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瞽目阎罗”上官才挣红了脸道:“在弟子当时打算拼着性命,向新帮主请示,谁知,没等弟子发话,那右侧的‘五大执法’众口一齐喝道:‘帮主谕令已毕,上官才退!’他们喝声之中,又同时平伸双掌,隐隐向弟子平推过来!”
莫敬宏忙道:“这算甚么?”
上官才也透着奇怪道:“弟子也觉得奇怪,当时一股十分奇怪的力量,像一排铁板似的,向弟子面上移来,使弟子身不由己的退出内堂,‘咚!’的一声,内堂屏门关上,弟子只有对着‘铁板神拐’叩了九个响头,离开灵堂!”
莫敬宏听得如醉如痴,闭目凝神,似乎是在搜尽枯肠,想本帮所以有如此大的变化,到底理由何在?
新帮主究是何人?
八方长老为何全在一夜之间失踪?
“五大执法”如何换了新人?
这是一个谜!天大的谜,令人一时无法揭开的谜!
“银衫摩勒”韩珏也皱着剑眉道:“请问!贵帮发生这等大事,难道总舵的其他门人都没有一些风声,或是没有一个人起疑吗?”
上官才忧然一声叹息,幽幽的道:“我也曾向总舵的师叔伯,师兄弟,师侄辈多方打听,可是……”
莫敬宏忙道:“他们如何看法?有何说词?”
上官才不住的摇头道:“总舵中人人日夜不安,个个自危,见面极少交谈,每日奉行由‘执法’或是‘长老’传出来的谕令,聪明的人纷纷设法要求外遣,老实的全都缄口如同金人,偶而见面,也不过寒暄一阵,绝口不谈有关‘帮主’‘长老’执法’的事!”
“银衫摩勒”韩珏不由道:“这就奇怪了!”
“风雷酒丐”莫敬宏也如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呕尽心思,在寻找答案。
“瞽目阎罗”上官才又道:“莫老前辈,你老前辈乃是当前本帮辈份极高的人物,又是武林闻名的正义之士,成天在江湖上替人打抱不平,难道本帮的事反而袖手不管?”
莫敬宏一双干枯的手搓得吃吃有声。
他心中的这份急躁,这份烦恼可想而知。
半晌——
他才暴睁一双圆眼,脸露怒色,愤愤地道:“要管,老花子不管谁管!”
“银衫摩勒”韩珏眼见他气成这个样子,不由缓和的道:“莫师伯!反正明晚‘青萍坡’与贵帮帮主见面,到时候两顿饭一顿吃,少不得要弄个水落石出,此时空急无益!”
“风雷酒丐”莫敬宏点头沉思,口中却道:“难怪在中途之上,‘长老拦截,杀人灭口’的一段怪事,却原来这里有这许多名堂!”
“银衫摩勒”韩珏也有同样的见解,点头道:“莫师伯想的不错,这两件事大有关连,那黑衣汉子既然自称为贵帮的长老,有了‘长老令瓢’如此看倒不是冒充的了!”
他一言提醒了沉思已久的“风雷酒丐”。
莫敬宏一拍双掌,“啪”的一声,跳起来道:“照呀!那黑衣汉子出手一招‘追魂夺魄’,乃是‘青城八魔’中人无疑,总舵变,必与‘青城八魔’有关!”
谁知,“瞽目阎罗”上官才的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道:“弟子看来并不是如此!”
莫敬宏奇怪的道:“怎见得呢?”
“瞽目阎罗”上官才道:“青城八魔的功夫,弟子是略知一二,他们的‘青城魔力’发招有声,全凭刺耳厉啸先声夺人,并且所发力道阴寒刺骨,如同九冬飞霜飘雪!”
“银衫摩勒”韩珏道:“想是你在贵帮总坛后堂所受‘五大执法’的掌力并不如此?”
上官才颔首道:“对!那时我只觉有一排力道如墙,而又无声无息的力量,不愠不火,不寒不凉,断然不是‘青城八魔’的手法!”
经过上官才的一阵解说,把“风雷酒丐”莫敬宏先前的一番揣测,又全部给推翻了,依然如醍醐灌顶,莫测高深。
此时,天色已晚,远山起了层蒙蒙白雾。
一钩新月,已斜挂在中天。
阵阵秋风,带着些几袭人寒意。
在这荒烟蔓草的乱葬岗子上,越发显得十分凄凉,万般寂寥。
忽然——
椿树之上瞭望放哨的小女孩花明一跃而下,娇声憨气的叫道:“师傅!潼关道上出来了好多人!”
三人一听,不由精神一振,异口同声的发出声惊呼:“啊!”
“银衫摩勒”韩珏功力最高,身法最快,肩头略动,已跃身上了那棵大椿树,凝神聚功,放眼向那潼关道上瞧去。
淡月疏星之下潼关道上,果然有一列人影,约莫有二三十人之多,个个黑衣劲装,背插兵刃,风驰电掣的向这片乱葬岗子驰来!
那数十条疾如飞鸟的大汉,像一阵旋风,狂卷急扑,转眼之间,已到了乱葬岗的山脚之下,原来是数十个通身红衣劲装的高手。
说是高手一点也是假,从他们身如飞絮落花的上乘轻功,可见个个修为不凡。
“银衫摩勒”韩珏一拉“风雷酒丐”莫敬宏的衣角,低声道:“师伯!随我来!”
语音未落,人已拉了莫敬宏向山后林葬中穿去。
“瞽目阎罗”上官才即是“穷家帮”的通报使,江湖经验自然老到,他不等韩珏吩咐,一招手对花明道:“明儿!快走!”
四人退入丛林之中,“银衫摩勒”韩珏压低嗓门道:“莫师伯!我看今晚的情形有些儿不大对劲!”
莫敬宏浓眉深锁,也道:“我也是……”
一言未了,“嗖”——一声破风刺耳的哨声起自丛林深处。
接着一枝火箭,泄起一道血红的火花,在夜色深沉里特别刺眼!
“风雷酒丐”莫敬宏不由失声道:“噫?‘毒火孽龙’!”
韩珏闻言也不由一愣道:“毒火孽龙?莫非川中三大毒手之一的李万成吗?”
莫敬宏点头不迭道:“除了他,江湖上还未有听说有哪一个能施放这‘毒火烈炎’箭!”
韩珏忽的一拍手道:“对!那数十红衣汉子,也是三毒之一!”
“瞽目阎罗”上官才插口道:“适才我就觉得他们有些儿像川中三毒之一‘桃花毒蛇’的手下!”
韩珏剑眉一挑道:“可惜我今晚不能在此久等,要不是拂晓有‘青萍坡’之约,一定要看他们远离老巢,到中原来所为何事!而且……”
话还没有落音!
右面不远之处,突然一声冷笑:“嘻嘻!”
“银衫摩勒”韩珏不由大吃一惊,沉声喝道:“哪路高人!”
须知,“银衫摩勒”韩珏目前的功力,已可称顶尖高手,就以“风雷酒丐”莫敬宏来说,一般江湖武林望尘莫及的强者。
夜静荒山,居然有人伏在身侧,竟而没有发觉,岂不是出乎意料之外,怎不令韩珏吃惊呢!
韩珏是话落到人到,飘身已欺近冷笑之处。
“好快的身法!”
随着这句冷漠漠的话,黄影一晃,已由斜地里射出位年约二十四五左右的黄衫少年。
那黄衫少年束发不冠,黄脸膛五官端正,只是一双眼神射出黄光,闪闪逼人,两道剑眉斜飞入发,左手,捧了柄金晃晃的“如意”,临风而立,嘴角含笑,不住的打量着“银衫摩勒”韩珏。
“银衫摩勒”韩珏,心知“来者不善”,而且这黄衣少年必是适才发出那声冷笑之人。
这人既然隐伏在自己身侧,自己先前并未发觉,功力修为,当然不是泛泛之流。
同时,来人是敌是友,尚未弄清之前,在目前的情况之下,不易多树强敌。
因此,韩珏抱拳含笑道:“阁下何人?想不到荒山月夜,在此识荆?”
韩珏是一派斯文,言语之中既不亢,也不软,自忖是十分得体。
不料,那黄衣少年闻言之后,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哼了一声,淡漠漠的道:“我是谁?既然你不知道,还是不问的好!”
韩珏虽然有些不悦,却按捺下来,又道:“虽然萍水相逢,总算有缘,阁下既然是‘真人不露相’,我就不问!”
谁知,黄衫少年咄咄逼人,脸色一沉,左手金如意摇了一摇道:“不怪我不通名道姓,只怪你少见世面!”
此刻,“风雷酒丐”莫敬宏等三人,也已到了“银衫摩勒”韩珏身后。
莫敬宏究竟是老江糊,他上前一步道:“阁下莫非是川中‘百毒老人’的门下!”
黄衫少年仰天打了个哈哈,对韩珏道:“哈哈!你瞧!这个‘穷家帮’的手下,就比你见识得多,朋友!”
他说到这里,又把左手的金如意摇了一摇,神态骄傲的道:“你听过‘不怕两毒在一起,只怕碰上金如意’这句江湖话没有?”
“百毒老人”乃是川中三毒之一,川中武林人尽皆知的前辈人物。
这两句话的意思说的明白,就是说“川中三毒”其中“毒火孽龙”与“桃花毒蛇”两“毒”合在一起,也比不上“百毒老人”一门。
“银衫摩勒”韩珏也是不服人的个性,眼见这黄衫少年这等骄气十足,心中一百个不舒服。
怎奈此时此地不宜动手,否则以他的秉性来讲,早已发作。
“川中三毒”虽然是黑道中辣手人物,但要想与“神剑神铃神羽士”、“血符血妇血头陀”来比,可还差了一层。
因此,“川中三毒”并吓不了“神通羽士”的嫡传“银衫摩勒”韩珏,他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道:“依在下看来,‘川中三毒’纵然三毒合一,还没在我的眼下,所以,阁下这两句话,还没有使区区动心,还要请你原谅。”
黄衫少年闻言,不由勃然大怒!
他左手一横,金如意拦胸,右手忽的一幌,人已欺近韩珏。
韩珏纹风不动,但已暗运功力,凝神成备,口中若无其事的道:“阁下打算怎样?”
黄衫少年已打算给点颜色,让韩珏心服口服。
他眼见韩珏这等稳如泰山,也不由一愣,口中道:“不打算怎么样!只是要问一问,阁下何人?”
韩珏岂是弱者,他依然如故的道:“在阁下没有报出字号以前,请原谅区区也不愿亮名道姓!”
黄衫少年双目连转,阵阵寒芒逼人,怒道:“你好傲!”
韩珏道:“这一点嘛——你该自我检讨!”
黄衫少年不声不响,左手的金如意交到右手,突然出手轻轻一扫……
并未听到半点声息,只是微微一阵腥风冲鼻。
一阵窸窣之声。
由那黄衫少年立身之处起,手臂粗细的杂树如同软棉棉的棉条一般,弯弯曲曲的全都倒了下去,半截半青的野菜,也顿时枯焦。
“风雷酒丐”莫敬宏低声道:“韩少侠!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川中三毒’之首的‘百毒老人’门下!”
黄衫少年得意洋洋的道:“朋友!凭在下这小小玩意,够不够请问你阁下的师承门派?”
韩珏笑了一笑,双手向背后一负,慢吞吞道:“失礼!还不够!”
黄衫少年双目暴睁,右手金如意振势欲发,喝道:“怎样才够?”
“银衫摩勒”韩珏神定气闲,毫不动容,笑道:“你这一手也不能算不好,照一般武林来看,足够他苦练十年八载,只不过照在下来说……”
黄衫少年的脚下已沉桩取势,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沉声道:
韩珏忽的一挫双掌,猝然向自己立身之处虚空一按,接着道:“只怕还过不了在下面前这道沟!”
“沟”字声音未落——
一阵“吃吃轧轧”之声随之而起。
分明是乱石杂草的平地,忽然像地壳陷落一般,韩珏手风所按的那块地面,竟如一整块下沉的石板,转眼之间,变成一个三丈方圆黑洞洞的地穴。
试想,平整的地面,谁有这大的力量,能压下去数丈宽大的地穴,若不是内功修为有十成的火候,任何人也办不到。
黄衫少年当时固然一愣。
“风雷酒丐”莫敬宏也暗暗喝了声“好”!
另外的“瞽目阎罗”上官才与花明,简直是目瞪口呆,像看魔术似的!
韩珏面不改色,只淡淡的道:“阁下认为区区这点小玩意,值不值得一笑!”
黄衫少年自知相形见绌,不由恼羞成怒,手中金如意横划一招,喝道:“口头上少斗,我要领教阁下几招!”
说着,人已横跨一步,折身指着五丈之外的空地道了声:“请!”
“银衫摩勒”韩珏露了一手师门的“神罡玄掌”,意思有三点:
第一、要对方知难而退。
第二、不愿在青萍坡之约以前横生枝节。
第三、急欲了解“川中三毒”今晚齐在这乱葬岗露面的因素何在!
由于这三点原因,韩珏是存心不与这黄衫少年动手过招。
他冷冷的道:“我与阁下萍水相逢,在未分出敌友之前,没有动手的必要!”
黄衫少年气呼呼的道:“武林中讲的是真功实学!不动手凭甚么知道谁上谁下?”
韩珏道:“我们凭甚么一定要知道谁上谁下呢?”
黄衫少年毫不犹豫的道:“这是武林的习惯!”
韩珏道:“朋友!这是武林中最坏的一个习惯,不折不扣的恶习!因此,武林中水火不相容,互相残杀,到头来究竟为的是甚么?”
黄衫少年嘴皮子也不弱的道:“这是大道理,你不必在我面前讲经说法,少爷我不卖这个帐!”
韩珏不由眉头一皱道:“依阁下之见?……”
黄衫少年抢着道:“手低上见高下!”
他这四个字,是一个字一个从牙缝里崩出来,冷酷、坚决,丝毫没有转圜的余地。
韩珏不由掀动嘴角道:“阁下不到黄河心不死?”
黄衫少年肩头一幌,暴吼道:“多噜嗦没用!”
语未发,人已动,人才动,招已出。
好快的身法,肩头初动,已如一只飞禽,黄衫飘动之处,带着一股腥风,手中金如意划起一道金虹,越过地上的穴沟向韩珏扑到。
“风雷酒丐”莫敬宏叫道:“少侠,‘瘴毒魔功’,不能硬接!”
“银衫摩勒”韩珏一见对方出手,已成骑虎之势,不容自己多想,耳听莫敬宏警语,心知这黄衫少年的功力出自奇门邪派,内中必有蹊跷。
因此早已凝神施功,先自封住周身大穴,口中应道:“莫师伯!放心!”
但见他左手护住子午,右手上下一封,反掌猛向外弹,口中朗声道:“朋友!小心!”
道家“罡”气,原是嗅之无味,听之无声,看之无形,一方玄妙异常的功夫。
韩珏的内功乃是得“神通羽士”的真传,又有“神通羽士”的输功接力,焉同小可!
一股潜力,像海底暗流,不绝如缕的推出。
黄衫少年先前虽然也在韩珏一招“神罡玄掌”之上看出韩珏的功力,但却误认是“外门”的“千钧掌法”因此,此番出手,也不过是用上三成内力。
谁知,一等韩珏还掌,他顿时感到不大对劲。
因为,自己“百毒魔掌”中的“瘴毒魔功”,可说是独步武林的玩意,最得意的一招这一招“平沙千里”,又是掌法中最难使而最不易化解的一招。
为甚么当自己掌力所击之处,即如拍在棉花堆里不说,而且隐隐之中,似乎还如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之力,如胶似漆,使自己所发出的力道,即不能进攻,又不能撤出!
他唯有黄衫一振,突的侧跃七尺,金如意的招势陡的化击为削,险险的才算避过,对着“银衫摩勒”韩珏瞪目省视,久久不已!
韩珏不由笑道:“阁下这一下你满意不满意?”
武林中人输命不输嘴。
黄衫少年知韩珏的功力高不可测,但却答道:“要想使少爷满意,除非叫少爷七步染血,脑袋落地!”
韩珏淡淡一笑道:“那就难了!因为你的脑袭一旦落地,人已毫无所知,还有甚么满意呢?”
黄衫少年的怒火益炽,吼道:“朋友!你太也放肆了!”
吼声中,手中金如意化成一片丈余大小的金珠,袭向韩珏身前。
韩珏双袖一抖,喊声:“来得好!”
银光闪闪,人已如一条银龙,化成一道银光,竟向漫天金光之中窜去。
一金、一银,在月光反映之下,闪闪烁烁,蔚为奇观!
把“穷家帮”的三位老少看得呆了。
足有半盏热茶时候,忽然——
“撒手!”
“噢!”
两声短促的吼叫,人影乍合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