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勾魂四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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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情书生

月黑风高,遥见尘烟飞扬,一乘快马飞驰而来。

马上黄衣少女英姿撩人,值此深夜,她马不停蹄,急急赶往何处去?

这条路上,一日之间,曾发生过几场惊心动魄之斗。

首先是姚天豹一行,途遇久绝江湖的“绝情罗刹”萧一娘,结果是不但未杀成苗虎,尚被人趁机“顺手牵羊”,将到手的铁石心与王念慈劫走。更糟的是落个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其次是茅文静追踪苗虎,遇上“丐帮”人物,萧一娘赶来相助,大开杀戒,使对方多人丧命。

接着是山神庙中,“丐帮”北堂五长老赶来寻仇,闻箫声,裴飞以火球阻敌,急求脱身,未料结果是赶去送死!

当一连串事件发生时,黄衣少女正在赶来的途中。

黄衣少女是谁呢?

她,就是与茅文静在“赤松关”分手,由官道急追的卢玉兰。

“勾魂艳贼”卢玉兰的轻功,不仅在其他“二艳”之上,在江湖之,也属第一流的。为何她舍其所长,反而扮成“马上英雌”来了?

答案是,她选的这条官道,可比不上茅文静走的那条路“热闹”,一路上毫无发现,未遭遇任何事故,倒是辛苦了两条腿,使她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卢玉兰并不觉得无事一身轻,既然发觉追的路线不对,难道还死心眼儿,一路追到京城去不成?

于是,她当机立断,决心走捷径,赶去与茅文静会合。轻功再好两条腿也力不从心了,只好找匹四条腿的马儿来代步。

至于马是从何而来,她既号称“勾魂艳贼”,那就不用解释啦。

一路马不停蹄,风驰电掣,却未发现茅文静的影踪。

马的足程慢了下来,张口连喘不已。

卢玉兰一眼发现,离道旁不远,一泓小溪,潺潺细流。立即将马勒住,翻身下马,牵着走向溪旁,好让马儿饮水。

她也蹲在溪旁,双手掬捧溪水,泼向风尘仆仆的脸上,溪水清凉,感觉舒适无比。

双手再次入水掬捧之际,突闻身后连连几声轻响,似为衣带风声。卢玉兰暗自一怔,一跃而起。回身一看,十几名衣衫不整,形同乞丐的人物,已然排立在眼前。

为首之人年约六旬,一副其貌不扬的邋遢相,却是两眼精光内敛,显然是位内家高手。

他向卢玉兰打量一眼,发话问道:“你可是‘勾魂三艳’中人?”

此人开门见山,问得干脆,卢玉兰也答得俐落道:“不错!”

为首之人既已确定对方身份,不需再问任何一句话,只一施眼色,那一字排开的十余名乞丐,立即蓄势待发。

卢玉兰一见他们要动手,即道:“慢着!我跟你们素不相识,就算要拼命,也该让我知道为何而拼吧?”

为首之人怒哼一声道:“‘丐帮’一夜之间,丧了数十条人命,其中尚包括‘北堂’五长老,这算不算过节?”

卢玉兰闻言,不禁暗自吃惊。她们三人,为救铁石心,一路上曾毫不留情,杀过大内高手多人,那是情非得已,听对方口气,一夜之间丧命数十人,莫非是茅文静所为?

追缉铁石心的各路人马,均是宫中鹰爪,大内高手,与“丐帮”风马牛不相干,茅文静为何对他们大开杀戒?

为首之人见卢玉兰发怔,似已“认罪”。一声令下:“上!”十余名“丐帮”人物一齐发动。

卢玉兰见对方不分青红皂白,群起而攻,不由地怒从心起,娇喝声中,身形一拔,黄影冲天而起。

十余名“丐帮”人物扑空之际,为首之人也已身形拔起两丈。

双方均身在空中出手,凌空对上一掌,轰然一声巨响,卢玉兰被震得身不由主,倒飞出数丈,急施“千斤坠”功夫,身形急向下坠,始稳稳双足落地。

为首之人是身形急坠,落地稳如泰山,但却脸色惨白,血气翻涌,显然已受内伤。

这一掌,已分出强弱,卢玉兰的功力,竟高出对方一筹!

十余名“丐帮”人物,见状惊怒交加,各自亮出兵刃,一涌而上。

卢玉兰不愿妄杀无辜,只想将他们惊退,霍地抽出“烂银匕”,出手如电,将四名抢攻近身的乞丐,手中兵刃悉数削断!

四名乞丐傻了眼,楞在当场,惊得不知所措。

其余十来人尚不知厉害,疾扑而来,向卢玉兰展开围攻。

卢玉兰冷冷一笑,状至不屑。俟那十余人一攻近,只见她身形乍动,黄影翻飞,手中“烂银匕”寒光过处,“铮”、“铮”之声连响,各人手中兵刃齐遭削断,只剩下半截!

这一手“快刀斩乱麻”,不仅仗“烂银匕”能断金削玉,尚需身法出手配合,否则焉能在举手投足之间,发挥如此威力。

为首之人见状,顾不得身受内伤,疾喝道:“住手!”

其实他不喝阻,那十余名乞丐也不敢贸然轻举妄动了。

幸而卢玉兰旨在吓阻他们,并不想大开杀戒,否则削断的绝不是他们手中兵刃,而是人头落地!

为首之人强自振作一下,向卢玉兰问道:“姑娘是‘勾魂三艳’中哪一位?”

卢玉兰斥道:“哼!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要跟我拼命,简直莫名其妙!”

为首之人被斥责得哑口无言。按江湖上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纵然“丐帮”丧命多人,确是茅文静所为,也不该张冠李戴,把这笔帐算在卢玉兰头上。

更何况,大开杀戒的并非茅文静,而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卢玉兰接下去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本姑娘姓卢,名玉兰,江湖中送我的外号‘勾魂艳贼’!你们无端找上我,也该给我个交代吧?”

为首之人明知不敌,不敢再逞强,沮然道:“老朽罗风,为‘丐帮’总坛四大护法之一,半月前奉命来‘西堂’办事,今夜正待返总坛覆命,突又接帮主飞鸽传令,命老朽就近协助西北两堂,为两堂数十条人命,找‘勾魂三艳’算帐……。”

卢玉兰忿声质问道:“贵帮数十条人命,是丧在本姑娘手中?”

罗风一时无言以对,垂首不语,卢玉兰怒哼一声,大义凛然道:“不错,‘勾魂三艳’为保忠良之后,不惜与宫中鹰爪为敌,一路上曾杀了他们不少人。但‘勾魂三艳’行走江湖从不妄杀无辜,除非有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与宫中鹰爪勾结,对铁公子有所不利,莫非贵帮也介入其事了?”

罗风矢口否认道:“不!‘丐帮’向以道义为重,绝不会参与!”

卢玉兰表示怀疑道:“哦?那贵帮的数十人,为何而丧命的呢?”

罗风郑重其事道:“老朽是只身前来‘西堂’办事,至于西北两堂,为何与‘勾魂三艳’大动干戈,实毫无所知……”

卢玉兰眼光一扫,手指那十余人道:“他们是何人?”

罗风答道:“这批弟兄,皆处‘西堂’弟子。”

卢玉兰追问道:“难道他们也毫不知情?万一刚才我动了杀机,他们岂不死得莫名其妙?”

罗风怔了怔,突向距离较近的一名乞丐喝道:“秃狗,你说,是怎么回事?”

那绰号“秃狗”的乞丐,果然头上寸毛不生,尚长了满头疥疮。他在“西堂”中,不过是个小头目,哪敢贸然泄露实情,不由地暗自一惊,愁眉苦脸道:“罗护法,小的也不清楚……”

罗风把脸一沉,厉声道:“你若真不知情,我不怪你,否则,等我回总坛禀明帮主,查明一切,那你们就当心以帮规论处了!”

十余名乞丐,一听将受帮规论处,顿时惊得面面相觑。

其中一名年纪较轻乞丐急道:“罗护法……”

罗风怂恿道:“有话直说,一切由我替你担代!”

那乞丐瞥了其他人一眼,始鼓足勇气道:“据小的所知,目前曾有一位身份不明之人,来‘西堂’找弓长老密谈,所商之事,似与京中逃出一名钦犯有关……”

罗风微微点头,转向“秃狗”道:“你身为头目,知道的应该比他多吧?”

秃狗犹豫一下,终于一脸无奈道:“那人与弓长老所谈详情,小的确实不知道。事后弓长老即下令,命‘西堂’弟兄全体出动,分头探寻那钦命重犯下落,以及被一押解入京之途……”

罗风暗自纳罕,喃喃自语道:“怪哉!‘北堂’五长老,怎会介入此事?……”

卢玉兰接口道:“那还不简单,阁下身为总坛护法,只要回去问他,还怕他不说!”

罗风沮然道:“弓长老已不知去向……”

卢玉兰冷声道:“哼!那还不是事情闹大了,不可收拾,他就畏罪潜逃啦!”

罗风受伤不轻,已渐感不支,强自振作道:“此事老朽自会查明,若弓长老确实不顾帮规,私下与宫中鹰爪勾结,作出干犯天利之事。老朽自当以护法身份,依帮规行事,严惩不贷!”

卢玉兰得理不饶人道:“阁下不是奉贵帮帮主之命,凡遇‘勾魂三艳’中人,即格杀勿论么?恐怕贵帮帮主,也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呢!”

罗风急辩道:“不!不!敝帮帮主向重道义,绝不可能与宫中鹰爪勾结……,对了!可能是弓长老恶人先告状,帮主听信他片面之词丧命‘勾魂三艳’手中,惊怒之下,以飞鸽传令命老朽就近临助西北两堂……”

卢玉兰冷冷一哼道:“阁下既奉命行事,本姑娘乃‘勾魂三艳’之一,你们就杀吧!”

罗风强自一笑道:“老朽一时不察,冒犯姑娘,尚祈不要介意……”

卢玉兰故作诧异道:“哦?阁下不打算再拼个你死我活了?”

罗风一脸尴尬,苦笑道:“不能释怀,老朽可留下。但请不必为难他们,放他们一马吧!”

卢玉兰振声道:“你也不必留下,走吧!”

罗风哪敢怠慢,双手一拱,随即带着那十余名乞丐,匆匆而去。

卢玉兰收拾起“烂银匕”,目送那批“丐帮”人物远去,不禁喃喃自语道:“茅文静大开杀戒,杀了‘丐帮’数十之众,莫非她已追上铁公子,情非得已,才被迫下此毒手?”

继而一想,又暗觉不对,若说茅文静已追上铁石心与王念慈,救人心切,奋不顾身与押解之人搏命,怎么杀的全是“丐帮”人物?而且,一口气杀了数十人!

更何况,押解铁石心与王念慈,必然是大内高手,绝不可能借重“丐帮”人物。

卢玉兰苦思之下,终于想出唯一的可能,那就是茅文静尚未追上铁石心与王念慈。押解之人心知其他“二艳”势必穷追不舍,不惜收买“丐帮”,全力拦截她们。以致遇上茅文静,结果不敌那位“勾魂艳侠”,使数十条人命,丧在三尺青锋之下。

既然如此,则茅文静必然一路追了下去。

卢玉兰念及于此,立即跃身上马,风驰电掣而去。

一路奔驰,毫无发现,甚至未见宫中鹰爪出现。

这又怪了,难道奉命追出的各路人马,已然纷纷回京?

以时间与行程判断,果真如此,则铁石心与王念慈,尚在押解回京的途中。换言之,茅文静仍在紧迫不舍。

但这一路上,为何不见任何动静呢?

卢玉兰又思出了答案,押解之人为防万一,选了艰险难行的入京捷径!

这一带的路径,她并不陌生。当机立断,拨马转向山路。

夜凉似水,月色朦胧。山中不时传来夜枭啼声,更觉凄迷,阴森可怖!

幸好卢玉兰艺高胆大,又走惯夜路。若是换了常人,尤其是年轻貌美的大姑娘家,置身其间,不吓破胆才怪!

可是,进入山区后,越深入越崎岖难行。以马代步,在平地可以四蹄飞扬,风驰电掣。行走山路,则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

卢玉兰眼看前面山势陡起,同时马儿足程已缓慢下来。心想,与其慢条斯理地以牛步前进,倒不如施展轻功赶路了。

反正这马是顺手牵羊得来,未花分文银子,弃之不觉心痛。

主意既定,将马勒住,正待翻身下马,突见眼前人影一晃,不由地暗自一惊。

定神看时,面前已站立着一中年儒生,正好挡住她去路。

值此深夜,荒山僻野之中,竟有拦路打劫的山贼?

可是,看此人这身打扮,分明又不似山贼,倒有几分书卷气俨似知书达理的文雅之士!

卢玉兰仍端坐马鞍上,娇声喝问道:“喂,你想干嘛?”

中年儒生并不答话,自言自语道:“好!好!我正需要……”

卢玉兰未等他说完,已怒从心起道:“哼!你找死!”

其实她是断章取义,听头不听尾,一听“我正需要……”以为遇上了好色狂徒,出言轻薄,焉能不怒。

中年儒生却若无其事道:“姑娘何必动怒,在下急于赶路,正需要以马代步。如果姑娘肯割爱,在下愿以重价情商!”

听此人口气,倒不失为文人雅士,卢玉兰顿觉过于冒失,不禁怒气全消,窘然道:“原来你是想要我这匹坐骑?”

中年儒生笑问道:“姑娘以为在下想要甚么?”

这一问,更使卢玉兰窘迫万状,立即翻身下马道:“反正我已用不着它了,你既急于赶路,就送给你吧!”

中年儒生想不到她如此干脆,欣然一笑道:“多谢姑娘厚赐,在下就不客气了。”

言毕,便上前接过马缰,牵了马转身就走。

卢玉兰突叫道:“慢着!”

中年儒生止步回身,问道.“姑娘又改变主意,舍不得了?”

卢玉兰道:“不,我既送给你了,岂会反悔,为何将马牵了往山里走?”

中年儒生笑道:“在下只说要赶路,并非出山,怎不往山里走?”

卢玉兰被问得一怔,诧然道:“山路崎岖难行,骑马岂不更慢?”

中年儒生仍然面带笑容道:“姑娘说的不错,但却因人而异。对在下而言,既不擅轻功提纵之术,又……骑在马上,总比走路轻松舒服啊!”

卢玉兰不以为然道:“不见得吧?依我看,你急需此马,必然另有用途!”

中年儒生笑容顿失,冷声道:“你这姑娘,未免疑心太重了!”

卢玉兰正色道:“阁下行径,确有可疑之处!”

中年儒生道:“哦,你倒说说看,在下有何可疑之处?”

卢玉兰毫不保留道:“首先,以阁下这身打扮看来,似非江湖人物,为何值此深夜,出现在深山地带?”

中年儒生未作解释,又问道:“还有呢?”

卢玉兰不假思索道:“你若真需此马代步,我既相赠,你必欣然骑了马走。而你却并不骑,只是牵往山里去,足见另有用途!”

中年儒生沉声道:“姑娘倒真观察入微呢!”

卢玉兰道:“如果不出我所料,阁下急需此马,恐怕是用它驮载……”

话犹未了。突见中年儒生出手似电,左手并指如戟,疾点奔卢玉兰眉心部位。

卢玉兰急向右闪,虽未遭毒手,不料踩上一块滚石,足下一滑顿时失去平衡,身不由主仰面倒栽,失足跌落山坡。

跌落之处,遍地乱石,她一头撞上,只觉眼前一黑,金星直冒,随即失去知觉。

中午儒生见她躺着不动,似已跌毙,无暇跟下去查看,只是冷冷笑道:“看在你慨然以马相赠的份上,我原想放过你的,你却偏偏自己找死!”

言毕,又是冷冷一哼!牵着马匆匆而去。

不知昏厥了多久,当卢玉兰缓缓苏醒时,警觉正有一只手在胸前轻抚揉动,使她不禁羞愤惊怒交迸,猛然一掌击出,却被人将手腕捉住,同时听出一个熟悉的声音急呼道:“卢玉兰!是我……”

卢玉兰双目急睁,定神一看,蹲在身旁的竟是茅文静!

而茅文静身旁,尚站着一人,乍见之下,似曾相识。继而一想难怪面熟,他就是假冒“苗强五恶”,以“天蚕丝网”攻击她们之人。

卢玉兰恍若恶梦初醒,一时尚记忆不清,究竟发生过甚么事,不禁茫茫然道:“我,我怎么……”

茅文静见她醒转过来,如释重负,遂道:“幸好被我及时发现,将一粒‘九转金丹’塞入你口中,否则……你是怎么会昏在这里的?”

卢玉兰藉茅文静一扶之力,撑身坐起。伸手一摸,头上肿起一个大疱,血已凝固。

显然,她已昏迷多时!

她思索片刻,终于记忆起当时情景,不禁怒不可遏道:“我去找他算帐!”

盛怒之下,一跃而起。突觉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茅文静见状大惊,急将她扶住道:“你先别激动,冷静一下,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卢玉兰在石块上坐下,将遇见中年儒生的经过,从头到尾述说一遍,最后咬牙切齿,恨声道:“我发誓要找到他,讨回这个公道!”

茅文静诧然问道:“你不知道他是谁?”

卢玉兰摇摇头道:“我从未见过他,怎么知道他是谁?”

苗虎突然趋前问道:“姑娘可记得他的长相?”

卢玉兰瞥他一眼,转向茅文静道:“这家伙怎会跟你在一起?”

茅文静道:“回头再告诉你,你先说,那假向你猝下毒手之人,是怎生个长相?”

卢玉兰略加思索,将中年儒生的面貌及穿着,仔细描述一遍?并且补充道:“看他的出手,似非一般江湖人物!”

苗虎断然道:“错不了,一定是秦无名!”

茅文静惊问道:“‘无情书生’单无双?”

苗虎把头一点道:“绝对错不了,他在大内之中,终日就是那身打扮!”

卢玉兰茫然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茅文静郑重其事道:“此人心狠手辣,举世无双,你能在他手下逃过一死,实在命大!”

卢玉兰心有余悸,却又余怒未消道:“哼!我的命大,死不了,就活该他倒楣了!”

茅文静轻喟道:“卢玉兰,不是我说句泄气的话,真要找到此人,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胜得了他!”

卢玉兰诧然问道:“哦?你说的此人,究竟是谁?”

茅文静正色道:“此人姓单名无双,江湖人称‘无情书生’,成名极早,但在二十余年之前,突然失踪,不知去向,原来这些年来,他一直藏匿在大内之中。”

卢玉兰诧异道:“‘无情书生’不是姓邵名甫吗?你说的可是同一人?”

茅文静道:“邵甫可能也是个化名,就如同他在大内用的是秦无名,真名实姓却是单无双!”

卢玉兰若有所悟道:“他是逃避甚么?”

茅文静微微点头道:“不错,他逃避一个人!”

卢玉兰急间道:“谁?”

茅文静答道:“‘绝情罗刹’萧一娘!”

卢玉兰暗自一怔,她虽未见过萧一娘,但“绝情罗刹”的凶名,她却早已风闻。况且她与茅文静,曾毁了苗虎撒出的“天蚕丝网”。此刻一听女煞星之名,不由地吃惊道:“‘绝情罗刹’与‘无情书生’之间,有甚么过节?”

茅文静道:“个中详情,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

卢玉兰沉思一下道:“茅文静,听你刚才的口气,合你我二人之力,尚不一定能对付得了那‘无情书生’,是否意味着不必去找他了?”

茅文静斩钉截铁道:“不!我们非找到他不可,铁公子与王念慈就在他手中!”

卢玉兰霍地跳起,迫不及待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茅文静比卢玉兰更心急,但她胸有成竹,判断单无双急需马匹,必是为了驮载铁石心与王念慈。

而苗虎所带的这条山路,正是入京捷径。既然确定单无双选择这条路走,以他们的足程,必可追上,那是毫无疑问的。

唯一值得顾虑的,倒是一旦追上单无双,合她们二人之力,是否能力敌对方。

既已发现单无双踪迹,则非加紧追赶不可,无暇考虑其他问题。

山中形势,卢玉兰极熟悉,已不需要苗虎带路。但茅文静防他趁机溜之大吉,乃命他走在前面,保持丈许距离。

茅文静紧随在苗虎之后,边走边将途中发生的情况,简单扼要地告诉卢玉兰。

卢玉兰听毕,恍然大悟道:“难怪那批臭要饭的,把那笔帐算在了‘勾魂三艳’头上。不过,想不到那‘绝情罗刹’萧一娘,居然跟你很投缘呢!”

茅文静苦笑道:“等她一旦知道,‘天蚕丝网’确实毁于你我二人之手,恐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卢玉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必顾虑那样多!”

茅文静又是一声苦笑道:“话虽不错,但那萧一娘……”

正说之间突见走在前面的苗虎愕然止步。

茅文静见状,心知有异急忙抢步上前,惊问道:“怎么了?”

苗虎遥指前方狭谷道:“茅姑娘,你看!”

茅文静向狭谷看去,遥见乱石之间一匹死马,尸体四分五裂,惨不忍睹!

卢玉兰掠身而至,一眼认出,谷中惨遭分尸的,正是被单无双夺去的坐骑!

她不禁失声惊呼道:“就是那匹马!”

单无双急需马匹,可能用来驮载铁石心与王念慈,为何将马残杀?

当三人赶至近前一看,获得了答案,马是被惊人掌力击毙,以致震得尸体四分五裂。而出手之人,绝非单无双!

那又是谁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一个人,“绝情罗刹”萧一娘!

茅文静皱眉道:“看情形,她抢先了我们一步!”

卢玉兰愕然道:“你肯定是萧一娘?”

茅文静刚一点头,话未出口,苗虎已出其不意,掉头飞奔而去。

卢玉兰欲阻不及,怒从心起,霍地拔出“烂银匕”,正待扬手向苗虎飞出,却为茅文静劝阻道:“让他去吧!”

卢玉兰放下手道:“此人不杀,后患无穷!”

茅文静强自一笑,问道:“你可是耽心,万一他见了萧一娘,说出‘天蚕丝网’毁于你我二人之手?”

卢玉兰道:“是啊!到那时候,萧一娘岂会与我们轻易甘休?”

茅文静处之泰然道:“其实,我已向萧一娘说明,‘天蚕丝网’为我所毁,偏偏她不相信!”

卢玉兰振奋道:“那岂不更好!其实我也并非怕她,而是目前救人要紧,不愿多树一个强敌,以免节外生枝罢了。”

茅文静笑道:“你看,苗虎一听萧一娘之名,就吓得魂不附体,落荒而逃,他还敢自己去找‘绝情罗刹’,说明毁网之事吗?”

卢玉兰沉思一下,忽道:“万一萧一娘先找到单无双,盛怒之下,连铁公子和王念慈……”

茅文静道:“不会的,萧一娘痛恨天下男人,但却恩怨分明,绝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的!”

卢玉兰眉头一皱,忧心忡忡道:“我是耽心萧一娘见了单无双,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双方又是绝世高手,动起手来,势必拼个你死我活。万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茅文静闻言一惊,急道:“对!我倒没有想到这一点,快走!”

卢玉兰心急如焚,身形一动,已电射而去。

“勾魂三艳”中,在轻功方面,以卢玉兰略胜一筹。茅文静哪甘示弱,立即提足真气,急起直追。

狭谷长达数里,谷中满布乱石,寻找足迹极为不易,何况以单无双这等绝世高手,纵然挟持铁石心与王念慈同行,也绝非难事。

她们唯一的希望,是单无双被萧一娘追上,为求自保,无暇顾及铁石心与王念慈,无可奈何之下,被迫将他们放弃,弃于途中。

但这种希望极渺茫,因单无双改名换姓,藏身大内多年,若非重大任务,非他亲自出马不可,绝不会轻离大内。

所谓重大任务,自是抓回钦命重犯铁石心!

单无双既然不顾一切,从姚天豹手中夺过铁石心,又怎舍得轻言放弃?

万不得已,他可能放弃王念慈,却绝不会放弃铁石心!

卢玉兰是识途老马,知道狭谷尽头,山势陡起,越向前去,将更崎岖难行。

她奔势一收,遥指狭谷尽头道:“前面即是此谷尽头,一出狭谷,即山势陡起。若萧一娘紧追不舍,很可能在崎岖山路中,追上单无双!”

茅文静猛一止步,已超越卢玉兰丈许。她闻言若有所思,又似充耳未闻。

卢玉兰见她未答话,趋前诧然问道:“你在想甚么?”

茅文静反问道:“如果你是单无双,被萧一娘追上,是求功还是保命?”

卢玉兰答道:“命若不保,功禄又有何用!”

茅文静道:“不错,我的想法跟你一样!”

卢玉兰茫然不解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茅文静从容不迫道:“我刚才突然想到?单无双急须你的坐骑?必然是用来载铁公子与王念慈。由此可见,他们的穴道尚未解开,仍然受制,否则不可能任凭他去摆布。”

卢玉兰点了点头,茅文静接下去道:“从你的坐骑被击毙在谷中看来,极可能是单无双夺得坐骑,正欲赶回藏匿铁公子与王念慈之处,尚未抵达,即被追踪而来的萧一娘发现!”

卢玉兰又微微点头道:“嗯!有此可能!”

“萧一娘对单无双恨之入骨,既然找他找了二十多年,一旦找到,出手绝不留情。但她一掌未击中单无双,却将那匹马击毙。单无双自知不敌,不敢恋战,自然只有急于逃命!”

卢玉兰终于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否认为单无双急于逃命,根本无暇将铁公子与王念慈带走?”

茅文静双眉一剔道:“他若急于逃命,自然无暇顾及铁公子与王念慈。既然他们未被单无双带走,一定仍留在原来藏匿之处了!”

卢玉兰振奋道:“对,藏人之处,必然在此山中。我们何必去追单无双,只需仔细搜寻,绝对可以找到!”

茅文静对山中形势并不熟悉,仍由卢玉兰带路,以识途老马姿态,向漫山遍野展开搜寻。

但这条不为一般人所取之捷径,卢玉兰虽走过多次,却走的是崎岖山路小径,并未深入山区。

整座山范围极广,方圆何止百里,单无双若将铁石心与王念慈藏匿,必是极为隐蔽之处,不易为人发现。

卢玉兰与茅文静疲于奔命,翻山越岭,搜寻了将近一个时辰,仍然毫无发现,不禁心急如焚。

茅文静正感失望,卢玉兰却发现一片松土上,留下无数杂乱足迹。

仔细察看之下,足迹犹新,显见留下尚不久。且清晰地看出,其中大部份为赤足者!

行走山路而不穿鞋,是些甚么人物?

茅文静与卢玉兰的判断不谋而合,同声叫道:“一定是‘丐帮’的人!”

“丐帮”人物介入,已获证实。莫非他们跟踪入山,趁萧一娘追杀单无双之际,捷足先得,将铁石心与王念慈寻到,得手而去?

念及于此,茅文静急得跺足道:“他们落入‘丐帮’掌中,就更费周章了!”

卢玉兰不以为然道:“‘丐帮’只是贪图重赏,为人所收买。一旦得手,就得将铁公子与王念慈,交给对方。所以我们的对手并非那些臭要饭的,仍然是大内鹰爪!”

茅文静忧形于色道:“‘丐帮’人多势众……”

卢玉兰笑道:“怎么?‘勾魂艳侠’的三尺青锋,连大内高手都杀了不知其数?还耽心那批乌合之众?是否人数太多,心软不下手?”

茅文静正色道:“我不是怕他们人多,为了救铁公子和王念慈,我就是杀得手发软,心也不会软!”

卢玉兰道:“既然如此,你还耽心甚么?”

茅文静郑重道:“我们所指的‘丐帮’人多势众,并非耽心你我只有二人,寡不敌众。而是怕他们一旦将铁公子与王念慈,交给大内鹰爪之后,继续为他们卖命,故布疑阵,扰乱我们的目标,那些臭要饭的,可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搅局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卢玉兰若有所思,眼光移向松土上留下的杂乱足迹。

从足迹看来,大小不一,有穿鞋的,也有赤足的,约为十多人,而足迹虽乱,却是朝向同一方向。

茅文静见她未答话,出神地注视那些足迹,不禁好奇地问道:“你看出甚么了?”

卢玉兰答道:“依这些足迹看来,大约是十人以上,朝同一方向而去。这只表示他们由此经过,且是入山,而非出山。因此,如果不出我所料,说不定他们尚在寻找,并未找到铁公子与王念慈的藏匿之处!”

茅文静猛然被提醒,振奋道:“不错,你的判断很有道理!”

不料卢玉兰又把眉一皱道:“不过,你先别高兴,也许他们早已得手,只是未由原路出山。也未可知呢!”

茅文静的满怀高兴,突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焦急道:“你这不是存心逗我?说了半天,等于没说嘛!”

卢玉兰一本正经道:“我是就目前的情况判断,两种情况皆有可能。至于究竟是哪一种情况,那就很难说了。”

茅文静当机立断道:“不管是哪一种情况,既然无法确定,我们就必须继续搜寻。除非证实铁公子与王念慈,已不在此山中,否则绝不出山!”

卢玉兰毫无异议,当即于茅文静深入山区,继续展开搜寻。

她们根据足迹所去方向,一路搜寻下去。果然在几处土质较松山坡,又连续发现一些足迹。

这一发现,更是证明她们追踪的方向正确。同时更证明卢玉兰的判断不错,“丐帮”人物已深入山区!

卢玉兰身形一掠而起,落足一株峭壁突出石缝之苍松上,居高临下,极目远眺,遥见半里之外,一处山中瀑布,下临潺潺小溪。

瀑布两侧,则是陡峭石壁,满布青苔。此处看似隐蔽幽静,其实形势十分险恶。

但卢玉兰的视线,适为溪旁一片竹林所遮,无法一睹瀑布四周之全貌。

茅文静留在原处,抬头向卢玉兰问道:“有甚么发现?”

卢玉兰飘身而下,指向前方道:“前去半里之遥,有一处瀑布,形势十分险恶,我们去看看!”

言毕,身形已动,朝瀑布方向电射而去。

茅文静哪敢怠慢,紧随其后,施展绝顶轻功,急起直追。

女子天性好强,二人似互不示弱,有意藉此一较轻功。

论轻功,卢玉兰略胜一筹,但茅文静却是卯足了劲儿,全力施为,是以二人不分轩轾,几乎同时到达瀑布前。

奔势一收,出现在眼前的景象,竟是个令人惨不忍睹的场面。只见小溪之中,浮着十余名衣衫不整的乞丐,个个身首异处!

“丐帮”的这些人,怎会悉数丧命此处?

卢玉兰看得怵目心惊,不禁为主愕然。

茅文静向四周一打量,遂道:“瀑布之后,或有蹊跷,你且留在这里,待我一探究竟!”

卢玉兰叮嘱道:“小心些!”

茅文静应了一声,人已向瀑布射去。

她落足一块露出水面青石上,由瀑布右侧看去,发现如江河倒泻之水帘后,赫然是一石洞!

石洞足可容纳二三十人,又有瀑布形成天然屏障,极为隐蔽,若以此处藏匿,确实不易被人发现。

茅文静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拔剑在手,飞身穿过瀑布,射入石洞。

讵料洞内空空,一无所见。

她心细如发,环视四周,仔细察看之下,果然发现湿泊泊的地上,留有被重物拖过的痕迹。

留在原地的卢玉兰,见茅文静射身穿过瀑布,毫无动静,又未见她出来,不禁大声急问道:“茅文静你没事吧?”

茅文静正在研判地上痕迹,且瀑布水声甚大,根本充耳未闻。

卢玉兰暗吃一惊,以为茅文静出了事,立即抽出“烂银匕”,紧握在手,双足猛一蹬,飞身直射瀑布。

茅文静猛然警觉,回身就是一剑。

幸而卢玉兰眼急手快,短匕急挥,架住出其不意刺来的一剑。急叫道:“是我!”

茅文静闻声紧将剑一收,抱怨道:“你怎么招呼不打一声,就突然闯进来,万一我失手……”

卢玉兰惊魂甫定,强自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事呢!”

茅文静无暇答话,急看手中三尺青锋,好在双方所持的兵刃,皆是罕世利器,彼此丝毫未损。

卢玉兰将“烂银匕”归鞘,问道:“你可有发现?”

茅文静以剑指着地上痕迹道:“你看,这可像是有人被拖过,留下的痕迹?”

卢玉兰上前,蹲下仔细一看,颔首道:“不错,是有人被拖过留下的!”

茅文静判断道:“铁公子与王念慈,可能就是被单无双藏在此洞之中!”

卢玉兰起身道:“外面丧命在溪中的那些‘丐帮’人物,必是一路追寻而来,有所发现。结果遇上强敌,非但未能得手,反而遭了杀身之祸。但带走铁公子和王念慈之人,究竟是单无双,或是另有其人?”

茅文静道:“据苗虎说,单无双化名藏身大内,多年来,一向是单独行动,从不与任何人配合。因此绝不可能由他去找马匹,而留下助手,负责守住铁公子与王念慈!”

卢玉兰诧然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单无双摆脱了萧一娘,赶回此处来,正好遇上‘丐帮’人物寻至。于是猝下毒手,大开杀戒,然后将铁公子与王念慈带走?”

茅文静答道:“很有可能。但另一个情况,则可能是单无双只顾逃命,具有其人趁虚而入,正好撞上了那批‘丐帮’人物!”

卢玉兰道:“若是大内鹰爪,绝不止一人!”

茅文静沉思一下道:“很难说,我倒想起一个人……”

卢玉兰急问道:“谁?”

茅文静道:“如此心狠手辣的,说不定就是‘奔雷杀手’姚天豹!”

卢玉兰诧然道:“会是他么?他带出宫的手下,已全军覆没……”

茅文静接口道:“以他的武功,独力对付这批‘丐帮’人物,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单无双能从他手中,夺走铁公子与王念慈,他自然于心不甘,很可能来个以牙还牙呢?”

卢玉兰充满自信道:“但愿如此,合你我二人之力,对付姚天豹,总比对付单无双有把握啊!”

茅文静苦笑道:“你倒说得轻松,我只不过是猜测而已,究竟是谁,尚不得而知呢!”

卢玉兰豪情万丈道:“管他是谁,除非能让我像溪中那批‘丐帮’人物,身首异处,否则我就跟他周旋到底!”

茅文静不甘示弱道:“难道我会知难而退不成!”

二人会心一笑,射身穿过瀑布,双双落足溪旁。

卢玉兰不愧号称“勾魂艳贼”,凡事观察入微,仔细察看溪中尸体之后,突然连声呼道:“不对!不对……”

茅文静为之一愕,诧然问道:“你说甚么不对?”

卢玉兰道:“你曾与姚天豹交过手,他所用的是何种兵器?”

茅文静不假思索道:“是他仗以成名的‘豹尾七煞鞭’!”

卢玉兰指向溪中尸体道:“你仔细看看,这些尸体身首异处,伤口整整齐齐,分明是快刀利剑所致!”

茅文静仔细察看之下,果见伤口整整齐齐,干净俐落。“豹尾七煞鞭”虽霸道无比,一击之下,足以使人脑袋开花,甚至砸成肉酱,却绝不可能似快刀利剑,令人身首异处!

此一发现,无异否定了茅文静的推断,猝下毒手,大开杀戒之人,显然绝非“奔雷杀手”姚天豹!

莫非另有其人?

大内之中,卧虎藏龙,似“无情书生”单无双这等绝世高手,尚且化名藏身大内多年,自不乏其他武林高手,江湖异人之流。

“大内三凶”之中,茅文静已遇其二,且曾交手,相较之下,“虎头太岁”段虎,不过是浪得虚名的酒色之徒,武功远不及“奔雷杀手”姚天豹,难怪只能在“东厂”充当个“二档头”。

至于“东厂”的“大档头”是何许人,茅文静则并不清楚,但她心知,必也是“大内三凶”之一。

为追钦命重犯铁石心,大内精英尽出,分三路追赶。如今连“无情书生”单无双已亲自出马,身为“东厂”当家的“大档头”,能置身事外?

茅文静断言道:“如果不出我所料,此人可能即是‘大内三凶’之一,‘东厂’的‘大档头’!”

卢玉兰“哦”了一声,急问道:“他是何许人?”

茅文静摇头道:“我也不太清楚……”

卢玉兰判断道:“他的武功,不会比‘无情书生’单无双更强吧!”

茅文静深具同感道:“当然,否则他就不会趁单无双不在,趁虚而入了!”

卢玉兰突然忍俊不住,失声笑了起来。

茅文静见状莫名其妙,诧然问这:“你笑甚么?”

卢玉兰道:“想我们‘勾魂三艳’为抢救忠良之后铁公子,一路上不知遭遇过多少阵仗,从来不管对方是谁,见了就杀。如今却站在这里,讨论对手的武功强弱,岂不变得胆小怕事了?”

茅文静有点恼羞成怒,愤声道:“是你在问我嘛!”

卢玉兰笑道:“我指的不单是你,也包括我自己在内啊!”

茅文静这才转嗔为喜,报以一笑道:“那就少说废话,付诸行动吧!”

卢玉兰好胜争强之心又起,身形一掠,已射出数丈。

茅文静哪甘示弱,急起直追。

“二艳”各展身手,以绝顶轻功,沿小溪飞掠而去。

一黄一白,两条人影如流星疾电……。

在相距数里之外,山峰的另一端,也是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直掠绝峰之上。

这二人的轻功,足使“二艳”相形见绌!

他们似为一逃一追,逃的是慌不择路,追的是紧追不舍。

哪稍片刻之间,逃的已掠上绝峰之顶,猛然发现无路可逃,已是绝路!

追的随后追到,奔势一收,一步步向前逼近。

逃的人猛一回身,赫然正是“无情书生”单无双!

追他的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绝情罗刹”萧一娘!

单无双把心一横,沉声道:“萧一娘,我并非怕你,而是不愿见你!”

萧一娘冷声道:“难道我愿意见你?”

单无双道:“既然彼此都不愿相见,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萧一娘仍然冷声道:“你非见我一面不可!”

单无双断然道:“无此必要!”

萧一娘突发狂笑,声如哀号,令人毛发悚然!

单无双心知今日遇上萧一娘,已万难脱身,只得把心一横,出其不意双掌齐发,打算攻她个措手不及。

大内高手云集,单无双能以化名置身其间,且受重用,地位超然,甚至在“大内三凶”之上。而他既无靠山,又不以“无情书生”名号炫耀。可说全凭一身惊人武功,令人刮目相看,心服口服,始能受到如此特殊礼遇。

近二十年来,他藏身大内,养尊处优,武功非但未搁下,反而更为精进。此刻又是情急拼命,双掌以十成真力骤发,威力确实惊人。只见两股强劲掌力,势如狂飙怒卷,向萧一娘迎面袭至。

萧一娘乃江湖异人“神箫客”之女,当年“神箫客”威震武林,名满天下。虽无人知其真名实姓,江湖中提起“神箫客”三字,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且肃然起敬!

“神箫客”仗一枝“银箫”成名,武功自成一派,高深莫测。江湖盛传,他曾获异遇,拥有一册八大宗派武功精粹之手抄本,引起天下武林垂涎。

盖此手抄本,集八大宗派武学精粹之大成。任何习武之人获得,精研其中玄奥,必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其时,江湖公认之“天下第一美女”侠女尹素素,仰慕“神箫客”之武功与风采,以身相许,结为神仙眷侣。不料江湖中又流言四起,盛传尹素素心怀叵测,实为觊觎那册武功手抄本。

尹素索性烈如钢,一气之下,为表明心迹,竟将甫满周岁之幼女留下,留书出走,决心遁入空门。

“神箫客”遍寻不着,最后万念俱灰,带着幼女隐居深山,从此不涉江湖。他一生以箫成名,乃以谐音“萧”为幼女之姓,命名为一娘。

父女相依为命,一晃十八载。就当江湖中早已淡忘,不复记忆曾有叱咤风云,威震武林的“神箫客”这一号人物之际,近年始崛起的“无情书生”单无双,无意间发现了“神萧客”的踪迹。

单无双不但武功高深莫测,且一表人才,又善于言词,更善解女人心意。但他偏爱拈花惹草叫到处留情,故自诩为“无情书生”。

他为觊觎那武功手抄本,不惜化名邵甫,入山要求拜在“神箫客”门下。

“神箫客”生平从不收弟子,且看出此人别有居心,乃断然拒绝,单无双却不死心,竟从涉世未深的萧一娘着手,使她不知不觉坠入情网,无以自拔。

萧一娘自幼随父隐居深山,与世隔绝,从未与异性接触,如今情窦初开,情难自禁,哪是风流倜傥,调情圣手单无双的对手?一旦坠入情网,竟不顾“神箫客”的劝阻与反对,决心与单无双悄然私奔。

但单无双志不在此,武功手抄本未得手,他哪甘心就此离去。萧一娘无奈,被迫答应设法盗取。

事为“神箫客”所悉,为绝单无双之念,不惜强行使萧一娘服下特制丸丹诈死。不料单无双已悄然潜入,出其不意,向“神箫客”猝下毒手。

“神箫客”措手不及,身受重伤,却在毙命之前,将那武功手抄本焚毁。使单无双枉费心机,失望而去。

两年后,江湖上出现了“绝情罗刹”!

单无双获知萧一娘未死,此番出现江湖,必是找他寻仇,于是,“无情书生”突然失踪了,从此不知去向。

萧一娘武功得自“神箫客”亲传,加上两张“天蚕丝网”更如虎添翼。她开饴报复,痛恨天下男人……。

从此,江湖之中,得以一亲“绝情罗刹”芳泽者,固然不在少数,但一夜春宵之后,均作了风流之鬼!

年复一年,萧一娘始终未能找到单无双,却在深入苗疆之后,突然销声匿迹,从此未再出现江湖。

谁会想到,萧一娘倘非得一个出家人及时相救,几乎丧命“苗疆五恶”之手。而这位武功极高之神尼,正是萧一娘生母尹素素!

这些年来,萧一娘心如止水,隐居泰山“观云庵”,随母苦练武功。直到尹素素道成圆寂,萧一娘突然心血来潮,想起她失落在苗疆的“天蚕丝网”,决心走一趟江湖,追查苗虎下落。

萧一娘的武功,原就在单无双之上。此刻见他情急拼命,双掌以十成真力发出,她若以真力相拼,纵然未必能将对方击毙,也必震落悬崖之下。

她痛恨单无双,但不会让这负心人死得如此痛快,那太便宜了他!

只见她双袖疾拂,一式“春风化雨”,顿将对方两股狂飙怒卷的掌力化于无形。

单无双这一惊非同小可,照他自己估计,当今武林之中,包括大内所有高手,能接下他这双掌的,几乎绝无仅有,纵使伤不了萧一娘,也足可将她逼退。结果大出他意料之外,萧一娘露的这一手佛门禅功,不禁使他目瞪口呆。

萧一娘铁青着脸,冷声道:“单无双!你当年趁我父亲不备,猝下毒手的那一套,对我是毫无用处的!”

单无双已不敢再贸然出手,了无愧色道:“哼!他既欲置我于死地,我岂能不出手反击!”

萧一娘不屑道:“凭你那点本事,若非攻其不备,你能伤得了我父亲?”

单无双强辩道:“当时你躺在地上,我以为你已死。虎毒不食子,令尊竟为了阻止你与我交往,不惜亲手置你于死地,我能不跟他拼命?”

萧一娘冷声道:“哼!我父亲如此做,是有先见之明,早已洞悉你的心机,惟恐我遭你毒手?”

单无双强自一笑道:“令尊错了,我会忍心向你下毒手?”

萧一娘断然指出道:“你别以为我父亲已死,死无对证。告诉你,当我醒来时,发现他老人家惨遭毒手,致命伤却在背心上!”

单无双为之一怔,哑口无言。

萧一娘又道:“你若无愧于心,为何知我未死,走遍天涯海角找寻你时,却化名藏身大内?”

单无双矢口否认道:“不,我根本不知你尚活着。投效大内,只是不愿再涉足江湖而已……”

萧一娘追问道:“那你为何改名换姓?”

单无双答道:“‘无情书生’名气太大,我怕树大招风啊!”

萧一娘怒斥道:“哼!你分明是怕我找你报杀父之仇!”

单无双作个无奈表情,苦笑道:“你既一口咬定,令尊丧命在我手中,我又能奈何……”

萧一娘恨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单无双,你这无情无义之徒,让你多活了二十余年,今日该偿命了!”

单无双暗自一惊,力持镇定道:“萧一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若非向我算旧帐不可,鹿死谁手,恐怕还是未知数呢!”

萧一娘冷冷一笑道:“单无双,你只要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这话未免说得太狂,凭单无双的武功,竟在萧一娘手下走不过三招?

单无双自然不相信,自己的武功,在二十余年之前,或许略逊于萧一娘。但他在大内藏身期间,不断苦练,功力已非昔日可比。

他略一迟疑道:“你是说三招?”

萧一娘道:“不错,三招一过,过去的恩怨一笔勾销!”

单无双充满自信,认为应付三招绝无问题,当即蓄势待发,振声道:“好!你出招吧!”

萧一娘若无其事,一副漫不经心神态,看在单无双眼里,确实感到无比的侮辱。在大内之中,他高高在上,连“大内三凶”见了,都得礼让三分。可是在这女人面前,却受到如此轻蔑!

但他心里明白,萧一娘敢夸下海口,绝非轻敌,而是自信有着绝对把握,似乎认定他过不了三招。

就凭萧一娘刚才的出手,一式“春风化雨”,单无双已然看出,这女人的一身佛门禅功,已练至绝高境界。除非不出手,否则必是生死立判的一击。

他哪敢掉以轻心,双臂运足十成真力,严阵以待着。

萧一娘却仍然是那副若无其事的神态,缓步向前道:“注意,我要出手第一招了!”

单无双突觉一阵紧张,全神注视萧一娘,不敢贸然答话,以免分散注意力。

萧一娘右肘微向后屈,单掌缓缓举起,突然平推而出。

双方相距一丈之外,这一掌看似随手而发,势缓力弱。单无双不愧是行家,似已看出玄奥,不敢硬接。正待闪避开去,不料突觉一股极强吸力,使他身不由主,迎向对方冲去。

单无双暗自一惊,急施“千斤坠”功夫,仍然抵不住对方的强劲吸力!

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近,相距不足五尺,萧一娘的左手只需一出手,单无双就万难躲过。

情急之下,单无双已毫无选择余地,唯有全力一拼!

他一咬牙,右掌运足十成真力,猛向萧一娘击去。

萧一娘的掌上真力,已可收发自如。招势不变,那股强劲吸力,却变为一股无形劲风。挟雷霆万钧之势,与对方的掌风迎个正着。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萧一娘屹立原地未动分毫,单无双却被震退数步,面色惨白!

单无双受了沉重内伤?

不,他的面色惨白,是由于未受内伤,更惊讶萧一娘的内家真力,已练至随心所欲之境!

一般情形,双方若以真力相拼,弱的一方必受重创。而单无双被震退数步,居然毫发未损,足见萧一娘的功力,实已不可思议!

萧一娘神色自若,冷声道:“第一招,算你过了!”

单无双心里有数,萧一娘是手下留情,否则这第一招,就足可使他非死即伤!

猫抓住老鼠,绝不会一口将之咬死。通常都是盘弄够了使老鼠在饱受惊吓与折磨,挣扎至最后一口气,始筋疲力尽,胆魂俱裂而死。

单无双突然想到,萧一娘好比是猫,而他正是被逮住的老鼠!

二十余年前的负心,加上杀父之仇,萧一娘会轻易饶他?

不错,萧一娘之所以手下留情,不急于在第一招出乎,即将他一掌毙命,正是要像猫对老鼠的手段,方解心头之恨!

念及于此,单无双心知第二招不必耽心,最后一招才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

双方功力悬殊,单无双明知不能力敌,唯有智取。若不能出奇制胜,今日必难逃一死。

他灵机一动,故意出言相激道:“嘿嘿,阔别二十余载,你的功力居然乖进反退了!”

萧一娘果然受激,怒从心起遁:“哼!纵然退步,要置你于死地,还是绰绰有余!”

单无双道:“萧一娘,你别太自信,需知这二十余载,我在大内,并非骗吃骗喝!”

言下之意,表示他这二十余载,武功又非昔日可比。

萧一娘状至不屑道:“哼!纵然今日我放过你,让你再多活二十年,你也不过……”

言犹未了,单无双竟趁她分神之际,出其不意发动,连手抢攻,专向对方致命要害下手。

当年“无情书生”崛起江湖,即是仗一手“流星拳”成名。自从获悉萧一娘未死,矢志欲报父仇。他化名藏身大内,不断苦练,将“流星拳”精心研创,变化为拳掌并用,配合与日俱增的本身功力,威力更为惊人。

萧一娘一分神,险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幸仗身手矫健,飘身急退,同时双袖齐拂,拂起一片强劲阻力,使对方无法近身。

单无双突袭未逞,不禁大惊,急将全身暴退,身后已临悬崖边缘!

萧一娘并不急于出手,冷哼一声道:“趁人不备,猝下毒手,大概就是你的看家本领吧?”

单无双愧愤交迸,保持沉默。心里不禁暗自盘算,萧一娘既夸下海口,这第三招一出手,他绝无侥幸机会。

唯一的机会,只有趁对方尚未出手之前,铤而走险,或有一线逃生希望,否则就死定了。

刚才他已试过孤注一掷,结果未能得逞。此刻的铤而走险,自不会再重蹈覆辙,徒劳无功。

同时,这是最后一招,若不能走过,只有束手待毙,任凭对方宰割了。

单无双已打定主意,只见他运足真力,双臂齐张,突然狂喝道:“萧一娘,我跟你拼了!”

萧一娘不知有诈,正蓄势待发,不料单无双猛一转身,竟从悬崖边缘纵身而下。

变生肘腋,萧一娘欲阻不及,赶至悬崖边缘,向下一看,单无双已直坠百丈谷底!

从如此高度纵下,谷底又是一片原始丛林,武功再高之人,也绝无生还之望。

萧一娘居高临下,怔怔地望着谷底,已不见单无双影踪。

她一生杀人无算,从不皱眉,但毕竟曾与单无双坠入情网,不禁感慨万千,喃喃自语道:“单无双,你落得如此下场,实是咎由自取啊!”

萧一娘自以“绝情罗刹”名号出现江湖,从未流过一滴眼泪,此刻,她不知不觉地,流出了两行热泪。

父仇既报,二十余载耿耿于怀的心愿已了,她不禁又想起了“天蚕丝网”!

于是,她怅然离开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