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平认为这白衣人不会无故在此,蓄意先加挑逗地,剑眉一挑,朗声吟道:“名震江南未肯休,杀人弹剑少年游,夏侯公子最风流……”
他这首时常吟咏的“浣溪沙”,刚刚吟了半阕,那白衫人业已哈哈大笑说道:“好个‘杀人弹剑’,和‘名震江南’,除了‘乾坤一笔’夏侯平外,当世武林之中,谁能有此吐属?”说至此处,放下油茶,转过面来,果然是个长眉入鬓,双目炯炯,约莫三十的俊品人物,只可惜目光中的阴鸷之气,太嫌浓郁!
他一见夏侯平“咦”了一声,抱拳说道:“尊驾丰釆非凡,难道就是名震武林的‘江南大侠’,夏侯公子?”
夏侯平拱手还礼,目注白衫人道:“在下正是夏侯平,尊驾怎样称呼?”
白衫人笑道:“在下萧太真,滇边江湖末卒,贱名大概不曾入过夏侯大侠法耳……”
夏侯平闻言一怔,心想焦一真、常妙真、萧太真,怎么三人姓名末尾,都是一个“真”字?这究竟属于巧合,还是有某种排行,显示这三人同属于某一组织?……
他心中想事之际,萧太真也在闪动雨道阴鸷目光,向夏侯平不住打量。
突然,萧太真眉梢一挑,冷笑说道:“光棍眼内,莫揉沙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尊驾好端端的,却要冒充‘江南大侠’夏侯平则甚?”
这几句话儿,宛如晴空霹雳,使夏侯平为之一怔,目注萧太真,眉头微蹙,讶然问道:“萧朋友为何突有怀疑我是假冒之语?”
萧太真道:“夏侯大侠以一枝‘乾坤宝笔’威震江南,在下更对他那寒铁铸管,风磨铜丝为毫的独门兵刃,万分景仰,如今尊驾并无此笔,而武林人物的成名兵刃,又视如性命,向不离身……”
夏侯平听至此处,截断萧太真的话头,摇手说道:“原来萧朋友是因此起疑,我那管‘乾坤笔’,在不久前,被人骗去……”
萧太真不等夏侯平话完,便即摇头笑道:“怪事,怪事,成名兵刃竟会被人骗去?这胆敢欺骗‘江南大侠’夏侯公子之人,又是谁呢?”
夏侯平冷笑道:“是个无耻之徒,并可能属于某一藏头露尾,不敢明面对人的某一鬼祟秘密帮会?……”
他一面说话,一面冷眼观察萧太真的神色变化?
萧太真脸色平淡,丝毫未起变化,只把双眉微扬,目注夏侯平道:“除了‘乾坤笔’外,萧某到还有一个法儿,可知道夏侯大侠的身份真伪……”
夏侯平目闪神光,冷注对方说道:“萧朋友是否要与夏侯平过上几招?”
萧太真连连摇动双手,苦笑说道:“边荒末卒的鸡肋,不足以当‘江南大侠’尊拳,我只是想请夏侯大侠,来个签名留念!”
夏侯平惑然道:“这签名留念……”
萧太真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接口笑道:“风闻夏侯大侠风流俊逸,文武双全,除了‘乾坤宝笔’威震八荒外,一手‘黄庭经’,和‘兰亭集序’,也写得直追二王,远迈虞褚,你若肯签个名儿,送我留念,萧太真必作琼瑶之报,供给你一项渴欲知晓的重要消息!”
夏侯平道:“签名不难,但旷野荒山,何来纸笔?”
萧太真笑道:“纸笔容易,夏侯大侠莫笑萧太真班门弄斧,我且来个撕衣为纸,烧木代笔!”
话完,“咔”的一声,毫不吝惜的,先撕下了一条白色衣襟。
然后,检段枯枝。双手一搓,枝上便起火焰。
直等把枯枝烧成焦炭后,方连同白色衣襟,向夏侯平含笑递去,夏侯平伸手接过,目注萧太真道:“萧朋友怎么真人露了像呢?你‘三昧火’的内家玄功,业已炼到了八成左右!”
萧太真见夏侯平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内功深浅,不禁微露惊容,愧然一笑说道:“这点微薄所学,那里当得上夏侯大侠的高明法眼……”
夏侯平面含微笑,手持枯炭,在那白色衣襟之上,刚写了一个铁画银钩,龙飞凤舞的“夏”,忽然心中一动,目注萧太真道:“萧朋友你要我签名,除了从字迹上辨志夏侯平身份真伪之外,是否还有别的用意?”
萧太真冷不防他有此一问,微怔之后点头答道:“有,我对夏侯大侠,心仪已久,想拥有你一份亲书手迹,留作纪念!”
夏侯平此时心中已瞧了六七分,扬眉一笑道:“留作纪念无妨,但愿萧朋友不要把我这亲书姓名,送到一具小小金棺之内……”
萧太真听他这样说法,脸色微变,目光一闪道:“夏侯大侠既起疑心,姓名不必再书,我且请你喝碗油茶,即当风萍缘会之敬吧!”
说完,斟了一碗油茶,双手托捧,向夏侯平恭恭敬敬递过。
夏侯平摇头道:“不敢当……”
三字才出,萧太真便面色狞厉,冷然接道:“好不识抬举,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双手翻处,竟把那碗油茶,向夏侯平的面门泼来!
那卖油茶的短装汉子,右手一搭铜壶,一股奇热并带奇腥,显然含蕴剧毒的光雨,便从铜壶口中,向夏侯平狂喷而出。
如此距离,加上如此手段,照说被猝然暗袭的夏侯平,绝难闪躲!
尙幸夏侯平早存戒念,对于对方的一切动作,均有了防范之心!
萧太真油茶才泼,夏侯平双手也翻!
左手一记“拂袖驱云”,以内家罡气,把萧太真所泼出来的油茶,震得四散分飞!
右手却暗凝玄功,向那巨大铜壶虚空遥按!
故而、那股奇腥奇热光雨,才出壶口,便被夏侯平的玄功暗劲,压逼得倒向后飞,反把那短装汉子,溅得一头一脸,全身尽湿!
短装汉子失声狂叫,身上凡被油茶溅中之处,都腾起了缕缕靑烟!
人也似痛苦难禁,口中不住鬼嚎,倒在地上,不住滚来滚去!
夏侯平冷笑一声,面罩寒霜地,目光觑定萧太真,一步一步逼近。
常言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萧太真在功力方面,虽然也具上乘火候,却知自己决非这位“江南大侠”之敌。
对方一步一步逼近,他既自知不敌,心有所怯,便只好一步一步后退。
夏侯平从鼻中“哼”了一声,冷笑说道:“萧朋友,揭开本来面目,我们见真章吧!你们把地势选得不好,背后是百丈悬崖,你最多再退三步,便将粉身碎骨!”
萧太真目光中闪射出恨毒狞厉神情,紧咬牙关,一声不响地,仍往后退。
又退两步之后,果然已到了百丈断崖崖边。
萧太真厉啸一声,白衫大袖,倏然双翻,十三四道闪闪寒光,向夏侯平电掣飞来……
那是三柄柳叶刀,三根丧门钉,三根铁翎箭,和五枚十字镖……
能把这么多暗器,同时发出,可见得萧太真定是此道高手……
但是夏侯平料准他无路可退之下,必会反扑,剑眉微剔,左袖拂处,震飞了柳叶刀和十字镖,右手壹式“分光捉影”,已轻而易举的把三根丧门钉,和三根铁翎箭,一齐接在手内
他接钉接箭之举,是准备在萧太真反扑之际,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也让萧太真尝尝与那短汉子同样的自食其果滋味!
谁知夏侯平这次却把事料错,萧太真根本就未准备反扑。
他用十四件暗器,飞袭夏侯平之意,只是略缓对方的逼近来势。
就在夏侯平接镖接箭,身形略为停滞的一刹那间,萧太真竟不进反退,向后纵身,跳下百丈悬崖。
夏侯平一怔,他不信萧太真如此凶徒,在不斗之下,便肯自尽!
抢前几步,到了崖边,向下注目看时,方知自己上了大当……
原来萧太真那件白衫,乃是特制,这一御风下落、竟鼓起如篷,并飘荡着两根长长白带,使他像只绝大飞鸟般,向崖下缓缓落去。
夏侯平苦笑一声,知道追已不及,回过头来,想找那短装汉子晦气。
那知目光注处,那短装汉子已和“荡魂妙魄”常妙真一样,骨肉、毛发、甚至衣履,均已化去无存,变作了巨大铜壶之旁的一滩黄水!
夏侯平惊心了,他由这两次情况,知道有关‘金棺’的秘密组织之内,必有精擅用毒之人,而所炼奇毒,不单力量绝强,数量也不在少处……
他正躭忧明面交锋,不足为惧,似这等不择手段,却防不胜防,刚才自己若让那“奇毒油茶”,洒中一些,一代英雄,岂不立化南柯之际,耳后又起风声!
夏侯平不用回头,仅凭耳力,已可听出耳后飞来的不是锋利暗器。
他微一伸手,用二指挺住,果然是枚纸镖。
展开一观,纸上字迹,是白瑾所书,写着:
“欲斗群凶,先袪其毒,共访神医,耕云峰麓!”
夏侯平剑眉微蹙,心想白贤弟何必如此神秘,他所谓的“神医”是谁?“耕云峰”又在何处?
念方至此,耳中忽又听得了“丁丁”代木之声。
夏侯平知道有人砍樵,但仔细一听,那伐木之声,却来自另一峰头。
他有意寻人问路,遂一脚把那曾贮毒浆,可能害人的巨大钢壶,踢得也自飞坠深壑。
然后才循声寻向那伐木樵夫之处……
过了一座山峰,才到地头,伐木之人,是个寻常山民,仅从那满脸忠厚的貌相看来,已可断定不是凶狡匪徒乔装改扮。
夏侯平一抱双拳,向那山民含笑说道:“请敎樵哥,知不知道有座山峰,名叫‘耕云峰’?”
那山民还了一礼,回注夏侯平,笑道:“相公是外乡口音,远道来游‘耕云峰’之意,是不是要找那位‘万灵先生’?”
夏侯平见对方神态,和霭可亲,遂索性问道:“那位‘万灵先生’,是不是医道极精?……”
山民不等夏侯平语毕,便连连点头道:“那‘万灵先生’,姓万,名子灵,不单医道极精,心肠并好到极处,不论远近求医之入,均有求必应,药到病除,真被左近居民,敬如万家生佛……。”
接着手指一座山峰之后的朦胧峰影说道:“就叫‘耕云峰’,峰麓竹林之中的三间雅致茅屋,便是‘万灵先生’万子灵的‘耕云小筑’。”
夏侯平道:“这位‘万灵先生’,会不会出外行医,不在……”
山民摇手接道:“不会,不会,‘万灵先生’不知为了何事,曾经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故而绝不会出外行医,但对来求之人,却有求必应,只有两种病儿,不肯医治!”
夏侯平好奇问道:“他所不肯医治的,是那两种病儿?”
山民道:“‘万灵先生’曾对左近居民公开说过,一种是自作其孽的‘风流病’,一种是无药可医的‘丧心病’……”
夏侯平双目之中,神光微闪地,点头笑道:“这位万先生,不单是位神医,还是位蓄意默施敎化的有心人呢,在下应该专诚拜谒。”
山民笑道:“相公快点去吧,等你到达‘耕云峰’麓之际,万先生大概正在他那景色美妙的茅屋右侧,据石独饮,曳杖观瀑。”
夏侯平谢过山民指点,便向那“万灵先生”万子灵的所居之处赶去。
以他脚程,顷刻便到,“耕云峰”麓一片密翠浮天竹林之中,果建有三间洁净宽敞茅屋。
茅屋右侧,有一深潭,潭水乃由飞瀑所积。
瀑并不大,却极曲折有致,是在百丈危峰间,作九叠飞落,到了最后一叠,也就是落于茅屋右侧十来丈外的一块圆形巨石之上,化成或粗或细的无数飞泉,注向石下,成为淸澈深潭。
靑凝远黛,白挂银河,万籁淸幽,一尘不染,周围景色,委实不带半丝烟火俗气。
夏侯平看得连连点头,心中暗自忖道:“仅从这‘耕云小筑’的环境看来,已知‘万灵先生’万子灵的胸襟高超,人有仙气,自己应该好好结识结识。”
他记得樵夫之言,先向瀑旁石上注目,因未见人迹,遂走到茅产之前,一抱双拳,朗声说道:“万先生可在仙居,江湖末学夏侯平扰及淸修,有事干谒!”
语言了后,茅屋之中静寂无人相应。
夏侯平提高声音,再说一遍,仍未获答。
他见那两扇柴扉,似是虚掩,遂试行伸手一推,门儿果“呀”然开启。
室中一明两暗,虽因墙壁所挡,看不到内室转折之处,但目光所及,确实毫无人影。
夏侯平知道“万灵先生”万子灵乃一代神医,心怀敬重,不肯在无人接待下,妄闯茅屋,遂转身走到茅屋之前,三四步远的一片小平坡上,气发丹田,引吭长啸。
他是想起山民曾告以“万灵先生”万子灵立过誓言,永远不离“耕云峰”,遂认为对方不在屋中之故,可能是在峰中采药?
一来地势不熟,二来又不知“耕云峰”范围大小,三来更不识“万灵先生”形相,寻找起来,自颇困难。
但若凝聚功力,传啸及远,则那“万灵先生,或许会闻啸而返?
夏侯平这个念头动得极好,他啸未多久,右侧林中,便传来步履声息。
但这声息,毫不轻灵迅疾,有些沉重迟滞!
夏侯平闻声兴感,第一感自然认定这发出步履声息之人,便是“万灵先生”万子灵。第二感是根据履声判断,对方年事已高,可能不会武功?纵会武功,亦非上乘,只具寻常身手……
两种感觉起于一刹那间,但在他目光注及右侧小林时,方知自己所感,完全错误?从林中—沉重脚步走出来的,不是年高德劭的白发神医,而是一位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女。
肩落削成,腰如约素,修短适中,秾纤合度……这是身材的美!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菅……这是容貌的美!
人美,风神更美!
衣白,脸色更白!
夏侯平惊了!他不是登徒子,不是惊艳,而是惊奇如此年轻,如此美妙的女郞,为何会有此惨白的脸色,和如此沉重的脚步……
白衣女郞笑了,双现梨涡,嫣然笑道:“大哥,发什么怔?你……你不认识我了么?”
夏侯平本就觉得对方的绝世风神,依稀相识,闻言之下,恍然说道:“哎呀!居然是白贤弟,你的易容之术,委实绝妙,这样一扮,西子南威,顿失颜色,王嫱……”
话犹未了,白瑾已摇了摇头,含笑接道:“君子委实可欺之以方,大哥不要谬赞,我是本来面目,毫未易容装扮,你也不想想,‘红叶馆主’传人,怎会是个男的?”
夏侯平俊脸一红,苦笑说道:“那我应该怎样称你……”
白瑾不等夏侯平再往下说,便以一种凄然神色,接口说道:“叫我贤妹,瑾妹均可,或许我在大哥的同意之下,会……会要求你……你给我另一称谓?”
她似乎中气极弱,几已语不成声,是回手自点胸前的三元大穴以后,才精神一振,把话说完。
夏侯平本就对白瑾的沉重步履,和惨白脸色起疑,如今一见这种情况,不禁抢步赶过,失声问道:“贤……贤妹,你……你是受了严重内伤,或……或是……”
白瑾自点“三元大穴”以后,精神已振,含笑摇手说道:“大哥别急,我未受伤,是中了奇毐,但至少还有个把时辰光阴,可以和大哥作最后欢聚!”
夏侯平震惊欲绝地,向白瑾失声问道:“贤妹怎会中毒?你……你不是有特殊体质,不畏……”
白瑾苦笑道:“我是上了‘百忍阴刀’焦一真的恶当,但焦一真同样也上了我的恶当!”
夏侯平一听又是“百忍阴刀”焦一真,不禁皱眉问道:“贤妹智慧绝超,怎会中了焦一真的算计?……”
白瑾的神色方面,如今已完全镇定,含笑缓缓说道:“焦一真化装小贩,诱我服食一种有毒汤圆,被我揭破他本来面目,和他打了一个赌儿,他若敢在一张白纸上,签下‘焦一真’三字,我就敢服那粒有毒汤圆。”
夏侯平诧道:“贤妹为何如此,这样赌法,你……你不是太以吃亏?”
白瑾笑道:“我是倚仗特殊体质,又察觉汤圆上所蕴毒质,并不十分强烈,遂提出如此赌注,谁知服下之后,才发现上了焦一真的恶当,他用的是‘子母毒丸’,汤圆所蕴,只是普通毒质,但其中却另有小丸,是用我特殊体质,无法抵御厉害无比的‘七煞毒粉’所制……”
夏侯平想起白瑾上次仅仅触及“小小阴刀”,尙且性命交关,如今竟将为数更多的“七煞毒粉”,呑入腹内,不由得急搓手顿足,一头都是冷汗!
白瑾笑道:“大哥别急,我纵遭不测,也还颇有代价,总算弄到了焦一真的亲笔签名!”
夏侯平苦笑道:“他的签名,有何价值……”
白瑾“咦”了一声,双挑秀眉说道:“怎么没有价値?焦一真未料到我早在纸上用矾水书有字迹,故而,他签名时,虽是白纸,如今却已变成一张大哥最需要的供状!”
伸手入怀,取出一张白纸递过,纸上有较淡的“杀孟玉萍者,焦一真也”,和较浓的“焦一真”签名字样。
夏侯平感动得双目噙泪,失声说道:“贤妹对我,真……真是情至义尽,牺……牲太大,但……你中毐之事,多半有救……”
白瑾嫣然一笑,望着夏侯平,摇头说道:“大哥你不必安慰我了,救在何处?……”
夏侯平指着身后的“耕云小筑”说道:“这“耕云小筑’主人,‘万灵先生’万子灵的医道通神,必有袪毒圣药,只要等他归来……”
白瑾凄然一笑,截断夏侯平的话头说道:“大哥莫作幻想,万子灵先生不会再回来了,我大概合该数尽,我们来迟一步……”
夏侯平骇然问道:“贤妹此话怎讲?”
白瑾笑道:“大哥可知万子灵先生,有永远不离‘耕云峰’之誓?”
夏侯平点头道:“我于问路之时,曾听得一位山民说过。”
白瑾道:“立誓原因何在?”
夏侯平茫然摇头,白瑾嫣然笑道:“大哥你随我来,一看就会明白!”
话完,拉着夏侯平的手儿,走入她出现时那片林木之中。
林中,有座孤坟,墓碑上镌有:
“爱妻慕容贞之墓,万子灵敬立,并朝夕相伴,永世不离!”字样。
夏侯平“哦”了一声,恍然说道:“原来万先生永世不离‘耕云峰’之誓,便是为了陪伴他的泉下爱妻?”
曰谨颔首道:“‘耕云峰’一峰如犂,范围甚小,万先生若在近处,闻得大哥啸声,早就赶回,如今纵迹杳然,显已出了意外!”
夏侯平皱眉道:“神医高隐,与世无争,万先生会有甚意外?”
白瑾叹道:“我闻得有关‘金棺’的秘密组织之中,有人生了怪病,准备以霸王手段延医,万先生恐怕已被这般万恶凶徒,掳往‘六诏’去了。”
夏侯平大惊失色道:“贤妹所闻此讯,千万不可是真,否则……”
说至此处,他已语音凄咽,说不下去,目中泪光浮动。
白瑾从怀中取出香巾,替夏侯平拭去颊上泪渍,神情自若地,嫣然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靑山何处不埋人,大哥莫要伤心,我只要趁了心愿,虽死无憾!”
夏侯平为白瑾一诊脉象,发现果有极厉害的毒力,在她体中,蠢蠢待动,遂含泪问道:“贤妹有何心愿?”
白瑾把一双充满柔情的绝美妙目盯着夏侯平,缓缓问道:“大哥,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像‘万灵先生’万子灵一样,也为我建造这样一座干净漂亮的坟?”
夏侯平那里忍心答话,只是握紧了白瑾的纤纤玉手,目中充满情泪?
白瑾笑了一笑,扬眉说道:“此时无声胜有声,看大哥的神情,一定肯为我造坟,但不知墓碑之上,是用什么称呼?”
“贤妹,你……你想用什么称呼?……”
说到“称呼”二字,已不禁珠泪狂流,靑衫尽湿!
白瑾倒仍能神色镇定地,笑了一笑,目注夏侯平道:“大哥还记得我不以金兰骨肉为满足,还想和你更进一步的话么?”
夏侯平霍然举袖拭泪,满面神光,朗声说道:“好,既承瑾妹错爱,万一五行无效,天妬红颜,夏侯平必为瑾妹亲手筑坟,并树一‘爱妻白瑾之碑’,但……”
他是滴泪呑声而语,白瑾却在含笑静听……
听至此处,见他语音忽顿,白瑾遂对夏侯平,投过一瞥诧然眼色?
夏侯平略拭颊上泪痕,双眉一挑,郞声又道:“但我只能对瑾妹声称从此永作鳏夫,却不能立誓寸步不离,因为我还要海角天涯地,去追寻‘百忍阴刀’焦一真,为瑾妹和孟玉萍表妹雪恨!等到彼獠授首,大仇一雪,我再长伴瑾妹,于这‘耕云峰’麓……”
“够了,够了……”
白瑾脸上带着一种极端满足的微笑,摇手截断夏侯平的话头说道:“大哥,你有这番话儿,我和你虽未成夫妇,便不折鸾俦,但已比世间那些惨遭无情夫婿所遗弃的红颜,幸福多了!你的瑾妹,不会无聊得要你立誓在此烟霞泉石,伴我一生,我反而要你立誓另娶贤妻,为夏侯门中,接续香烟,并以一身所学,济救民物,卫道降魔,才使我在九泉之下,面含微笑,更见光彩……”
夏侯平越听越觉得白瑾心胸伟大,也越发对她增添爱意!
但这时白瑾手抚胸头,秀眉微蹙,在脸上现出了难过神色!
夏侯平全身一颤,目注白瑾问道:“瑾妹,怎么样了,是不是毒力蠢动?”
白瑾取出一粒丹药服下,点头答道:“若是常人,早已惨死,我仗着特殊体质,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活命?……”
说话至此,娇躯发软,足下一个踉跄!
夏侯平慌忙一伸猿臂,把她抱住。
白瑾点头笑道:“对,大哥抱抱我吧,我们既已定了夫妻名份,也该趁这有限时光,亲热亲热!”
侠女酸心语,英雄热泪流……
夏侯平满面泪痕地,一手托腰,一手托腿,抱起白瑾,便向茅屋走去。
白瑾诧道:“大哥你去何处?”
夏侯平俊目中泪光盈盈地,悲声答道:“我不相信像瑾妹这样一朵武林奇葩,竟会遽尔夭折?”
白瑾叹道:“人难与数斗,命不与天争,我已毒入膏肓,难道大哥竞会有回天之力?”
夏侯平道:“‘万灵先生’万子灵人虽不在,但他既属神医,这‘耕云小筑’之中,或许会留有圣药?我尽我的心力,找一找看!”
说话之时,他已走进‘耕云小筑’右侧那间“万灵先生”万子灵的起居室内。
这是间起居室,也是药库。
满架瓶瓶罐罐,所贮的是药草药丸,可惜神医不在,处方无人,夏侯平虽稍通岐黄,却仍无法仗恃寻找药物,袪解白瑾所中的罕世奇毒!
室中除了药架,便是床榻,除了床榻,还有一张书桌。
桌上砚中,墨汁未干,并有一张素笺,似乎万子灵于离去之前,正遗兴作书,笺上写的是:
“嵩云秦树久离居,双鲤迢迢一纸书,休问梁园旧宾客,一片冰心在玉壶。”
前二十一个字儿,颇为工整,体学北魏,但末后的“一片冰心在玉壶”七字,却显得匆促潦草,有点“孙过庭”的风昧。
白瑾目光微注,“咦”了一声说道:“这是李商隐寄令狐郞中的七言绝句嘛,在‘休问梁园旧宾客’之后,应该是‘茂陵风雨病相如’,,万灵先生怎么写成王维‘芙蓉楼送辛渐’的‘一片冰心在玉壶’呢?”
夏侯平苦笑道:“瑾妹真是,你奇毒在身,不设法寻找圣药,却管那万先生把一首唐诗,写对写错则甚?”
边自说话,边自把白瑾娇躯,轻轻放在榻上,便期望有甚奇迹地,在架上那些大大小小,金玉银陶的瓶罐囊壶之间,乱翻乱找。
白瑾躺在榻上,秀眉微蹙,似有所思?
原来她还是不肯放过那首唐诗,蓦地失声说道:“奇怪,以万先生字体苍劲看来,分明学养甚丰,他怎会把王摩诘和玉溪的诗句弄错,何况二十九字中,前工后草……”
话方至此,她与夏侯平的两人脸色齐变!
因为在这“耕云小筑”之外,突然又起了步履声息。
夏侯平认为此处不会再有不相干的人物撞来,不禁心中一喜,朗声问道:“是万先生么?请恕再下夏侯平因事急求医,擅闯仙居之罪!”
语言了处,在茅屋门外,响起一声厉笑,有人冷然说道:“夏侯平,滚出来吧,我是你的要命凶星,追魂太岁!”
夏侯平听得眉头一皱,向白瑾低声说道:“瑾妹你善目珍摄,我去看看来的是什么凶人?打发掉就来陪你,并寻找袪毒药物……”
白瑾虽已自知命在顷刻,但一缕情丝已系双心,故而始终都神色自若地,嫣然笑道:“大哥,不必心分两地,务宜专神应敌,对于这般万恶凶邪,手下不可丝毫留情,我……我不至于这样就走,总会等待大哥,彼此再见上最后一面!”
夏侯平心如刀割,泪水又有点忍耐不住,剑眉一挑,便待举步。
白瑾忽的想起一事,又向夏侯平叫道:“大哥,我听出屋外来的,不止一人,你‘乾坤宝笔’已失,不宜无物防身,且用我的兵刃!”
说完,取出一枚比核桃略大的银丸递过。‘
夏侯平从一双俊目之中,闪射出轻易不见的煞厉光芒,钢牙微咬道:“对付这般下三滥的无耻凶徒,大概还不必用甚兵刃?”
但话虽如此,他却不忍拂逆白瑾的关切之意,仍从她手内,接过银丸,未曾细看,便揣向怀内……
这时,屋外语声又起,十分阴森地,冷冷叫道:“夏侯平,你有‘江南第一人’之称,怎么还不出来,难道怕死?”
夏侯平向躺在榻上的白瑾,投过深情一暼,转身走出茅屋。
屋外石坪之上,右个黄衣书生,负手而立。
此人年约三十四五,像貌尚称英俊,但鼻端太尖,微往下钩,眼神也极凶极冷,还充满了阴鸷意味。
夏侯平因对此人完全陌生,遂皱眉问道:“尊驾为何找我,我们似乎素昧生平……”
黄衣书生冷笑接道:“虽然素昧生平,但我已与你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
夏侯平道:“尊驾怎样称谓?”
黄衣书生道:“罗孟真……”
夏侯平听了这个“真”字,便冷笑一声道:“大概是焦一真、常妙真、萧太真的一丘之貉?”
罗孟真狰狞笑道:“对了,焦一真是‘勾魂冷魄’、常妙真是‘荡魂妙魄’、萧太真是‘催魂飞魄’,我罗孟真的‘夺魂狂魄’……”
话方至此,手中已多了一具黑色铁筒,目注夏侯平,厉声喝道:“夏侯平,你还我爱妻常妙真的命来!”,
夏侯平一见黑色圆筒,便以五行大挪移法的绝顶轻功,避开茅屋正门,右闪两丈以外。
他不是惧怯对方的手中之物,是深恐这具黑色圆筒,内贮烈火暗器,一经施展,烧了全系茅草所建的“耕云小筑”,则白瑾行动不便,安危岂不太以可虑?
罗孟真见状叱道丨“夏侯平,你竟想溜?……”
夏侯平远离茅屋之后,止步回身,面含冷笑说道:“罗孟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夏侯平,岂会惧怯你们这些下三滥的货色?……”
说至此处,想起罗孟真为妻报仇之语,遂蓄意激怒对方,嘴角一披,哂然又道:“我告诉你,你妻子常妙真在‘白鬼庵’中,不守妇道,至少已请你戴了十三顶绿色头巾,我夏侯平替你去了帷簿之羞……”
话犹未了,“格登”一声,崩簧响处,一股烈火,已向夏侯平的面门,电疾喷来!
夏侯平见自己并未料错,对方所用,果然是极为歹恶的“五云喷火筒”,遂一式“妙踩七星”,不单避过烈火,并抢步提身,对罗孟真发出一掌!
那“五云喷火筒”虽极歹毒,但一喷未中,再装药物不易,业已等于失去灵效!
故而,罗孟真见夏侯平身法太快,抢进如风,遂把喷空黑色铁筒,也当作暗器,脱手掷出,并双掌猛翻,一式“拒虎当门”丝毫未肯退让的,与夏侯平硬接一记!
双掌未合,劲气先排,黑色铁筒被内家无形罡烈,震得变形斜飞丈外,跟着便是“吧”的一声脆响!
夏侯平满腹情仇,一腔怒火,这一掌怎肯容情,所凝内力足达九成以上!
“夺魂狂魄”罗孟真在“金棺”组织的三尸七魄之中,向以掌力称雄,他既痛于常妙真惨死,前来寻仇,自然也把所擅“三阴绝尸掌”全力发出!
硬接硬打,无法取巧,功行深浅,一击便现!
两只手掌一合,脆响起处,夏侯平岸立如山,一动不动!
罗孟真却拿桩不住,“腾腾腾”地,连退三步。
夏侯平面含哂笑,嘴皮一披,挑眉说道:“罗孟真,就凭你这点能耐,也敢妄向夏侯平狂傲张致?看来所谓‘金棺’组织,不过……”
话犹未了,罗孟真已双目血红地,发出一声厉啸!
夏侯平“哦”了一声,冷笑说道:“原来你还有同党?赶快叫他们出来,我好好打发你们,一同上路。”
小林之中,冷笑起处,果然又走出两名黄衣人来,其中一个身材瘦长如竹,高颧鹰目的中年汉子,发出狼嘷似的语声,狞笑说道:“夏侯平,你不要狂,常言道:‘双掌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我不相信你在‘一魄两条狼’的联手之下,仍能张牙舞爪?”
夏侯平听了“两条狼”一语,冷然喝道:“你们是秦中剧寇,两手血腥的‘终南双狼’?”
另一个脸颊上有条长长刀疤的黄衣汉了,“哼”了一声道:“不错,我是‘疤面狼’郞魁,那是我兄弟‘麻杆狼’郞斗,‘终南双狼’的‘天狼爪’下,至少也背过两三百条案,当得起你所说的‘两手血腥’四字!”
说至此处,侧顾“麻杆狼”郎斗,厉声喝道:“老二,亮‘天狼爪’,与罗香主连手剁了这所谓‘江南大侠’,替遭他毒手的两位香主报仇,然后再搜搜这厮的另一党羽,是否躲在万子灵老儿的‘耕山小筑’之内?”
郞斗答应一声,与郞魁同目取出了一件极少见的外门兵刃“天狼爪”!
这时,“夺魂狂魄”罗孟真也因尝过夏侯平掌力厉害,不敢再复狂妄地,撤出了一对“离魂子母圈”。
三名凶徒,身形闪处,抢占了“三才”方位,把夏侯平围在中央!
夏侯平见状之下,不禁心中打鼓,暗叫不妙!
两枝“天狼爪”,一对“离魂子母圏”等三件外门兵刃,并未看在夏侯平的眼中,他若有“乾坤宝笔”在手,自信可于十招左右,诛除这三个武林凶人!
但如今若以赤手空拳,与之对敌,虽仍可胜,却非三五十个回合,所能奏效……
白瑾身中奇毒,正在发作,必须赶紧寻药续命,如何可以躭搁?尤其对方万一分上一人,进入“耕云小筑”,立将成为糟糕透顶得不可收拾局面!
夏侯平权衡利害,不敢再傲,伸手入怀,取出了白瑾交给他的那粒银丸。
罗孟真目光一注,脸色大变地,失声问道:“这……这是未在江湖出现,已有数十年之久的‘冷霜丸’么?”
夏侯平艺兼文武,学究天人,一切知识,原极渊博。
他于伤心欲绝,接过白瑾所递银丸之际,根本不曾细想,也未细看。
如今听了罗孟真惊喊出的“冷霜丸”之言,不由心中一震!
他知道“冷霜丸”又名“柔丝”,是一柄用希世钢母,和西方真金,以及其他五种名贵质料,由大匠所冶,卷之成丸,展之成剑,洞穿金石,无坚不摧的盖代宝刃!……
心中惊惧之间,内家暗劲已达顶梢!
剑随劲展,转瞬之间,夏侯平的手中,已握着一柄寛才一指有余,长约二尺四五,银光灿烂的奇形银色短剑!
直到此时,他才确定自己掌中确是一柄威震乾坤的武林异宝。 夏侯平目注罗孟真,面如寒冰,冷冷说道:“罗孟真,你既认识这是武林异宝‘冷霜丸’,还不乖乖领死?”
罗孟真亮出“离魂子母圈”后,凶焰本炽,如今却心胆又慑,向后退了一步。
郞魅郞斗兄弟,却因一向凶悍,所用“天狼爪”,又是用“紫金砂”加杂上好钢铁铸造的外门兵刃,不畏刀剑砍削,遂由郞魁冷笑一声,挑眉叫道:“罗香主,‘冷霜丸’是打年冷霜仙子的降魔至宝,已有数十年未出现江湖,多半已殉葬长埋地下,这厮手中之物,大概是以缅钢仿造,有何足惧,我郞魁先试他一试!……”
说到“试他一试”之际,右腕抖处,“天狼爪”分心递到,在一招“奎木偷心”之中,居然颇藏了几种可虚可实的精妙变化!
夏侯平岸立如山,横剑当胸,对于郞魁来招,根本置若罔见!
这是极傲慢的态度,也等于是对郞魁表示极轻蔑的哂薄意味!
郞魁被激得暗咬钢牙,真力暗加,“天狼爪”去势变疾,宛如电掣而至!
他不快,夏侯平不动,他这一加劲递招,夏侯平也右腕一震,银芒如海浪狂涛,卷翻而起!“呛啷啷……”
一阵极淸脆,但也极短促的金铁交鸣过后,夏侯平纹风未动,手中仍横着一泓秋水。
“疤面狼”郞魁却手中已空,地上散落着由“天狼爪”所化的七八段碎铁,以及爪中暗藏的不少毒针毒刺等物。
这是试剑,夏侯平要试手中之物,究竟是否无坚不摧的武林至宝“冷霜丸”?故而只守未攻。
否则,地上的七八段碎铁之中,多半还会杂有“疤面狼”郞魁的六阳魁首!
罕世宝刃,已试锋芒,罗孟真暨郞魁郞斗兄弟,不禁面色如土。
但夏侯平却也照样心中狂震,面色如土。
罗孟真等面色如土之故,是惊震于夏侯平既怀盖代绝学,又有稀世宝刀,自己等绝难抵敌,多半性命难保!
夏侯平的面色如土之故,却太以奇怪,他是为了什么?
原来他在挥动那柄既称“柔丝”,又号“冷霜丸”的奇形短剑,斩断郞魁“天狼爪”之际,恰好面对“耕云小筑”,瞥见那三间草屋之内,竟起了熊熊火光!
夏侯平心中狂震,知道白瑾多半已难逃此劫,遂舌尖暴绽春雷,瞋目问道:“你们还有党羽,竟敢放火烧屋?……”
罗孟真起初也是一怔,旋即狞笑答道:“夏侯平,本门中派来替你收尸之人,多得很呢……”
一语未毕,全身已被笼罩,一片冷电似的银色光海之内!
夏侯平心中明白,要救白璀,必先救火,要先救火,必须先在最短促的时间之内,杀掉罗孟真,和郞魁、郞斗兄弟。
故而,他毫不犹疑地,立下辣手!
人作龙吟,剑化电闪!
夏侯平连人带剑,化作一片匹练似的银色寒芒,向罗孟真、郞魁、郞斗兄弟,电卷而出!
这是威力最强,杀人最快,但也最耗真气内力的“驭剑术”!
以夏侯平的目前功力修为而论,他在半个时辰之内,只要施展一次之力,幷在施展后定将感到极度疲惫!
换句话说,这是“拚命”!用出“驭剑术”,倘若不能诛戮对方,则自己多半会反遭对方毒手!
换在平时,对付罗孟真这等人物,夏侯平不必如此,也不屑如此!
但如今白瑾身上有毒,屋中起火,业已千钧一发,遂逼得夏侯平只有争取时间,放手一拼!
银芒光海的电掣狂卷之下,威力果然惊人!
“夺魂狂魄”罗孟真首先腰斩,尸分两截,流了一地肝肠脏腑的,去追随他那不守妇道的老婆“荡魂妙魄”常妙真,再作阴世夫妻!
郞魁郞斗兄弟,可能作恶多端,死得更惨!
他们因功方尤弱于罗孟真,根本无法抗拒“驭剑术”的罕世威力,双双被绞成了一块块无数血肉!
银芒剑处,现出了夏侯平的身形。
但这位风流倜傥,英俊挺拔的“江南大俊”如今也不像人了!
他脸色惨白,全身上下,也沾满了血污——不过这些血污,是沾上了别人的鲜血,他自己除了拿桩不稳,跄踉几步,深觉疲乏脱力以外,幷未受到别的伤害!
但此时只要再有一人在侧,或所杀三人中,有一人未死,再向夏侯平随意略作攻击,他也将无力防御,照样难免身遭惨祸!
这也就是少数内家绝顶高手,虽会“驭剑术”,而轻易不敢施展的最大原因!
一击成功,夏侯平应该心神稍为宽松地,透过一口气儿了……
不,从他那两道愁锁得业已结在一起的眉头上,已可看出他忧怀更浓,连半点都未消灭!
原因在于“耕云小筑”完全是茅草木所建,就这片刻之间,已烧得烈焰如涛,成了一片火海!
慢说夏侯平驳剑克敌,内力耗尽,人在半虚空,站都站不太稳的状态之中……
就算他功力如常,丝毫未见减弱,手中幷保有他所惯用的“乾坤宝笔”,他也无法从业已烧成一片火海的无情烈焰之中,设法救援白瑾性命!
夏侯平心碎了……
怎不心碎?天下那有比眼望着最最亲爱之人,化为灰烬的更为凄惨之事?
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但有时伤心过份,反而会滴泪全无!
夏侯平如今便是如此,他没有哭,他把满眶的泪,化为满腔的恨!
恨,恨极那收容无数邪恶之徒,手段卑鄙毒辣的“金棺秘密组织”。
恨,恨得咬牙!恨得顿足,恨得紧握双拳,恨得怒火冲顶,……
终于夏侯平支持不住了,他在疲、恨、悲三种情况,猛烈交集之下,神思一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