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尸”原来未抱太大希望,今见他果来赴约,不禁大喜过望,含笑叫道:“小兄弟,你倒真是信人……”
白瑾笑道:“我叫白瑾,‘艳尸’姊姊,你叫什么名字?老是把个‘尸’字,挂在嘴上,未免不太好听。”
“艳尸”笑,道:“我叫宇文萍……”
白瑾接口道:“那我就叫你‘萍姊’,但不知是否有点高攀?过份亲热?”
宇文萍道:“怎么会呢?我也叫你瑾弟……”
白瑾目光四扫,似在有所寻觅……
宇文萍笑道:“瑾弟是在看些什么?难道怕我在这‘峨嵋金顶’之上,设了埋伏?”
白瑾摇了摇头,目注宇文萍,缓缓笑道:“我懂得姊姊对我颇有爱护之心,怎会有所疑念,我是在看‘百忍阴刀’焦一真,为何不见?”
宇文萍向白瑾秋波送媚地,嫣然一笑说道:“我们两个人的约会,要焦一真在旁惹厌则甚?……”
语音忽然一顿,双眉微扬,向白瑾问道:“瑾弟,我也正要问你,你那位好朋友‘江南大侠’夏侯平呢?”
白瑾双目之中,突然泪光浮动地,悲声说道:“我夏侯大哥不知是遭了谁的毒手,身受严重内伤……”
宇文萍领首道:“我知道,我在看了你交给‘百忍阴刀’焦一真的那张药方,便知道有人正身受重伤,性命呼吸……”
白瑾已忍不住地,泪珠要落,长叹一声道:“萍姊,这件事可能要有点怪你,你没有让焦一真替我把药买来,延误了及时抢救,以致……使我夏侯大哥返魂无术,撒手尘寰,他……他在昨天晚上……”
说至此处,白瑾已语不成声,泪如珠落!
宇文萍吁了一口长气,微一点头说道:“夏侯平死了最好……”
七字才出,白瑾便怫然变色地,目射寒芒道“宇文萍,你……你这样说法,是用何意?夏侯大哥已是隔世之人,我不允许任柯人再对他……”
宇文萍见他变脸,连连摇手说道:“瑾弟不要生气,听我向你解释!”
白瑾依旧气鼓鼓地,瞪了宇文萍一眼道:“我希望你能有令我满意的合理解释!”
宇文萍堆起了满面微笑,缓缓说道:“夏侯平在武林道中,天生傲骨,领袖江南,相当自命不凡,他决不肯与我们‘金棺门’合作。”
白瑾点头道:“你分析得对……”
宇文萍又复笑道:“我们‘金棺门’的原则是:‘不为同路人,即是生死敌’,瑾弟与夏侯平结交在先,他若未死,我们不单不适宜作进一步的结交,并还可能站在敌对地位!他这一死,障碍消除,对你对我,岂不都……”
白瑾听宇文萍说话至此,又伤心垂泪道:“话虽不错,但我自幼孤落,好不容易才结识了这位性情相投的夏侯大哥……”
宇文萍对白瑾妙目含泪的楚楚风神,越看越爱,竟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儿,柔声劝慰说道:“瑾弟不要难过,你失了一位夏侯大哥,却多了一个宇文姊姊,仍然不会孤独……”
白瑾闪动两只泪光模糊的绝美大眼,盯着宇文萍道:“宇文姊姊,你……你当真对我垂爱?”
宇文萍正色道:“瑾弟,不瞒你说,宇文萍阅人多矣,但像你这等明珠仙露,衡界丰神的如意郞君,尙是生平仅见,有了你,我决不想再交别的男朋友了。”
白瑾想了一想,举袖拭去泪渍,看着宇文萍道:“萍姊,既蒙垂爱,小弟不会不识抬举,但我有两个条件,你……你不要怪我狂妄才好!”
宇文萍笑道:“说吧,瑾弟,你宇文姊姊大概无论什么事儿,都会依你!”
白瑾双目之内忽闪厉芒地,挑眉朗声说道:“第一桩条件是我要为夏侯大哥报仇!‘金棺门’若能替我査出仇家是谁?及其踪迹下落,我便甘为门下弟子。”
宇文萍知道夏侯平不是本门人物所伤,遂连连点头说道:“没问题,没问题,我既帮你査,也帮你报……”
白瑾变色摆手,截断她话头说道:“不行,萍姊若帮我査,我感激不尽,但下手报仇,却必须由白瑾亲自执行,否则,我无以慰我夏侯大哥于九泉之下!”
宇文萍嫣然笑道:“更没问题,我只帮你査明伤害夏侯平之人是谁?并设法找到他的踪迹,然后只袖手旁观,欣赏你诛仇泄愤便了!”
白瑾突然以一种异样目光,盯在宇文萍那白得异乎常人的玉颊之上。
宇文萍诧道:“瑾弟,你以这种怪异眼光,盯我则甚?”
白瑾突在双颊之上,飞起了两朵红云,略带嗫嚅地,低声说道:“萍姊,我……我……我的第二项要求,有……有点不好意思启口……” 宇文萍对白瑾的绝世风神,简直越看越爱,遂拉着他的手儿,偎得更近一点,呢声问道:“瑾弟,什么事儿使你说不出口?是不是你情不自禁,想和我在这‘峨嵋金顶’之上,幕天席地,立效于飞?”
白瑾脸上红色更添,向宇文萍摇头逍:“萍姊,你猜得刚好相反……”
宇文萍听得一怔,目注白瑾问道:“刚好相反?难……难道你不想和我要好?”
白瑾先耸肩苦笑,然后又长叹一声答道:“人是七情六愁动物,面对萍姊如此绝代容光,要说无动于衷,真是欺心之论!但……但在一段有限时光之内,我们却……却不能……”下面的话儿,白瑾虽赫然住口,但宇文萍已充份了解他未竟之意。
这位一向相当风流放诞的“艳尸”,双眉微蹙,缓缓问道:“瑾弟,为……为什么?……”
白瑾指着胸襟上所佩戴的一朵小小白花,接口答道:“我要戴孝!”
宇文萍闻言,仿佛有点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你和夏侯平只是好友,矢志为他报仇,至于‘戴孝’之举,似乎大可不必……”
白瑾连连摇头地,面含苦笑说道:“萍姊,你弄错了,我不是为夏侯大哥戴孝,我是为我师祖戴孝……”
说至此处,一双大眼眶中,又泪光转动地,悲声说道:“萍姊,我幼遭孤露,虽蒙先师收留,又早见背,一切抚敎,均仰师祖的春风化雨,如今他老人家道成坐化,我应不应该略尽道?”
“孝”在中国,是最重要的传统道德,无论是正?是邪?也无法否定这个“百善孝为先”之语。
宇文萍此时早已欲火煎心,自然想驳,但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可以驳得出口,只有微微点头。
白瑾玲珑剔透,是位极会表演的作戏大王,一见宇文萍点头,便立以感激神色说道:“萍姊果然疼栽,能谅解我的苦衷,在这段有限时光中,我和萍姊亲热,只好也有限度了……”
宇文萍从嘴角之间,浮起一丝苦笑道:“瑾弟,你要替师祖戴孝多久?”
白瑾正色答道:“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是父,我便守制三年,也不过份^”
这“三年”两字,简直像对宇文萍,兜头泼了一盆冰水!
但白瑾委实刁钻无比,她竟拉着宇文萍的手儿,涎起脸儿笑道:“但我对于萍姊的冰肌玉骨,绝代仙姿,万分思慕,恐怕等候不了那久时光,遂想起来便通之策,把‘三年’改为‘百日’……”
一番话儿,果然使“艳尸”宇文萍听见微觉安慰,失声一笑!
白瑾把手儿紧了一紧,又复妮说道:“萍姊百日相思,固然一样难挨,但萍姊既然爱我,便不能叫我做个欺师灭祖的不孝之人,万一小弟在这段期间,有点血气激动,情不自禁,你应该掴我几记耳光,使我淸醒清醒,并好好敎训一顿!”
主题正大,运语巧妙,居然把位厉害无比的“艳尸”宇文萍,完全套牢,除了点头以外,无法吐出任何反对之语。
就在此时,夜空之中,突然起了一连几声的尖锐哨响。
跟着,又有几支彩色旗火,飞起半空!
宇文萍听了哨响后,对那升空旗火,似乎特别注意!
白瑾含笑道:“萍姊,这是‘金棺门’的秘密讯号?”
宇文萍点头道:“正是,原来本门的二门主和三门主,也来‘峨嵋’,如今已回转‘岷山别府’,门中并有天大喜事!”
白瑾道:“什么天大喜事?”
宇文萍摇头道:“详细情形,不是信号所能表达,我想赶到‘眉月楼’,去看上一看?”
白瑾熟知“峨嵋”左近情况,闻言之下,扬眉问道:““眉月楼’?是不是前山脚下,那间精致酒店?”
宇文萍颔首道:“正是,但如今已不再经营酒店,店主早被赶跑,成了本门设在‘峨嵋’左近的临时分舵。”
白瑾嘴角微披,目注宇文萍道:“萍姊,你有没有觉得‘金棺门’的作为,都嫌带几分霸气?”
宇文萍不以为忤地,面含娇笑说道:“不错,‘金棺门’的三位门主,均怀罕世绝艺,意图奴役百派,霸视江湖……”,
话方至此,忽有所悟,又向白瑾笑道:“瑾弟,要在凶险绝伦,刁恶无比的江湖中,争霸逞雄,所用手段,难免会不甚正当,偏激过份,你出身正道,可能有点看不惯呢?”
白瑾笑道:“萍姊放心,我虽允归入本门,并在‘金棺门’未助为夏侯大哥复仇前,尙不算是正式弟子,但也不会批评或不满本门作为,只请萍姊本身,仁厚积德,自招福禄……”
宇文萍听至此处,看了白瑾一眼,点头说道:“瑾弟语重心长,我会体会你的劝导,逐渐改变气质,把一切过份手段,尽量收敛!”
白瑾闻言,心中暗喜,觉得这“艳尸”宇文萍,似乎尙有善根,只可惜这“善根”是被自己的“爱情”劝出,不知在揭穿自己的“银样蜡枪头”后,会不会仍旧灵明不昧?
她一面心中动念,一面却向宇文萍笑道:“萍姊不是要去‘眉月楼’,看看本门有什么天大喜事么?小弟向我师祖的在天仙灵,遥为一拜我们立刻就走。”
话完,果然跪倒身形,向“独枫崖”方面,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口中并喃喃低语,似作祷祝。
宇文萍等她拜完,一同下了“峨嵋金顶”,赶往“眉月楼”,并摇头叹道:“天下事往往极妙,你师祖‘红叶馆主’曾与本门主有旧怨,此次二门主三门主率不少好手,进驻‘眉月楼’,用兵峨嵋,本是为她而来,谁知馆主前辈,业已道成仙游,你这唯一‘红叶’传人,又与我交好,答允归入了‘金棺门’下……”
白瑾突然把双眉一挑,腾射傲气说道:“萍姊,你要明白,这是缘份,不是‘红叶门’向‘金棺门’畏惧投降……”
宇文萍知道这位意中人心高气傲,动了小性,慌忙接口说道:“瑾弟放心,我会把经过详情,禀明三位门主,一定会对你相当礼遇……”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向白瑾正色说道:“瑾弟,到了‘六诏山阴风峡’内,你必须对于一人,特别注意,在行动方面,丝毫大意不得,因为此人可能对你有相当歧视。……”
“谁?是不是对大门主‘冷金尸’?”
宇文萍摇头道:“大门主生性虽极阴森冷酷,但他领导门户,用人唯才,对瑾弟这等人物,只会重视,不会歧视,我要你加以小心注意的是‘百毒仙郞’东门禄!”
白瑾“咦”了一声,表示不解问道:“我与‘百毒仙郞’东门禄,向无前仇,他……他怎会对我特别仇视呢?”
宇文萍樱唇微启,欲言又止,终于长叹一声道:“瑾弟,我告诉你老实话吧,东门禄是个色中饿鬼,屡次对我示爱,我却嫌他身上有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无形慑人气息,不假词色,并经常出外巡査,对他远远避开……如今,大门主即将功成,开帮大礼在即,必须与你回‘六诏’,东门禄见我与你亲热,岂不可能起甚歹心?……”
白瑾从鼻孔中“哼”了一声,哂然说道:“东门禄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怕他!”
宇文萍忙陪笑脸,加以安慰说道:“我知道瑾弟已得‘红叶’真传,在功力方面,远胜东门禄,但他得号‘百毒仙郎’,擅用百毒,又获大门主异常宠信,故而对他必须小心,尤其在饮食起居各方面,都要留神暗算!”
白瑾听在耳中,心内到颇为高兴,觉得在这“百毒仙郞”东门禄身上,似乎可以鼓动风潮,作点反间工作……
她们均有罕世脚程,谈话之间,已到“肩月楼”。
但才到楼前,有物碍眼,使宇文萍看得为之呆呆发怔?
这样使宇文萍觉得碍眼的东西,是一座坟!
江湖中,对“金棺门”有“三尸七魄,心胆倶寒”之谚,宇文萍身为“三尸”中,威名仅次于“冷金尸”的“艳尸”,生平杀人多矣,怎么会对区区一座坟头,呆呆发怔?
使她发怔的,不是坟,是坟前的一具墓碑!
墓碑是临时匆匆所制,不及镌石,只用墨汁写着“百忍阴刀焦一真之墓”字样。
宇文萍既想不到半日之隔,焦一真便告死去,更想不到他会死在二门主三门主临时驻跸的“眉月楼”前?……
故而,她怔了片刻,目注“眉月楼”中的“金棺门”弟子,诧声问道:“这坟中所埋之人,真是‘百忍阴刀’焦香主么?”
“金棺门”侍应弟子,向宇文萍恭身答道“正是,焦香主死得好惨,尸分十余碎块,肝脑涂地,无法装棺,只有遵照二门主之命,草草收敛。”
宇文萍皱眉问道:“你们知不知道焦香主是死在谁的手内?”
侍应弟子应声答道:“焦香主是妄闯三位门主的会议密室,死在四门主的刀下……”
宇文萍听得大惑不解,目注侍应弟子问遒:“本门只有三位门主,那里来的什么‘四门主’之称?”
侍应弟子答道:“四门主是新近参与本门,与‘二门主’‘三门主’定盟,二门主并欲为媒,要把‘四门主’嫁给木门护法‘百毒仙郞’东门禄呢!”
宇文萍越听越觉奇怪万分,继续问道:“这位新来的‘四门主’,是个女的?她……她有多大年纪?……”
侍应弟子答道:“约莫二十三四,长得简直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比……比……”
宇文萍见他口中吶吶地比不下去,遂已知其意,一笑问道:“是不是比我漂亮得多?”
侍应弟子不便明言,只是笑了一笑。
宇文萍道:“你去向三位门主,通禀一盘,就说宇文萍求见。”
侍应弟子陪笑道:“三位门主,业已转回‘岷山别府’,略为收拾,再率同所有别府中人赶赴‘六诏’,参与开常大典。”
在他们问答之间,白瑾心中电转。
她是在猜度这位新参与‘金棺门’的“四门主”,究竟是什么人物?
不是惊天动地的出奇高手,不会在才一入门,便会与“冷金尸、狂血神、疯酒怪”等“三妖”,平起,平坐,被推为“四门主”之尊。
若是惊天动地的出奇高手,又怎会只是一位美得绝世的妙龄女郞?
尤其此女初入“金棺门”,怎的便把“百忍阴刀”焦一真杀死,并杀得那等残酷?
白谨只忽略了一句话儿,而告疑云满腹,百思莫解!
她所忽略的,便是“金棺门”侍应弟子所说的那句“死在四门主的刀下”……
只消再问一句:“四门主用刀?用的是什么刀?”
则“金带断魂刀”的答案一出,白瑾便可立即猜出那位几乎令自己为之想煞的凤栖桐姊姊,她先入“金棺门”,并居“四门主”之尊,高高在她之上!
宇文萍心中也微觉纳闷,有与白瑾几乎同样想法,她委实捉摸不出,这位杀了焦一真,又将由“二门主”为媒,嫁给“百毒仙郞”东门禄的年轻美丽“四门主”,究竟是怎等样?故而,她听完侍应弟子陈述,微一寻思,便向白瑾笑道:“瑾弟,本门开帮大典,为期尙早,我们是转回‘六诏’?还是先去‘岷山别府’,瞻仰瞻仰这位‘四门主’采?”
白瑾心中,另有打算,她虽立意混入“金棺门”,设法在群邪之间,尽量离间破坏,但在短期间内,却有所顾忌,不愿把纠纷闹大,更不愿起甚正面冲突……有了这种心理,她自然不想早去“六诏”,遂含笑答道:“小弟任凭萍姊作主,但既然‘六诏’暂时无事。
我们便先作‘岷山’之游也好。”
话说得客气,但她冰雪聪明,早已猜透了宇文萍想去‘岷山’之意,遂任凭萍姊作主以后,又拖了这么一条长尾巴!
宇文萍道:“好,瑾弟既无定见,我们就先游‘岷山’……”
说至此处,扭头对那“金棺门”的侍应弟子道:“‘峨嵋’之事已毕,无须再在此处,
设立临时分舵,你们把‘眉月楼’归还原主,便回转‘六诏’,准备开帮盛典的一切事务吧
侍应弟子自然唯唯领命,宇文萍遂与白瑾离却“眉月楼”,向“岷山”行去。
白瑾举步之间,面含微笑问道:“萍姊,当世武林中,有那位妙龄女郞,能一入本门,便被推为‘门主’?”
宇文萍道:“这点有点奇怪,我正在猜想……”
语音顿处,突然双目之光,神光一闪……
白瑾是何等玲珑剔透,反应敏捷之人,见状以下,含笑问道:“萍姊,你是否想起了什么人物?”
宇文萍臻首微颔,但旋又皱眉说道:“人是想起一个,但似乎又觉得不太可能?”
白瑾问道:“萍姊想起的是谁?”
宇文萍道:“凤栖桐!”
这“凤栖桐”三字,使白瑾听得身形一震!
宇文萍道:“瑾弟惊震则甚,你认得凤栖桐么?”
白谨摇头遣:“未识其面,仅耳其名,但不知萍姊为何认为她不太可能呢?”
宇文萍道:“瑾弟有所不知,一来凤栖桐身负绝艺,高傲透顶,她那里看得上‘金棺门’,甘心作甚‘四门主’?二来本门的‘三门主’,又曾在她手中,断了一臂,有此前仇,彼此间岂非越发格格不入?”
白瑾故意佯作惊奇地“哦”了一声道:“‘三门主’成名数十年之久,一身绝艺,世罕其敌,怎会被凤栖桐断了一臂,这丫头究竟是什么来路?”
宇文萍道:“‘三门主’断臂之事,虽然可能是一时间的轻敌大意,但凤栖桐之厉害了得,也就可以想见,据‘二门主’与‘三门主’细加推断,认为她艺近佛门,不知是那位方外高人弟子?”
白瑾也觉不太可能是凤姊姊,遂点了点头说道:“照萍姊如此说来,双方既有深仇,怎会遽然化解,使凤栖桐变成‘四门主’呢?”
宇文萍满脸惶惑神色,苦笑说道:“我虽觉得不太可能,但除了凤栖桐外,似乎又没有别的年轻女郞,具此份量。”
白瑾笑道:“这位‘四门主’,究是何人,我们到了‘岷山别府’后,一看便知,萍姊,又何必为了此事,空中阁楼地苦苦思索。”
宇文萍点头一笑,白瑾又乘她正对自己意乱情迷时,探词机密地,边行边自问道:“萍姊,你要我对‘百毒仙郞’东门禄,特别留心,究竟此人,有什么特别利害之处?”
宇文萍道:“东门禄的一身武功,亦颇高明,但因好色如命,断丧过度,已非上上之选,但他所炼毒药,却厉害无比……”
白瑾接口道:“我也颇明医道,对于一般毒药,自信能起制……”
宇文萍不等她再往下说,便摇手接道:“瑾弟千万不可自傲大意,东门禄所炼奇毒,绝非一般药物,其中尤有两件东西,更属妙用无方……”
“这两件厉害无比的毒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宇文萍伸出右手食指,嫣然笑道:“第一种叫做‘偃苗丸’……”
白瑾因熟读“万灵先生”万子灵所著“医经”,故而一听得“偃苗丸”三字,便有所体会地,接口说道:“所谓‘偃苗’,定是违反自然原则的‘偃苗助长’之意,莫非这种药物,是用来过度激发体内潜能?”
宇文萍以一种嘉许神色,目注白瑾笑道:“瑾弟真是聪明绝顶,这‘过度’二字,用得太以恰当!因能‘激发体内潜能’者,属于‘圣药’,但加上‘过度’二字,便成‘毒药’……”
白瑾不等宇文萍语毕,便颔首笑道:“我可以想象得出了,凡服食东门禄所炼‘偃苗丸’之人,必然满面红光,精神抖擞,功力倍增,但在一阵龙腾虎跃,用尽了维持生命的体内潜能后,便立将虚脱萎顿!,并告油尽灯干,无药可救!”
宇文萍笑道:“瑾弟猜得完全不错,我曾眼见东门禄试验‘偃苗丸’,正是瑾弟所想象的这种情况!”
白瑾仿佛深情万斛地,看着宇文萍,含笑答道:“萍姊,东门禄的另一种特殊厉害药物,又是什么?”
宇文萍道:“再造神丹丨”
白瑾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此物定与“金棺门”能在“碧鸡”大会上控制一些武林绝顶高手,使他们“棺内埋名”之事有关,却佯作不知,摇头说道:“这‘再造神丹’的用途,我就猜不出了,哦……东门禄旣既属色中饿鬼,莫非竟是种龊龌春药?”
他是故意胡扯,但却扯得煞像那么回事。
宇文萍银牙微咬下唇,摇头吃吃笑道:“所谓‘再造神丹’,不是春药,而是一种能使人改变情性,所凭用药物控制的特殊药物!”
白瑾双眉轩处,突然向宇文萍伸出一只手儿。
宇文萍说道:“瑾弟,你要什么?”
白瑾笑道:“我有点不相信会有能控制人情性的神奇药物,萍姊请把‘再造神丹’,借我一粒看看。”
宇文萍自她玉白双颊上,浮现一丝红色,苦笑摇头道:“对不起,瑾弟,不是我信不过你,或是不肯与你观看,而是尙不够资格带‘再造神丹’,这东西要在三位门主,暨东门禄身边才有。”
白瑾碰了一个钉子,所伸出去的那只手儿,几乎缩不回来?
她目注宇文萍,神色讪然,又复问道:“‘偃苗丸’呢?……”
宇文萍苦笑道:“更抱歉了,那东西是本门中最机密最珍贵的药物,只由‘大门主’和东门禄共同掌管,连‘二门主’‘三门主’的身边,也照样没有!” 白瑾无可奈何地,缩回手去,抓抓头皮说道:“万一我若误服这两种药物,却应怎样解救?”
宇文萍摇头道:“我提醒瑾弟要对东门禄特别留神之故,便在于此,‘偃苗丸’一服生效,绝无解药,‘再造神丹’虽有解药,也只由‘大门主’和东门禄共同掌管。”
白瑾知道以“艳尸”宇文萍如今对于自己的情感而言,决对不会有甚谎话,或推托不肯之词。
她索药观察之举,用意有二,一是想倚仗苦读医书所获见识,看出“偃苗丸”曁“再造神外”的袪解方法,二是想最好能弄得一粒“再造神丹”,悄悄使宇文萍服下,则对于此女,岂非便可毫无疑忌地,绝对加以控制?
如今,宇文萍身边既无这两种秘药,白瑾遂讪然一笑,自找台阶地,随口说道:“这两种药物,是否均属无色、无香、无味……”
宇文萍秀眉双扬,接口娇笑说道:“不然,只有‘再造神丹’,是毫无色香味等迹象之物……”
话方至此,已被白瑾听出余音地,含笑问道:“请敎萍姊,那‘偃苗丸’,具有甚么样的色香味呢?”
宇文萍神色郑重地,立即应声答道:“没有一定,它的色香味,会跟随环境而变……”白瑾起初听得有点愕然,但略一寻思后,便皱眉问道:“会随环境而变?是不是入酒酒醇,入菜菜美?”
宇文萍连连点头,表示嘉许道:“瑾弟真是能触类旁通,闻一知十的绝顶聪明人物,那‘偃苗丸’于加入任何酒菜后,不单能使风味倍隽,连色泽方面,也会比原来美艳多多,而会令人馋涎欲滴,获得口腹的极高享受!……”
白瑾叹息一声,苦笑摇头说道:“才获得一顿特殊醇香美味的口腹享受,踉着而来的,便是走到了人生尽头苦杯,‘百毒仙郞’东门禄其人,和‘偃苗丸’其药,委实太可怕了。
宇文萍目光中柔情万解地,盯在白瑾那秀逸绝世的脸庞儿上,低声说道:“正因,‘偃苗丸’一来难防二来无解药‘百毒仙郞’东门禄更是极为阴损毒辣之人,我才言之谆谆,一再提醒你对他小心,万一……’
宇文萍突然住口,似有碍难地,不曾说将下去。
白瑾善解人意,但却故意刁钻地,一笑问道:“萍姊,万一我服了‘偃苗丸’,你便怎样?”
宇文萍银牙微咬,神色毅然,毫不迟疑地,答道:“我希望不会有这一天,否则,我会首先杀了‘百毒仙郞’东门禄,然后横剑自绝,与你作一对同命鸳鸯!”
白瑾暗叹此女居然对自己一片痴情,这段假凤虚凰,将来不知会演成甚么样的结果?
宇文萍见他有点出神,诧声问道:“瑾弟,你在想些什么?”
白瑾志在探听一切有关重要机密,不肯放过任何机会,含笑说道:“我是感激萍姊对我的一片深情切意,但东门禄既具上乘功力,你又怎能杀得了他……”
宇文萍未遑思索地,便一声冷笑接道:“我已说过,东门禄虽具上乘修为,但酒色过度,功力上已打了折扣,何况我的‘修罗钉’也属霸道无伦之物,骤然施为下,那位‘百毒仙郞’,未见得准能吃得消,罩得住呢?”
白瑾仿佛微吃一惊地,目注宇文萍道:“萍姊,你有号称武林中‘七大凶物’之一的‘修罗钉’?”
宇文萍颔首示意,微叹一声道:“所谓‘修罗钉’,是先师遗物,只有一枚,用后即绝,也无法搜集十来种罕世难得之物,爪加炼制,故而,我永远带在身边,作为万一遇上特殊强手,或身陷重围,生机已绝之际,与敌偕亡之物!”
一面说话,一而伸手,似欲换取“修罗钉”,并向白瑾含笑说道:“瑾弟,你要不要看看这枚被称为‘七大凶物’之一的霸道无俦之物?”
白瑾连摇双手,面含微笑说逍:“不必,不必,据我所知,‘修罗钉’是‘天魔八宝’之一,萍姊既有此物,莫非是‘天魔’门下?”
宇文萍笑道:“瑾弟既如此博闻,可知道约莫于一甲子前,有位‘天魔门主’,名叫‘辣手人乾’阎一贞?”
白瑾道:“听人说过,阎一贞是个身擅绝艺性情傲烈之人,萍姊莫非就是她门下?”
宇文萍摇头笑道:“瑾弟这次却猜错了,若照辈份算来,阎一贞是我师姊……”
白瑾向宇文萍看了一眼,双眉微轩,欲语未语。
宇文萍会意笑道:“瑾弟是否认为我和阎一贞在年齢之上,过份相差,辈份之间……”
白瑾摇头一笑,目注宇文萍道:“武林中的辈份,不一定与年齢有关,我是想起阎一贞是性情极为傲烈之人,怎会了隐数十年,不知生死,‘天魔门’的门户,也突告收歇消失……”
宇文萍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接口叹道:“瑾弟有所不知,有关你所提的疑问,关键便全在我师傅身上……”
白瑾一向好奇,闻言接口问道:“萍姊,你的师尊,到底是谁?”
宇文萍好似勾起无穷感慨地,叹了一声,缓缓说道:“任凭瑾弟再怎博识多闻,大概你也不曾听说过有位方外奇人,叫做‘不贞大师’?……”
这“不贞大师”四字,着实使白瑾听得一怔,双眉微蹙地,设然说道:“方外之人,讲究是一尘不染,六蕴俱空,以‘不贞’二字,作为法号,未免太以着相丨”
宇文萍叹道:“我师傅便是为了自悔‘不贞’,才遁入空门,落髪学佛,遂用了这‘不贞’二字,作为纪念!”
“情之一字,每易误人,令师当年必定是倾城绝代……”
“倾城绝代”一语才出,宇文萍便苦笑摇头接道:“瑾弟,你又弄错了,我师傅不是女人,是个男人……”
白瑾对宇文萍诧然注目,苦笑说道;“令师是……是位须眉男子,竟……竟会以‘不贞’为号?”
宇文萍缅怀往事,颇为感慨地,缓缓说道:“我师傅是上代‘天魔门’门主,‘摩伽仙女’尙玉霜之夫,两人情感极佳,但在一次“天魔六贼妙音’的习练之中,我师傅竟反为六贼所迷,胡里胡涂的与尙玉霜门下首徒阎一贞,发生了苟且之事!事后,我师傅一身冷汗,自觉愧对爱妻,遂留书出走,遁入空门,但也因此造成情天恨事!”
白瑾问道:“什么情天恨事?”
宇文萍道:“‘摩伽仙女’尙玉霜得讯后,跑遍海角天涯,均找不着我师傅的踪迹,急念成疾,一病而亡,本名阎家贞的‘天魔门首徒’,接掌门户后改名阎一贞,表示矢志不嫁,从一而贞,但性情亦变得褊狭怪异无比,人也赢瘦不堪,才获得‘辣手人乾’外号……”
白瑾道:“萍姊,你师傅……”
宇文萍不等她询问,便主动接口道:“我师傅闻得尙玉霜死讯后,伧怀不已,终以身殉……”
话犹未毕,白瑾便一蹙双眉,摇头说道:“不对,不对……”
宇文萍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地,讶声问道:“瑾弟,我所说的均是当年事实,你怎么说是不对?”
“令师既是‘天魔门’上一代门主‘摩伽仙女’尙玉霜之夫,则在年齢方面,至少也要比‘辣手人乾’阎一贞,大上十来岁,如今阎一贞已是八十余岁之人,萍姊却如此绮年玉貌……”
宇文萍“哦”了一声,嫣然含笑说道:“原来瑾弟是在年龄方面,寻出漏洞,但你若知道我根本不曾见过我的师傅,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白瑾越发诧然,投过一瞥莫名其妙的眼光道:“萍姊,你说什么?你没有见过你的师傅?”
宇文萍点了点头,微兴感慨叹道:“这是一段奇异缘会,在我见着我师傅法体之时,他老人家已死了数十年,成为血肉毫无的一具枯骨。”
直到此时,白瑾方有点明白地,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萍姊定然不是直接从师,而是从‘不贞大师’的遗物之中,获得‘天魔门’中绝艺?”
宇文萍点头道:“不单几项‘天魔门’中功力,是如此获传,连那仅存一枚,绝难再炼的‘修罗钉’,也是从‘不贞大师’遗骨旁的一具皮囊之内寻得,瑾弟既知此项经过,且排排班辈,那位在一甲子前,曾名震江湖的‘辣手人乾’阎一贞,是否应该算是我的师姊?”
白谨觉得这位“艳尸”的以前行为,虽可能有欠正当,但至少在结识自己后,气质上已起相当变化,遂决心处处暗加规劝分化,以期把她能度脱于劫数之外……
听完宇文萍所说,白瑾故意先想了想,然后皱眉说道:“萍姊,我又有点不明白了,你既有与‘不贞大师’的这段渊源,为何不自己重振‘天魔门’,作番轰烈事业,却要投靠‘金棺门’,为人作嫁则甚?”
宇文萍秀眉微蹙,叹了一声说道:“瑾弟说得虽是,但其中有两项难处……”
白瑾目光注处,以一种极为关切的神情问道:“萍姊请说说看,或许小弟能帮助你解决!你若身为‘天魔门主’,我保证忠诚侍奉,决不为变成第二位‘不贞大师’……”
宇文萍苦笑道:“首先是力量问题,要组织或复兴一个门派,除了强大人力外,还要有雄厚财力……”
白瑾目光微蹙,挑眉接口说道:“财力不难,小弟偶游‘青城’,无意中发现一处张献忠所遗留的敌国宝藏,大可以奉赠萍姊,作为你对‘天魔门’的开基创业之用……”
宇文萍好生感激地,向白瑾秋波传情,含笑说道:“多谢瑾弟,但人力方面,恐怕比财力还要艰难?”
白瑾微作寻思,目注宇文萍道:“我认为在人力方面,不妨有三种措施,一是邀约彼此友好,二是号召‘天魔门’旧日属下,三是在‘金棺门’中,设法物色……”
宇文萍目光四外一扫,摇手截断白瑾的话头说道:“瑾弟小心,这种话千万不可随意乱说,‘金棺门’三位门主,个个均颇阴险忌刻,若被他们听去,立刻便是大祸临头……”
白瑾为之失笑地,向宇文萍皱眉说道:“萍姊怎么把我看成傻瓜,若有第三人在侧,,我决小会轻吐心腹之语。”
宇文萍臻首微摇,叹了一口气儿。
白瑾诧道:“萍姊摇头叹气则甚?莫非不以为我所说为然?”
宇文萍面泛苦色地,接口应声说道:“我叹气摇头之故,也就是我不便背叛‘金棺门’的另一难处!”
白瑾有些被弄得莫名其妙,她又故作亲热地,拉着宇文萍的柔夷素手,急急问道:“萍姊请说得清楚一点嘛,究竟是什么难处?”
宇文萍的一双妙目之内,闪射出怨悔交集神情,缓缓答道:“我已经受人控制……”
白瑾一怔,把这句“我已受人控制”之语,在口中重复一遍,恍似有悟地,皱眉叫道:“萍姊!难道你……你已服下了‘百毒仙郞’东门禄所炼的‘再造神丹’?”
宇文萍苦笑一声,微摇臻首答道:“不是‘再造神丹’,是另一种必须定期服食独门解药的奇毒之物……”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白瑾,一叹又道:“凡属加入‘金棺门’之人,不论明中暗中,都会被三位门主借重东门禄,用这种独门祭炼的奇毒之物,加以控制,故我一直心中有点犹豫不决,究竟应不应该把瑾弟引介入‘金棺门’呢……”
白瑾突然止步不行,与宇文萍同在路边一块青石之上坐下,并拉过她的手儿,替她诊察脉象。
宇文萍笑道:“瑾弟原来还精通医理,但好端端地,你为我诊察脉象则甚?”
白谨双睛微阖,暂时不知答理,只是聚精会神地,把三指搭在宇文萍的右手“寸、关、尺”上,冥心体察她体内的气血情况?
诊察了好大一会儿,白瑾放下了手,双眉深蹙,进入沉思状态。
宇文萍因受制已久,遂并不在乎地,含笑说道:“瑾弟,如何,你既懂医道,在诊察以后,应该知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