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小游美国,虽然时日不长,沙僧却在“北海水晶宫”中,烦闷已极。
他除了本身已成“正果”,拥有西天佛祖所赐的“金身罗汉”封号,又是“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师弟,自然被北海龙王敖兑,款若上宾,水晶宫内,更酒食精美,景色灵秀,还有何烦闷之有?
沙僧烦的是病,他身上那种懒洋洋,虚弱弱,莫名其妙的奇异感觉,虽然并不构成多大痛苦,却始终无法消除。沙僧心中明白,怎不又烦又惊?暗忖自己曾被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南海大士”,飮以甘露,拂以杨枝,情况尚且如此,倘若未蒙菩萨慈悲,多半早已“金身”毁灭,“罗汉”归位。
这是烦的原因,至于闷的原因,则是水晶宫内、虽然珠帘贝阙,美景非凡,沙僧却鎭日闷坐,旣不敢也不愿到处走动观赏。
他一向比八戒稳重,懂得自爱,虽听得“南海大士”说过,经以杨枝三拂,已消除污染威胁,仍避免使北海水族有所惧怯忧虑,宁愿自动禁足,来了个鎭日闷坐。
北海龙王敖兑无以慰客,只好毎天都陪沙僧喝酒,并尽量供应各种珍馐海产。
沙僧最爱吃的,是一种黑色海胆的“海胆膏”,偏偏这两日未见供应,遂于举杯消闷之际,向北海龙王敖兑,含笑问起。
北海龙王敖兑叹道:“这世界,渐渐变了,业已变成了金钱万能,经济挂帅。日本战后复兴,成为经济大国,国民所得丰富,有的是钱。他们又最爱吃‘黑海胆膏’,认为滋味旣好,又有补肾壮阳灵效,遂大把花钱,尽量搜购,居然弄得连我这综管水族的水晶宫中,都苦为之缺货。”
提及日本,沙僧不禁想起日本人要把自己尸体,制成“沙僧杀西米”,贡奉他们的天皇陛下和太子阁下之事,遂双眉一轩,向北海龙王说道.:“我想吿辞……”
敖兑惊道:“沙……沙罗汉要去何处?孙大圣为你美国求医……”
沙僧摆了摆手,截断这位北海龙王的话题,缓缓说道:“我想去趟日本。一来,猴哥的归期难定,虽蒙敖龙王厚待隆情,毎天陪我喝酒,但我仍在这北海水晶宫中,等得又烦又闷……”
敖兑闻言苦笑,无词可慰。
沙僧又道:“二来,我记得‘南海大士’曾经说过,日本因曾遭核子灾难,专心研究之下,对于治疗放射能感染方面,应该也有名医,我与其在此干等,到不如自力更生的走趟日本,或许能寻着甚么合适医生,早点把病儿治好。”
敖兑点头道:“话虽说得有理,但你猴哥来时,若不见你,恐怕会发他的‘大圣脾气’,我这小小‘北海龙王’,那里能罩得住呢?”
沙僧笑道:“我除了会留信说明是我‘主动游日’,为敖龙王开脱责任外,并会尽快回来,请你发给我一张可以来去自如的‘龙宫通行证’吧。”
敖兑笑道:“发张通行证,自然毫无问题,但沙罗汉感染了放射能,身体不爽,日本又不一定准是甚么安全去处,社会相当复杂,古怪花样极多……”
沙僧苦笑一声,接口说道:“敖龙王但放宽心,我只是略感虚弱,体力方面,不似先前弥沛而已,旣无明显险恶病状,尤其法力神通仍在,日本黑社会中的那些‘XX组’、‘XX组’的,纵令花样极多,也未必能把我怎么样啊。”
敖兑闻言,自然不便再说什么,遂起身取来三粒几乎有核桃大小,又光又润、粉红色泽的明珠,含笑向沙僧递去。
沙僧方投过一警讯问眼色,敖兑已加以解释说道:“日本的生活程度甚高,吃住均需用钱,求医疗治的花费更大。他们喜爱珍珠,这三粒是千年老蚌所孕,光色极好,世间罕见。沙罗汉且带在身边,于万一需用之时,可以换个善价,解决手头不便……”
沙僧见他意诚,遂也不客气,收下便自吿别。
敖兑知他在法力方面,弱于悟空,何况又在病中,遂令三太子代表自己,分波静浪,把沙僧送到岸边。
沙僧上岸以后,依照原定计划,径赴日本,但因毫无旅行证件,无法正式通关,只好施展法力,来了个隐形入境。
虽然人地生疏,但沙僧因有在香港当过一段“潜水曁游泳技术,高薪客座敎练”的经验,也对日本的一切情况,稍有耳闻,知道在这种一切都喜爱新奇、讲究纪录的“好胜社会”中,最忌“平凡”,越是能弄出些“特别花样”,能够耸人听闻,越是容易获得方便,达成自己心愿。
恰好,他发现当地海边,正有一羣钓鱼迷,在举行甚么重矶钓比赛。
沙僧灵机一动,寻个僻静所在,悄悄下海……
到达海底一看,大鱼、小鱼,以及各种海中生物,着实不少,挂了香饵的鱼钩、钓线,也有二十来副之多,但那些鱼儿,却似已有过上当经验,纷纷只在“饵”边打转,或设法加以试探,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吞饵上钩。
沙僧突然发现有一只硕大巨蟹,和一只玳瑁,不知为了何事争斗,玳瑁咬住巨蟹,巨蟹也用蟹钳,夹住玳瑁,互不松口,业已两败俱伤,只剩下奄奄一息。
沙僧细加察看,知道这巨蟹与玳瑁,均无法再活,遂把牠们用三根钓线,紧紧缠住,然后再把钓线,用力拉了几下。
在海岸边,礁岩上的那些钓鱼迷,正因钓竿上毫无动静,寂寞已久,有点意兴阑珊。
突然,他们发现有三支钓竿,大动特动起来,几乎连竿尖都快被拉入水中,遂欣喜若狂的,赶紧用力“作合”!
那一只巨蟹和一只玳瑁,虽然份量不轻,本来极具抗拒能力,但因互相恶斗,均已伤重垂死,只剩奄奄一息,加上又由三支钓竿合力,故而不消多久,便被拉出水面。
三位钓鱼迷欣喜若狂,下到海边,合力用捞网把钓获物,捞上岸来,看看情况,不禁均目瞪口呆,赶紧用无线电话,向东京方面报捷,并保留现场,等待记者拍照。
因为,他们是有闲有钱阶级,经常不是矶钓,就是船钓,无论什么大鱼、小鱼,或是罕见怪鱼,都钓得相当多了。但如此巨蟹、和大型玳瑁,在双双均未吞钩的特殊情况下,是被三支钓竿的钓线,缠得紧紧的,绑上岸来,却不单见所未见,简直闻所未闻,怎不令这三位钓鱼迷,兴奋万分互相议定,宁可花费金钱,在无线电话中,嘱咐与自己一向熟悉的,专门采访野外生活,曁消闲趣事的新闻界友好,赶紧带着摄影器材,乘坐直升机赶来,把他们的这桩“好彩头”,制图刊出,向社会传播,留为极可能永远都无法被别人打破的“奇妙珍贵纪录”。
就在隆隆之声入耳,直升机影已在远方出现之际,居然妙事又生。
这是两个钓鱼会,在此举行重矶钓比赛,甲会业已有此令人难信的奇妙成绩,乙会方面,当然均觉脸上无光,这次比赛的“败局”已定。
谁知就在直升机影才现之际,乙会会长面前所插的那根“强力碳纤矶钓片”,竟似突被甚么极强力量曳引,从“插竿架”上,来了个凌空飞起!
身为会长,除了“钱多”以外,在技术,反应方面,当然也均极老到!这乙会会长,见状之下,赶紧奋不顾身地,飞扑抱住钓竿,在矶岩上把皮肤磨破不少,见了伤痕血渍,口中并失声叫道:“快……快……快来帮忙,这是条超级大家伙!根据我的经验,至少也会超过两百磅呢。”
三四名乙会会员,应声赶到,由一名体格比较壮健的,先用肩膀顶住钓竿,其他人也从旁协助,以期稳住情势,让乙会会长可以用电动卷线器,从容收线,大家均期待有场相当需要时间和体力的剧烈战斗。
但钓竿的另一端上,重量虽颇惊人,却并未发动甚么抗拒力量,不消多久,便被重矶钓专用的硬竿粗线,卷收得浮出水面,也使甲会乙会的两队队员,全起了比刚才诧异程度更甚的一片惊呼。
因为,被乙会会长的钓竿钩住,拖出水面的,不是任何品种的鱼虾蟹鳖,竟是一个“活人”!
所谓“活人”,自然就是沙僧,这位“金身罗汉”,竟选择了“被人钓起”的方式,作为进入日本的热闹花样。
他刚刚浮出水面,便看见有人从直升机上下来,以摄影记者的专用器材,替题己拍照,遂高兴得正中下怀地,扬眉叫道:“多照几张,多照几张,有照片存证更好,我要对用鱼钩把我钓起之人,提出法律控吿,要求相当数字的损害赔偿。”
那位乙会会长,名叫饭冢太郞,一见被自己钓起来的,不是鱼虾水族,竟是个“大大活人”,便知不单无望列入甚么珍贵纪录,引为光荣,恐怕还难免有场“大大麻烦”。
果然,念犹未毕,沙僧已开口表示要对他提出法律控吿,要求损害赔偿。
中、日两国,交往频繁,语言隔阂不大,这饭冢太郞闻言之下,不禁暗叫倒霉但当着众人,自己身为会长,又不能缩头不理,只好苦着脸儿,以日本腔极浓的华语问道:“这……这位先生,请问你,受……受到了多重伤损?”
沙僧见摄影记者们,已拍了不少照片,遂伸手摘下了自己主动钩在衣领上的那枚鱼钩,挺身跳上岸来,摇了摇头,含笑说道:“不必过份紧张,在身体方面,我根本毫无伤损,但物质方面,却损失甚重。好在日本已成经济大国,你们有的是钱,不怕赔愤不起。喏,请看……”
他竟把北海龙王敖兑所送给他的三粒罕世明珠,取了出来,托在掌上,含笑继续说道:“我知道此处海底,有只千年老蚌,时常出现,蚌腹中孕有不少上等明珠!遂花费了极长时间,潜水等待,谁知好不容易的,才等着适当机会,勉强捉住老蚌,取么了三粒明珠,便被阁下的鱼钩,钩住衣领,强力拖上水面,眼睁睁的看那已入掌握的千年老蚌逃走,牠受此惊吓,多半从此易地深藏,不会再在此处出现,这种损失,你叫我怎么算呢?”
饭冢大郞听得双眉一挑,厉声叫道:“你……你想讹诈?”
沙僧诧道:“讹诈,此话怎讲?你这位‘钓鱼郞’,态度若是恶劣,惹我发了脾气,会索性开个高价,让你再有钱也赔不起的。”
饭冢太郞仍相当气盛的,大声叫道:“此处是良好钓场、海水甚深,你旣未带水肺,又没穿潜水衣,怎么能够……”
话方至此,一位已与报方面,通了紧急电话的记者,接口笑道:“饭冢会长,你莫再胡说八道,赶紧向人家道歉,并尽量说好话吧,你知不知道被你从海底钓起来的这位先生,是甚么来历?有多大名气?……”
饭冢太郞闻言,知道不妙,遂心中狂跳地,向那位名叫泽田勇的新闻记者,递过一瞥询问性也兼有乞援性的眼色。
泽田勇向业已聚在沙僧周围,甲乙两会的钓鱼迷们,目光一扫,含笑说道:“诸位都是爱好户外活动之人,对于前些时在香港方面,发现了三位体能震惊全世界的运动天才新闻,应该不会陌生。我曾在场目赌,其中一位沙净先生的游泳速度,能和摩托快艇比赛,并能不限深度,不限时间的徒手潜水……”
饭冢太郞失声叫道:“哎呀!莫非我所钓起来的,竟会是沙净先生?”
在他偷眼瞥见沙僧和泽田勇均含笑点头时,不禁把张脸儿,涨得比煮熟的螃蟹还红,一面向沙僧超过九十度的深深鞠躬,一面致歉说道:“对不起,眞对不起!沙净先生请你原谅我饭冢太郞事太凑巧的无心之过,以及有眼不识泰山的失礼之言。我……我愿意赔偿沙净先生一亿日圆,以作为……”
沙僧深明见好就收的“趁风转帆”之妙,摇手一笑,截断饭冢太郞的话头说道:“只消肯认错道歉就好,我不需要甚么一亿二亿的金钱赔偿,但能由于这种巧事结识,彼此总算有缘,我对日本陌生,办事寻人,两皆不便,饭冢会长肯不肯帮我一个小忙?”
饭冢太郞慌不迭的接道:“肯!肯!肯……但不知沙净先生要我帮甚么忙?我个人能力,万一作不到时,在场诸位大槪也……”
不必等他再说下去,甲乙两会钓友,至于包括了乘直升机前来的新闻记者们,都响起了表示愿意为沙净先生服务的一片友谊笑声。
沙僧笑道:“平日,我下海再久,也无所谓,这次却不知怎的,受了些奇异感染,身体不太舒服……”
乙会的钓友之中,立刻有一个年龄比较大的,接口笑道:“我是医生,我自吿奋勇,愿意替沙净先生检查一下。”
沙僧笑道:“请敎大夫怎样称谓?并因我生平从不平白受惠……”
那位自吿奋勇的医生了解沙僧语意接口说道:“叫我中村便可,我绝对不收半文诊疗费用,但沙净先生在身体痊愈以后,不妨也帮我一个小忙,也许我能实现我的生平最大心愿……”
沙僧觉得这位中村医生相当和蔼有趣,遂含笑问道:“中村大夫,你的最大心愿是……”
中村不等沙僧细问,便苦笑说道:“我是个钓鱼迷,生平的最最大心愿,便是能钓上一尾可以列入纪录的‘石鲷’。因为,沙净先生旣有‘徒手深潜’之能,改天若请你下海看看,那里有大型石鲷,岂不是比较容易如愿?”
沙僧回身指着面前海城笑道:“这下面的石鲷,便旣不在小,也不在少。刚才,可能是被那千年老蚌、和巨蟹、玳瑁惊走,中村大夫和大家快点下钩,我试试能不能从别处赶一羣石鲷过来,让你们试试手气。”
中村医生因听得沙僧曾说身体略感不适,遂连连摇手,正想发话阻拦,把此愿俟诸异日,沙僧已说完就作的,立即纵身再度下海。
他下到海底后,那里是“赶”?根本是在找着“大型石鲷”,便来个“动手活捉”。
但捉到鱼后,却又发生困难,因石鲷极难上钩,有“矶钩之王”美号,大家谁也不肯错过机会,随同垂钩入海的钩线,几乎有二十来副之多,沙僧如何知道那一副才是中村医生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