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原来约会之处,是在都阳山天罗谷,如今改在集贤山庄,两地相去尚遥,故而四月十七当日,毫无动静,直到十九日的近午之际,庄丁才飞报紫衣哪吒钱明,说是夺魄金环刁伯谦暨所邀赴会群雄,已近庄外!
因刁伯谦听信厉东平谗言,误认夺魄银环夏侯翌,是死在不空大师的朱藤火龙杖之下,所以寻仇主要对象,仍是不空大师,遂由不空大师居中,相偕欧阳实,四绝神君,厉群厉岳二老,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麻一真管一修师兄弟,白马明珠卓不群,碧梧仙子厉凤栖,青环,杜宏光,及山庄庄主,紫衣哪吒钱明等人,迎出山庄外!
夺魄金环刁伯谦,左、右一边一个相貌清奇的葛衣老人,左边老人衣作红色,右边老人衣作玄色,神情肃穆的当前而立,身后则站着一个金环束额,身背朱红葫芦,身材高大狞猛的披发头陀,正与那罪魁祸首,每次都为他引起祸端的东海玉龙厉东平,相互谈笑!
不空大师及集贤山庄庄主紫衣哪吒钱明,双双揖客进庄,厉群厉岳二老,却满怀愤恨之色的盯了厉东平一眼!
厉东平一来恃着身怀“百毒青衫”“双梁毒履”“碧玉箫”等几件重宝!二来自觉红黑双绝已到,烈火头陀又来,人数虽少,声势并不弱于对方,竟自狂妄得连看都不看厉氏二老一眼的,昂头阔步而入!
厉氏二老之中,厉岳性情较暴,见厉东平居然如此神态,钢牙暗咬,恨聚心头,但身属主人方面,也不便立时发作,只得强捺怒火,随同举步!
紫衣哪吒钱明因知道一二十年以内,武林中绝难再有如此盛会,所以颇费了一番心思,在后庄一片花林之中,命人整理出十丈方圆的一块空地,并备有香茶美点待客!
双方落座以后,夺魄金环刁伯谦及不空大师,首先各为己方助阵人物引见。
黑煞阴手戈冲,目光电扫集贤山庄老少群贤,眉头略皱,冷冰冰的向不空大师问道:“不空和尚,你们阵内似乎还缺少两人,究竟是外游未归?还是听我弟兄来此,吓得躲匿何处?”
不空大师在刁伯谦引介红黑双绝之时,便知事太凑巧,其中定有人用巧计挑拨,所以明知黑煞阴手戈冲,问的是日前来的两个老怪,仍然佯作不知问道:“戈二当家的,问的是哪两位朋友?”
黑煞手戈冲,听不空大师这声“戈二当家的”称呼,到正与自己叫他那声“不空和尚”,针锋相对,不由眉头微剔,双眼一翻说道:“你何必明知故问?我当然指的是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及笑面人屠靳天忍两个老怪!”
不空大师点头笑道:“这两个老怪,十天以前,确曾逞强恃技地妄闯集贤山庄,指名要找红黑双绝戈家兄弟算笔旧帐!本来贫僧久栖巫峡,知道两位隐居夔门,可以告他地点,但这位四绝神君,因嫌两个老怪太过嚣张,加以警戒,遂弹了一曲‘万妙琴音’,把他们吓得抱头鼠窜而去!”
黑煞阴手戈冲意似不信地,偏头看了四绝神君一眼,向不空大师说道:“和尚别在佛前撒谎,就凭这东门无忌的一曲琴音,便能吓走尉迟铁心,和靳天忍两个老怪。”
四绝神君眉头一轩,冷笑不答,坐在他身傍的索玑,却向戈冲说道:“戈二怪物,你大概久隐夔门,除了江水江鱼以外,未曾见过世面,不信你就试上一试!”
黑煞阴手戈冲,见自己又由“戈二当家的”,降成“戈二怪物”,不由怒极反笑,在听来凄厉慑人的长笑声中,慢慢起立,一只右手,逐渐上抬,颜色突变紫黑!
索玑见这黑煞阴手戈冲,神情如此狞厉,一对凶睛的炯炯精光又在笼注自己,自然凝功警惕,并把手上所御,无坚不摧的“天星环”,旋向指尖备用。
这时厉岳功凝右臂,也举着一只涨大紫黑的手掌,起身下场,向黑煞阴手戈冲笑道:“戈冲,你这‘黑煞阴手’,与我的‘九毒巨灵掌’,到有点异曲同工之妙,少时应该比划比划,但目前请且安毋躁,厉岳先向一个狼心狗肺之人,要点公道!”
黑煞阴手戈冲,自鼻内冷笑一声,愤然归座,厉岳脸上突布寒霜,瞑目叫道:“厉东平,你这丧心病狂的万恶孽子,还不上前答话?”
厉东平虽然身怀百毒狂人苗洁遗宝,但积威之下,一听厉岳叫阵,仍自心怯!不过格于目前形势,只得硬着头皮起立,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走下场中,向厉岳冷冷说道:“我自挨你一记‘九毒巨灵掌’,落入海中遇救后,彼此恩义早绝,何况此处又不是东海离魂岛?你有话快说,盛气凌人的叫些甚么?”
厉岳见厉东平居然如此无礼冲撞,不由越发怒聚眉梢,暴声叱道:“孽障不必多口,有何本领赶紧准备,我要叫你逃不出三掌以外……”
厉东平不等对方说完,业已取出拘魂铁爪,向厉岳一指说道:“叫你不要发狂,怎的如此飞扬浮躁?说得不错,三掌之下,必有一人命丧场中,但不知是你?是我?”
小贼心肠忒已歹毒,一面藉发话激怒摄乱厉岳心神,一面竟按动拘魂铁爪柄端梅瓣,五指机括齐开,一溜毒汁,两团无形毒烟,两蓬牛毛毒针,立在厉岳前布满,银丝寒雨,电掣星漩,威势之强,委实令人避无可避!
这样对面下手,又是出于意外,任何人也自难逃劫数!但厉家二老,功力通玄,毒针毒汁,及那无形毒烟才发,厉岳便把紫黑大手的掌心微登,震慑武林的“九毒巨灵掌”力,化成一股劲急无俦的罡气狂飙,把甚么毒汁毒烟毒针之属,完全冲击得云飞雾散!
不但使对方偷袭无功,厉岳并因恨毒厉东平,暗以移形换影身法,趁势近前,一掌拍中已知不妙,转身想逃的厉东平后心,把他震得凌空飞起七八尺远,跌落刁伯谦面前地上!
饶他厉东平内有“金鼍软甲”护身,性命无碍,但也被这一记沉雄无比的“九毒巨灵掌”力,打得眼转金花,七昏八素!
夺魄金环刁伯谦此时到对厉东平颇为怜惜,低声问他伤势如何?厉东平自行服下两粒灵丹,手指业已回转原座的厉岳,狞声说道:“我因内有宝甲护身,无甚大碍,老贼却在刹那之间,即将惨死!”
黑煞阴手戈冲,闻言冷然说道:“你方才那些毒汁针,并未打中对方,怎……”
话音到此,倏然而止,因为戈冲果然瞥见厉岳脸上,现出一种痛苦难忍之色。
这边集贤山庄群贤,也不由诧然,厉岳那样纯厚的内功,片刻工夫,就禁受不住体内的奇异痛苦,照样满地乱抓乱滚!
厉群急得搓手顿足,碧梧仙子厉凤栖更是声泪俱下,但连欧阳实,四绝神君,均莫明其妙,束手无策之际,忽地一点绿影,从空疾降!
灵鸟碧慧,不住连声急叫,并向索玑怀中,飞扑乱抓,索玑恍然顿悟,厉岳目前情况,正与那赛空空胡四惨死之前,极其相似,遂赶紧取出两粒当时所拾的绿色灵丹,喂入厉岳口内!
厉东平虽见索玑喂厉岳服药,但怎会猜得到那就是自己的独门解毒灵丹,尚自偷偷窃笑,贱婢枉费心机,稍一不慎,包管连你也一齐毒倒在地!
他这种得意念头,尚未转完,两只凶睛已不由瞪得又大又红,满面惊疑不解之色!
原来厉岳在眼看即将无救之下,服药未久,竟告霍然,索玑也走下场中,手指厉东平正色叱道:“厉东平,你不但豺狼成心,并且枭獍成性!厉二老前辈对你有二十多年的抚育之恩,螟蛉之义,竟敢丧尽天良,下此毒手,我已经看出你所着青衫,含有剧毒,还有甚么其他鬼蜮伎俩,干脆下场一齐施展?”
厉东平问心有愧,致被索玑骂得满脸通红,无词以对!想起这次又是那只绿鸟坏事,陡地凶睛一瞪,向索玑狞声说道:“今日之战,强存弱死,真在假亡,谁还和你这尖牙利齿贱婢,作甚么是非口舌之辩?我们要斗就斗个痛快,先斗鸟,后斗人,你还有一只鸟呢?”
索玑“哦”了一声说道:“你也养得有鸟?先叫来给我看看,够不够我‘碧慧’的一只爪子打发?另外一只‘绿灵’,根本用它不着,你怎地有眼无珠,它不是好好站在我厉姊姊的香肩之上么?”
厉东平闪眼看去,果见厉凤栖肩上,站着一只绿鸟,遂冷笑连声说道:“贱婢且莫张狂,纵让你这两只鸟儿齐上,也决不是我所豢神禽对手!”
说完撮口一啸,那只形状怪异,神态威猛的“犬蝠”,便自遥空“洪”的一声怒叫,展翅电疾飞来!
索玑见这只怪鸟,似比最大的巨鹰还大,叫声又特别洪厉,碧慧绿灵却仅大如普通苍鹰,正自有点担心之际,碧梧仙子厉凤栖香肩上所站的“绿灵”,业已冲天而起!
说也奇怪,那等狞恶凶猛的“犬蝠”,一见“绿灵”迎上,竟吓得惨叫一声,侧翼便躲!
索玑一阵娇笑,厉东平一阵羞惭,仰望空中,则“犬蝠”被“绿灵”追得无法遁逃,已自回身应战!
二鸟爪喙齐施,一场狠斗,但漫空飘飘而落的,却全是“犬蝠”身上的灰色短毛,连半根绿羽,均看不见!
厉东平知道不妙,方自暗运凶谋,空中又是一声洪厉惨啼,一团灰影,“砰”然坠地,正是那只已被“绿灵”一爪,击得脑浆迸裂的怪鸟“犬蝠”!
索玑哂然一笑说道:“你要先斗鸟,后斗人,如今鸟已斗完,你若没有第二只鸟儿,我们该斗人了!”
厉东平强忍胸头怒火,咬牙说道:“要斗我也不跟你斗!”
原来厉东平已准备施展“双梁毒履”,与群侠一拼,但他深知“双梁毒履”虽极玄妙难防,却与“百毒青衫”一样,第一次出诸任何人意外,决可得手,第二次则因对方有所警戒,困难多多!所以要想选择对方最强之人加害,才觉合算!
索玑不解其意,愕然问道:“我们这边,大概要数我最弱,你不和我斗,要跟谁斗?”
厉东平双目凶光,电扫集贤山庄群侠,知道其中要数制服度化厉氏二老的欧阳实,武学最高,遂昂然答道:“我要斗老匹夫欧阳实!”
索玑“噗嗤”一笑,暗想厉东平这才叫做恶贯满盈,自我报应!遂回头含笑叫道:“欧阳世叔,人家指名索战,你怎的还不下来?但任何人可饶,这厉东平决不可饶!就从他暗害厉二老前辈的狠辣行为看来,万一容他逃出集贤山庄,江湖中不知要有多少正人侠士?蒙受其害!”
欧阳实微笑起身,东方璇却故意激怒厉东平,向紫衣哪吒钱明高声叫道:“钱明庄主你且做点好事,赶紧吩咐庄丁,准备一口薄皮棺木!”
厉东平听在耳中,果然气得暗暗发抖,抬头一看站在自己面前四五步远的大侠欧阳实,黑铁似的面庞之上,呈现无比威严,正向自己庄容发话说道:“厉东平你作恶太多,本来不能宽恕!但欧阳宝总觉得世间无不化之人,勉体上天好生之德,再与你最后一线生机,你替我脱下身上的含毒青衫,并放下手内的恶辣铁爪!”
欧阳实只是神情严肃的缓缓发言,但每一字听在厉东平耳内,全如焦雷巨震,当头棒喝!
无奈他陷溺太深,天良早昧,欧阳实一片婆心,反而诱发他的恶毒诡计,因适才对付厉岳,为想一击功成,已把“拘魂铁爪”之中所藏的诸般毒物,扫数发出,在未及重装以前,暂时无用!遂如言把“拘魂铁爪”,掷向地上,顿足浩叹说道:“厉东平敬遵欧阳大侠金玉良言,从此痛切回头,竭诚改过!”
他这样答话,大出全场意外,夺魄金环刁伯谦,红云掌戈璧,黑煞阴手戈冲,烈火头陀的眉头齐皱,集贤山庄群侠则均觉欣然,厉岳首先叫道:“厉东平,只要你确实从此回头,我宽恕你适才的……”
话犹未了,突然全场一片肃静,鸦雀无声,一齐注目场中,只见欧阳实面寒似水,卓立如山,厉东平则神色惨变,全身渐渐发抖!
原来厉东平方才藉那顿足浩叹之举,已自“双梁毒履”以内,发出见血封喉的剧毒飞针,口中却编了几句美丽谎言,作为掩护!
他先掷“拘魂铁爪”,未摸兵刃,未发暗器,仅在一顿足间,突下煞手,这种意料不到的阴谋,若用来对付四绝神君,不空大师,或厉氏双老,均必称心如愿,但对付精擅达摩神功“不坏身法”的欧阳实,却枉费心机,自招厄运!
漫空银丝闪处,宛如泥牛入海,不知所往,厉东平突觉全身一紧,似被一种极为强韧的无形劲气包住,丝毫动弹不得!
欧阳实制住厉东平以后,一瞥身前两三尺外的地下,坠落无数在银色之中,隐呈暗绿的牛毛小针,不由看了对方足下所着双梁皮履一眼,也觉暗暗惊心,冷笑一声,转回本阵!
他人既走回,无形劲气自收,厉东平居然站立不住,“咕咚”一声,跌倒尘埃,也像厉岳先前一样的伸手乱抓,满地乱滚!
原来他身外所着“百毒青衫”上的所含剧毒,被欧阳实无形罡气一逼,全部反攻体内!
上半身虽有“金鼍软甲”防护,下半身如何能当?并因中毒太多,手腕立时发僵,无法自取怀中金黄葫芦以内所贮的解毒灵药!
刁伯谦,戈壁,戈冲,及烈火头陀见状,全都往起一站,这边四绝神君,不空大师,厉氏二老也均飘身纵到场中!
索玑见众人即将混战,一声“且慢”,取出剩余的三粒绿色灵丹,向厉东平说道:“厉东平,我知道这绿色灵丹,能救你命,先喂你吃上一粒,必须有问即答,不然毒重药轻,我不继续给你吃,你就又要死了!”
说完,喝声“张嘴”,扬手以暗器手法,投过一粒灵丹,厉东平咽下之后,毒力虽未全解,但已四肢渐舒,他哪肯受索玑挟制,回手便摸自己的金黄葫芦!
葫芦方自出怀,尚未及倾取灵丹之际,空中绿影疾翻,已被灵鸟“碧慧”,一爪夺去!
厉东平百技均穷,只得听人摆布,先由索玑问他,这些罕见毒技,从何而来?厉东平知道无法再瞒,遂和盘托出“百毒洞天”的奇异遭遇!
夺魄金环刁伯谦听他说出甚么绝壑秘洞等语,心头突然雪亮,接口问道:“厉东平,你说我二弟夏侯翌死在不空大帅朱藤火龙杖下之语,是真是假?”
厉东平此时因药力不够,奇毒又在渐渐攻心,全身宛如虫咬蚁钻,说不出的酸麻痛痒,难过已极,暗想不如早点把话说完,对方自居侠义,如肯给解药,也许还有生望?否则激怒刁伯谦早点死去,也比受这难堪活罪,强胜多多!遂把凶睛一瞪,厉声狞笑说道:“夏侯翌是中了我百毒祖师苗洁遗毒,在百毒洞天之中,断肠而死!”
刁伯谦眼角垂泪,大声喝道:“你身有灵药,为何不加解救?”
厉东平此时因中毒过重,所服一粒灵丹药力,业已难支,又在满地乱爬乱抓,语不成声,但仍极其凶狞暴戾的断断续续说道:“刁……伯谦……老……老匹夫……怎的如……如此……糊……涂?厉……大太爷恨……恨……不……能……把你……你……们这……这干老……老贼……一……一齐害……害死,好……好让……我独……独霸天……下……”
刁伯谦未及听完,便已毛发皆指,目眦尽裂,右掌霍地一翻,数十年精纯功力所化罡风,猝然出手!
索玑因尚有话未问,见状忙亦推出一掌,要想化解夺魄金环刁伯谦的劈空劲力!
但刁伯谦是满腔仇火,全力施为,索玑家传先天太乙神功再妙,也抵不过人家那等精纯火候!两股罡风一接,只卸去刁伯谦的六成劲力,余威所及,仍然把个无恶不作的厉东平,打得凌空飞出七八尺远,五脏皆裂,黑血愤喷,了却一身罪孽!
索玑见状,向刁伯谦跌足叹道:“你这老头怎的如此性急?那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与笑面人屠靳天忍来此捣乱主事,定然也是这小贼弄鬼,我还不曾问呢!”
黑煞阴手戈冲,冷冷接口说道:“有甚么问题?不管夏侯翌是死在何人手内?尉迟铁心靳天忍两个老怪,与你们有无关联?我弟兄既然千里远来,总要比划比划!”
厉岳此时所中百毒青衫的剧毒已解,但胸头恶气犹存,听黑煞阴手戈冲,如此张狂,冷笑一声答道:“比划比划也好,我先试试你这称绝江湖的黑煞阴手,到底有甚么了不起的惊人威力!”
两人同时起立,互相对看一眼,缓步下场。
一个是威震江湖,弃邪归正的东海魔头,一个是五十年前,便已名满武林的一流好手,彼此均知对方扎手难斗,这一战关系毕生威名,所以全是一样的从容游走,凝神待隙,谁也不愿轻举妄动!
场中如此,场外亦然,尤其是红云掌戈璧,与厉群二人,兄弟关心,更为提心吊胆的全神掠阵!
索玑见状,向四绝神君低声笑道:“东门神君,我去取样东西!”
四绝神君眉梢微动,看着索玑笑道:“是不是去取我送给你的‘天音古琴’?”
索玑微笑飘身,四绝神君却侧顾不空大师叹道:“今天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一场武林浩劫,不然厉二兄已悟真如,怎的会有这大火气?索姑娘虽具一片天心,只怕……”
话犹未了,场中厉岳与黑煞阴手戈冲,业已打得石破天惊,猛烈无比!
原来两人本在互相凝视,游走觅机,但厉岳走到厉东平尸身之侧,想起适才几乎把性命糊里糊涂地断送在小贼的阴谋毒计以下,不由又复恨上心头,咬牙切齿!
就这心头微生怒意,已被黑煞阴手戈冲察出对方分神,冷然一笑,身形抢进五尺,一只紫黑右掌,带着砭骨阴风,业已袭向厉岳肋下!
厉岳也暗暗佩服对方厉害,连这自己心神微分的刹那先机,均能善为把握利用!右肩微彻,施步飘身,让过戈冲猝然进袭的一记黑煞阴手!
但心头雪亮,知道对方一招得势,必然如影随形的连连追击!这种情形,一来自己不等戈冲展尽煞手以后,难复先机,二来一开始便居被动,也太不好看!
所以身形才自左飘数尺,立时回复原位,一招九毒巨灵掌中的“力士开山”,迎着戈冲将收未收的黑煞阴手,疾拍而出!
戈冲本因抢占先机,颇为得意,正待施展自己生平最拿手的“三十六天罡巧打”,夹杂“黑煞阴手”的寒毒掌力,先行一挫对方锐气!
如今见厉岳反攻这快,也自暗惊对方果然名不虚传,尚幸自己“黑煞阴手”最擅长的就是吞吐自如,遂把才收的右掌,又复往外一展,两股同属阴柔寒毒的掌力,互相激撞!
掌力性质相若,双方功力火候,亦复相若,厉岳戈冲同觉心头微震,一击而开,但同又不服对方,跟着神功潜聚,又是“叭叭叭”的三掌硬接!
三掌过后,高低胜负仍自难分,地面却被那种威猛掌风激荡得沙石飞扬,四外林木之中,也自树摇枝摧,纷纷落叶!
本来像他们这等身份的一流高手,相互较功论技,不应该如此狠拼!但今日却均莫明其妙的邪火腾胸,厉岳收掌卓立,仰天狂笑说道:“五十年前的江湖道上,大概没有甚么出类拔萃之人,不然也不会令你这无甚高明的‘黑煞阴手’,一时称绝!”
戈冲闻言,气得脸上皮肉一阵抽动,厉声叱道:“黑煞阴手固然无足为奇,但也决不弱于你的‘九毒巨灵掌’力!你我这样打法,难分高低,不如划地为限,硬接十掌,谁败谁就掌震天灵,自行交代!”
厉岳哈哈一笑,点头说道:“我输了如你所说,自震天灵,但你输了却不必如此,我只要你回转夔门,莫再以垂死之身,把江湖中搅得天翻地覆!”
戈冲面容一冷答道:“胜负未分之前,谁也不必在口头上假仁假义!”
一面说话,一面功聚右手食指,凌空吐劲,在足下划了一个小小圆圈。
厉岳与他同样施为,但划完以后,互一对视,不由心中均自暗暗钦佩对方,所获盛名,绝非幸致!
原来两人所划圆围,均小得仅容双足,也就是彼此十掌硬拼之下,谁被震得移动分毫,就算当场落败!
两圈距约七尺,不但卓立圈内的厉岳戈冲,静气凝神,各聚功力,连集贤山庄群侠,与赴会群豪,也均各自注目以待这场丝毫无法取巧的石破天惊之战!
这场硬战仍是戈冲先行发动,他的“黑煞阴手”与厉岳的“九毒巨灵掌”,外形恰恰相反,“黑煞阴手”功力一凝,皮肉齐陷,爪若枯骨,“九毒巨灵掌”,则较前涨大一倍,但颜色却是一般紫黑,掌风也均具寒毒之气!
戈冲功聚五指,倏地一声厉啸,凌空便抓,厉岳怎敢丝毫怠慢,威震江湖的“九毒巨灵掌”,同样猛拍而出!
两种绝世玄功,空中互撞,又是功力悉敌,秋色平分,但四外群雄,从那飞扬散溢的掌风余威之中,到领略出了一些瑟瑟寒意!
厉岳虽归正途,因修持日浅,心胸以内,仍难免存有几分当年的横霸之气!自己第一阵误中厉东平百毒青衫暗算,第二阵又制服不了这黑煞阴手戈冲,总觉得不大好看,名心一起,怒火随生,紫黑粗大的“九毒巨灵掌”扬处,一连五掌,威势直如地裂大倾,山崩海啸!
戈冲凝足“黑煞阴手”的数十年纯功,硬接五掌,总算两人均保持了足下不移,但均上身微晃,脸上出各浮起了一层惨白颜色!
厉岳愤极而笑,功力聚到十二成,喝了声:“戈冲,你我不要耽误其他高人互相比较的绝世神功,胜负存亡,拼这一掌!”
锐啸划空,一掌劈出,戈冲蓄力接时,果被威势奇强的劲气寒飙,震出所划圆圈以外!
但厉岳同样禁不住那反震之力,也自退后两步,戈冲脸上,从惨白以内透出微红,狞声叫道:“划地为限,才拼到七掌,便自双双出界,你再接我这最后三手!”
话声落处,一拔四丈,半空中施展“飞鹰搏兔”身法,双目精光,笼住厉岳,恶狠狠地飞扑而下!
厉岳一声龙吟长笑,迎向空中,两人大袖疾挥,“叭叭叭”一连三掌,便自各分东西,戈冲落地之时,业已步履跄踉,摇摇欲倒,厉岳虽仍卓然而立,但脸上一片绯红,双睛微阖,胸前不停剧烈起伏!
行家眼内,看出两人均受极重内伤,厉群戈壁双双抢出,各把自己兄弟扶回本阵,服以灵药!
那位金环束额,身背朱红葫芦,身材高大狞猛的烈火头陀,向夺魄金环刁伯谦笑道:“对方果然个个扎手,洒家接他一阵!”
刁伯谦与烈火头陀,多年交厚,知道他满身火器,霸道无伦,有些均非徒凭武功可以抵御,胜望极高,自然大喜,但突又正色向烈火头陀,低声说道:“我二弟既非死在不空和尚之手,则双方争名有意,结怨无心,大师一身火器,威力奇强,略使对方戒惧,占得上风即可,不必过为已甚!”
烈火头陀看了刁伯谦一眼,似笑非笑地走出本阵,向集贤山庄群侠,单掌问讯说道:“北海小僧烈火头陀,敬请哪位高明,指教几手!”
欧阳实知道夺魄金环刁伯谦邀来人物,决无弱手!这头陀神态狞猛,又以“烈火”为名,可能有甚特殊门道?
自己“不坏身法”,妙用无方,不如亲自会他一阵,或许能把尚未动手的刁伯谦戈璧镇住,使他们知难而退,把一场血雨腥风,化作祥和,岂非绝妙?
欧阳实念头打定,刚刚离座起身,花林之中,突然传来一片悠扬琴韵!
四绝神君首先听出琴是索玑所奏,曲名“无愁”,知道索玑欲以一阕天音,化解消除红黑双绝戈家兄弟等人的暴戾之气!
他是绝大行家,到耳便即听出法曲虽高,弹琴人功力却微嫌不够,而对方几位魔头,多半年过百岁,武学修为与灵性陷溺均深,未必能如所愿?
果然琴音才起,满场均自肃然,但越弹越觉美妙之际,对方脸上的狞恶神色,又复渐渐显出!
这时欧阳实业已归座,烈火头陀首先狞笑说道:“诸位怎的这般高傲托大?难道就凭一曲琴音,便想打发我们!……”
话犹未了,花林以内突然响起另外一种妙音,那悠扬琴韵,立时收歇!
在场诸人之中,若论音律一道,自推四绝神君为最,石璞东方璇兄弟,及厉凤栖卓不群二女亦精!四绝神君到耳便听出琴韵换了笛声,并比先前琴韵,不知高明几倍,连自己亦难到达那等境界!索玑腰间虽然常悬玉笛,似乎决不是她所奏!
石璞东方璇则笛声入耳,脸上便现出一种半似惊疑,半似狂喜神色,厉卓二女却已沉醉于美妙无比的音律之中!
笛音一起初时,高贵庄严无比,但越吹越觉美妙,似龙吟水,似雁叫云,桓伊遗音,寒山古调!高昂处裂石穿云,低徊处落梅折柳,雄壮处龙啸天风,幽绝处鹤归冷月,音调屡变以后,先前琴韵又起,笛音琴韵,合成一种水流花放的无限天机,使在场诸人,除了站在场中的烈火头陀,尚存有一半分火气之外,均如吃了一帖清凉仙药,名心俱淡,嗔念齐消,每人脸上,全都带着一片极其祥和的蔼然微笑!
笛音如丝如缕,琴韵若有若无,在笛音琴韵一齐收歇以后,慢慢自花林之中,走出三个人来,右边一个怀抱“天音古琴”的,正是侠女索玑,左边一个葛巾野服,手持扇扇,腰悬长剑的六旬上下老人,正是那位用“化铁神胶”,代白马明珠卓不群,重铸“霜镡宝剑”的铁扇老人令狐泰,当中则是一位威仪棣棣,美拟天人,约莫三十上下,手持玉笛的道装少妇!
烈火头陀嗔念犹未全消之故,是因为他与厉东平,极短期间,居然莫逆,自目睹厉东平当场惨死,胸中总觉恶气难平!如今又被人家笛音琴韵的作弄半天,越发怒火高腾,一见人出林中,扬手便是三粒平素决不轻用,狠毒霸道无比的“烈火飞磷五毒珠”,化成三团暗蓝光华,劈面打去!
这种“烈火飞磷五毒珠”,蕴有奇毒尚在其次,最狠的是珠由无数磷球合成,可随发珠之人心意控制,在将及对方身前三二尺处,凌空爆散,漫天均是暗蓝色的毒火星飞,沾身以后,连用水浇都浇不灭,非把人活活烧死不可!
烈火头陀所发三粒“烈火飞磷五毒珠”,本来由合而分,飞打三人,但刚近人身,尚未爆散之时,中间那位美拟天人的道装少妇,并未用甚特殊身法,只以左手虚空一招,三粒“烈火飞磷五毒珠”,便又由分而合,一齐落在她玉掌之上!
道装少妇微瞥一眼,向烈火头陀含笑说道:“烈火道友,这种狠毒之物,上干天和,井若文代你毁去了吧!”
左掌微握即扬,“烈火飞磷五毒珠”便化作一把暗蓝细砂,随风四散!
在道装少妇才自林内现身之时,欧阳实首先肃然起立,石璞东方璇更高呼“母亲”,双双扑过,再加上她自称井若文,不由震惊所有群豪,知道这就是当年白骨神君义女,随墨剑双英,参道峨嵋的玉笛飞仙来到!
夺魄金环刁伯谦,红黑双绝戈家兄弟,此时胸中尘滓,早为笛声琴韵的祥和天音所化,纷纷起立示敬,连烈火头陀因见自己所恃狠毒无伦的“烈火飞磷五毒珠”,到了人家手内,简直宛若泥沙,心中一凛,魔念也消,合十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回归本阵!
玉笛飞仙井若文缓步而前,向所有群雄稽首还礼,含笑让坐,但刁伯谦,戈璧,戈冲,及烈火头陀,均觉无颜再留,一齐告辞而去!
紫衣哪吒钱明,也立命人收埋厉东平遗尸,并就在花林之中,另外安排素席!
一番客套寒暄以后,铁扇老人令狐泰自腰间解下那柄“霜镡剑”来,双手捧与卓不群道:“令狐泰得‘化铁神胶’之助,幸不辱命,铸剑还原,本拟送到‘万柳山庄’,但闻得诸位在这集贤山庄有所聚会,才改送此处!”
卓不群称谢收剑,索玑偎在玉笛飞仙怀中,莞尔笑道:“卓姊姊,我说得如何?剑合人圆,你和我二哥……”
话犹未了,大眼连霎,好似想起甚事,也不管卓不群红云过耳,一拉碧梧仙子厉凤栖,低声问道:“厉姊姊,你记不记得在开封黄河南岸,败在我掌下以后,按照彼此赌约,要服从我三句话么?”
厉凤栖莫明其妙,只得点头,索玑笑道:“当初我第一句要你服从的话,是‘不要哭’,如今二三两句,合并起来,要你兑现!”
厉凤栖不知索玑捣的甚鬼,柳眉微皱,索玑伏在她香肩之上,附耳说道:“第二句话是‘嫁给我大哥’,第三句话是‘就在这集贤山庄成礼’!”
这两句话,又弄得碧梧仙子娇羞无那,满面飞红!索玑得意微笑,偎向玉笛飞仙耳边,低低把石璞厉凤栖,东方璇卓不群,以及钱明青环,三段良缘,一一叙述!
井若文眼望这两位天仙似的女中英杰,不住微笑点头,东方璇却老着面皮,向索玑问道:“玑妹不要专作曹邱,你自己呢?”
索玑睁着两只大眼说道:“这茫茫莽莽的险恶江湖,只合你们这些聪明人去闯荡,我太老实了,还是跟妈妈到峨嵋山去!”
集贤山庄以内立时一片喜气扬扬,在下这篇“折箭为盟”,胡诌四十万言,至此亦告结束!
月圆花好的喜剧收场,或嫌落俗,但斯世何世?诚如索玑所言,茫茫莽莽,触处悲凉,笔者不忍令读者于脱离现实,寄情字里行间之时,更增惆怅!
全书已了,另写新篇,笔拙腹菲,多祈明教!
(全书完,weiwei27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