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珏因早从他第二恩师,“通神羽士”李长玄的口中,得知林素心的身份,故而并不十分惊异,只是皱眉问道:“林门主,你……把我带到此处,究竟何意?”
林素心眼波流盼,瞟了韩珏一眼,媚笑答道:“用意多呢,首先我有两桩猜测,要请你证实一下!”
韩珏说道:“什么猜测?只要你猜测得对,我决不隐瞒就是!”
林素心问道:“首先,我猜你不仅是万里追风江子超的弟子,必曾二度拜师,并多半出自‘通神羽士’李长玄的门下?”
韩珏觉得不必隐瞒,遂点头说道:“你猜对了,但我也猜得出你为何也猜对之故?”
林素心道:“你说!”
韩珏剑眉双轩,朗声说道:“你定然是从我武功之上,加以猜测,除了‘通神羽士’李真人外,又有谁能在区区三年以内,便把我造就出具有于‘七杀坡’前,一举搏杀你‘血符门’中三位令主的功力造诣?”
林素心媚笑说道:“这是原因之一,还有原因之二!”
韩珏略一寻思,摇头说道:“关于原因之二,我就不晓得了!”
林素心秋波流媚地,向韩珏微笑说道:“原因之二,比原因之一,还要来得简单,因为除了‘通神羽士’李长玄外,几乎在无人知晓我林素心的男女双重身份!”
韩珏哦了一声,林素心又复问道:“李长玄现在何处?”
韩珏本想照实相告,已归道山,但转念一想,自己现落人手,且让这红粉魔头,多层顾虑也好,遂扬眉答道:“我第二恩师李真人,向如天降神龙,令人难测踪迹!或许他老人家如今便到了你这‘万妙堂’外,也说不定?”
林素心脸上果然微显惊容,但旋即似识破韩珏心思,向他白了一眼,媚声笑道:“你呀,你少摆噱头,就算李长玄果然到此,我林素心有何惧,照样斗他三千回合!”
韩珏即看不惯她那副媚态,也听不惯她那片狂言,剑眉双蹙说道:“林门主,你的第二项猜测,又是什么?”
林素心从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妙目之内,闪射出诡谲光芒,吃吃笑道:“我猜你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大概从小就被江子超抚养长大?”
韩珏点了点头,但却讶然问道:“你这是怎样猜法?”
林素心道:“我再猜你原本家居,不在‘洛阳’左近,可能是在‘安徽巢湖’中的那座‘姥山’之上?”
韩珏越发诧道:“你……”
林素心扬眉一笑接口说道:“我既猜对,便还要再猜下去,你父亲大概便是二十年前,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的‘巢湖剑客’韩光?”
韩珏恍然有言地,目注林素心道:“林门主,你……你认识我的先父!”
林素心那妖媚绝世的娇靥之上,闪现出一丝异样神色,缓缓说道:“不错,我在初一见你之际,便好像看到了他,你们父子二人,委实可说是长得一模一样!”
韩珏闻言方知林素心在一见自己时,为何神色震惊之故?
他因自己父仇秘密,只有江子超、江上青二人知晓,如今江氏父女,业告双亡,遂把一线希望,寄望在这认识先父的“血符门主”林素心身上,向她抱拳叫道:“林门主,你既然认识先父,我便有桩事儿,想要向你请教!”
林素心向韩珏深深看了一眼,点头说道:“你说吧,我十之八九可以猜出你要向我请教的,是什么事儿?”
韩珏说道:“我第一恩师‘万里追风’江子超曾告诉我,我父母是死于厉害仇家之手……”
林素心接口问道:“江子超有没有对你说出仇人姓名?”
韩珏摇头答道:“没有,江恩师只说这仇人太以厉害,恐我知晓之后,急于亲仇,轻举妄动地,丧失性命,故而嘱我刻苦用功,等有了大成以后,再对我详告一切!”
林素心笑了一笑,目光微飏问道:“如今是否你自觉在武功方面,已有大成,想探询亲仇之际,江子超却已死去……”
韩珏叹息一声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林门主既与先父相识,或者可以帮助我弥补这项重大缺憾?”
林素心点头说道:“你找对人了,我确实知道你的杀父仇人是谁?”
韩珏大喜,抱拳说道:“林门主若肯指点,在下感激不尽!”
林素心笑道:“你在要求我指点之前,应该先弄清楚一项原则!”
韩珏诧道:“什么原则?”
林素心道:“这原则就是我林素心是旁门左道之人,并非正人君子!”
韩珏皱眉问道:“这事与正人非正人有何关系?”
林素心媚笑说道:“当然有关,你难道不知‘君子施恩不望报’之语?”
韩珏“哦”了一声,恍然说道:“你既以‘非君子’自居,想必是要对我望什报答?”
林素心笑道:“对了,我是施恩望报的非君子,大丈夫不愿轻受人恩,你不妨再仔细考虑考虑!”
韩珏因急于亲仇,未作深思,便自昂然说道:“林门主请指点呢,只要你能使我知晓我的父母深仇是谁,便要我割下项上人头,我也慨然奉赠!”
林素心微微一笑,目注韩珏说道:“这桩内情,可能会使你大出意外,因为杀你父母的仇人,正是你的第一恩师,‘万里追风’江子超!”
韩珏全身一震,骇然叫道:“有……有这等事,我……我不相信!”
林素心嘴角微披,冷然说道:“你既然不信,我也就只有不必多费口舌,不必再讲下去!”
韩珏因万分惊奇,堵塞胸中,气闷得太以难过,只好皱眉叫道:“林门主,请……请说下去……”
林素心看他一眼,轩眉说道:“此事起因,在于一个情字,因为你母亲常素文,丽质天生,容光绝代,引起无数男子追求,其中竞争得最激烈,也最与你母亲情份较深的两人,一个是‘万里追风’江子超,一个便是你父亲‘巢湖剑客’韩光!”
韩珏听得有点出神,林素心遂取起香茗,饮了两口,继续说道:“结果,你父亲因有‘武林第一美男子’之称,容貌比江子超来得英挺俊秀,终于获得你母亲许婚下嫁,江子超也绝望而去,回家另娶。”
韩珏说道:“这样听来,两位老人家之间的情感纠纷,似乎已告了结,怎会……”
林素心接口笑道:“这只是暂时了结,等到你父母生下你,江子超夫妻也生下了江上青后,江子超武林有事,偶过‘巢湖’……”
韩珏失声问道:“偶过巢湖又便怎样?我父母难道竟放他不过?”
林素心摇头笑道:“你父亲早把昔日互为情敌的那段过节,忘的干干净净,待以老友礼,但江子超目睹你父亲娇妻爱子的美满情况,毒心忽起,凶念随生,竟在你父母的酒杯之中,暗下了穿肠毒药……”
韩珏钢牙紧挫,连连扼腕,林素心继续说道:“江子超毕竟属于正派人物,下毒之后,忽生悔念,但你父母业已双双举杯,含笑饮下毒酒!”
两行泪珠,从韩珏眼中,夺眶而出!
林素心道:“你父母中毒一死,江子超悔恨万分,拜倒灵前,立下血誓,愿以全副心力,教养韩光、常素文的独子成名,并以己女妻子,略赎此行……”
说至此处,把两道娇媚绝世的水汪汪眼神,盯在韩珏的俊脸之上,含笑说道:“你如今总该知道江子超为何不肯对你说出杀害你父母的仇人姓名,和对你特别怜爱,想把他独生女儿江上青,嫁你之故了么?”
韩珏起初对于林素心之悟,有点怀疑,但越听越觉自然,越听越觉合理合情,终于完全相信毫无疑惑!
林素心并在话完之后,向他劝慰说道:“如今,江子超、江上青父女已死,你大可把这段无法报复的父母冤仇撕开,好好打点精神,在武林中创番动地惊天事业!”
韩珏举袖拭去不自觉间所流积的满颊纵横泪渍,向林素心抱拳说道:“多谢林门主赐告隐秘,如今你该说出你所需索的,是什么报酬了?”
林素心银牙微咬下唇媚笑说道:“这报酬不轻,你真肯付么?”
韩珏扬眉答道:“只要不是要我投顺‘血符门’,韩珏大概必尊重诺言,不会吝而不与!”
林素心媚然一笑,指着身后的锦衣缫榻,昵声叫道:“我要你陪我上床睡觉,彼此携云握雨,游遍巫山!”
韩珏哪里想得到堂堂“血符门”门主,所提的,竟是这等报酬,不禁惊窘得面色大变!
林素心冷笑一声,目光如电问道:“怎么样?你想失言?”
韩珏当然不愿顺从,与林素心做那下流勾当,但这“失言”二字,却又把他窘得俊脸通红!
林素心哂然说道:“所谓英雄侠士的千金一诺,原来也不过如此,亏你方才还说我便要割你的项上人头,你也……”
韩珏接口叫道:“林门主,你若真要我的人头,请赐一剑,韩珏必然刎颈自献!”
林素心“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粒粉红色的丹丸放在几上。
韩珏问道:“这是什么药物?”
林素心冷然答道:“这是人服立死的剧烈毒药!如今,我有两条路儿,供你选择。一条是苦,一条是乐,一条是死,一条是活,你若不肯陪我上床,便服下这粒……”
话犹未了,韩珏已抢过几上那粒粉红色的丹丸,吞下腹内!
林素心失惊叫道:“你……你……”
韩珏神情泰然地,哂然笑道:“大丈夫死而何惧?……”
一语未毕,林素心的“格格”媚笑,业已随之而起!
这一笑,把韩珏视死如归的满腹豪情壮志,又笑成了满腹疑云!
他目注林素心,诧声问道:“林门主,韩珏已服剧毒,难道还不足明心……”
林素心似乎忍俊不禁地,摆手叫道:“韩珏,你不要我对你的武功、勇气、与江湖经验等,略作批评?”
韩珏,已因求死,心中反一片坦然,点头说道:“林门主请讲!”
林素心媚笑说道:“‘通神羽士’李长玄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竟能在区区三年之内,调教出你这么一个出色弟子!以你在‘七杀坡’上,能一举连杀‘血符门’中‘白袍,蓝袍,黑袍’等三家令主而论,在武功方面,我给你‘上上’之评!”
韩珏默然不语,林素心继续说道:“勇气方面:说死就死,一见毒药,便抢去毅然吞服,自然也博得个‘上上’之评!”
韩珏道:“江湖经验方面呢?大概要差一点了?”
林素心笑道:“不是‘差一点’而是‘差得太多’,我所给与你的‘江湖经验’评语,是‘下下’二字!”
韩珏剑眉一挑,脸上一热,刚待发话,林素心已向他摇手笑道:“你不要不服,我有事实证明,并非胡乱评判!”
韩珏突觉腹中有点不大自在,以为毒力将发,朗然说道:“什么事实证明?韩珏一心全节,视死如归……”
林素心大笑一声,截断了他的话头说道:“直到如今,你还以为你适才抢去服食的那粒药丸,是毒药么?”
韩珏闻言,皱眉说道:“不是毒药,却是什么?我如今业已觉得药力在渐渐发作,腹中有点不好受呢!”
林素心吃吃笑道:“如今不好受,等会儿就好受了,我告诉你这有武功,有勇气,却缺经验的傻孩子罢,那不是一粒能令你肝肠寸断的毒药,而是一粒能令你乖乖听话,肯与我携手巫山的强力媚药!”
韩珏听得惊魂欲绝,但小腹之间,果然有异,火辣辣地,腾起了一股欲焰!
“血符门主”林素心自然更不客气,轻纱飘处,袒裼裸裎,把她那驻颜有术,尤若二十岁人的丰满胴体,向韩珏怀中偎到!
这一来,韩珏哪里还吃得消?
体内已服媚药,体外再来色诱,任凭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叮叮叮,玉罄三响!
林素心勃然变色,向壁上一个传声洞穴之中,厉声喝道:“什么事竟敢击动玉罄?我不是业已吩咐,若无特别事故,不许你们妄事惊扰么?”
传音洞穴,响起先前的青衣侍婢声,答道:“禀门主,是有要事,有远客求见!”
林素心正在欲焰高腾之下,依然动怒骂道:“什么远客?让副门主司马祥代我……”
话犹未了,那侍婢便接口说道:“启禀门主,这位远客,非要亲见门主不可,司马副门主也无可奈何,才不得不击动玉罄!”
林素心讶然问道:“来人到底是谁?”
侍婢答道:“是‘血河王母’令狐婆婆!”
常言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林素心听了“血河王母”令狐婆婆之名,也不敢再复怠慢,只得一面整顿衣履,一面顿足骂道:“这老婆子怎么偏偏于这时跑来,扫人兴致?”
她一面准备启动机关,出外会客,一面又微咬银牙,向韩珏盯了一眼!
韩珏如今神智已昏,根本不知林素心为何临阵收兵?
他的一张俊脸,业已被药力烧得大红,口中也发出连自己都不知所云的“喃喃”呓语!
林素心知道倘若自己就此走去,等与“血河王母”令狐婆婆应酬完毕回来,韩珏早已为欲火焦心地,精尽髓干而死!
因而,她无可奈何,只得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塞进韩珏口内,然后才找到机关,升起蒲团,出外会客。
这粒白色丹丸,是强力媚药解药,韩珏服食之后渐渐恢复神智。
此时,自从林素心走后,蒲团仍复原位,蒲团上仍坐着一位身段窈窕的俏佳人,只是不会面对韩珏而已。
韩珏神智初复,哪里记得已有若干变化,对那蒲团上的窈窕佳人,抱拳叫道:“林门主……”
“林门主”三字才出,那位窈窕佳人,便自冷笑一声说道:“韩大哥,你数千里远来‘血符门’为的就是林门主么?”
这一声“韩大哥”,把韩珏听得委实惊魂欲绝?
因为蒲团上的窈窕佳人口中,业已不是林素心的娇腔娟调,竟换了郁芳年的清脆语音!
韩珏失声叫道:“七妹,是……是你……”
郁芳年这才转过身来,向韩珏投过两道满含嗔意的眼光,噘着嘴儿答道:“不错,是我,但我看见大哥那样笨法,又几乎气得不想理你!”
韩珏愕然问道:“七妹,你……你说我笨?……”
郁芳年道:“当然笨,而且笨极,要不然你却抢着服下那粒混帐药丸,上人恶当则甚?”
韩珏苦笑说道:“我哪里知道那是混帐药丸,是以为是粒毒药……”
郁芳年白他一眼,接口说道:“毒药也不该吃呀!我来问你,你迢迢千里,为着谁来?”
韩珏应声答道:“七妹还用问么?我自然是为你而来,我听说你中了软骨奇毒……”
郁芳年冷笑一声,接口说道:“好,我问你,你所服那粒药丸,倘若真是毒药,必然中毒死去,对我而言,除了添我伤心,使我肠断之外,根本毫无益处,你……你还是为我而来……的么……”郁芳年说到后来,似已气得语不成声,盈盈欲泣!
韩珏被数说得红着一张俊脸,窘然不知所答!
过了一会,他才设法岔开话头,向郁芳年问道:“七妹,这地下密室既是血符门主林素心所居,你……怎能……”
郁芳年见他委实窘得可怜,遂也不忍再加捉弄,噗哧一笑答道:“林素心上了我的当了,她以为我当真中了什么软骨奇毒,遂防范比较松,只把我软禁在隔室之内!”
韩珏大喜说道:“七妹,未中毒么?……”
郁芳年披嘴笑道:“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粗心,只是明知故犯地假装中毒,骗骗他们而已!”
韩珏眉头一皱,目注郁芳年道:“那么洛阳之讯呢?难道也是七妹故意命人所传?”
郁芳年点了点头,娇笑说道:“不错,我故意试试你的,试试你在小别三年之后,是否还对你的七师妹关心爱护?”
韩珏笑道:“七妹试出来了,我一获你陷身‘血符门’之讯,立即借了令狐雷兄的宝马,旦夕飞驰,拼命赶到!”
郁芳年点头笑道:“你来了我非常高兴,但看见你去吞那混帐药丸之际,却又非常伤心!”
韩珏想起一事,扬眉问道:“七妹,你怎么知道我在‘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