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索玑厉凤栖青环三女,也已随进洞来,厉凤栖略一辨识桑阴贾良二人遗尸伤口说道:“他们均是死在我二义父的‘九毒巨灵掌’之下……”
说到此处,洞外连声鸟鸣,众人赶出一看,原来碧慧绿灵二鸟,在丛草发现楚泽尸身,故而长鸣报警。
三贼均已伏诛,偏偏仅剩下个元凶巨恶厉东平,不知去向,东方璇微一沉吟说道:“厉东平凶狡恶毒,在他一人身上,每每引起无数祸端,纵然海角天涯,也应该搜出此贼除掉!但天罗别府之约即届,欧阳世叔,四绝神君,不空大师,以及两位厉老前辈,均将前往,我们六人不如目前分南北两路,去往天罗别府赴约,途中顺便搜索厉东平踪迹,如无所获,等与欧阳世叔等人会面以后,再行定计,好在我们的人手足够,还怕小贼会飞上天去?”
索玑瞥见了东方璇一眼,点头笑道:“二哥安排虽好,就是有点话不由衷,天罗别府之约,你哪里想见甚么欧阳世叔,不空大师等人,分明是怀念我那位白马明珠卓……”
东方璇脸上微红,佯怒叱道:“玑妹怎的越学越不老实,不准胡说!”
索玑拍手笑道:“武林儿女,讲究的就是坦白无私!‘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想我卓姊姊,是自然之理,何必装出这么一副假道学面孔来?二哥你不要急,我记得一音神尼说得好,人圆剑合,大概等厉东平伏诛,铁扇老人令狐泰该把也‘霜镡剑’,重铸还原,你们几对璧人的佳期,也就到了!”
“几对璧人”四字,又把厉凤栖青环也牵扯在内,石璞东方璇均拿这位小妹无法,正在相顾皱眉之间,索玑笑向东方璇问道:“二哥,你说我们六人,分成南北两路,去往天罗别府,究竟怎样分法?要走快走!”
东方璇对小妹有点头痛,随口答道:“我们正好是三男三女——”
索玑摇头笑道:“不行,不行,这样分法不行,二哥讨厌我,我却非跟你走不可!我们兄妹与管兄一路,大哥与厉姊姊青环一路,我带碧慧,厉姊姊带绿灵,万一途中有所发现,彼此即可遣鸟报信,合力围捕厉东平小贼!”
东方璇知道索玑是要促使大哥与碧梧仙子亲近,当然含笑点头。厉凤栖也是玲珑剔透人物,一听便知索玑心意,不由两朵红霞,飞上双颊,但旋即极其大方的恢复正常,因为索玑说得既极有理,无法反驳,又想起对这些英雄儿女,委实不必矫情,得夫能如石璞,尚有何憾?
众人均无异议之下,遂照索玑所说,南北分途,往都阳山天罗谷,北海双环的天罗别府进发。
这一路之间,因厉凤栖不再羞涩,石璞更原来就对这位碧梧仙子颇为钦敬,青环再不时凑趣,英雄侠女,情愫渐深,威凤祥麟,两相悦好!
这一边是些柔肠侠骨的旖旎风光,另一边也对厉东平的踪迹毫无所获,但厉东平在这一段时间以内,却又作出了一件极其狡猾之事!
原来厉东平被厉群那声长啸,吓得逃走以后,知道诸人均恨极自己,必然尾随密搜,所以根本不再转回苗山一鬼桑阴所居秘洞,只是展足轻功,向南狂奔!
一直奔出苗岭山脉范围,到了贵州广西交界左近,心中方自略宽,知道那些对头,暂时绝难找得着自己!
惊定之后,却到有些后悔起来,暗思石璞功力极高,照样伤在自己手下,足见百毒祖师遗宝,暨夏侯翌的那只“拘魂铁爪”,威力无伦,何况还有“金鼍软甲”护身,大可不必再怕甚么昔日的两位义父!
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应该先把这些怯敌心理除掉,遂仰天一阵狂笑说道:“从今以后,欧阳老贼,不空秃驴,石家几个男女小狗等人,再若对我逼迫过甚,便叫他们一个个全死在我百毒祖师苗洁所遗留的宝物之下!”
自言自语方了,突然觉得腹内有如刀绞,手足也渐渐麻痹起来!
厉东平不禁大吃一惊,但旋即想起这几日拼命逃窜,忘了七天须服一次那金黄葫芦之中的绿色灵丹,以致体内潜毒,隐隐发作!
遂赶紧自怀中取出金黄葫芦,刚刚打开塞口,倾取灵丹之际,一条黑影,疾向怀中撞到!
他立身之处,是片山坡,黑影从一块大石之后闪出,身法极快,与厉东平轻轻一碰,碰得他葫芦中的灵丹,洒了一地,但身形毫未停留,展眼已在两三丈外。
若换平时,厉东平怎肯饶人?定然追踪将这黑影,立毙掌下,如今却因腹中毒发待治,只有先顾自己,赶紧服下一粒灵丹,俟毒力解除以后,黑影业已杳如黄鹤!
厉东平一面拾取洒落地上的灵丹,一面暗想这条黑影,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与自己相撞?看他轻功极好,分明也是武林人物,若是有意,用意安在?若是无意,则又未免太过凑巧!
不管有意无意,方才此人右手曾经触及自己的“百毒青衫”,片刻之后,定然有死无生,遂未再深思,依旧向前走去!
入得广西境内不远,便迎头碰上那位北海双环中的老大夺魄金环刁伯谦。
刁伯谦是遍搜厉东平暨厉凤栖青环二女的下落不得,眼看天罗别府的再度聚会之期已到,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打算回转都阳山,看看二弟夏侯翌,可曾察得踪迹?再互相商计怎样应付群侠之策?
谁知在都阳山外,便恰巧与厉东平不期而遇,刁伯谦自然一撩襟底,便撤出从不轻用的“夺魄金环”,向厉东平叱道:“丧尽天良的小畜生,你把厉凤栖青环二女藏在何处?还有‘金鼍软甲’‘拘魂铁爪’二宝,也赶快献出,随我到天罗别府,向群侠之前谢罪,否则老夫就将你立毙在‘夺魄金环’之下!”
金环一举,神色凛然,双目暴射精光,凝视厉东平,大有立即下手之状。
厉东平怯于北海双环威名,哪敢硬抗?他也真会做作,自眼中挤出几滴泪珠说道:“大义父休要动怒,厉凤栖青环二女,早经放走,夏侯义父也曾遇见孩儿,但他……”
刁伯谦见厉东平忽然垂泪,提到夏侯翌之时,又这样吞吞吐吐,不由内心起疑,皱眉问道:“你与我螟蛉之义已绝,不必如此称呼,我二弟夏侯翌既曾与你见面,他如今何在?”
厉东平痛哭失声说道:“夏侯义父业已死在不空秃驴的‘朱藤火龙杖’之下!”
刁伯谦闻言心头猛的一震,但旋即目注厉东平,冷冷说道:“你休要信口编捏,嫁祸他人,我二弟武功并不在大力神魔焦振远化身的不空大师之下!上次天罗别府之会,三杖砸裂‘夺魄银环’,我始终觉得别有蹊跷,怎会轻轻易易死在不空手内?”
厉东平满脸伤心之色,一撩左袖,露出自己的断掌伤痕说道:“不空秃驴与义父交手之时,本来胜负未分,东方璇小贼在旁突以他家传先天太乙神功暗算,夏侯义父才中了不空秃驴一杖,孩儿拼命抢救,还被东方小贼的竹制墨剑,削断一掌!”
刁伯谦越听越不相信,摇头说道:“你这谎话越编漏洞越多,我二弟倘若真死在不空杖下,凭你这等功力,怎能逃出性命?”
厉东平暗咬钢牙,但表面上依然一本正经,诚诚恳恳地带泪说道:“这群贼子,就是这样的恃技欺人,东方璇砍断孩儿一只左掌以后,说是弄死一个夏侯翌,不足报飞天罗刹司空铁及皓首苍猿庞沛之仇,必须把北海双环杀完,方可解恨!故特地命孩儿向大义父传言,至时必当尽灭天罗别府,叫我们尽量准备,并多约帮手!”
刁伯谦见厉东平始终泪光莹然,神色庄重,说得历历如绘,不由疑念渐泯,略为沉思,厉东平藉机又道:“夏侯义父的遗体,尚被我藏在都阳山中,大义父再如不信,可随孩儿前去一看!”
刁伯谦也是数运当尽,那等的老江湖,竟未听出厉东平话中的极大漏洞,因为假定此事是真,他何不将夏侯翌遗体,运回天罗别府,却藏在都阳山中则甚?
不过厉东平做作得也颇美妙,话完以后,立时取出“拘魂铁爪”缴还刁伯谦,并欲脱下身上所穿的“金鼍软甲”!
刁伯谦既已相信夏侯翌死在不空大师手内,则与群侠已成敌对,遂不但不命他脱下“金鼍软甲”,并将“拘魂铁爪”正式赐给厉东平,命他引往夏侯翌藏尸之处,然后柬约几位昔年老友,与欧阳实不空大师等人决一死战!
他这种措置,到暂时救了他自己,因为厉东平本来想在稳住刁伯谦以后,觅机暗用“百毒青衫”,或“双梁毒履”,把他害死!如今听刁伯谦这等说法,却又暗庆挑拨之计成功,要想坐山观虎斗,让刁伯谦邀人与群侠一拼,不管双方胜负如何?总对自己有利!
所以凶谋暂戢,一直把刁伯谦带到都阳山绝壑边缘,想起尚须设辞隐瞒自己“百毒洞天”奇遇一节,遂向刁伯谦说道:“当日孩儿发现崖下有一极秘洞穴,又知道大义父远出未归,拍把不空秃驴等人,引到天罗别府之中,无人迎敌,毁损房舍,所以费尽辛苦,就近将夏侯义父遗体,藏在那秘穴以内!如今只须用长索缒下,便可将夏侯义父的遗骨请回!”
刁伯谦此时对厉东平所说,业已千信万信,眼中含着痛泪的亲用长索将厉东平缒下深壑!
厉东平重回“百毒洞天”,心中也有无穷感慨,为免后人再发现这桩秘密,遂先把内层洞外所悬的“百毒洞天”牌匾,取下毁去!
至于夏侯翌的遗体虽系中毒身亡,与厉东平所说死在不空大师朱藤火龙杖下不符,但如今皮肉已枯,只剩下一袭青衫之中,包着一具白骨,除非蒸骨验伤以外,根本无法对死因加以辨察!
等把夏侯翌遗骨,系上崖头,刁伯谦睹骨思人,由不得的凄然泪落!
厉东平居然还劝慰半天,刁伯谦霍然收泪,目中暴射仇火精芒,伸手摸出自己那只成名兵刃“夺魄金环”,交与厉东平说道:“慢说欧阳实及不空和尚,扎手难斗,就是墨剑双英的三个子女,亦均身怀上乘武学,我们既要与他放手一搏,实力不能太单,你持我这只夺魄金环,去至四川邛崃山广明寺,请广明大师,带你往谒夔门二老,就说我夏侯二弟被不空和尚所害,请他们念在昔日交情,出山助阵!”
厉东平虽然觉得“夔门二老”之名陌生,但听刁伯谦口气,竟似对这二人颇为尊敬,不由忽然想起两位几乎有四五十年未现江湖的出奇人物,接过夺魄金环,瞿然问道:“夔门二老,是不是五十年前,以红黑双绝名头,威震武林的戈家二……”
刁伯谦不等厉东平话完,便即点头说道:“你到颇有见识,夔门二老就是昔日威震江湖的红黑双绝,戈家兄弟!你持我信物,去请这两位高人,我自己回趟北海骷髅岛,把奇居在岛上的一位老人烈火头陀约来,以如此四人之力,应该足可与对方放手一搏!”
厉东平因知抚养自己长大的另两位义父,厉群厉岳,可能也会前来天罗别府,心中本在担忧刁伯谦实力太单,但如今听说可以请到五十年前即已名震武林的红黑双绝戈家兄弟,及另一位不知深浅的烈火头陀,估量双方力量,差不多恰好拉平,这一场龙争虎斗结果,伤亡必各惨重,那时自己乘机暗施心计,尽祸残余群雄,岂不便可称霸天下?
所以欣然应命,方一回身,刁伯谦又向他说道:“红黑双绝见了我这金环信物,必然肯来,但你须力促他们于一个月之中赶到,我命令天罗别府庄丁,俟欧阳实等人,到此赴约之时,告诉他们,延约一月!”
厉东平点头领命,北奔邛崃,夺魄金环刁伯谦则满怀凄怆地,带着自己结盟二弟夏侯翌的遗骨,回转天罗别府!
妥为埋葬以后,刁伯谦留下了一封亲笔书信,嘱咐庄丁,留交不空大师,便自赶往北海骷髅岛,约请好友烈火头陀助阵!
不提刁伯谦厉东平分路请人等情,且说索玑东方璇管一修三人,走到桂黔交界之处便遇上岔事!
当地是一座小山,索玑正与东方璇笑语生风,忽然前飞的绿鸟碧慧电疾飞回,落在索玑香肩以上,长鸣不已!
索玑见状,向东方璇管一修笑道:“二哥及管兄,碧慧这等叫法,大概是发现敌踪,我们随它前去看看!”
碧慧冲天而起,向右前方偏飞,三人各展轻功,随同前往。
转过一角山环,便听得一种惨厉呼号声息,索玑抢步当先,到得近前看时,原来是一个黑衣矮瘦之人,口鼻眼耳,均微沁黑血,好似难禁莫大苦痛,正在满地乱滚,双手并把石地上,抓出条条痕迹!
索玑一看便知此人身中奇毒,命已阽危,遂自怀中取出厉凤栖所赠的解毒灵丹,准备喂与黑衣人服下,试试可能解救?
才一俯身,手还未及沾上那黑找人,空中忽降急风,绿鸟碧慧,束翅疾落,一爪便把索玑双手击开,口中并不住鸣叫!
这时东方璇,管一修也已赶到,毕竟还是管一修江湖经验较丰,见状说道:“此人周身俱蕴奇毒,不但业已无救,他人万一沾及,可能也要遭祸……”
话方至此,黑衣人口中毁息已微,一个翻身,正好面对管一修,管一修忽然惊道:“这人我还认识,他叫赛空空胡四,是方今最负盛名的神偷,不知怎会在此身中奇毒?”
众人正在疑诧答话之间,那满地乱滚,奄奄待毙的赛空空胡四,忽然四肢一挺,整个人蹦起来五六尺高,惨嚎一声,喷出一大口腥臭无比的黑色毒血!
索玑站得离这赛空空胡四最近,更未想到他会死得这么快,等到发觉之时,面前血光密布,再好身法也无从躲避!
东方璇管一修一齐叫不妙,但均仓皇无计之下,空中连声鸟鸣,灵鸟碧慧,比电还疾的斜掠而下,健羽一扇,硬把索玑扇得向右横出三步!
但那一口奇腥黑血,却正好把碧慧全身,喷个正着!
那等威猛的罕世灵鸟,立时不住悲鸣,两翼连连扇扑,也挣扎不起身,只在腥血之中滚来滚去!
东方璇等人见赛空空胡四临死时所喷的那口黑血,竟有这等奇毒,不禁相顾骇然,索玑尤其因爱鸟舍身相卫自己方致如此,心中好生痛惜,含泪向前,欲待不顾一切设法救鸟!
她方一移步,便被东方璇拉住说道:“玑妹且慢,你看碧慧在作甚么?”
索玑凝目看去,果见碧慧在神情极端萎顿之下,自血泊中,拼命挣扎向前,爬行了数尺以后,延颈自地下啄起一粒大小与梧桐子仿佛的绿色丹药,吞下腹内!
这时赛空空胡四,早死多时,他尸体旁边还有七八粒同样的绿色灵丹,有的业已浸污在腥血之中,有的滚落石地之上!
绿鸟碧慧,吞了一粒灵丹以后,身上那种痛苦的抖颤业已渐止,略停片刻,又复吞了一粒干净的绿色灵丹。便即长鸣一声,振翼冲天,恢复了未中毒前的神骏姿态,飞到一道山泉之下,自行去冲洗那全身腥血!
索玑见爱鸟无恙,自然高兴已极,东方璇也摇头笑道:“碧慧不愧受爹娘调教多年,委实通灵,它居然能够自找解毒之物!”
管一修指着石地上那四五粒未被腥血沾污的绿色灵丹,向东方璇兄妹说道:“这种看来颇不起的眼绿色丹药,居然能解如此罕见奇毒,我们保留起来,或有大用!”
东方璇索玑眼见赛空空胡四死状之惨,自然知道这种灵药效力之大,遂极其小心的拾起五粒,其余几粒,因已沾黑血,及压在胡四尸体以下,均未敢要!
拾完灵丹,管一修叹道:“胡四昔日与我有数面之识,此人虽非侠义道中朋友,但生平尚无大恶,既已中毒身死,不忍见其弃尸山野,何况尸具奇毒,一经鸟兽啄食,可能遗害无穷,我们索性再费些心力,掘一深坑,把他埋葬了吧!”
东方璇见管一修如今出言行事,已是一片仁人侠士之风,不由暗暗点头,遂与索玑三人一齐动手,掘了个丈许深坑,把胡四遗尸,及所喷污血,一齐掩埋在内!
埋完胡四,便直接赶奔都阳山大罗谷,等到达北海双环的天罗别府之前,不但石璞厉凤栖青环已到,连分别甚久的不空大师,白马明珠卓不群,扬州一鹤杜宏光,紫衣哪吒钱明,暨无量山四绝谷中的欧阳实,四绝神君东门无忌,神剑羽士麻一真,以及在苗岭追踪厉东平的厉群厉岳二老也一并到来!
众人相会之下,旧雨新交,自然各道契阔,其中最感觉惊奇兴奋的要数紫衣哪吒钱明,因为他明明听说碧梧仙子厉凤栖,及心上人青环,被厉东平所害,如今居然玉人无恙,劫后重逢,哪得不欣喜欲狂?而索玑东方璇冷眼旁观,也看出大哥石璞,在这苗岭分路的一段旅程之间,与碧梧仙子的相互情分,业已进展不少!
不空大师,则拆阅了夺魄金环刁伯谦的那封留书,向欧阳实、四绝神君、厉氏二老等人皱眉道:“这事未免太已奇怪,我自上次天罗别府,莫明其妙的三杖砸折了夏侯翌的夺魄银环……”
索玑闻言,不禁噗嗤一笑!
不空大师看她一眼,欧阳实笑道:“我索玑侄女手上戴的那枚天星环,是西方真金,无坚不摧,上次大概是她先把夏侯翌缅铁白金合铸的夺魄银环,划了一条痕迹,所以才被你三杖砸折!”
不空大师在心头上闷了好久的一个大葫芦,如今才得恍然,继续诧声问道:“我与夏侯翌自那次交手以后,即未相逢,刁伯谦因何说他结盟二弟,死在我的朱藤火龙杖之下,要延期一月,彼此各邀友好,决一死战,而厉东平小贼分明被我打下绝壑,却又怎的未死?”
厉群接口说道:“大师何必多虑,反正我们这般人归隐在即,让他们去把三山五岳之中,隐匿的魑魅魍魉,一齐勾引出来,作场功德大会,尽扫群魔,让武林中得过个三二十年清平岁月,岂不也好?”
紫衣哪吒钱明,因恩师飞天罗刹司空铁,虽非邪盗一流,终算绿林人物,如今日与群侠为伍,自然向往正道,遂当众陈言,把罗刹寨改名集贤庄,邀请老少群侠,前往暂住,静候一月以梭,参与那场龙争虎斗的武林盛会!
不空大师目注钱明,点头笑道:“罗刹寨改名集贤庄,这到是一桩武林美谈,我司空老友泉下有灵,当可以有你这样一位佳徒自慰!既然如此,我们何必一月以后再来此地?干脆改约刁伯谦厉东平及其所约助阵之人,齐往十万大山,玉笔峰腰一会,岂不是好?”
众人一齐赞同,遂由不空大师,留函转致刁伯谦,约他于一月以后,至十万大山玉笔峰集贤庄中一会!
群侠暂作紫衣哪吒钱明座上佳客,小聚集贤庄之事,暂时不提,且说那位毒比蛇蝎,心如枭獍的小贼厉东平,持了刁伯谦的成名兵刃“夺魄金环”,扑奔四川邛崃山广明寺,请广明大师带自己往谒夔门二老,也就是四五十年前,以红黑双绝威震江湖的戈家兄弟!
由都阳山北行,横越黔省,便到四川,因北海双环久未涉足江湖,刁伯谦也忘了广明寺的确实地址,只告诉厉东平,是在邛崃山中,一片绵延数百丈的排云峭壁左近!
说来容易,要去实地寻找,却极艰难,偌大的一座邛崃山,排云峭壁,自然甚多,把厉东平找的头昏眼花,也未找到那座广明禅寺!
这天,约莫初更时分,虽然望月满轮,但因山雨才过,浓云四布,嵯峨怪石,在暗影之中,显得块块均似狰狞恶鬼,张牙舞爪的意欲攫人而噬!
厉东平独自立在一座岭头之上,凭眺四周由云缝里,漏射下来的几丝月色,心头不禁暗想,夺魄金环刁伯谦共只与欧阳实等人,延约一月,期限甚迫!如今自己来已三日,却连个广明大师,都找不着,还怎样由他引去?邀请甚么夔门二老!
援手不至,刁伯谦死活,及天罗别府的胜负无妨,把这一场能够使双方均必多所伤亡,有利自己称雄天下的良机错过,却未免太已可惜!
厉东平正在思潮起伏之际,突然遥空一声颇为洪厉的奇异鸟鸣,跟着便拍拍振翼,飞来一只大鸟,落向厉东平左侧方四五十丈以外的沉沉暗影以内!
那鸟飞过厉东平头上,看得清楚,是只犬头秃尾,两翼极宽,大如巨鹰,形似蝙蝠的罕见怪鸟!
厉东平看出此鸟猛恶异常,心中不由电转,暗想听说索玑养有两只能克各种蛇虫的通灵绿鸟,则自己若能设法将这只怪鸟收服,岂非可以与她鸟对鸟的比上一比?
想到此处,目光自然而然地,向那怪鸟落处一瞥!
这一瞥,却瞥得厉东平心头一震,因为适才不曾留意,那绵亘极长的沉沉暗影,正是一片排云峭壁!
厉东平人既聪明,心又多疑,立时因这一片排云峭壁,便联想到这只怪鸟,是否会与自己苦寻未得的广明禅寺,有何关系?
疑念既生,自然便即扑向那片峭壁,虽仅四五十丈距离,因其间隔了一座小小山谷,等厉东平施展身法,下谷上峰,并猱登那片峭壁之时,月色仿佛又从浮云以内,多透出了几分,略为明亮!
峭壁的另一面,苍松翠竹,掩映之间,果然有一小小寺院!
前后两进,十来间房舍以内,暗无半离灯光,更没有甚么钟磬梵呗之音传出!
厉东平特别注意寺门,门上也不见任何匾额字迹,他正在寻思这座看来近似无人的废庙,会不会就是自己要寻的广明禅寺之际?后进房屋以内,突然“哄”的一声,听出正是那只犬头蝠身的怪鸟所发!
怪鸟鸣声入耳,厉东平不管这是不是广明禅寺,也立意一探!
但他毕竟小心,先撤出那只拘魂铁爪,护住当胸,然后才提气轻身,飘过寺墙,翩然而入!
寺内到颇洁净,并不像那种蛛网尘封的久无人迹光景,厉东平蹑足潜踪,悄无声息,刚把前层房屋,细细搜完,便听得后寺传来一阵极具骄、狂、凶、暴意味的桀桀狞笑!
厉东平本身武功,已达上乘,所见过及会过的高人,更是不计其数,所以这阵笑声入耳,便使他大吃一惊,听出发笑人的真气内力,业已到了足与自己先后四位义父,厉群厉岳二老,暨北海双环,互相抗衡的高明地步!
一面寻思这发笑人,难道便是广明大师?一面却连出气都未敢稍重地,改用内家龟息之法,悄悄藏在暗影之中,偷窥后进殿宇动静!
哪知发笑人就在院落之中,两个枯瘦黑衣,长须长发,看不清面貌的老人,用两具蒲团,席地对坐,距约二丈三四,那只怪鸟,也栖在左面一位黑衣老人身后的一株大树之上!
笑声是右面一位黑衣老人所发,笑完说道:“当年褚如龙是两个老鬼的心腹死党,寸步不离,想不到如今做了和尚,居然不相往来,他死住我掌下,已有三日,两个老鬼,依然未见到来找场,万一这两个老鬼已离尘世,岂不令我尉迟铁心,三十年菇苦含辛,终身抱憾!”
“尉迟铁心”四字入耳,厉东平暗暗惊心,知道此人成名四五十年以前,外号“无影骷髅”作事向不留情,极其心狠手辣!
两个黑衣老人,右边一个既然是他,则左边一个,可能就是昔年与尉迟铁心齐名,也一同归隐的“笑面人屠”靳天忍!
这两个归隐多年老魔,突然出现,听口气死在无影骷髅尉迟铁心手中的褚如龙,可能就是广明大师,而他们主要对象,竟有点像是自己要去找寻的红黑双绝,夔门二老!
以红黑双绝的昔年盛望,居然有人敢来寻衅,委实算得一件奇闻,厉东平越发静气凝神,窃听究竟!
左面那位黑衣老人默然半晌说道:“尉迟二弟,不是我来说你,你把褚如龙一掌击死之举,大为不智,如今海角天涯,江湖莽莽,我们还到哪里去找戈家兄弟?”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也似自悔作事略嫌莽撞,口中微“咳”一声,左手大袖倏扬,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块大石,拂得凌空飞出丈许落地,“轰隆”巨响,火花四溅!
把大石拂出以后,才向左面坐的黑衣人笑道:“靳大哥,只要戈家兄弟,尚在阳世,则搜尽五湖四海,及天下名山,我也誓复数十年前的一掌之恨!靳大哥,你认为小弟这‘三阴掌力’是否与他们那‘红黑双绝’,一争长短?”
那被无影骷髅尉进铁心唤做靳大哥的,自然就是厉东平所料的笑面人屠靳天忍,靳天忍听完尉迟铁心所说,忽然笑道:“尉迟二弟,你这三阴掌的刚力虽强,柔劲方面,似乎尚差一成火候,与我恰好相反,倘若万一真能找到戈家兄弟,事隔多年,安知人家练到甚么地步?却不能依旧像平素的暴躁火性,一味逞强,必须量敌而动呢!”
尉迟铁心轻轻“哼”了半声,倏地侧脸,两道炯如寒电似的目光,笼住厉东平藏身之处,冷冷说道:“你藏了半天,难道还没听够?快出来让我看看,是个甚么东西变的?”
厉东平见自己形迹,居然早已在这无影骷髅尉迟铁心,暨笑面人屠靳天忍眼中,知道与这类武林怪客交谈,一露怯色,反而不美,倚仗内有“金鼍软甲”,外有“百毒青衫”护身,手中又有威力奇强的“拘魂铁爪”,足下更穿着神妙莫测的“双梁毒履”,遂大大方方地,自墙后转出,含笑说道:“百毒门创派祖师,百毒狂人苗洁座下弟子厉东平,幸会五十年前,名满江湖的笑面人屠,无影骷髅二位前辈!”
厉东平身形一现,话音方了,空中疾风压顶,厉啸慑人,那只犬头蝠身的奇形怪鸟,已自当头扑落!
一来怪鸟的来势太强,二来厉东平怕这两位多年未现江湖的武林怪客,看不起自己,有意略为炫耀,遂轻轻按动“拘魂铁爪”的的端梅瓣机钮,自第一第五两指之中,喷出那种无形无色的迷魂毒烟,果然怪鸟刚刚扑到当头,便即羽毛一收,晕坠在地!
笑面人屠靳天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二人,成名于五十年前,对“百毒狂人”苗洁又怕又佩,听厉东平自称“百毒门”下弟子,起初因年龄似乎不对,有点不信,但怪鸟无故晕坠,却又极像是传说中的百毒门伤人无形奇妙手法!
方自互相对着一眼,厉东平已喂那怪鸟服下一粒绿色解毒灵丹,怪鸟醒转以后,凶睛暴瞪,展翅凌空,正待再度进扑,笑面人屠靳天忍突然撮唇一啸,怪鸟怒视了厉东平几眼,慢慢飞回靳天忍身后树上。
厉东平昂然卓立两个老怪身前丈许远近,含笑发话说道:“两位老前辈是不是想找红黑双绝戈家兄弟?厉东平对此尚可略效棉薄!”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双目中的炯炯寒光,觑定厉东平半晌,突然狞笑一声,黑衣大袖遥拂,拂出一股冰凉彻骨的劲急阴风,直向厉东平迎面吹到!
厉东平默凝真气,功行百穴,并特别加强“金鼍软甲”所防护不到之处,直等那阵砭骨阴风,透体而过以后,才神色夷然地向无影骷髅笑道:“尉迟前辈,厉东平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一见面就向我施展三阴掌力?”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冷冷答道:“你窃听我弟兄说话,居心难知,试试你究竟是否‘百毒门’下?”
厉东平自怀中取出那册薄薄“毒经”,指着上面“百毒狂人”苗洁题签,向尉迟铁心笑道:“这是我‘百毒门’中的传宗真经,焉能假冒?两位老前辈,既然不愿旁人搅扰,厉东平只得告退,尉迟前辈,你能让我走么?”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听出厉东平说话表面客气,其实骨子里甚傲,方自鼻中“哼”了一声,笑面人屠靳天忍已堆起满脸笑容,向厉东平说道:“我尉迟二弟,性情向来急躁,请厉朋友多加担待!你才猜得一点不错,我们正因昔年一段过节,要找红黑双绝戈家兄弟,厉朋友,我靳天忍向你请教一声,戈家兄弟如今住在何处?”
厉东平见这位靳天忍虽然满脸堆起笑容,但仿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蹩扭,竟比哭还难看!知道无怪此人外号“笑面人屠”,可能比那性情暴躁的无影骷髅尉迟铁心,还要阴毒难斗!
他也是个心计极工之人,心中电转,已有安排,故意拿跷说道:“红黑双绝戈家兄弟的隐居所在,除了了这庙中的广明大师以外,整个江湖上,只有一人知晓!”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怪眼一翻,接口说道:“广明贼秃已死在我三阴掌力之下,尚有何人知道戈家两怪住处?”
厉东平露齿轻轻一笑说道:“百毒门下弟子,做事向来有点规矩!”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不耐问道:“甚么规矩快说,在我们弟兄面前,最好少出花样!”
厉东平看他那副骄狂之态,不由眉头略剔说道:“这规矩就是任何事都要报酬,没有报酬,请你天涯海角,踏破铁鞋,自己去找!”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目中突射凶芒,一阵狞声狂笑说道:“你要不说,我教你与那广明贼秃,并骨邛崃,照样在三阴掌力之下,摧肝裂脑!”
身形并未见自蒲团上起立,但语音落处,人已站在厉东平身前五尺,两只鸟爪也似的手掌,虚提胸前,屈指成钩,作势待发,神情狞厉已极!
厉东平居然颇有镇定功夫,悄悄准备好了足下的“双梁毒履”,也是一阵震天狂笑用手中“拘魂铁爪”,指定尉迟铁心答道:“尉迟铁心,我不过看在你年龄份上,尊你一声前辈,你却倚老卖老的发甚么狂?你如今距我身前五尺,再敢向前二尺,我不叫你像方才那只怪鸟一般,无声无色地倒地身亡,便不算‘百毒狂人’苗洁的传宗弟子!”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何曾受过如此奚落?但又委实有点心怯“百毒狂人”苗洁的那种神出鬼没盛名,正在进退两难,三阴掌力欲发未发之际,那位笑面人屠靳天忍,突然哈哈笑道:“尉迟二弟,常言道得好:‘皇帝不差饿兵’,我们既向这位厉朋友打听讯息,给他点酬报,理所当然,何必装出这副小家子相,喂,厉朋友,你要甚么样的酬报?才肯吐露戈家兄弟的隐居所在!”
厉东平也见风使舵,就势收爪笑道:“二位老前辈见问,本当知无不言,都因师门这点规矩……”
言犹未了,笑面人屠靳天忍便接口说道:“厉朋友,不要再绕湾子,我知道你是名好脚色,快说你想打我们兄弟甚么主意?”
厉东平笑道:“靳老前辈明察秋毫,厉东平想叨光二位老前辈一人一样物事!”
笑面人屠靳天忍点头笑道:“我先前真想杀你,现在到因为你刁钻得有点喜欢你了!说说看,你要我甚么东西?”
厉东平对这笑面人屠靳天忍,比对那位无影骷髅尉迟铁心戒惧犹深,一面凝功警备,一面含笑说道:“我想要靳老前辈所豢的那只犬首蝠身怪鸟!”
笑面人屠靳天忍眉头一皱问道:“你要我这只异种‘犬蝠’则甚?”
厉东平又动心机,捏造谎言说道:“厉东平不敢对老前辈隐瞒,一来此鸟方才中了我本门冠绝天下的无形剧毒,每隔七日,非服我一粒特制灵丹,即将断肠而死,如此持续服药一年,毒始全解,二来……”
笑面人屠靳天忍闻言抬头一看那只犬头蝠身怪岛,果见神色似较先前萎顿,遂打断厉东平话头说道:“我已答应把这只‘犬蝠’送你,但此鸟系南荒异种,力能爪裂虎豹,随我已达七年,须加善视!”
厉东平所愿已售,心中虽高兴无比,面上却仍装得不大在乎似的,由笑面人屠靳天忍唤下那只怪鸟,连说带比,好大一会,才慢慢飞落厉太平左肩之上!
无影骷髅尉迟铁心起先以为厉东平是藉此要挟,想学些甚么功夫,却未料到他向靳天忍要只鸟儿,途也对厉东平问道:“你想要我甚么东西?”
厉东平胸中早有成竹,毫不思索地接口答道:“我要一枝老前辈昔日威震江湖的‘骷蝼箭’!”
尉迟铁心一怔,但旋即哈哈笑道:“我近五十年来,早已不用暗器,这昔年之物,也只剩一枝,送你就送了你吧!”
说完伸手怀中,摸出一枝长约三寸,尾端是个白色骷髅头的暗蓝小箭,手掌一舒,似等厉东平自取!
厉东平退后数步,含笑说道:“尉迟老前辈的‘骷髅锁心箭’,触肤封喉,并能自动爆裂,厉东平久所闻名,请掷出身前五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