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深夜。
有悲啼!
悲啼声从一座傍山而建的茅屋之中传出。
茅屋门外,已有一个年约半百的老妇陈尸血泊,屋中所传出的,则是年轻女子的宛转悲啼,与粗暴男人的桀桀厉笑!
蓦然间,白影一闪,在茅屋门外,出现了一个剑眉星目,相当英挺,约莫二十七八的白衣少年。
这少年手横长剑,剑眉双挑地,向室内怒声叫道:“哪个江湖败类,休要无耻损人名节,赶紧出室受死!”
室中怒哼一声,稍停片刻,一团黑影,破窗而出。
白衣少年似乎不屑暗袭,未加理睬,但那黑影,亦非人体,只是一张木椅。
室中人是个黑衣壮汉,从后窗翻出,向白衣少年厉喝道:“何方小辈,可是吃了熊心豹胆,竟敢破坏你家大爷好事!”
白衣少年冷笑不答,手中长剑一震,朵朵剑花,错落飞出!
李姓黑衣壮汉见对方武功极高,心中骇甚,一面挥刀抗拒,一面口中连连发胡哨,招聚同党。
林中四条黑影,电掠而至!
但白衣少年剑法神妙,在那四条黑影,未至之前,李姓壮汉已遭淫恶报应,作了无头之鬼。
那四条黑影,与先死的李姓壮汉,同一装束,均是一身黑色劲装,并在左臂之上,绣有白色骷髅图案。
白衣少年目光一扫,横剑问道:“尔等是何帮派?”
一名身材比较高大的黑衣人,厉声答道:“瞎了你的狗眼,连最近崛起武林,威震西南的‘黑煞帮’也不知道,竟敢伤我帮中弟兄,岂非自寻死路?”语音甫落,举刀一挥,四人便各举兵刃,向白衣少年群攻而至!
白衣少年清啸一声,手中长剑指处,身形拔空四丈,冲天飞起!
空中分臂俯身,斜扑而落,洒落了万点剑花,把四名黑煞帮徒的身形,一齐密罩在内!
那些黑煞帮徒,几曾见过如此剑法,惊怖万分,欲逃不及!
惨号迭起声中,一人端头,一人洞胸,另一人死得更惨,竟被白衣少年拦腰斩成两截,把心肝肠肺,流得遍地皆是!
只剩下站得稍远一人,见此情形,哪里还有丝毫斗志,吓得七魂皆冒,拔腿飞逃!
白衣少年游侠江湖,一向心狠手辣,怎肯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清叱一声,施展上乘轻功“龙形一式”,转化“八步登空”,赶上那“黑煞帮”徒,一剑向他后心刺去。
眼看这名“黑煞帮”徒,也要在剑下横尸之际,陡然从道旁小林之中,闪出一条高大黑影。
这人手执一对相当沉重的八角铜锤,居然将白衣少年的长剑架住。
白衣少年内力暗凝,沉剑往下一压。
谁知他这约莫八分劲的一压,竟未把那高大黑衣人的双锤压动!
白衣少年知遇劲敌,收剑飘身,退后数步,目注对方问道:“尊驾何人?”
那身高约有六尺四五,头如巴斗,眼若铜铃,看去异常魁伟之人,应声道:“在下常独,江湖人送‘大力鬼王’,如今在‘黑煞帮’中,担任内三堂堂主之一——”
常独语音至此微顿,巨目双睁,朗声问道:“尊驾适才一剑连诛三人的那招‘天河倒泻’,似是‘天遁剑法’中,三大绝招之一?”
白衣少年相当佩服对方眼力,点头说道:“常堂主的眼力不错……”
一语甫出,常独便接口笑道:“尊驾既精‘天遁剑法’,又复如此年青潇洒,定是当世武林中,颇负盛誉的‘乾坤小八剑’之一,‘追风剑客’茅浩的了!”
白衣少年点头答道:“常堂主猜得不错,在下正是茅浩,贵属不守江湖规戒,欺凌妇女,杀老奸幼,被我剑下行诛,连其党羽,杀了四个,这帐儿……”
常独不等茅浩语毕,便即堆着满面笑容,接口说道:“茅少侠千万不必如此说法,四条人命,算得甚么?何况他们所行当诛,常某还感谢茅少侠代敝帮清除败类之德呢!”
茅浩想不到这“大力鬼王”常独,长相虽颇凶恶,说起话来,倒颇合情理,竟弄得自己脸上讪讪地,不知怎样开口?
常独向他看了一眼,含笑道:“茅少侠,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茅浩笑道:“常堂主有何话儿,尽管说出。”
常独双眉一挑,朗声说道:“本帮帮主黑煞真人,艺业极高,已参造化,除了内三堂外三堂无数健者之外,近又邀得名震江湖之‘毒心秀士’姚遁天,‘恶渔翁’董沛,‘红娘子’刘华等绝代好手加盟,实力之强,超越当世武林中,任何门派,茅少侠何不同参盛举,共谋……”
话犹未了,茅浩已连连摇手说道:“多谢常堂主盛意,一来茅浩一向轻于名利,闲云野鹤,难受羁糜,二来‘黑煞帮’声威虽著,令誉不佳,帮中莠过于良,业已近于盗寇……”
“盗寇”二字才出,常独脸上便勃然变色叫道:“茅少侠,本帮有桩规矩,凡被本帮邀约不允之人,便……”
茅浩挑眉接道:“是否不为‘黑煞’之友,便为‘黑煞’之敌?……”
常独摇头答道:“那到不是,只是拒绝本帮邀请之人,必须展示一项绝艺,则本帮仍对其照样尊敬!”
茅浩“哦”了一声,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常堂主要我展示软硬轻功,抑或兵刃、拳脚、玄功、暗器……”
常独忽然双手一举,把手中两柄八角铜锤,向地上猛力砸去!
“当”的一声巨响,在月色朗照中,飞扬起好大一片尘土!
茅浩目光注处,觉得这“大力鬼王”常独的膂力着实惊人,两只八角铜锤的斗大锤头,业已被他砸得深陷入土,只剩锤的柄在外。
他剑眉略轩,目光凝注在常独脸上,问道:“常堂主此举,是否想考较我的膂力?”
常独一抱双拳,点头陪笑道:“常某这两只铜锤,共重五百一十八斤,便由于略具浊力,才获赠‘大力鬼王’之号,茅少侠若能将双锤拔出,并高举过顶,不单杀死本帮四名弟子之事,一笔勾消,常某也不敢再为邀请加盟之事,有所啰嗦!”
茅浩笑道:“好,常堂主既已出题,茅浩虽无霸王贲获之勇,也愿一试其难!”说完回手肩头,长剑入鞘,双手分持铜锤柄,暗凝真力!
可惜这位“追风剑客”茅浩,毕竟是位胸少机心的正派豪侠,他只顾全神贯注地满凝内力,却忽略了一件事儿。
所谓忽略之事,便是在他凝功之际,那“大力鬼王”常独的脸上,曾掩不住地,流露过一丝狞笑,双目之内,也闪现过一瞥凶芒!
茅浩凝足内力,双手一拔,果然把两柄深陷入地八角铜锤头,拔得离地而起!
然后一翻双腕,便把重达五百一十八斤的两柄巨锤,高举过顶!
谁知就在此时,常独一声狞笑,竟有五六线乌色精芒,从他袖中飞出,向茅浩当胸飞去!
一来双方距离太近,二来茅浩手举双锤,前胸门户大开,正是对方突施暗袭的绝好目标,哪里还来得及抗拒闪避?
总算茅浩动作快捷,一见常独变脸发难,便赶紧撤手释锤,人往后纵!
两柄巨锤的锤头落下,击落了三钱乌光,但另外三线乌光,却仍打中了茅浩当胸的致命要害部位!
茅浩退了丈许,身形摇晃,足下踉跄,胸前雪白儒衫之上,露出了三根刺尾,刺头显已贯衣入肉!
常独见状,一面拾起双锤,一面狞笑叫道:“茅浩,你胸前所中,乃本帮独有暗器‘黑煞刺’,刺上之毒,无药能解,你这不识抬举的狂妄小辈,赶紧找个风水好点的地方,收尸去吧!”
茅浩手抚胸前,钢牙一挫,厉声答道:“善恶报应,昭彰不爽,茅浩纵化厉鬼,必复此仇,你这万恶匹夫,要替我好好记住今夜之事!”说完,立即步履跄踉地,转身驰去。
常独因对方连中三根毒刺,必死无疑,遂也不加截击,只向被自己从茅浩剑下,所救得性命的那名帮徒,暗作嘱咐,叫他悄悄跟踪,等茅浩毒发身亡以后,将其头颅割下,回帮领赏。
“四海游龙”东方铁,也是当世武林后起俊秀,列名于“乾坤小八剑”中,并与“追风剑客”茅浩,结为金兰兄弟。
这次,东方铁远游关外,兴尽归来,带了几枝上好野山人参,至茅浩所居的“乌蒙山绝龙岭”下,探望结盟兄长。
谁知他在距离“绝龙岭”尚有两座山头之处,便遇着一位手持利斧的年老樵夫,向他叫道:“东方老弟,你是来探望你茅浩大哥的么?”
东方铁抬头一看,认得在路边壁上的,正是茅浩邻居庞姓老樵,遂止住脚步,抱拳道:“在下正是往‘绝龙岭’,探望茅大哥,我们约有半年多未见,庞老人家的一身傲骨,可更硬朗了!”
庞老樵暂止伐木砍樵之举,长叹一声说道:“东方老弟,你要探望你茅大哥,为何不早来两日?”
东方铁虽见庞老樵夫神色,有点凄然,尚未想到茅浩有甚不幸,只把双眉微扬,仍然带笑问道:“老人家何出此言,莫非我茅大哥于两日前出外游侠了么?”
庞老樵夫忍不住目中泪光闪闪地,悲声答道:“东方老弟,你猜错了,你茅大哥不是于两日前出外游侠,而是于两日前,已归道山!”
这“已归道山”一语,宛如一记平地焦雷,把这位“四海游龙”东方铁,震骇得晕了过去。
他木然片刻,失声叫道:“老……老人家……你……你……你……此言当……当……当真……”
庞老樵夫叹道:“怎么不真?东方老弟若是去得快点,或许尚未盖棺,可以见你茅大哥最后一面!”
东方铁钢牙挫处,右足一顿,足下山石,应脚而裂!
他向庞老樵夫,略一抱拳,闪动身形,宛如电掣风驰般,便向“绝龙岭”下赶去。
虽然庞老樵夫如此说话,东方铁仍不相信“追风剑客”茅浩,那等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英雄,竟会遽尔夭亡!
他一面奔驰,一面心中“卜卜”连跳,真期望庞老樵夫之语,有所失实才是!
“绝龙岭”到了,茅浩所居草屋之前,素幡飘然,果有丧事!
东方铁一声长叹,万念俱灰,仿佛连举步都没有气力。这时,茅家的老仆茅忠,正取了一只瓦盆,从室中走出,在门口焚化纸钱。
东方铁身形电闪,从六七丈外,一纵而至,伸手抓住茅忠右臂。
茅忠起初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东方铁,“哎呀”一声,愁眉说道:“东方相公,你……你……你这次怎会这……这久才来?……”
东方铁不暇作答,向茅忠急急问道:“茅忠快说,我茅大哥内功精纯,体格极健,宛如生龙活虎一般,他……他……他……他怎会遽……遽殒天年?”
一提此事,茅忠顿时老泪纵横,并未作答,只从怀中摸出一根长约两寸,粗如缝针,非金非木的黑色小刺,向东方铁递去。
东方铁接过一看,竟不知名,只看出刺尖之上,沾有极厉害的剧毒!
他一双虎目之中,突闪精芒,盯着茅忠问道:“茅忠,难道我大哥竟……竟死在这毒刺之下?”
茅忠满面泪渍地,点了点头,表示东方铁猜得不错!
东方铁猛一回手,重重地掴了自己一记耳光,悲声说道:“该死,该死,好端端地,我要响往甚么白山黑水风光,来个远游关外?若与茅大哥同在一处,或许可使他脱过这场劫数……”说至此处,又向手中黑色小刺,看了一眼,目注茅忠道:“茅忠,我大哥有没有向你说过,发这毒刺,伤他之人是谁?”
茅忠摇头道:“我家相公,前胸中了三根毒刺,回家便不能言语,故而不知道发刺之人,究竟是谁?”
东方铁虎目之中,英雄热泪又流,摇头一叹,举步走进室内。
室中素烛高烧,香烟缭绕,供桌之后,摆了具临时觅得,质料不算太好的六尺紫漆桐棺,棺木并业已上盖。
东方铁想起平日交情,暨盟兄茅浩的声音笑貌,不禁鼻间奇酸,拜倒棺前,放声大哭起来。
茅忠在一旁答拜,也哭得满面都是纵横泪渍。
东方铁哭了好大一会,才在茅忠相劝之下,收泪起身,向茅忠叫道:“茅忠,你把棺木开开,让我瞻仰大哥遗容,见上最后一面。”
茅忠闻言,脸色倏然一变,颤声说道:“东方相公,我家相公已死,不必多加惊动灵体,你——你还是不要瞻仰遗容了吧!”
东方铁是何等人物?目中神光一闪,沉声问道:“茅忠,你脸上变色则甚?莫非其中尚有甚花样?我茅大哥之死,到底是真是假?”
茅忠流泪道:“这个不详惨祸,焉有虚假之理?老奴劝东方相公不必开棺,只是不愿使你更增悲痛——”话方至此,东方铁遂心中疑念更浓,抢步走到供桌之后,自行伸手,把棺盖揭开,移至一旁。
目光注处,东方铁也不禁脸色大变,口中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原来,茅浩尸体的六阳魁首,业已被人割去,只见在他一向喜着的儒衫胸前,尚露出半截黑色毒刺刺尾!
东方铁霍然转过头来,怒视茅忠道:“茅忠,你适才不是曾说我茅大哥是中了毒刺而死的么?他……他的项上人头,怎会失去?”
茅忠含泪答道:“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深夜,我家相公步履跄踉返来,胸前插了三根毒刺,业已不能言语,勉强写了几样药名,挥手命我赶紧出外购买。”
东方铁皱眉问道:“难道是你出外购药之际,那仇家竟然又追踪前来,再下毒手?”
茅忠举袖拭泪,连连点头地,悲声答道:“正是如此,等老奴购齐药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匆匆赶返,我家相公已遭惨祸,尸身仆倒门前,连头颅也被那万恶贼子割去!”
东方铁满怀义愤,苦于无可出气,指着棺内茅浩的无头尸体胸前的那根黑色小刺刺尾,向茅忠厉声喝道:“茅忠,你是茅家老仆,一向忠诚,怎么今日说起话来,前后矛盾,显有不实之处!”
茅忠被他骂得一顿雾水,惶然问道:“东方相公何出此言?老奴纵有天胆,也不敢对东方相公,有丝毫瞒哄欺骗!”
东方铁脸上神色,异常不悦地,冷冷说道:“你说我茅大哥胸前共中三根毒刺,如今他遗体之上,留有一根,你给我一根,共才两根,还有……”
茅忠听东方铁问到此处,“哦”了一声,接口说道:“东方相公有所不知,另外一根毒刺,我给了二小姐,她要寻找使用毒刺之人,为我家相公报仇雪恨!”
东方铁听得“二小姐”三字,扬眉问道:“茅忠,你所说的‘二小姐’,难道是指英妹?”
茅忠颔首道:“我家主人,只有兄妹两个——”
东方铁不等茅忠语毕,便又问道:“英妹不是远去‘四川青城’,跟随心如师太学剑了么?你是怎样把那根毒刺,送给她的?”
茅忠叹道:“我家二小姐业已艺成,离开‘青城’,游侠行道,昨日恰好返家,得知相公已遭惨祸,遂愤然携刺,矢志天涯寻仇。”
东方铁道:“英妹还有何话说?”
茅忠含泪道:“我家二小姐,濒行时并嘱老奴将相公棺木暂厝,俟她携回仇敌心肝或项上人头,祭灵以后方才入土。”
东方铁点头道:“英妹说得好,我茅大哥一世英雄,在大仇未报之前,他怎会九泉瞑目?”
说完,帮茅忠把茅浩的棺木盖好,正色向茅忠说道:“茅忠,我如今尽摒百务,专心为我茅大哥寻仇,途中能与英妹巧逢最好,否则,每隔两月,必回此处一次,她若返来,务必叫她等我,大家商量商量!”
茅忠“喏喏”连声,东方铁又复目含热泪向茅浩灵棺拜别。
这里是“贵州”西境,接壤“云南”的“盘江”江边。
“盘江”乃“粤江”上流,以江水盘曲得名,此处恰巧水势盘行,鱼量颇丰,遂有不少渔翁,依江筑屋。
东方铁离开茅浩所居“绝龙岭”,便一直奔此而来。
他盟友之仇,郁于胸臆,自然不会有甚临江垂钓,或负手观鱼的逸志闲情,他是前来拜访一位武林前辈。
东方铁此行所欲拜访之人,是位归隐已久的武林奇侠,姓胡,名叫太清,昔年“天河钓叟”四字,威震八荒,相当卓著声誉!
东方铁知道此老久历江湖,见闻甚广,遂特来求教,想请“天河钓叟”胡太清,看看那根毒刺,或可查出仇家来历?
他抵达胡太清的渔舍之日,胡太清适在病中。
但东方铁一报自己“四海游龙”之名,胡太清仍然立刻延见。
东方铁走进草堂内室,鼻中嗅得一片药香,有位白发老翁,躺在软榻之上。
他知晓榻上老人,便是胡太清,赶紧抱拳恭身,深施一礼,说道:“武林末学东方铁,拜见胡老前辈,尚请老前辈恕我鲁莽晋谒之罪!”
胡太清在枕上含笑摆手说道:“东方老弟无须多礼,请坐下叙话。”
东方铁欠身称谢,在榻旁椅上坐下,低声问道:“胡老前辈有何清恙?晚辈能否……”语方至此,胡太清接口笑道:“多谢老弟关心,老朽是多年老病,偶然发作,有灵验旧方,服上几剂便好,东方老弟还是谈谈你来此之意吧。”
东方铁道:“晚辈有椿事儿,想请老前辈不吝指点!”
胡太清笑道:“东方老弟乃当世武林中有名健者,位列‘乾坤小八剑’之中,我这告老已久,衰朽残年的颓废渔翁,还有何事能为老弟效力呢?”
东方铁道:“晚辈有件东西,想请老前辈过一过目,指点指点来历!”
胡太清点头说道:“好,老弟请拿来看看,但我归隐已久,成名旧物,或有所知,但是一些新出道的见西,便未必认得出了。”
东方铁取出那根乌黑小刺,向胡太清双手递过。
胡太清接将过去,反覆一看,摇了摇头,说道:“东方老弟,抱歉得很,你白跑了一趟冤枉路了,这东西我不认得,只知道蕴有特殊剧毒,多半见血封喉,中者无救!”
东方铁知道这等前辈奇侠,绝对不打诳语,闻言之下,不禁好生失望地,长叹一声!
胡太清发现他面带重忧,注目问道:“东方老弟,你要查察这根毒刺的来历之意,是否想藉此寻仇?”
东方铁毫不隐瞒地,立即点头答道:“老前辈猜得不错,东方铁有位盟兄,便惨死在这毒刺之下!”
胡太清道:“老弟的盟兄是谁?你把他遇害经过,说将出来,或许可以判断推究出一些蛛丝马迹。”
东方铁英雄虎目之中,泪光微闪,答道:“晚辈的盟兄姓茅,单名一个浩字……”一语方出,惊得胡太清从榻上坐起,失声问道:“茅浩?就是与东方老弟,一同名列‘乾坤小八剑’的‘追风剑客’茅浩?”
东方铁点头道:“正是,胡老前辈如此吃惊,莫非认识我茅大哥么?”
胡太清叹息一声,苦笑说道:“我和茅浩茅英之父茅山通,乃多年至交,怎么不认识呢?在我归隐之际,并曾把两件防身用物,分赠给茅浩茅英兄妹,真想不到那样一位少年正直的豪杰英雄,竟会遽殒天年,身遭惨祸……”
说至此处,拉着东方铁的手儿,急急叫道:“东方老弟,茅浩老弟遇害之事,是你亲眼目睹的么?你把这桩经过,详细说我听听!”
停放贴闻言,自然立把自己关外远游归来,“绝龙岭”下,探友闻耗之事,向胡太清转述一遍。
胡太清听完经过,双眉紧蹙地,沉思有顷,缓缓说道:“东方老弟,关于此事,你不妨注意一个方兴帮派,但你只有一人,其势太孤……”
东方铁不等胡太清语毕,便接口说道:“老前辈不必考虑我是否势孤,尽量告诉我该注意哪个新兴帮派?”
胡太清道:“我所指的,便是‘黑煞帮’!”
东方铁听得为之一怔,皱眉说道:“晚辈真是孤陋寡闻,我怎么竟未听见过这‘黑煞帮’的称呼字号?”
胡太清道:“这绝非东方老弟孤陋寡闻,而是由于你近来远游关外,在白山黑水间,难闻讯息之故,你未注意我曾说这是个新兴帮派么?”
东方铁接着问道:“这‘黑煞帮’的主脑人物是谁?他们的巢穴,建于什么所在?”
胡太清苦笑一声,摇头答道:“我由于卧病之故,所知不详,但‘黑煞帮’徒,多在滇黔边境逞凶,或许巢穴离此,并不太远,老弟先于云南贵州两省之间,查查看吧!”
东方铁看出胡太清出语至诚,已倾所知,遂一抱双拳,恭身说道:“多谢胡老人家指点,晚辈盟兄之仇在念,必须立即缉凶,无法侍奉老人家的病榻……”
胡太清听至此处,急忙摆手说道:“东方老弟不必客气,你且先行一步,我则赶紧调理,只要病势一瘳,也要为了此事,再撄锋镝,去往江湖走走!”
东方铁双眉一轩,恭身称谢,说道:“胡老人家义薄云天,东方铁谨代表我盟兄茅浩的地下英灵,拜谢老人家的深恩大德!”
东方铁拜别胡太清后,因当地属滇黔边境,遂向一般渔民村户,探询左近可有横行不法的凶恶江湖人物?
探询结果,知道此处因渔夫贫瘠,无甚强人,但离此百余里外的一座青阳镇上,却时有牛鬼蛇神出没。
东方铁身如闲云野鹤,一心只为盟兄茅浩,缉凶报仇,闻讯之下,遂直奔青阳镇而去。
“四海居”,是这青阳镇上,规模颇大的一家茶馆,也兼卖酒菜等物。
东方铁因茶馆酒楼等处,最为鱼龙混杂,遂信步走入这“四海居”内。
但才走入店中,东方铁便觉一怔!
使他发怔的是青阳镇是个大镇,又系通行要道,商旅不断,相当繁荣,但这拥有数十副座头的“四海居”中,却只有寥寥三五茶客。
东方铁选了个座位坐下,店伙殷勤招呼,他要了一壶好茶,半斤美酒,和两色酒菜。
等到所点各物送来,东方铁略一尝试,不禁向店伙诧问道:“伙计,你们茶香酒醇,菜也不错,这‘四海居’的座位,更颇宽敞,为何生意却不大好呢?”
店伙笑答道:“小店酒好菜香,是本镇的金牌字号,早晨,下午,经常满座,如今因时已过未,遂只卖些外来过路的客人,显得——”
他的话犹未了,东方铁便听出蹊跷,接口问道:“奇怪,为甚么只要卖些外来过路客呢?本镇客人都到哪里去了,莫非此地有个特殊习惯,一过未牌时分,大家便不喝茶,不饮酒么?”
店伙摇头答道:“哪里会有此习惯,本来越到黄昏,生意越盛,但……”
说到此处,向店门看了一眼,压低语音道:“但最近有批客人,每天到了申牌时分,便……”一语未毕,竟住口不言,抢步跑往店外。
东方铁注目看去,只见“四海居”外,走进了六七人来,仅从他们穿着打扮,以及横眉竖目的凶恶神情以观,便可看出是地痞匪徒等绝非是良善之辈。东方铁恍然顿悟,定是这批人,每日此时前来,以致使本镇居民,望而裹足,才会使茶馆生意,顿告清淡,自己少时到要找点话儿,把这些青皮混混的,好好教训一顿……
他一面心中暗忖,一面游目打量这“四海居”中,其余三五位茶客。
靠着左墙坐的三人,果然像是个小本生意的过路行商,但靠着东方铁右边数张桌儿以外,独自饮酒的一位客人,却吸引得这位“四海游龙”为之注目不瞬!
那是一位年约二十的白衣书生,秀眉星目,英挺无伦,尤其是双目中所闪射出的炯炯神光,更显得绝非俗子!
东方铁暗为对方的风神倾倒,暗忖:“这白衣书生,品貌非凡,像是个内家高手……”
念方至此,突觉有人向自己的座位走来。
东方铁抬头一看,知是那等青皮混混的为首之人,心想自己还未找他,谁知对方居然先已上门……
念方至此,那青皮混混业已走到东方铁座位之前,站定脚步,指着他放在桌上的青钢长剑问道:“这柄剑是谁的,好像蛮不错嘛!”
东方铁冷冷答道:“我的!”
那青皮混混,一阵“嘿嘿”阴笑,笑完说道:“小哥儿,像你这等文弱书生,怎配带甚宝剑?还是趁早送人,免得把这凶杀之物,带在身边,招灾惹祸!”
他的语音刚住,突地“当当”两声脆响,起自身后。
那名青皮混混,转身看去,见是那白衣书生,从怀中,取出两柄短剑,放在桌上。
仅仅从那鲨鱼皮鞘,以及明珠嵌柄等外表装饰看来,已可猜出这两柄长不盈尺的短剑,多半是前古神物!
那青皮混混被这两柄短剑,吸引得不再理会东方铁,举步走向白衣书生座前,口中啧啧的赞道:“好剑,好剑,这两柄剑儿,比那小子的一柄破铜烂铁,强得多了!”
白衣书生自顾低头饮酒,连眼皮都不抬地,声冷如冰,缓缓说道:“这两柄剑儿好么?你想不想要?”
青皮混混笑道:“当然想要,小哥儿舍不舍得送我?”
白衣书生毫不吝啬,异常大方地,点头答道:“好,我送你了,你拿去吧!”
这回,他停杯不饮,是边自说话,边自晃头,把两道湛如秋水的眼神,盯在那青皮混混脸上。
这两道目光,一点不凶,但却出奇的冷!
冷得使那平常作恶多端,胆大包天的青皮混混,居然周身毛发微竖,打了一个寒噤,未曾立刻伸手,去取桌上短剑。
白衣书生眼皮微翻,嘴角一披哂道:“怎么?凭你两头蛇王大彪,在这青阳镇上横行霸道的凶名,竟不敢取这两柄短剑么?”
这几句话儿,听在东方铁和那王大彪的耳中,发生了不同作用。
东方铁是恍然悟出,这白衣书生定系查出“两头蛇”王大彪,在青阳镇上恶迹,特来此处等候,欲加儆戒!
但自己与这白衣书生,分明初见,为何不仅觉得面目有点相熟,连语音也似在何处听过?
东方铁的心中,是疑思如云。
那王大彪的心中,却是怒气如火!
他倚仗着身后靠山,在这青阳镇上,委实横行霸道,几曾受过人家如此轻视?
故而,他听得白衣书生问他是否不敢取剑之语,便立即“哼”了一声,扬眉说道:“小哥儿,你太以小看我了,慢说小小两柄短剑,就是英雄豪杰项上的人头,与腹中的脏腑,我王大彪也说取便取,毫不皱眉!”
王大彪一面说话,一面便自伸手去取放在桌上的那两析珍贵短剑。
但一取之下,竟未能将那两柄小剑取起。
这不能取起之故,并非双剑在桌上生根,而是那白衣书生,双手分持两根筷儿,轻轻点住剑柄所致。
王大彪双臂颇有三数百斤蛮力,平日并以此自负,如今竟取不动被箸尖轻点的两柄剑儿,心中自然惊疑交迸。
他不肯服贴,力贯双臂,吐气开声地,双手分执剑身,猛劲一夺。
尽管他已蓄足全力,但桌上短剑,却仍然动都不动。
这一来,王大彪有点无法下台,目注白衣书生,满面通红,喃喃说道:“咦,你这小子,莫非是个妖人,会使邪法?”
王大彪“邪法”两字才出,与他同来的另一名混混,高声叫道:“王老大莫怕邪法,我会辟邪!”
说话之间,拔出一柄精光夺目的匕首,脱手向白衣书生的面门飞掷!
东方铁因早就看出这白衣书生,是个身怀绝艺之人,遂暂不插手,只在一旁静看。
果然,匕首飞到,那白衣书生连闪都不闪,只微一偏头,略一张口,便把飞来匕首用牙咬住!
王大彪目睹对方竟有如此身手,悚然一惊!
就在这一惊之下,白衣书生不再用箸点剑,却将手中双箸,翻腕一挑!
桌上两柄短剑,被他挑得化成两道夺目寒光,出鞘飞起半空!
但剑光并非空起,还带了两只血淋淋的人耳作伴。
王大彪于剑光起时,先觉耳根一凉,等到看见空中人耳之后,又觉奇痛彻骨。
他知道遇见高人,虽然失耳奇痛,也不敢再作停留,急忙向店外窜去!
白衣书生一声冷笑,放下手中竹箸,手持剑鞘,向外一伸。
空中两道剑光,无巧不巧地,恰巧堕入白衣书生所持剑鞘之内。
在此同时,另一混混所掷的匕首,也从白衣书生口中,化为一道寒光,电射而出!
这道寒光,先在空中贯穿了一双人耳,然后再追上刚刚逃到店门口的王大彪,穿过他头上发髻,“夺”的一声,把他钉在门柱之上!
可怜那王太彪也不知自己还是活是死,竟吓得头儿一垂,心惊胆碎地,晕了过去。
其余五六名混混,见状之下,自也吓得亡命飞逃,因见白衣书生不曾追赶,才在经过店门时,把王大彪从柱上弄下,一齐遁去。
东方铁直等这场趣剧,业已暂告结束,方对那白衣书生,一抱双拳,含笑说道:“兄台侠胆绝艺,小弟佩服得很,藉杯水酒,聊表敬意!”说完,斟了一杯酒儿,举在手中,邀那白衣书生,隔座对饮。
谁知那白衣书生,连正眼都未向东方铁看上一眼,只把嘴角略披,根本不加理睬。
东方铁碰了一个钉子,脸上也有点讪讪的不是意思,只得把举在手中的那杯酒儿,重又放回桌上。
这时,那白衣书生,又向愁眉苦脸的店伙,招手叫道:“店家,你不要害怕,且替我多烫一壶酒,多弄点菜,我知道王大彪身后有人,我还要在此等到他酉末时分。”
说完,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元宝来,掷向店伙又道:“少时万一起甚打斗,损坏店中杂物,这锭银子,应该足够作赔,若是无事,便算赏给你的小帐。”
店伙愁眉苦脸之故,是怕白衣书生走掉,王大彪等回来寻仇不见,自己难免晦气。
如今听得白衣书生不走,已放宽了不少心肠,再获得十两纹银重赏,自更喜出望外。
他接过纹银,哈腰恭身地,“喏喏”连声,赶紧跑向厨下,为白衣书生,添酒添菜。
白衣书生仍然不理东方铁,转过面去,向靠着左墙坐的三位行商,含笑说道:“那王大彪无殊盗匪一流,少时定将同党邀来,恐有斗殴,三位若是怕惹麻烦,不妨先行一步……”
话犹未了,那三位行商中,比较年长的一人,已起立抱拳相向。
那位行商说道:“在下虽然不谙武学,但久历风尘,倒还有点眼力,看得出少侠是位绝世高人,愿意留在此处,开开眼界,看少侠大显神威,为这‘青阳镇’一帮的良民除害!”
白衣书生扬眉一笑,点了点头,转面对刚给自己送添美酒的店伙说道:“快去给那三位客官添些酒菜,是我请客,少时一并结算。”
店伙应诺走去,那三位行商,似乎知道这等江湖豪侠情性,只抱拳略一称谢,并未多说什么客套之语。
那白衣书生对店伙颇为大方,对其余三位行商,颇有礼貌,就是不睬东方铁,未免使东方铁觉得相当蹩扭!
他自我检讨,觉得毫无开罪对方之处,不知怎会使对方对自己显有反感?
越想越觉闷气,又不便向白衣书生责问,只得愁锁双眉,独饮闷酒。
“四海居”外,起了步履声息,走进一个人来。
东方铁以为是王大彪的身后靠山寻来,但抬头看去,却发现了两点意外。
第一点意外是来的派非成群结党,只是单独一人。
第二点意外是,此人并非匪徒打扮,是个手提鱼篓的年老渔翁。
但虽有两点意外,东方铁却仍在一眼之下,便看出这渔翁目中神光炯炯,步下沉稳异常!
由此可见,这位老渔翁不单是武林人物,身手并相当高明,决非王大彪那等青皮混混可比。
老渔翁入店以后,目光一扫,缓步走往白衣书生座位之前,含笑说道:“老汉今天运气不错,网得几尾上好鲜鱼,相公帮衬帮衬,买两条吧!”
白衣书生双眉一扬,摇头笑道:“老人家,在下不爱吃鱼……”一语方出,老渔翁便指着白衣书生尚放在桌上的两柄带鞘短剑,狂笑说道:“相公说哪里话来,老汉年纪虽老,老眼不花,认得出这‘雌雄双剑’是‘天河派’镇派之宝,相公既持此剑,必与‘天河钓叟’颇有渊源,哪有不爱食鱼之理?……”
东方铁听得对方谈话中竟提起“天河钓叟”胡太清来,不禁停杯不饮,越发注意!
老渔翁语音略顿之下,又自“呵呵”笑道:“倘若相公是为了舍不得花钱,而故意如此说法,那到好办,老汉且奉赠两条如何?”说完,竟从鱼篓中取出两条活跳鲜鱼,向白衣书生掷去。
白衣书生自然也看出,这老渔翁是有意寻衅,遂一伸双手,把两条鲜鱼接个正着!
鲜鱼入手,觉得并无花样,白衣书生便向那渔翁点头笑道:“多谢老人家厚赐,店家拿去,替我好好作碗鱼汤……”
谁知“鱼汤”两字方出,老渔翁双手所捧的鱼篓之中,突然“嗖嗖”连响!
约莫有八九道乌光,从篓中飞出,向那白衣书生的面门飞射!
白衣书生不防有此一着,仓卒间不及离座闪避,只得以手中双鱼,遮挡那些电射乌光!
“哧哧”作响,两条鲜鱼身上,连被四五根黑色小刺打中。
东方铁隔座飞箸,又用巧妙手法,代为击落两根,但仍有一根黑色小刺,险煞人地,穿在白衣书生的头戴儒巾之上!
跟着,“波”的一响,鱼篓突爆!
整个“四海居”中,都被一片浓烟所蔽,几乎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程度!
东方铁正不知那老渔翁又有什么毒着?忽听得浓烟之中,有人沉声叱道:“老贼敢尔!”
这是白衣书生的声音,再下面是“飕飕”两声,仿佛老渔翁与白衣书生,已一先一后地,纵出“四海居”外。
东方铁虽然受了那白衣书生冷落,但因正邪有别,满心仍愿帮他。
遂留了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也随后追出店去。
那蔽目浓烟,在店外已淡,东方铁目光扫处,见镇街东头,有白影一闪而逝。
他生恐那白衣书生空负一身绝艺,却因江湖经验不够,吃了老渔翁的刁恶暗亏,电疾向东追去。
一直追去“青阳镇”外,约莫二三里之遥,方看见那白衣书生独自站在一片小松林外。
东方铁到了距离白衣书生六七尺外,方一止住脚步,那白衣书生又自脸色如冰地向他冷然问道:“尊驾是否觉得你的一身功力,颇自傲么,又追来多事则甚?”
东方铁再度碰了一个钉子,真有点啼笑皆非,不由双眉深蹙,怔在当地。
白衣书生眼角瞟处,哂然一哼,便欲转身离去。
东方铁忽然瞥见白衣书生的儒巾上,仍插着一根黑色小刺,似乎与盟兄茅浩的尸上所遗,极为相像。
他心中怦然一跳,抱拳陪笑叫道:“兄台请暂留贵步,在下有一事相商。”
白衣书生虽然止住脚步,回过头来,但脸上神色,却极为勉强地,皱眉说道:“尊驾究竟存的是什么心?一再找我麻烦,在下有要事在身,无意交结……”
东方铁不等白衣书生再往下说,便把双眉一挑,接口朗声道:“兄台世间高士,在下草野俗人,原本不敢高攀,自惭形秽……”
那白衣书生竟接着东方铁这自谦之语,点头说道:“不敢高攀最好,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并无丝毫关及,倘若互询姓名,岂非多事?……”
他说到“岂非多事”之时,衣袂一飘,竟似又欲转身走去?
东方铁忍着一腔被冷淡的蹩扭气儿,抱拳叫道:“兄台,适才那老渔翁所发毒刺,尚有一根,留在你头巾之上,借我一看好么?”
白衣书生因顷间一意追敌,忘记了此事,闻言之下,遂伸手从头戴儒巾之上,取下那根黑色毒刺,先仔细盯了两眼,然后目注东方铁,说道:“你要看这根毒刺则甚?”
东方铁因对方神情,始终拒人千里,极为冷淡,自然不肯深言,遂目光凝注在白衣书生掌中所托的那根毒刺上,随口答道:“因为我也有这种刺儿,但却好像比兄台掌中所托之物,稍粗稍长一点,遂想借来比较比较,看看是否同一种类?”
对于东方铁的这几句话儿,那白衣书生好似颇感兴趣,双眉轩处,目闪神光,“哦”了一声问道:“你有这种刺儿么?快点拿出来给我看看!”
东方铁遂把怀中所藏,取自茅浩遗尸上的那根毒刺拿出,托在掌上。
两根毒刺互一比较之下,果然要比白衣书生那根,略粗分毫,略长少许!
他见两根毒刺,未尽相同,不禁双眉微蹙心中略感失望。
谁知就在他蹙眉失望之间,一缕劲风,竟从白衣书生的右手指尖射出,袭向东方铁的胁下!
东方铁大吃一惊,骇然疾退。
白衣书生屈指一弹,先用掌中那根毒刺,追袭东方铁,然后跟踪而至,趁他半空中因闪开毒刺,落足未稳之际,向他接连攻出三招威力极强的内家重手!
东方铁既惊且怒,一面尽力应付对方这猝然攻击,一面沉声叱道:“兄台不要太过份了,我东方铁并非毫无骨气,任凭欺侮之人……”话方至此,白衣书生的攻势忽收,两眼凝望着东方铁,一片红云,倏然布满双颊。
东方铁被他这副神情,弄得怔了,方想动问,那白衣书生已然向他问道:“你方才说些什么?你……你是东方铁?”
东方铁略一点头,那白衣书生又复问道:“哪个东方铁?是不是‘乾坤小八剑’中的‘四海游龙’东方铁?”
东方铁因受够这白衣书生恶气,遂冷然答道:“不错,想不到我东方铁这点微名,竟会有污尊耳?……”
白衣书生双眉微蹙,把两道秋水似的眼神,盯在东方铁的脸上,暗含疑惑说道:“据我所知,‘四海游龙’东方铁的年纪并不大呀,为何你额上那么多皱纹,唇上又长了胡子?”
东方铁失笑道:“我是因欲查察一件事儿,才略加化装,兄台既然问及,我便对你显示我的本来面目便了!”说完,果然先取掉唇上假须,再拭去额上所绘的淡淡皱纹。
白衣书生顿觉眼前一亮,见对方已由一个中年风尘客,变成宛如玉树临风的英姿勃勃少年,不禁目中流下了两行珠泪。
东方铁见这白衣书生先是脸红,又是流泪,不禁被弄得莫名其妙地,讶声问道:“兄台,你……你……你这是……”
一语未毕,那白衣书生竟更为伤感,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并悲声叫道:“东方二哥,我……我是小英儿呀!”
一声“东方二哥”,已把东方铁叫得惑然,因为白衣书生的语音突然变了,变得娇脆宛若女子!
但随后那句“我是小英儿呀”出口,顿使东方铁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知道眼前这白衣书生,竟是甫从青城学剑,艺成出道的茅浩之妹茅英。
东方铁惊喜交集之下,不禁双目凝注着对方问道:“你是刚从青城学剑归来的英妹?……”
白衣书生带着满面泪痕,点头说道:“正是,东方二哥因脸上添了化装,使我认不出来,小妹则因改作男装,也使二哥认不出我……”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望着东方铁道:“二哥怎会藏有这种黑色毒刺?莫非你已去过‘绝龙岭’了?”
东方铁顿了顿足,长叹一声,说道:“英妹刚走的第二天,我便赶到‘绝龙岭’,得悉滔天祸变,立刻四海寻仇!可恨这次我竟鬼迷心窍,远去关外,作甚白山黑水之游,倘若早来几日,或许会帮大哥脱过这……这场劫……劫……数……”说到后来,他也因悲怆良友,语不成声,抽抽喧噎地,流下了两行英雄虎泪!
茅英见东方铁不住流泪,只得止住悲声,向他加以劝慰道:“人寿修短,似有定数,二哥何必为你远游之事自责?在这场祸变未生之前,谁又想得到呢?”
东方铁拭泪之间,茅英又向他问道:“东方二哥,你对于杀我大哥的凶徒身份是怎样查察?有没有查出些蛛丝马迹?”
东方铁苦笑道:“除了那种黑色毒刺以外,根本别无其他资料,可加推究,我遂带了毒刺,去谒见‘天河钓叟’胡太清,请他以数十年的江湖经验,看看那毒刺来历!”
茅英“哎呀”一声,连连点头说道:“二哥的这种措施,大是正确,我倒忘了胡老伯了,但不知二哥见着胡老伯没有?他老人家对此有无指示?”
东方铁道:“胡老人家也未看出这种毒刺来历,他只要我注意一个新兴帮派‘黑煞帮’中人物!”
茅英一轩双眉,目闪神光说道:“这点倒与我所侦察的情况相同,我也觉得‘黑煞帮’值得注意!”
东方铁急急问道:“英妹查出‘黑煞帮’巢穴何在?以及帮中有些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么?”
茅英摇头道:“还没有,我刚在开始侦查,因觉得王大彪可能是‘黑煞帮’的狗腿子,所以才到‘四海居’,加以折辱,意欲把他身后人物引出!”
东方铁点头道:“英妹作得对,那老渔翁相当可疑,他所发毒刺,虽与我们所藏不同,但从色泽形状看来,也必有相当关系!”
茅英银牙一咬,恨声说道:“可恨这老贼的身手,相当滑溜,竟然使我未曾追上,被他逃到这片密密的松林之中,失去踪迹!”
东方铁想起“四海居”中之事,向茅英问道:“英妹,那老贼放起蔽目浓雾之际,你曾怒叱‘老贼敢尔’,莫非他除了毒刺以外,另有其他毒着?”
茅英玉颊一红,赧然答道:“那老贼可恶已极,竟在淡雾一起之际,发出套索,把我放在桌上的‘雌雄双剑’,偷将去了!”
东方铁皱眉道:“这一着着实出人意料之外,难怪英妹会措手不及,被他把剑偷走!”
茅英噘着嘴儿道:“那柄剑儿,是胡太清老伯送给我的,决不能轻易丢掉,我非要找回不可!”
东方铁点头道:“慢说是胡老前辈,赠送英妹的罕世宝剑,即使是一针一线之微的东西,也容不了那老贼,妄加夺取,但不知……”
茅英听他说至此处,秀眉双扬,接口说道:“东方二哥,你是不是担心适才那假扮渔翁的老恶贼,藏在何处?”
东方铁“嗯”了一声,正色说道:“我正是此意,以四海之大,八荒之广,倘那老贼,於夺得‘雌雄双剑’后,竟不声不响地,隐藏起来,真够我们苦苦寻找的呢!”
茅英道:“不,那老贼并未打算隐藏,他在‘蜈蚣岭’!”
东方铁闻言愕然,目注茅英问道:“英妹怎知他人在‘蜈蚣岭’呢?莫非你已看破那机心相当阴险的老贼来历?”
茅英摇了摇头,伸手向林口一指。
东方铁顺着茅英的手指看去,只见林口一株松树之上,有些纵横刻痕,近前细辨,看出是相当潦草,显系仓促刻成的“蜈蚣岭”三字。
东方铁看清楚了字迹,向茅英问道:“这‘蜈蚣岭’三字,是条那老贼所留?”
茅英螓首微颔,应声答道:“我因被浓烟蔽目,追踪稍迟,与那老贼前后之间,颇有一段距离,看见他在林口树上,刻木留字,在我追到的刹那之前,才匆匆逃入林内!”
东方铁听完茅英所说,重行向“蜈蚣岭”三字,略为注目,便双眉深锁,陷入沉思状态。
茅英见了这副神情,一旁低声问道:“东方二哥,你在想些什么?是否你认为,这‘蜈蚣岭’三字,不大实在?”
东方铁似已沉吟有得,俊目闪光答道:“地名大概不虚,但那贼既已盗宝逸去,何必留下地点,自找麻烦?这种反常情况,定必有非常含意。”
茅英以一种十分佩服神情,目注东方铁道:“二哥高见,我在发现字迹之下,也有这种想法,但其非常用意,究属何在,二哥可猜得出么?”
东方铁适才因为已盘算思忖,遂应声答道:“我认为那老贼留下‘蜈蚣岭’地名之意,不外两点,第一,是在这‘蜈蚣岭’,藏有厉害党羽,或设下厉害埋伏,他自忖单打独斗,不是英妹之敌,遂想把你诱去‘蜈蚣岭’,倚仗地利人和,再施辣手!”
茅英连连点头地,妙目流波说道:“二哥分析得极有道理,如见那老贼肺肝,但另外一种用意,又是什么?”
东方铁道:“另外一种用意,可能是‘移花接木’之计,企图嫁祸于人。”
芽英把两道朗澈眼神,盯在东方铁脸上,扬眉叫道:“东方二哥,请你解释得明白一点,‘嫁祸’二字,究竟是嫁祸给谁?”
东龙铁目闪神光,答道:“可能是嫁祸给英妹,也可能是想嫁祸给第三人,譬如说,那‘蜈蚣岭’上,隐居有性情极为怪癖,武功又极为高明之人,英妹寻去查询,双方起了冲突,便可使那老贼,阴毒得意地,隔岸观火!”
茅英“呀”了一声,道:“这一点我根本就未曾想到,可见得‘世事洞明皆学问’一语,确实含有至理……”
语音至此略顿,闪动秋水眼神,看着东方铁道:“东方二哥,以二哥的高明意见看来,关于老贼所留的‘蜈蚣岭’地点,我们究竟去不去呢?”
东方铁毫不考虑地,断然轩眉答道:“去是一定要去,不过我们要遇事先加研判,不可举措操切,上那老贼恶当!”
茅英忽又把秀眉双蹙,“哎呀”一声,说道:“东方二哥,这‘蜈蚣岭’是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东方铁摇头道:“地方虽然不知,但想来定必不难打听,一问便可问出,否则,那假扮渔翁的老恶贼,也不会没头没脑地,留下这‘蜈蚣岭’三字。”
茅英同意东方铁的意见,点头说道:“东方二哥说得对,我们便赶紧去找人问地方吧,因为夺回‘雌雄双剑’,还在其次,主要是,我觉那老贼也会施放毒刺,情实可疑,要想从他身上,加以追究,看看是否可以发现一些我大哥被害的蛛丝马迹?”
东方铁闻言,遂与茅英离开这片树林,重回“青阳镇”上,边行边自问道:“英妹,‘天河钓叟’胡太清老人家说他归隐江湖,不问世事之际,曾以两件武林至宝,赠送给你及茅大哥,除了削铁如泥的‘雌雄双剑’以外,另一件宝物,又是什么?”
茅英答道:“一件是可以攻敌,无坚不摧的‘雌雄双剑’,另一件则是足以防身,可避一般刀剑,暨掌力暗器的‘天孙软甲’……”
说至此处,两道秀眉突然深深愁皱起来!
东方铁发现了她的神情变化,低声问道:“英妹,你……你好像突然有什么心事?”
茅英微微颔首道:“我这次回家,曾经找过这件‘天孙软甲’,但却未见踪影,不知是怎样遗失……”
东方铁接口道:“不一定是遗失,或许穿在大……大哥的遗体之上……”
茅英妙目之中,微转泪光地,凄然接道:“东方二哥,你这绝顶聪明之人,怎会也说出胡涂话了?”
东方铁先是为之一怔,旋即恍然说道:“对,我真胡涂,茅大哥身上,若是穿了‘天孙软甲’,那区区毒刺,也未必能够……”
东方铁恐怕引起茅英的伤心,遂把未说完的“要得了大哥的命”半句话儿,倏然顿住。
东方铁虽然已考虑周到,茅英因兄妹情深,已在举袖拭泪,并幽幽说道:“东方二哥,除了我大哥之仇,誓所必报以外,对‘雌雄双剑’及‘天孙软甲’之失,也要设法追回,否则,万一落入凶人手中,仗以济恶,委实无法对胡老人家交代,这几件事儿,艰难颇甚,二哥要好好帮帮我呢!”
东方铁义形于色,轩眉接口道:“英妹放心,从今后我与你天涯海角,形影不离……”
这“天涯海角,形影不离”八字一出,东方铁便发觉含有语病,赶紧顿口不语,满脸都是窘色。
茅英起初也听得玉颊微红,芳心略跳,但因偷眼瞥见东方铁的脸上窘状,遂把双眉一扬,说道:“多谢二哥金诺,小妹定当终身追随……”
虽是倜傥侠女,远胜寻常女儿,但“终身追随”一语出口以后,茅英也不禁玉颊飞霞地,低下头去。
够了,够了,这四个字的份量够了!
东方铁起初是满心惶恐,深怕由于语病,使茅英误会自己为轻薄之徒,如今听了这“终身追随”四字,宛如吃了定心丸,服了清凉散,满心熨贴地,向茅英注目看去。
他在看茅英,茅英也在看他,两人目光一触,茅英不禁玉颊添绯,风情更美地,低声叫道:“二哥,那边有几个农人,正在闲谈,我们可否向他们探询探询‘蜈蚣岭’……”
话犹未了,东方铁业已走去,向那几名闲谈老人,抱拳叫道:“在下有事请教,不知是否扰及老人家们谈兴?”
其中一名正在抽旱烟的灰衣老者,向东方铁看了一眼,含笑说道:“相公太客气了,有甚么事儿,尽管请讲,只怕我们这些村野老人,未必能够效力……”
东方铁道:“在下是想打听一个‘蜈蚣岭’地名,老人家可否赐予指示吗?”
灰衣老者眉头一皱,目注东方铁道:“相公有何要事,欲去‘蜈蚣岭’呢?倘若不是非去不可,最好……”
话方至此,另一黑衣老者,目注茅英,缓步上前,向那灰衣老者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灰衣老者“呀”了一声,手指茅英,向东方铁问道:“那位相公就是下午在‘四海居’中,削去恶棍王大彪双耳的大侠么?”
东方铁看出“蜈蚣岭”中,必有凶险,灰衣老者才有劝阻自己,不必前往之意,遂不加否认地,点头说道:“不错,我那位贤……贤弟,正是身怀绝艺的大侠客,老人家尽管直言,指点‘蜈蚣岭’的所在,无须有甚顾忌。”
灰衣老者果然不再迟疑地,伸手向东一指,含笑说道:“‘蜈蚣岭’就在这‘青阳镇’东,约莫六十里左右的‘九回山’内……”
语音至此,茅英已因心急追寻失宝,并查辑兄仇之事,向那几位老者,抱拳一礼,并对东方铁叫道:“东方二哥,应谢这位老人家的指点,我们骊珠已得,不必多作耽延,赶紧扑奔‘九回山’吧。”
语完,身形一闪,便自向东驰去。茅英一走,东方铁自然抱拳一礼,谢过那灰衣老者,便转身相随。
他们行约数步,听得身后那灰衣老者叫道:“两位相公前去‘蜈蚣岭’时,请记住‘蜈蚣不恶金鸡恶,子午二时最断魂’之语……”
茅英听在耳中,侧头向东方铁道:“东方二哥,你是聪明绝顶,反应敏捷之人,对于这‘蜈蚣不恶金鸡恶,子午二时最断魂’两句话儿含意,参不参详得出?”
东方铁略一思索,边与茅英并肩缓驰,边自答道:“第一句话儿,意义明显,是说‘蜈蚣岭’内,有只恶毒‘金鸡’要加提防注意!”
茅英妙目微飏,瞟了东方铁一眼道:“所谓‘金鸡’,是人,是禽?”
东方铁摇头道:“无法断言,这问题大概要到了地头,才会获得解答。”
茅英道:“第二句‘子午二时最断魂’呢?”
东方铁想了一想,剑眉双扬答道:‘第二句若指第一句而言,似乎是子午二时,正属那恶毒‘金鸡’,出现之际……”
茅英嫣然笑道:“二哥猜得妙……”
东方铁苦笑一声,接着往下说道:“但若另有所指,便无法空自乱猜,好在六十里路,没有多远,我们到了地头,凡事谨慎一些,也就是了!”
茅英连连点头,目注东方铁道:“二哥放心,小妹知道敌暗我明,敌众我寡,绝对不会莽撞,定必事事谨慎,听从二哥领导!”
六十里山路,常人来说,约需一日行程,但在东方铁、茅英脚下,却仅个把时辰,便告到达。
顾名思义,“九回山”定必峰岭群矗,壑谷迂回,山势决不单薄。
茅英驻足在一座小峰半腰,望着眼前群峰插天的苍茫夜景,秀眉双蹙说道:“二哥,看来只有明天再说的了,在这黑夜之间,地形又极为生疏,却到哪里去找‘蜈蚣岭’呢?”
东方铁完全同意地,点头含笑说道:“好,我们且等明天再找,但如今是对坐行功,抑或信步游山,遣此长夜?”
茅英想了一想,秀眉双扬地,娇笑说道:“为了对这‘九回山’的环境,稍为熟悉,不妨先信步游山,等到有所厌倦之际,再略为觅地静坐,调气行功,不知东方二哥,认为……”
东方铁不等茅英把话问完,便点头笑道:“我完全同意英妹高见,何况,这‘九回山’,峰壑深幽,定也有不少可游之处。”
计议既定,茅英和东方铁,遂根本不问眼前是何峰何岭,随兴所之信步走去。
果然,这“九回山”中惊色,相当清幽,到处都是些飞瀑流泉,奇松古石,令人尘俗胸襟,为之一涤。
起初,茅英指点烟岚,游兴颇佳,但是登临了两座峰崖以后,脸上便变了颜色,终于在玉颊上垂落两行珠泪。
东方铁发现她神情有变,吃了一惊问道:“英妹,你……你怎么又突然伤感起来了?”
茅英举袖拭泪,低叹一声,幽幽答道:“我从小便爱夜游,在未去‘青城’学剑之前,老是磨着大哥,带我到处赏月,如今空山新月,夜景虽好,带我去游赏的,却是东方二哥,我大哥……再……也看……看不见了……”说到后来,语不成声,又复珠泪纷落。
东方铁与茅浩金兰情重,心中自也难过,但为了安慰茅英,只得强抑悲怀,低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英妹悲痛何益?我们应该努力缉凶复仇,方能使大哥含笑于九泉之下。”
茅英妙目中含蕴着晶莹泪水,微颔螓首说道:“我知道大祸已成,徒悲无益,但我双亲早逝,原本也只有兄妹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大哥突遭惨祸,我变得形单影只,茕茕无伴……”
话方至此,东方铁接口说道:“英妹请抑悲怀,我先前业已说过,只要英妹不加嫌弃,你东方二哥今后便与你永不分离就是。”
东方铁先前虽也有“天涯海角,形影不离”之语,但却没有如今说得这样露骨,故而话儿出口以后,一颗心儿竟卜卜跳个不住?
这番话儿,听得茅英的玉颊上,起了一片红霞,更添几分娇艳。
这位相当倜傥大方的武林侠女,竟没有勇气答话,也没有勇气与东方铁目光相对。
她只是伸出柔荑玉手,把东方铁的手儿,轻轻握住。
柔荑一握情千缕,胜似寻常山海盟!
先前,茅英本已对东方铁有过“终身追随”之语,如今再加上这柔荑一握,等于是英雄侠女,已订鸳盟……
谁知就在这灵犀一点,脉脉相通,妾意郎情,栩栩欲化的最高享受之际,突有一片歌声,从前面山坳中传来。
茅英偷偷瞟了东方铁一眼,缩回玉手,目注山坳。
但听歌声唱的是:
“心好命又好,富贵直到老,心好命不好,天地终须保,命好心不好,中途夭折了,心命俱不好,贫贱受烦恼,心乃命之源,最要存公道,命乃心之本,穷通难自料,信命不修心,阴阳想虚矫,修心不听命,造物终须报,李广诛降卒,封侯事虚杳,朱祁救蝼蚁,及第登科早,善乃福之基,恶乃祸之兆,阴德与阴功,存忠更存孝,富贵有夙因,祸福人自召,救困与扶危,胜于作斋醮,天地有洪恩,日月无私照,子孙受余庆,祖宗延寿考,我心与彼心,各欲致荣耀,彼此一般心,何用相计较,第一莫欺骗,第二休奸狡,萌心欲害人,鬼神暗中笑,命有五分强,心要十分好,心命两修持,便是终身宝!”
茅英静静听完,向东方铁叫道:“东方二哥,这歌词含意极佳,深入浅出,劝人淑世,可见作歌之人,决非俗士。”
东方铁点头道:“在如此深山,如此深夜之下,哪里还会有寻常俗客?何况可以由歌词含意听出,此人劝人积德修心,存忠存孝,显然是正非邪,我们不妨前去,结识结识,或许可从此人口中,问出些有关‘蜈蚣岭’的讯息,也说不定?”
茅英自然点头,两人遂向山坳走去。
入得山坳,见坳中地势甚广,左边是百尺悬崖,一条飞瀑,右边则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松林,有位灰衣老翁,坐在积瀑成潭的潭边石上,石旁并放着一枝长柄药锄药囊。
东方铁因坳中未见别人,显然适才歌声,便是这灰衣老翁所作,遂走前几步,抱拳笑道:“老人家月夜高歌,真是雅人深致。”
灰衣老翁向东方铁、茅英看了一眼,笑道:“老弟与这位姑娘,月夜游山,也可称雅兴不浅。”
东方铁道:“老人家是一向隐居这‘九回山’中……”
一语方出,那灰衣老翁便摇头笑道:“不是,不是,我的来路远呢,是特来此处采药……”
茅英向这山坳之中的清灵景色,扫了一瞥,含笑说道:“像这等山清水秀,石怪松奇之处,委实是世间灵气所钟,往往会出产罕世所珍的芝苓药物……”
灰衣老翁连连摇手,截断茅英话头,向她笑道:“姑娘你猜错了,老朽来此目的,并非掘出芝苓灵药,而是企图捕捉一种罕见毒物!”
茅英人极聪明,反应十分敏捷,闻言之下,扬眉笑道:“老人家意欲捕捉的罕见毒物,是不是一条蜈蚣?”
灰衣老翁“咦”了一声,对茅英投过一瞥诧讶目光问道:“恶毒之物,多得不计其数,姑娘怎会猜得出是条蜈蚣呢?……”语音至此,仿佛若有所悟地,伸手指着那片松林以后的蜿蜓峰脊,扬眉笑道:“我明白了,姑娘大概是由于这‘蜈蚣岭’的地名,才发生联想。”
东方铁与茅英听得自己竟误打误撞地,到了“蜈蚣岭”,不禁相视一笑。
这时,灰衣老翁的语音方了,茅英便接口说道:“若非老人家相告,我们还不知此处是叫“蜈蚣岭”呢,但蜈蚣似是极为寻常的百足之虫,老人家为何加上‘罕见’二字?”
灰衣老翁闻得茅英此言,含笑说道:“姑娘既发此问,足见对于此间之事,确实陌生,这‘蜈蚣岭’下的‘百脚林’中,出产一种蜈蚣,与寻常世俗所见,有三种不同之处。”
茅英颇为好奇地,向那灰衣老翁笑道:“老人家能否将三种不同之处,说将出来,让我们开开耳界,增长见识?”
灰衣老翁道:“当然可以,第一点是寻常蜈蚣,虽名‘百足’,不过仅有数十只脚而已,但这‘百脚林’中所产,却在身躯联测,各生五十,整整凑足‘一百’数。”
东方铁道:“如此说来,这种蜈蚣身躯,定然特长特巨。”
灰衣老翁摇头道:“这倒不然,此处所产蜈蚣,虽不太小,也不太大,长度极为整齐,一律都是四寸。”说至此处,从怀中摸出个扁扁酒瓶,饮两口酒儿,继续说道:“第二点不同之处,是此处所产蜈蚣,头部均呈淡金色泽。”
茅英“呀”了一声,微惊说道:“‘金头蜈蚣’?委实世所罕见,听说毒得很呢!”
灰衣老翁颔首说道:“不单毒力甚强,它们并还在身躯两侧,各生了一对肉翅,这就是与一般蜈蚣有异的第三点不同之处。”
东方铁骇然道:“那不是传闻里世未之见的‘飞天蜈蚣’么?”
灰衣老翁失笑道:“‘飞天’乃过甚之词,它们虽生肉翅力量不强,只适宜在树间滑翔飞行,纵竭全力,也不过仅可窜出丈许远近,便将势尽落地!”
茅英目注这位灰衣老翁,秀眉微蹙,问道:“老人家远路而来,但不知你不辞劳苦地,赶来捕捉这种奇毒蜈松则甚?”
灰衣老翁答道:“天生万物,无不有用,这‘蜈蚣岭’下所产的‘百脚飞蜈’,虽具奇毒,但若用来配制炼药,却是疗治极重内伤的无上妙品!”
东方铁听得灵机一动,向灰衣老翁抱拳说道:“在下请问老人家一声,老人家是否来自山西?”
灰衣老翁“咦”了一声道:“老朽口中,绝无河东语音,老弟是怎会猜出我来自山西的呢?”
东方铁如今业已猜出这位灰衣老翁来历,遂含笑说道:“在下只觉老人家既精于炼药,必深于知医,遂想起一位极受武林人物尊重的‘北岳神医’仲孙达老人家来……”
灰衣老翁“哈哈”一笑,说道:“老弟猜得一点不错,老朽正是粗知医理的仲孙达,但对于老弟的‘北岳神医’四字,以及‘极受武林人物尊重’之说,却愧不敢当!”
东方铁笑道:“良医掸济世为怀,功同良相,自应受人尊重,至于‘北岳神医’四字,更是实至名归,仲孙老人家不必太谦了吧。”
仲孙达手捋银须,两道温和目光在东方铁、茅英身上,略一扫视,笑道:“老弟与这位姑娘,神采出群,显系当代武林之威风祥麟,明珠仙露,不知可否赐告姓氏,彼此结个忘年之交?……”
东方铁闻言,俊脸一红,赧然笑道:“在下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铁字,这位乃……义妹茅英,尚请仲孙老人家见恕失礼之罪。”
仲孙达对于茅英之名有点陌生,对东方铁却有所闻,含笑问道:“难怪老弟如此英姿飒飒,卓立不群,原来就是后生可畏,秀拔江湖,人称‘乾坤小八剑’中的‘四海游龙’东方大侠……”
东方铁窘得俊险通红地,抱拳接口笑道:“老人家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在前辈人物面前,东方铁纵有斗胆,也不敢承受‘大侠’二字,仲孙老人家肯叫我一声老弟,已使我毕生荣幸了。”
仲孙达微笑道:“少年人多半意气飞扬,东方老弟这等持重谦冲,委实世所罕见。”
话语至此,忽然有所忆地,目注茅英,笑道:“茅姑娘,我记得‘乾坤小八剑’中,尚有位姓茅的‘追风剑客’茅浩,不知与茅姑娘可是一家?”
这句话儿一出,把这位茅英问得顿时泪眼盈盈,神色异常惨淡!
仲孙达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正想移转话头,茅英已含泪答道:“仲孙达老人家,问得对了,‘追风剑客’茅浩,正是先兄!”
“先兄”二字,使仲孙达听得眉头一蹙。
东方铁叹道:“启禀老人家,事情是这样的……”
跟着,他便把茅浩遭难之事,向仲孙达说了一遍。
茅英边自举袖拭泪,边自幽幽叹道:“可惜当时没有你老人家这等神医在侧,否则,我哥哥或许可逃得过这场劫数。”
仲孙达不胜吁嘘地,叹息一声,道:“想不到茅浩老弟如此英年,竟遭不测,东方老弟与茅姑娘请把那种毒刺拿来给我看看。”
东方铁立即取出那黑色小刺,向仲孙达双手递过。
仲孙达接过一看,“啧啧”赞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尘世新人换旧人,想不到,茅浩老弟的功力,竟深厚到这等地步了!”
茅英因自己兄长“追风剑客”茅浩,业已中人暗算,身遭惨祸,仲孙达却尚夸他功力深厚,不禁微带不悦地,目注对方似有讥诮之意。
仲孙达话一出口,便知略有语病,再见了茅英的双眉聚蹙神色,忙向她陪笑说不是:“茅姑娘请勿误会,老朽是看出这种小刺上所淬毒质,剧烈异常,真所谓见血封喉,令兄茅浩老弟胸前中了三枚之多,仍自负伤回家,嘱咐老仆买药,这份内功修为,岂非太以深厚?”仲孙达陪笑说着。
茅英妙目之中,珠泪又流,悲声说道:“功力身后又有何用?任凭我大哥再怎样盖世英雄,已在万恶贼子的暗算之下,饮恨九泉,化作南柯一梦,仲孙老人家惯走江湖,行医济世,见识定极渊博,你看不看得出这种毒刺来历,指点我一条为兄报仇之路?”
仲孙达摇头道:“这东西,我尚是初见,不敢妄下断语,但察其毒质,似乎比昔年一度威震江湖的‘天荆刺’,还要厉害一些,可能也是什么戾气所在的天生毒物,这种东西,中原甚少,多产边荒,我们大家都留意一点便是!”
茅英满心企盼能在这位“北岳神医”的指点之下,获得一些端倪,听得仲孙达如此说法,不禁好生失望。
东方铁因见茅英神色悽惶,遂设法移转话头,指着潭水对面的那片松林,向仲孙达问道:“仲孙老人家,那片松林,是否就是你适才所说的‘百脚林’?”
仲孙达点头笑道:“岭是‘蜈蚣岭’,林是‘百脚林’,这名称听来着实有几分险恶。”
东方铁继续问道:“老人家所欲捕捉配药的‘百脚飞蜈’,是否产于‘百脚林’中?其他地方……”
他的话犹未了,仲孙达便摇手笑道:“他处绝对没有,因为‘百脚飞蜈’的巢穴,是在林内几株树腹中空的古木之内,每天到了一定时间,才出来于树梢一带,游行飞翔,‘百脚林’因而得名,那些‘百脚飞蜈’也不会出林半步。”
茅英听至此处,一面自行拭去颊上泪渍,一面向仲孙达问道:“仲孙老人家,你来此之意,既是为了捕捉‘百脚飞蜈’,怎么不去‘百脚林’中,却坐在这潭边石上?”
仲孙达道:“时辰未到,那些‘百脚飞蜈’,尚藏在树腹之中,不曾出现,故而早去无益,乐得在这潭边石上,啸傲作歌先享受些……”
茅英灵机激动,插口问道:“那些‘百脚飞蜈’,在这一天中,出现几次?”
仲孙达伸出两根手指,向茅英含笑说道:“两次……”
一语方出,茅英又急急问道:“哪两次?是不是除了子、午两时以外,绝不出现?”
仲孙达“咦”了一声,以一种奇诡眼光,望着茅英笑道:“茅姑娘委实聪明,你怎会猜得丝毫不错?”
茅英笑而不答,却指着那根倚在石边的长柄药锄,向仲孙达问道:“仲孙老人家,那‘百脚飞蜈’既是活物,又能飞翔,你却怎样捕捉它们?道根长柄药锄,似乎不合用吧?”
仲孙达含笑道:“那药锄只是途中有所遇合时,掘取药物之用,至于捕捉‘百脚飞蜈’,却另有绝妙之物……”
说至此处,伸手取出药囊,从囊中取出一根长约一尺二三的金色羽毛,递给东方铁、茅英二人观看。
茅英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羽毛,边自把玩,边自向仲孙达问道:“仲孙达老人家,这是什么东西的羽毛,真美丽得是我生平仅见得呢!”
仲孙达拔开酒瓶塞口,饮了一口酒儿,微笑说道:“这是‘身毒金鸡’的尾端毛羽,‘蜈蚣’与‘鸡’,天性相克,我只消凭借这根极为罕见的金色鸡毛,便可以捕捉上几十条‘百脚飞蜈’,足敷炼药之用了!”
仲孙达把话说完,东方铁与茅英二人,却愕然相对地,默默无语。
仲孙达发现他们的神情有异,不禁诧声问道:“东方老弟,茅姑娘,你们为何发怔?是否以为我所说之语,有什么不实在么?”
东方铁剑眉微轩,向仲孙达含笑说道:“老人家武林长者,世之奇侠,东方铁与英妹怎敢怀疑你所说,有什么不实不尽之处,我们只是想起了两句话儿。”
仲孙达听了十分好奇地,追问道:“这是两句什么话儿?东方老弟可否说来给我听听。”
东方铁道:“我们在‘青阳镇’外,向乡人打听‘蜈蚣岭’的所在,那乡人指点方向后,嘱咐我们记住‘蜈蚣不恶金鸡恶,子午二时最断魂’。”
仲孙达把这“蜈蚣不恶金鸡恶,子午二时最断魂”二语,在口中吟诵了两遍,点头说道:“第二句没有问题,‘子午二时最断魂’,那些‘百脚飞蜈’确实是子午二时,才会出现,人若无防范的,於子午二时闯入‘百脚林’中,真难免要身遭惨祸,断魂毕命的呢!”
茅英接口说道:“第二句虽没问题,第一句‘蜈蚣不恶金鸡恶’的问题,可就多了,第一个问题是‘金鸡’究属何指?第二个问题是什么样的‘金鸡’,才会恶于‘蜈蚣’?”
仲孙达抚弄着手中那根“身毒金鸡”的金色羽毛,苦笑说道:“所谓‘金鸡’,会不会是指我这根金色鸡毛?”
他的语音方住,茅英便连摇双手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有两点不可能,第一,仲孙老人家身边有这金色鸡毛,那‘青阳镇’的乡人,根本无法得知,第二,这根金色鸡毛,也绝不可能比那‘百脚飞蜈’,更有什么恶毒之处!”
仲孙达笑道:“茅姑娘虽然说得有理,但那‘金鸡’二字,却该怎样解释?”
茅英秀眉一蹙,尚未答话,东方铁已在一旁插口说道:“如今猜测,虽然困难,但再过一会,便可豁然贯通,得知究竟了……”
茅英叫道:“东方二哥,你此语是否指少时我们便可自行去往那‘百脚林’中求证?”
东方铁点头道:“正是此意,英妹请看天光,再过片刻,便是子时,我们可以前往‘百脚林’中,一面瞻仰仲孙达老人家怎样捕捉‘百脚飞蜈’,一面看看是否有甚比‘百脚飞蜈’更为恶毒厉害的‘金鸡’出现?”
茅英螓首微偏,目注仲孙达问道:“仲孙老人家,我和东方二哥,在进入‘百脚林’前,要不要作什么特殊准备?”
仲孙达道:“若是你们单独进入‘百脚林’,确实要对那些可以滑翔丈许远近,毒力颇强的‘百脚飞蜈’,严加防御,如今既和我一齐进林,那些‘百脚飞蜈’,却根本不会对你们作任何搅扰……”
语音至此,仲孙达略略一顿,又含笑说道:“这是因为‘蜈蚣’与‘鸡’,乃天性世仇,我身上既有那根‘身毒金鸡’的羽毛,那些‘百脚飞蜈’的目标遂有专注,不会胡乱攻击!”
茅英皱眉问道:“仲孙达老人家,那些‘百脚飞蜈’,既将集中向你攻击,你却怎生地狱?会不会有甚危险?……”
仲孙达笑了一笑,正待答话,东方铁已向茅英笑笑道:“英妹怎会替仲孙老人家担起忧来?仲孙老人家是特意前来捕捉‘蜈蚣’炼药,自然有克制妙法!”
仲孙达从药囊取出两红两白,四粒丹丸,红丸较小,仅约黄豆大小,白丸则大若鸡卵。
他把这四粒丹丸,递向东方铁道:“东方老弟,你与茅姑娘各取一红一白两粒丹丸,藏在身边备用。”
东方铁知道对于这等江湖奇侠,不必推辞,遂双手接过,并向仲孙达含笑说道:“长者所赐,不敢辞!但老人家既有厚赐,索性再请说明一下这两粒丹丸,有何妙用?”
仲孙达道:“红丸是极有效的解毒药物,东方老弟与茅姑娘各留一粒在身,以备不虞之需……”
东方铁听至此处,连连称谢说道:“多谢,多谢,我与英妹所访仇家,便擅用奇毒暗器,这两粒灵丹,可以防身保命,委实太有用了!”
茅英笑道:“东方二哥,你不要打断仲孙老人家的话头,他老人家还未说出那两粒白色丹丸的妙用何在?”
仲孙达笑道:“那是两粒上好‘雄精丸’,茅姑娘与东方老弟佩在身边,一切蛇虫,都不敢向你们轻易袭击!”
茅英“咦”了一声道:“仲孙老人家,你方才不是说‘百脚林’内的‘百脚飞蜈’,目标已有专注,只向你身藏金鸡羽毛的一人攻击……”
仲孙达不等她再往下说,便自接口道:“茅姑娘,你忘记了那比‘蜈蚣’更恶的‘金鸡’了么?我送给你们一人一粒解毒灵丹,和一粒‘雄精丸’,便是为了预防入林以后,有甚特殊变化,倘若平安无事,再留作后用便了。”
茅英看看天时,扬眉说道:“子时近了,我们准备进那‘百脚林’吧。”
仲孙达点头笑道:“好,我准备好两件应用东西,立刻就去。”
说完,他竟把那根“身毒金鸡”的金色羽毛,插在左鬓之上,左手也戴了一只软皮手套,并把一只皮囊,悬挂在左面腰下。东方铁与茅英看得颇有趣味,茅英并扬眉叫道:“仲孙老人家,看来你是打算让那些‘百脚飞蜈’向你插在左鬓上的金鸡羽毛飞来,然后用戴了皮套的左手,把它们一条条的捉入皮囊以内。”
仲孙达颔首笑道:“茅姑娘猜得不错,我有了这根‘身毒金鸡’羽毛,捉起‘蚣蜈’来,真是轻松之极,毫无难处。”
说完,向东方铁笑道:“东方老弟,我们去吧,老朽当先,你们请紧随在我的身后,为我权充护法如何?”
东方铁心中明白,权充护法之语,这位“北岳神医”,是怕自己与茅英冲动冒险,才故意如此说法。故而他心中感激地,应承一声,便与茅英在仲孙达身后,向那片“百脚林”,缓缓走去。
距离林口,尚有数丈,便听得林内有“刷刷”飞翔,以及“沙沙”爬行之声。
茅英问道:“仲孙老人家,这些声息是否由那些‘百脚飞蜈’发出?”
仲孙达点头道:“不错,茅姑娘,应该听得出林中的‘百脚飞蜈’,为数不少吧?”
他们边自说话,边自前行,说至此处,距离那“百脚林”口,仅约一丈远近。
陡然,东方铁止住脚步,向仲孙达叫道:“仲孙老人家,请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于是仲孙达与茅英一齐止住脚步,倾耳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