一物。
东方铁略一偏头,闪目看去,发现殿门之上所插的,又是一只纸标。
他微怔之下,先不取那纸标,转过身去,目光电扫地,朗声说道:“哪位高人,请出一会。”
沉沉暗影中,根本无人应声答话,也未见有甚么其他动静!
东方铁知道这类奇人多半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非到必要之时,不肯现身与自己相见,只得叹息一声,转身走到殿门之前,把门上纸镖,伸手取下。
“神龛有宝!”
这“神龛有宝”四字,把东方铁看得愕然,心想所谓“神龛”,难道就是荒颓寺庙大殿中的神龛不成?龛中又会有甚么宝物?
不论如何,也得相信纸镖上所写之语,看上一看。
东方铁掩好殿门,轻轻走到供桌后的神龛之前,伸手把那布满灰尘的黄幔揭开,龛中那里有甚宝物?只有一尊身披袈裟的胖胖含笑佛像。
“二哥!”
这声“二哥”,虽是茅英的语声,但因突如其来,仍把东方铁吓了一跳!
他转头看去,茅英入定已醒,正妙目中神光湛湛地,看着东方铁,含笑说道:“二哥是否独自太以无聊,才走去瞻仰佛像?”
东方铁未答所问,反问茅英道:“英妹怎么这样快便把功夫用完,你感觉如何?在真气内力方面,是否有所增益呢?”
茅英点头笑笑道:“神旺体和,真气弥沛,小妹受益不小,多谢二哥的成全之德!”
东方铁这才放心,含笑答覆茅英刚刚所提的问题,缓缓说道:“我方才不是无聊得想去瞻仰佛像,而是想觅取宝物!”
茅英诧异万分地,向东方铁看了两眼,秀眉双蹙,讶声问道:“二哥,你说甚么?这神龛之中,会有宝物?”
东方铁微微一笑,把那只上书“神龛有宝”的纸镖,向茅英递过。
茅英接过纸镖,略一注目,不禁向东方铁以一种愕然神色问道:“二哥,这纸镖从哪里来的?方才我听你从殿外归来,莫非是有甚么风吹草动么?”
东方铁点点头道:“适才‘黑煞帮’徒前来传讯,声称明日在‘鸿门谷’中,设下‘鸿门宴’,逢我们届时一会。”
说完,遂把当时情景,以及随后又飘来纸镖等事,对茅英讲了一遍。
茅英听说,略一沉吟道:“这样看来,纸镖定是暗中曾对我加以指点的那位隐名高人,所发的了。”
东方铁道:“我们别无帮手,只能这样猜测。”
茅英笑道:“这位隐名高人,对我们帮助不小,他好像对‘黑煞群凶’的阴谋毒计,都能事先预知,神通着实广大!”
东方铁苦笑道:“世上不会有万能之人,这位隐名高士也有所言不确……”
话方至此,茅英便已听出东方铁的言外之意,秀眉微轩,接口问道:“二哥何出此言,是不是你在那神龛之中,没有寻着宝物?”
东方铁道:“神龛之中,只有一座佛像,别无他物,那位高人,为何以纸镖传语?难道那座神像,竟是有求必应的活佛不成?”
茅英站起身形,含笑说道:“不管那佛像有无灵应,我先瞻仰瞻仰再说。”
东方铁笑道:“对,英妹灵心慧眼,反应敏捷,或许在一看之下,就可以看出宝物何在?”
说话之间,他已伸手把龛外黄幔拉开,让茅英瞻仰佛像。
茅英目光方注,便“咦”了一声道:“二哥,这尊小口常开的胖胖佛像,不是各处庙宇中,常见的弥勒像么?”
东方铁道:“不错,弥勒佛像正是这种造型。”
茅英皱眉道:“弥勒佛一向都是敞着胸膛,挺着大肚,二哥见过身披袈裟的弥勒佛么?”
东方铁被茅英问得怔了一怔,剑眉微蹙地,连连点头道:“对极,对极!经英妹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弥勒佛的身上袈裟,有点多余。”
茅英笑道:“在通常情况之下,多余的东西,属于累赘废物,但在那隐名高人,指明神龛有宝的情况下,或许便是那所谓‘宝物’?”
东方铁道:“英妹果然高明,说得极有道理,我来把弥勒佛像身上所披的这件‘多余袈裟’,取将下来,细细加以检视,便可获得答案。”
说完,便即伸手龛中,准备把佛像身上所披袈裟揭下。
茅英含笑叫道:“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二哥,还是先行凝功截脉,化指成钢,然后再取袈裟,以防对方暗在其上,淬有甚么剧烈毒质!”
东方铁笑道:“不单如此,我除了凝功截脉,化指成钢,防范淬毒以外,并会用无形罡气,布在身前,防范会从弥勒佛像的肚腹之中,喷出些针弩刀镖等厉害暗器!”
说至此处,他业已伸手去揭袈裟。
袈裟倒是一揭即落,但袈裟以内,却并非世俗习见光光胖胖的弥勒金身。
原来还有一层闪闪发光的非绸非布之物,缠在那弥勒佛像之上。
茅英目光凝注,首先玉颊上颜色大变地,发出一声惊“咦”!
东方铁笑道:“果然有宝,看来这幅非绸非布之物,似是‘天蚕丝’加杂人发所织,缠在身上,可避刀剑暗器,甚至于不太重的内家掌力!”
茅英双眉紧皱,目注东方铁道:“二哥,你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东方铁一面伸手把那幅闪闪发光之物,从佛像身上揭下,递与茅英,一面摇头说道:“我不认识,适才所云,只是根据此物形状,以及神龛有宝之语,大概猜测的……”
话方至此,发现茅英脸上的神色有异,不禁好生惊奇地,诧然问道:“英妹,你为何双眉紧皱,像是有甚严重心事?”
茅英叹息一声道:“二哥,你还记得我曾向你说过,‘天河钓叟’胡太清老人家,于归隐之时,将生平珍爱的两件武林异宝,赠我兄妹,其中‘雌雄双剑’,被‘恶渔翁’董沛老贼,于‘四海居’中,以诡计夺去,如今不知落在谁的手中?另一件‘天孙软甲’,本由我大哥着以防身,在他遇害之后,也不知被谁盗走……”
东方铁听至此处,已有所悟,指着自己刚刚递交茅英手中的闪闪发光之物问道:“听贤妹之言,莫非此物就是胡太清老人家所赠的武林至宝‘天孙软甲’么?”
茅英苦笑道:“正是此物,它当初如何失去,业已启人惊疑,今日在此出现,更是意料不到,怎不把我弄得胡里胡涂,莫名其妙了呢?”
东方铁道:“不管怎样,珠还合浦,总是……”
“总是好事”的“好事”二字,还未出口,却见茅英一双妙目之中,已为泪水布满,并如同晶莹珍珠一般,夺眶滚滚而出。
东方铁不禁大惊,慌忙的问道:“英妹,你……你怎么了……”
茅英双手抚摸手中那幅又称为“天孙”的“天孙软甲”,悲声说道:“见物思人,我……我想起我……我的……大……哥……”
茅英这一提起茅浩,东方铁盟兄在念,至友关情,心中也不禁怆然欲绝,几乎照样地流下了英雄虎泪!
但他为了安慰茅英,只得强忍悲怀,设法激动茅英巾帼英气地,一挑双眉,朗声地说道:“惨祸已成,悲痛何益?英妹不必落泪,我们要振作精神,为大哥报仇雪耻,才是正理!”
茅英闻言,果然立即拭泪,恨声说道:“走,二哥,我们立刻就去‘鸿门谷’,找‘黑煞帮’的帮主,‘黑煞真人’算账!”
东方铁握住她手儿道:“英妹怎么这样急法,对方已然鸿门设宴,生死之决,就在明朝,我们要镇定从容一些,不可躁急,把一切都准备停当再去。”
茅英道:“准备?我们别无帮手,就是双剑闯鸿门,四掌斗黑煞而已,还有甚么可准备的?”
东方铁笑道:“怎么没有?譬如英妹先把这件珠还合浦的‘天孙软甲’穿上,便可避免此去‘鸿门谷’许多意料中的阴谋凶险!”
茅英神情变得柔媚起来,向东方铁投射过两道含情目光,低声叫道:“东方二哥,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儿。”
东方铁说道:“英妹有何话儿,尽管直说,怎么突然对我客气起来?”
茅英举着手中的“天孙软甲”,向东方铁以一种关切神色,缓缓说道:“这件‘天孙软甲’,本是我大哥贴身穿着之物,如今大……大哥已……已遭惨祸,我想便把它送给二哥,希望二哥,不……不要推……”
东方铁不等茅英话完,好生感激地,接口含笑说道:“多谢英妹美意,但你我不是外人,说句不客气的话儿,英妹虽得青城真传,但江湖阅历和对敌经验方面,比我还要差上一点,故而这幅‘天孙软甲’,还是由你穿上防身比较来得合用!”
他说完之后,见茅英秀眉双蹙,似有所争辩,遂又复含笑说道:“英妹若是定欲把这防身至宝送我,我也接受,但时间必须放在鸿门宴以后。”
茅英何等玲珑剔透,冰雪聪明,自然领略得出东方铁对她的深切关怀情意,不禁在一双大眼眶中,布满了晶莹泪水。
东方铁诧道:“我句句实言,又不曾说错什么话儿,英妹怎又伤心起来?”
茅英一面伸手拭去目中泪水,一面从嘴角浮起一丝甜笑,脉脉含情地,凝望着东方铁,低声道:“二哥,我不是伤心,是感激你对我关切爱护,甚于自己的真挚情意,心中便喜极而泣。”
这几句话儿,听得东方铁心中电布了一片温馨,反而不知如何继续答话。
不知如何答话的最好办法,便是岔开话题,东方铁遂轻抚茅英香肩,向她柔声笑道:“我到殿外去站一会儿,英妹把这件‘天孙软甲’,贴身缠好,等到东方透曙以后,我们便可前去‘鸿门谷’,赴那‘鸿门宴’了。”说完,不等茅英再置可否,便自站起身形,走出大殿以外。
这是最聪明的办法,男女双方,在交情够了以后,遇事争执之时,往往以一个断然命令,反而比软语商量,来得有效。
果然,东方铁对茅英下了一道命令之后,这命令立即生效。
茅英眼见东方铁走出殿外,带好殿门,遂立即遵照他的命令,脱去外衣,把那件新自神龛中获得的“天孙软甲”,贴身缠好。
但她缠甲之际,又不禁自然而然,心中凄恻地,兴起无穷感慨!
睹物思人,悼念她大哥“追风剑客”茅浩,只是感慨之一。
其余,不能说是感慨,应该说是怀疑,因为这件“天孙软甲”,不可能是被“黑煞”凶徒,从大哥遗体之上剥去,则此物怎样失落?是否便由于此宝之失,才使大哥遭了杀身之祸?
至少,这位送还“天孙软甲”的隐名高人,总会晓得一些有关大哥究竟是被谁所害之事。
为甚么这位高人既肯一再揭穿“黑煞”群凶阴谋,又肯送还这件“天孙软甲”,却偏偏不肯告知这桩最重要的隐情,偏偏要让自己与东方铁老在黑暗之中,苦苦摸索?
茅英想得满头玄雾之间,殿外传来东方铁的一声轻轻咳嗽。
茅英懂得东方铁的这声轻嗽,可能含有双重用意:
第一种用意,自然是代表询问自己是否更衣已毕。
第二种用意,则可能是发现殿外有甚情况,而催促自己赶快结束。
故而,茅英一闻嗽声,便赶紧穿好衣裳,轻轻走到门口,开了殿门,向门外站在黑影之中的东方铁,低声含笑问道:“二哥,我已经把‘天孙软甲’,贴身缠好,你是否有甚发现?”
东方铁见她听从话儿,遂带着满脸慰然微笑,伸手向右前方一指说道:“英妹,你看那片林木之中,最粗大一株的近根之处,是否有异光闪烁?”
茅英注目一看,点头说道:“不错,那株大树的树根部份,被人涂上磷光,像是故意引人注目!”
东方铁扬眉说道:“既然引人注目,定是针对我们,我们且过去看看,又有甚么样的鬼蜮花样?”
茅英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月之光,摆了摆手,拦住东方铁,含笑说道:“二哥,我们何必明知故犯,上人圈套?还是留点精神,去赴‘鸿门宴’吧,你看,再有片刻,曙光便现,等到天光亮后,再细察对方用磷光涂在树根上,是何花样,也还不迟。”
东方铁闻言,喜形于色地,凝望着茅英的绝代娇靥,连连点头笑道:“英妹能如此持重,再好不过,我们不必进殿,就在此处赏眺黎明之前的黑暗夜景,对方如有其他凶谋,也逃不过我们耳目!”
茅英笑道:“这样最好,我用了一遍功夫,使灵药效用,尽量发挥,已觉气旺神和,毫无倦意,正嫌殿中气闷,在此仰对星辰,清谈待曙,委实情调甚美!”
东方铁问道:“英妹打算和我谈些甚么?”
茅英问道:“二哥还记得在前途之中,那位高人代我们预先点菜之事?”
东方铁道:“当然记得,那些菜儿,点得极好,都是你我平素所嗜之物。”
茅英扬眉说道:“根据点菜能合我们的素嗜口味,根据一再揭破‘黑煞帮’的阴谋,以及根据今日送回这件‘天孙软甲’等业已发生的事实,加以判断,我们可以肯定说,那隐名高人,对你,对我,以及对‘黑煞帮’,都有相当深刻的了解程度!”
东方铁颔首道:“当然,这是不争之理!”
茅英从一双妙目中,闪射出迷茫神色,秀眉微蹙地,看着东方铁道:“那么,二哥我要问你,那位隐名高人,连从我大哥手中遗失的这件‘天孙软甲’,都能替我们寻着,并肯送回,则是谁杀害了我大哥,那隐名高人,决无不知之理!”
东方铁应声答道:“照这些迹象看来,他确实应该知晓。”
茅英问道:“他既知晓,为甚么单单吝于此,不把凶徒是谁,告诉我们,直到如今,还让我们要自行设法地,苦苦在暗中摸索?”
这个问题,适才在殿中使她百思不解,如今也把东方铁问得怔住。
茅英见了东方铁的发怔神情,叹了一口气,忧形于色又道:“二哥,我……我……我担心一件事儿,假如被我不……幸料中,真……真添了不少难处……”
东方铁见她说起话来,有点吞吞吐吐,不禁好生奇诧,急急问道:“英妹所担心的是甚么事儿?你且说将出来,我们研究研究。”
茅英双眉深蹙,缓缓说道:“我担心杀我大哥的凶手,会不会就……就是一再暗助我们的隐……隐名高人?”
东方铁大吃一惊,满面奇诧神色地,向茅英讶然问道:“英妹怎会有这种想法呢?”
茅英道:“假如不是他自己,他为何于一再传书示警之下,单单不肯把凶手姓名,告诉我们?”
东方铁皱眉道:“我要反问英妹一句,假如凶手当真是他,他除却我们,尚恐不及,怎会一再暗中帮我们呢?”
茅英道:“我想这个问题,二哥所向我反问的问题,表面看来,确实矛盾,但仍被我想出了合理答案!”
东方铁目注茅英道:“甚么合理答案,英妹请抒高论。”
茅英轩眉道:“我的想法是倘若对方并非有意,而是无心失手,误杀了我的大哥,天良生咎,遂在一种赎罪心情之下,一再暗中帮助我们。”
东方铁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不对,不对,徜若对方只是误发毒刺,失手伤人,则连愧悔尚且不及,哪里还会跟踪再度行凶,把大哥人头取走。”
茅英银牙一挫道:“这问题我也想过,或许前后行凶者,不是一人,前者只是误伤,后者才是真正凶手!”
东方铁觉得茅英这种推断过于主观,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故而不便置答。
茅英见他不曾作声,知晓东方铁对于自己所说,不太同意,遂向他问道:“二哥,你是否不以我所说为然?”
东方铁接着圆滑地,含笑答道:“我并非完全同意,也并非全不同意……”
茅英一噘小嘴,佯嗔接道:“二哥滑头……”
东方铁不等她往下骂,便即笑道:“我不是滑头,是觉得如今业已将去赴‘鸿门大宴’,整个真相,不难大白,何必事先费甚心思,苦苦猜这哑谜!”
说至此处,东方夜空之中,业已微露鱼肚青色,显得长夜已过,黎明在即。
东方铁口中虽在与茅英闲谈,但一双俊目的炯炯神光,却始终都在不停扫视那片小林,以观察对方是否在林中设伏,而用树根涂磷之举,作为诱敌伎俩,期待自己与茅英,中计上当。
但从黑夜看到黎明,也未看出那片小林之中,有任何动静?
东方铁自心中盘算,猜不透对方用意之际,茅英已自苦笑一声,说道:“二哥,天亮了,我们该去‘鸿门谷’,赴那‘鸿门宴’了,但那‘鸿门谷’,却又在何处呢?”
这句话儿,倒把东方铁问得一怔。
曙色既透,天光明得便快,转瞬之间,已非暗影沉沉,四周可辨景物。
茅英见东方铁剑眉双蹙,一时无法回答自己的问题,遂柳腰略摆,闪身一纵而出。
东方铁说道:“英妹,你……你去哪里?”
茅英身在空中,含笑答道:“如今天色已明,不怕人弄甚鬼计,我去看看那树根涂磷之举,究竟是甚么花样?”
一来天光已明,二来知道茅英人甚机警,功力也高,三来她身上又多了一件足以防身,保命的“天孙软甲”,东方铁遂不太担心地,站在原处未动,不曾跟去。
他不曾跟去之意,不是对茅英不再关心,而是站在远处,注目四周,替她警戒,可以看得格外清楚一点,万一发现敌方阴谋,也不会来不及加以喝破救助。
茅英两个起落,便纵到那株近根处涂有磷光的大树之前。
但她身形落处,除了把两道目光,盯在树干之上以外,竟别无其他动作。
东方铁见状之下,讶然叫道:“英妹,你……你看些甚么?”
茅英并未回答东方铁的问题,只是把手向后一招,高声叫道:“二哥你来!”
东方铁听得她这样一叫,自然立即纵过,并向茅英含笑问道:“英妹发现了甚么希罕事么?”
茅英笑道:“不是甚么希罕事儿,我是把二哥叫来,认认前往‘鸿门谷’的路径。”
东方铁诧道:“英妹此话怎讲?刚才你还发愁找不到‘鸿门谷’的所在,如今怎又……”
茅英不等东方铁再往下说,便自嫣然一笑地,截断他话头说道:“我如今有了地图,自然不会再发愁找不着‘鸿门谷’了!”
她边自发话,边自伸手向那大树干之上,指了一指。
东方铁目光注处,发现树干之上,果然被人用尖锐物件,划出了一辐地形图,在最后一处两山夹峙之间,并刻了“鸿门”二字。
他看出树上所划,果然是指示由此处前往“鸿门谷”的地形图,不禁恍然说道:“原来树根涂磷之意,是要吸引我们,加以注意,来此观图,可见这位隐名高人,真是对我们关切照护得无微不至!”
茅英苦笑道:“这位高人的关切热诚,着实令人感激,但他偏偏却把我最迫切需要知晓的那桩凶手性命秘密,来个讳莫如深!”
东方铁道:“英妹不要胡乱怀疑,我们已得骊珠,看‘鸿门谷’尚不甚远,如今可以去了,到了‘鸿门宴’上,自然真相大白!”
茅英挑眉道:“好,我们立刻前去,照这图上所示,还得翻越一座高山峻岭,等到了地头,也快正午了!”
说完,便与东方铁双双展开轻功,遵照图形指示,向“鸿门谷”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