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弄玉点头答道:“为了武林正义,为了我师傅的报雪深仇,也为了你师傅的洗刷清白,我认为不妨一试。”
司徒玉指着那方墓碑,皱眉说道:“我恐怕唐突恩师手泽,犯了失敬之罪。”
萧弄玉微笑说道:“这顾虑应该有,但却容易解消,我们去往墓后开坟,并避免使这墓碑有所毁损,‘海岳游仙’梁老前辈纵或异日得知,也不会对你加以怪罪。”
司徒玉点头笑道:“姊姊说得极是,这桩事儿,索性偏劳你吧!日后我在恩师面前,也是容易交代一些。”
萧弄玉向他白了一眼,走到墓后,向这“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坟头之上,扬手击了一掌。
这位“白衣龙女”果然功力惊人,毫未扬甚灰尘起甚声响,坟头塌了一个大洞。
司徒玉笑声问道:“姊姊用的可是‘无情斩’么?”
萧弄玉点了点头,扬眉说:“开坟是我,进坟验尸,却该是你,我怕闻臭气,并不耐烦与那棺中的枯骨打甚交道。”
司徒玉微笑说道:“此事当然由小弟负责,姊姊请在坟外,为我守护,免得又有什么魑魅魍魉又出花样。”
萧弄玉点头笑道:“玉弟说得对,我们一路之间,尚有不少风险,如今已抵‘勾漏’之下,应该特别谨慎。”
司徒玉微闪身形,从那坟头破洞之中,进入巍峨巨墓。
他人才进墓,便低低“咦”了一声。
萧弄玉在坟外闻声,扬眉娇笑问道:“玉弟,你惊诧出声则甚?莫非这怪坟之中,有甚怪事?”
话完,司徒玉并未回答,只听得坟墓之中起了一阵“格支支”的声息。
萧弄玉知道这“格支支”的柽响,是开启棺盖之声,暗忖司徒玉必然有甚启疑之处,才动手开人棺木,准备一验尸骨。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起了“唰”地一声。
萧弄玉双掌护胸,回身注目看去,见是一支肥硕野兔,窜入了荒坟乱草以内。
她正哑然失笑之际,一阵轻急山风,吹拂得“青松谷”口,起了一片悦耳松涛,身上也平添了不少寒意。
萧弄玉不知怎地,竟自芳心微跳,似乎有甚惊兆?
她秀眉微蹙,妙目凝光,仔细打量四外景况。
云多风大,月暗星稀,这等山中夜景,本已足够凄凉,何况又是在一座怪异坟墓之侧?
故而,萧弄玉不向四周注目还好,这一加扫视之下,竟使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白衣龙女”,莫名其妙地从心底升起了一丝悚然意味。
人在失意之时,惧怕之时,或生病之时,最容易感觉寂寞,也最希望获得亲人的鼓动慰藉。
萧弄玉如今便是在体内生寒之下,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叫了声“玉弟”。
这时,坟中那“格支支”的开棺声息已停,但司徒玉对于他玉姊姊所叫的这声“玉弟”,却未回答。
萧弄玉连叫三声,一声比一声叫得高,叫得响,却仍未听得司徒玉的半丝答复。
又是怪事,并是相当令人心疑,令人心悸,令人心神狂震的莫大怪事。
萧弄玉芳心狂跳之下,不暇多作考虑,她目前只有唯一选择。
所谓“唯一选择”,就是她也进坟看看,司徒玉是否中人暗算?否则决不会不回答自己的高声连唤。
身随念动,白衣轻飘,象一片云般,从被自己“无情斩”功力所震破的坟头洞口,飘进怪墓。
才一进墓,萧弄玉也和司徒玉适才完全一样地,低低“咦”了一声。
原来,这墓中地势,颇为宽敞,毫无尸臭及棺木霉腐等难闻气味。
但灵台之上,却并非只有一棺,而是一并横列着三口上好朱漆棺木。
司徒玉适才可能是因骤见坟中竟有三具棺木,遂惊“咦”出声。
萧弄玉的同样惊“咦”,却比司徒玉适才又多了一种怪异因素。
这新添的一项怪异因素,就是在这似乎充满了阴森怪异气息的怪墓之中,根本就看不见司徒玉的踪迹。
萧弄玉再启朱唇,叫出第四声:“玉……玉弟”。
凭她功力精湛,凭她智慧高绝,这位“白衣龙女”,在第四声“玉……玉弟”之中,业已不由自主地,语音微微颤抖。
心空自跳,语空自颤,但那“玉……玉弟”呼后,仍未获得期望中的回答。
司徒玉呢?那里去了?
上天?天高无路。入地?地厚无门。怪墓之中,则四壁空空,只有“白衣龙女”萧弄玉这孤单单的一个人,与灵台以上的三具朱漆桐棺。
萧弄玉蓦然想起了适才曾经听见过的一项声息。
那就是“格支支”的开启棺盖之声。
适才,她对于这种声息,认定为“开启棺盖”,如今却有点怀疑是“棺盖开启”?
同样的四个字儿,但次序若一颠倒,意义便截然不同。
“开启棺盖”,则是……
萧弄玉几乎不敢再往下想,因为那幅画面,太以虚幻,也太以可怕。
但司徒玉他好端端地,竟告失踪?萧弄玉遂虽不敢想,也不得不再想下去。
所谓“太虚幻,太可怕的画面”,就是那“格支支”地怪响,是棺盖自行开启,从棺中走出狰狞鬼物,把司徒玉攫获而去。
这种想法,当然太不合理。但萧弄玉在目前情况之中,竟想不出其他比较合理的想法来解释司徒玉的猝告失踪一事。
她无可奈何,只吸了一口长气,强自略定心神,打算从虚幻猜想之中,寻查实证。
萧弄玉首先走到左面那具朱漆桐棺之前,伸手试启棺盖。
格支支……
棺盖并未钉死,竟自应手而起。
棺中并无尸臭,却有尸体,尸上覆盖着一层白纱,仍可看出纱下所罩,是具女尸。
故而,萧弄玉有此发现以后,心中不惊,但却充满奇诧。
奇的是“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坟墓之中,怎会有了女尸,她是……
人,莫不好奇,何况萧弄玉如今更是满怀奇诧地寻求答案之际。
于是,她伸手揭去女尸身上的所覆白纱。
刚才,她只奇不惊,如今,却惊魂欲绝。
只奇不惊之故,是萧弄玉刚才以为棺中女尸,与自己绝无关系,只想看看她是什么模样?多大年龄?再从而推测,为何埋葬在“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墓内?
惊魂欲绝之故,是萧弄玉如今发现棺中女尸,不单与自己有关系,关系并太以密切。
白纱下的女尸,天人颜色,秀美无伦,但胸前却被人开了一个大洞,把心肝脏腑,完全挖空。
这不是陌生人,太熟悉了,竟是“白衣龙女”萧弄玉的授业恩师,“无情洞主”蕴空师太,也就是威震乾坤的“凤钗令主柔情仙子”孟冰心。
萧弄玉骤见恩师惨遭毒手之下,不禁一恸欲绝,几乎晕倒。
但她转念一想,恩师隐居“泰山无情洞”中,不履尘世,又有那等绝世超凡的一身高深武学,无论如何,也不致……
一面疑念如云,一面玉手颤抖地去摸触棺中尸体。
一摸之下,萧弄玉不禁低“啐”了一声,从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
原来那具女尸,不是肉体,只是木雕敷蜡,制作得色泽逼真,神态酷肖而已。
萧弄玉看得摇头,忖道:“不知这是那位巧手名工?竟能把恩师的形貌身材,塑造到如此酷肖地步?”
想至此处,她不禁又想起昔年“北天山万梅石室”之中的那桩惨案。
萧弄玉举一反三,触类旁通,心中暗自忖道:“对方既能塑造出如此酷肖的‘柔情仙子’孟冰心,则改扮一位毫无异样的‘海岳游仙’梁天奇,自然也非难事这样看来,梁天奇确属蒙冤,而冤案之成又与‘毒指神君’俞一飞,定有莫大关系。”
动念及此,萧弄玉已走到右面那具朱漆桐棺之前。
她又复试掀棺盖。
格支支……棺盖也是虚掩,同样应手而启。
棺中也有一具尸体,尸上覆的不是白纱,却是青纱。萧弄玉揭去青纱,见尸体是个风神如玉的中年书生,胸前也照样开了一个大洞,挖掉脏腑。
她这次自然根据上次经验,立即伸手摸尸。
这具中年书生的尸体,也毫无二致地,仍是木雕敷蜡。
萧弄玉根据推测,虽对棺中尸体,感觉陌生,也已猜出这风神如玉的中年书生,可能便是“海岳游仙”梁天奇的形貌。
三具棺木并列,左边是“柔情仙子”孟冰心,右面是“海岳游仙”梁天奇,可见得“毒指神君”俞一飞,对于这两位武林奇侠,怀恨多深,竟意存咒诅,要把他们作为殉葬之物。
萧弄玉一连开启了两具棺木,虽也发现了些不太小的秘密,却对司徒玉神秘失踪之事,仍未获得解答。
她除了继续开棺以外,毫无别策,遂又走到灵台正中的那具棺木之前。
这正中一具棺木,比左右两具,油漆得更觉鲜明,质料也更好一些,体积也更大一些。
萧弄玉伸手触及棺盖,欲掀又止。
她这“欲掀又止”之故,是由于一阵心跳。
“一阵心跳”之故,是由于别无疑义,这木料更好,油漆更鲜,体积更大的中央棺木之中,定然盛放着“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尸体。
萧弄玉并非怕见这位多半业已变成骷髅的“勾漏派”末代掌门人,她怕的是自己脑中的一幅虚拟景象。
万一棺中有具骷髅,而骷髅怀中更抱着已遭毒手的“玉龙剑客”司徒玉,则自己情何以堪?受不受得起如此严重的情绪打击?
萧弄玉略作寻思,银牙一咬,伸手掀动棺盖。
因为常言道得好:“丑媳妇终须见公婆”,自己虽觉虚拟的棺中景象,太以可怕,但也决无胆怯住手,舍弃不顾之理。
谁知当中这具棺木,与左右两具,情况不同。
萧弄玉去掀左右两具棺盖之际,都是应手而启,但对于当中这具棺盖,却是掀之不动。
她诧然注目细看,才发现这具棺木,不是浮掩,而是用“长命钉”,钉得死死。
这种迹象,显示出正中这具棺木以内所盛,不是假尸,似是真尸。
但问题跟着就来,司徒玉呢?他难道当真会被具有“神通力”的妖魔鬼怪,攫进这棺木之内?
萧弄玉惊奇欲绝,疑思如云,她深恐司徒玉人在棺内,不敢蛮来,先用师门绝技“无情斩”暗劲,隔着棺木,把“长命钉”完全毁去。
然后,五指用力,再掀棺盖。
格支支……格支支……
这次果然应手而启,但那“格支支……格支支”的声音,却比前两次还要难听,也似乎有点熟悉?
萧弄玉恍然顿悟地,知道自己刚才在坟外所闻,便是这声息。
这具棺木以内,蒙着一层黑纱。
前两具的白纱,青纱之下,还可以看得出是些什么东西,但这具棺中的黑纱,却又黑又厚,使人亳无所睹。
萧弄玉觉得这具棺木,虽然体积稍大,却也不象能容得下一个新鲜活人,和一具陈年骷髅。
故而她心神略定,伸手再揭去黑纱。
这一揭之下,把位“白衣龙女”萧弄玉,揭得目瞪口呆。
因为棺内空空,慢说是司徒玉,连“毒指神君”俞一飞的遗尸,也告不见,根本空无一物。
虚掩棺木是实,钉死棺木是空,这情况太以反常。
萧弄玉颇觉苦恼,她如今神智发昏,并不清楚这“反常”原因何在?
但毕竟是“柔情仙子”孟冰心认为足传衣钵的得意门人,遇事不慌,具有绝大智慧。
萧弄玉略一定神,想出有种可能,可以解释这怪坟之中的惊奇怪事。
她所想出的这种可能,就是当中棺木之下,或许藏有地道。
因为只有如此,司徒玉才是误中暗算,被人掳去,否则,那样一位宛若临风玉树,倜倘英挺的“玉龙剑客”,怎会在这怪坟之中,像一缕烟,一丝云,一阵风般,突然烟消云散风飘,无端失去踪迹?
萧弄玉作了这项大胆假设以后,跟着便要小心求证。
她伸于向那口中空棺木底部,轻击两掌,倾听回响情况。
澎……澎……
从这两声回音之上,萧弄玉听出棺底果然空虚,足证自己所料之事,多半不错。
这位“白衣龙女”,秀眉双挑,妙目中闪射神光,功力聚处,向棺底扬掌虚空一按。
这自然又是她师门绝学,威力无伦的“无情斩”。
棺底应手而裂,出现了一条黑暗地道。
但地道中,毫无光亮,也静悄悄地,听不见半丝声息。
萧弄玉希望在自己识破机关以后,对方会有人出现,不希望眼前仍堆满沉闷神秘。
对方倘不出现,则自己只有进入棺下地道,搜探究竟,设法营救司徒玉。
敌暗我明,已属大忌,加上深入虎穴,处处受敌,自然是万分不利地步。
但萧弄玉顾不得这些,她必须孤身涉险,因为失陷在神秘怪坟中的,不单是她的同来伴侣,并是她的心爱情郎。
萧弄玉在进入棺下地道之前,她先吹中长气,尽量静心凝神,作了两项准备。
第一项准备是她调匀真气,功贯百穴,使一身武学,处于指挥如意,攻守随心境界。
第二项准备是她就目前所见状况,对即将面对的神秘敌人,也就是阴谋集团的主持者,究竟是谁,作一判断。
目前,萧弄玉发现了三件事实:第一,左右两口棺木中,盛有“海岳游仙”梁天奇与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的木雕敷蜡假人,假人的心肝脏腑,并被挖去。
这件事实,说明了对方与梁孟二老,结有深仇大怨,才会从事这种诅咒性的布置。
第二,当中棺木空虚,其内并无“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尸骨。
这件事实,可以视为那位“勾漏派”末代掌门人的昔年死讯,乃是误传,连“海岳游仙”梁天奇替他镌立墓碑之举,也是受了欺骗。
第三,这座怪坟建造得颇为巍峨,其中并有机关。
这件事实,可以看出那阴谋集团,不单雄于人力,也雄于财力,物力。从而想见棺下地道,必可通至他们的秘密巢穴,其中也充满阴厄。
萧弄玉根据这已知的三件事实,又作了一项大胆假设,认为昔年作出“北天山惨案”的凶手,与今日阴谋集团领导人均是那据称业已为仇家所杀,身化异物的“毒指神君”俞一飞。
这位“白衣龙女”,把第一桩功力准备,与第二桩心理准备,一齐完成以后,扬手弹出一点火星,飞射入棺下地道。
“轰”的一声,地道中的石壁之上,腾起了一片火光,萧弄玉就在火光刚起之际,飘身入棺,走下地道之内。
因为她穿的是一身白衣,易被人见,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之下,太以吃亏。
萧弄玉虽然明知对方设伏以待,前途险厄无穷,但仍不顾在才入地道之时,便遭敌人暗袭。
故而,她在举步之前,必先弹出一料火弹,藉资照明,察看前途是否埋伏有什么牛鬼蛇神、魑魅魍魉?
如此前行,行约三十丈左右。
地道中除了一片死寂以外,根本未发现丝毫敌踪,也绝无意料以内的各种阴险袭击。
萧弄玉一面惊奇,一面注意地道形势,见系渐渐向上,似已接近出口。
她心头兀自盘算,对方不利用这种有利地形,对自己加以暗算,却属是何用意?
念头百转,敌意难参之下,地道起了转折。
转了两个弯后,眼前形势,突然开展,业已不再是狭长的甬道,变成了一座宽大石室,也有了光亮,可以见人见物。
当面站立着五个人,全是以一件长大黑衣,连头蒙体,垂及地面,使萧弄玉无法对对方的年龄,男女,加以辨别。
萧弄玉不肯燥进,于丈许以外,便止步卓立,秀眉双挑地,扬声叫道:“你们不必如此故弄神秘,请现出来本来面目,与我萧弄玉放手一搏。”
当先一位黑衣人“哼”一声,伸于揭去黑衣,赫然正是那“天魔冰女”玉娇娃。
萧弄玉冷笑说道:“玉娇娃,原来又遇见你,我们到真算有点缘份,那四位却是谁呢?”
其余四个黑衣之中,有三人相继揭去黑衣,是“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与“蛮山毛女”熊纯纯。
这几人,早在萧弄玉的意料之中,但另外一位尚未揭去黑衣的黑衣人,究竟是谁?却使她猜想不出。
因为“神州四凶”之中,排行老大的“杏花凶女”匡无艳,业已死在司徒玉师门绝学“先天一炁”之下,不知玉娇娃等,是以何人补缺?
玉娇娃见萧弄玉目注诧异神情,遂哂然一笑,沉声叫道:“脱衣!”
那位黑衣人,异常服从“天魔冰女”玉娇娃的命令,立即也把外罩黑衣揭去。
不揭黑衣还好,这一揭衣现出面目之下,更使萧弄玉奇上加奇,惊外添惊。
原来那最后一位揭去黑衣的黑衣人,正是已被司徒玉用“先天一炁”,活活震死的“杏花凶女”匡无艳。
关于“毒指神君”俞一飞,死不见尸之故,还可以说是传闻有误,但匡无艳之死,却是司徒玉亲手所为,萧弄玉亲目所睹,这死人复活之事,却应如何解释?
玉娇娃以两道森森目光,盯在萧弄玉的脸上,冷笑叫道:“萧弄玉,你惊奇则甚?难是不认识我‘杏花凶女’匡大姊么?”
萧弄玉勉定心神,缓缓说道:“匡无艳怎会死后复生,她不是已被我司徒玉玉师弟的‘先天一炁’神功……”
玉娇娃不等萧弄玉话完,便自哂然说道:“你就试试看吧,我匡大姊不单死后复生,连功力并有大进,着实今非昔比了呢!”
语音了处,偏过头去,向“杏花凶女”匡无艳,沉声叫道:“你去替我全力施为,把这‘白衣龙女’活活打死。”
“杏花凶女”匡无艳不声不响,飘身一纵而过,向萧弄玉扬掌猛击。
萧弄玉具不相信这“杏花凶女”匡无艳,会有打不死的再生之能?遂在“天魔冰女”玉娇娃发令之时,便已把师门绝艺“无情斩”,凝足了十二成功力备用。
她是想那“杏花凶女”匡无艳不动便罢,倘一进击,自己便以全力施为,把她立毙掌下,到看这名武林凶女是否能再度还魂?
萧弄玉主意打定,那“杏花凶女”匡无艳,业已飞身扑来,扬掌袭击。
于是,这位“白衣龙女”,也就亳不客气地发出了凝聚已久的“无情斩”。
但萧弄玉“无情斩”的劲力刚吐,还未发挥威势之际,陡然发现一事,不禁亡魂俱冒地,赶紧收劲疾退。
原来,萧弄玉发现那扑向自己的“杏花凶女”匡无艳,身法竟大异昔日,变得与司徒玉十分相象。
不仅在身法方面,与司徒玉相象,并连所发掌风,都与司徒玉的师门绝学“先天一炁”,亳无二致。
萧弄玉恍然顿悟,知道这不是“神州四凶”与“阎罗王”,有甚特别交情,可以使“杏花凶女”匡无艳,死后还魂,而是她们把落入对方掌握的“玉龙剑客”司徒玉,服以迷神药物,扮作了“杏花凶女”匡无艳的模样。
对方既是司徒玉,萧弄玉怎敢再用“无情斩”,只见她一面赶紧卸劲收掌,一面飘身后退。
虽然司徒玉最近在功力方面,精进甚多,但与萧弄玉是一面卸劲,一面飘身,便吃了大亏,成为劲力既不够充沛,身法又不够快捷。
“白衣龙女”不发“无情斩”,“玉龙剑客”却作了“无情人”,司徒玉果然完全服从玉娇娃的指挥,在这一掌之上,凝足了十二成的“先天一炁”。
萧弄玉的身法既弄得不够快捷,便避不开。
劲力弄得不够充沛,便挨不起。
“先天一炁”所化的劲急狂风到处,“蓬”的一声,硬把位“白衣龙女”萧弄玉,震得倒飞出六七步外。
身形落地,脚下跄踉,并嗓眼发甜地,呛出一口鲜血。
玉姊姊业已口吐鲜红,沾污了胸前雪白罗衣,但玉弟弟却毫无半分矜异神色。
那位被敌方装扮成“杏花凶女”匡无艳模样的“玉龙剑客”司徒玉,眼神漠然地,仍复继续追扑。
萧弄玉见状知道司徒玉定已被独门毒药,迷失心智,根本不识自己。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飘身再退。
玉娇娃突然厉声叫道:“拔剑杀敌!”
“唰”的一响,精芒如电,司徒玉果然把师门神物“玉龙软剑”,拔在手内。
玉娇娃继续叫道:“你好好立功杀敌,倘若功成,今夜我们姊妹四人,一同献身,让你凤倒鸾颠地享尽温柔艳福。”
这几句话儿,听在萧弄玉的耳中,有种异样滋味,立上心头,真比适才挨那一记“先天一炁”,还要难受。
她在难爱,司徒玉却在高兴,“哈哈”一笑,“玉龙软剑”的精芒闪处,向萧弄玉掣电飘风般,连攻三式。
“玉龙软剑”本身,已是锋芒绝世,无坚不摧,而司徒玉所施剑招,又是“海岳游仙”梁天奇所传精奥绝学。
这两者配合起来,威力可知,简直是剑气排山,剑光如海。
萧弄玉那敢轻攫其锋,她除了后退以外,根本毫无别策。
司徒玉连攻十来剑后,业已把萧弄玉逼得从甬道之中,退回原处,纵出棺木,到了那占地相当宽广的怪坟之内。
玉娇娃、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等四女,则随后跟来,玉娇娃并纵出墓外,堵住萧弄玉所开入坟破孔,声冷如冰,狞笑叫道:“萧弄玉,常言道:‘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我今日却把它改成‘情人剑下死,作鬼也风流’。你大概不反对吧?”
萧弄玉着实想不到情势会糟到这等地步,她一面应付司徒玉的挥剑猛攻,一面在苦思对策。
如今最理想的方法,是能从玉娇娃、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之中,擒得一或二人,再向对方建议,换回司徒玉,以及司徒玉所中迷神毒物的独门解药。
但这种想法,成为如意算盘,目前无法实现。
因为司徒玉攻得太以凌厉,一剑接着一剑,一剑狠似一剑,手下毫不留情,渐渐把萧弄玉圈入了百变精芒之内。
他们一个持剑,一个空手,便算认真对敌,也处于不平等状况,司徒玉不会再落下风。
何况萧弄玉有守无攻,一味支撑,只许司徒玉对她招狠毒辣,剑剑惊魂,却不许她对司徒玉下甚无情毒手。
故而,萧弄玉如今成“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那里还有余力,再去寻找玉娇娃等晦气,实现什么擒人换将之策?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际,蓦然有一缕蚊哼般的语音,在萧弄玉耳边说道:“逃!留得五湖明月在,不悉无处下金钩。”
不错,依照目前情形讲来,只有“逃”是上策。
但萧弄玉舍不得她的“玉弟弟”,尤其是听了玉娇娃所说,今夜要四女献身,使司徒享尽风流艳福的一番话儿之后。
故而,她应该逃,却不肯逃,仍痴心幻想地等待有甚奇迹出现。
就在这萧弄玉闻得耳边密语,略为分神的一刹那间……
司徒玉一声清啸,陡然手上加功,剑光如雨,剑气如虹地向萧弄玉连攻八剑。
这八剑,剑剑凌厉无匹,全是极为精奇奥妙,令人难以抗御的进手招术。
萧弄玉拼命闪展腾挪,仍被司徒玉所发八剑之中的最后一剑,把白衣下摆,削断了尺许一块。
这时,耳边密语又起:“逃,快逃!你不要为情所迷,智珠失朗,忘却了你师傅的殷切期许。”
随着密语之发,“轰隆”一声,怪坟的另一角,又被人以上乘功力,震出了一个大洞。
司徒玉好象被那“轰隆隆”的塌坟威势所惊,手中“玉龙软剑”,略略一顿。
萧弄玉两度被耳边密语提醒,智珠顿朗,知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自己若是死在司徒玉的“玉龙软剑”之下,不仅于事无益,日后玉弟弟神智复原之时,他必伤心泣血地饮恨一世。
她脑中灵光既现,只好长叹一声,扬眉叫道:“玉弟弟你自己多加保重,我无可奈何,只好走了。”
一面含泪发话,一面娇躯闪处,化成一丝白烟,向那新被震塌的坟顶洞穴之中,电疾穿出。
此时,“天魔冰女”玉娇娃因在另一处洞穴之中,准备堵截萧弄玉的归路,自然仓猝生变之下,不及赶来拦阻。
但“天魔妖女”玉娇娥、“蛇心鬼女”阎小青、“蛮山毛女”熊纯纯等三名凶女,却那里肯让萧弄玉轻易逃生,一齐连声娇叱,纷纷追扑而至。
萧弄玉一头怒火,无限伤心之下,杀机自烧,百忙之中双掌齐扬,向这三名武林凶女,发出了师门秘艺“无情斩”的十成劲力。
这“无情斩”的厉害之处,便在不仅发出时毫无声音,并可使受掌人外表无伤,内脏受损。
萧弄玉因正电疾向上腾身,无法以全力施为,但约摸九成有余,十成不到的功劲相加之下,仍使那不舍追踪的三名武林凶女,均自承受不住。
玉娇娥、阎小青、熊纯纯等三名凶女,先是连声厉叱,来势汹汹,如今却把连声厉叱,改变成连声闷哼,纷纷凌空坠落。
萧弄玉也顾不得察看她们的伤势轻重?她乘着对方被自己纷纷震落,攻势受挫之下,赶紧穿出那怪坟坟顶。
她一出怪坟,并未疏神,立即卓立如山,凝功防御地张目四顾。
这并不是萧弄玉神经紧张,而是她心思精细。
因为她记得清楚,坟外还有一个相当难缠的“天魔冰女”王娇娃,在等待自己。
但说也奇性,萧弄玉目光扫处,只见这“青松谷”口,空荡荡,静悄悄,根本看不见“天魔冰女”玉娇娃的半丝人影。
萧弄玉起初一愕,但旋即认为玉娇娃定是见她姊姊玉娇娥等,被自己“无情斩”掌力震伤,业已入坟救护。
她撇开了“天魔冰女”玉娇娃后,立即又想到另一个人。
这人似乎应该是她的玉弟弟,但却不是。
因为萧弄玉明知她那位玉弟弟神智被迷,身陷魔窟,必将经历无数难危,此时想也无用,无非徒乱人意。
她如今要见的,是那两度在她耳边,传音密语,并替她震开退路,把她从坟墓中救出之人。
萧弄玉的脑海中,盘旋着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此人是谁?”
第二个问题是:“人在何处?”
脑中电转以下,目中自也电瞥,向那沉寂而黑暗的四外山林,来回扫视。
看见了,在右前方的七八丈外,出现一条黑影。
萧弄玉虽然吃不准这条黑影,定是暗中援救自己之人,但却,觉得此时此地,似乎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物出现。
那条黑影,是背向萧弄玉,对着与奇异巨坟的相反方向,缓步走去。
双方距离颇远,既不便以密语传声,也不便高声呼唤,萧弄玉便闪身追去。
那黑影身着长衫,是从容缓步而行,萧弄玉则系提气疾追,照说七八丈的距离,最多有两个箭步,便可追上。
但萧弄玉七度腾身,七度落足,仍然是与对方相距约七八丈远。
更妙的是,她在追踪之际,始终目注对方,根本不见对方步履之下,有何加速动作,只如流水行云,飘逸之至。
萧弄玉心中一惊,知道遇见了精擅轻功最上乘“壶公缩地”身法的绝世高人。
此时,因离那怪坟已远,她又知凭借自己所学,无法赶上对方,遂略提真气,传声叫道:“前辈暂停贵步,容萧弄玉拜谒尊驾,并谢过于危难中赐助之德。”
这两句话儿,生了效用,前行人影,立即止步相待。
这次萧弄玉只用一式“飞鸿渡海”身法,便到了那人面前,见是一位身着青衫,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物。
她双拳一抱,刚待恭身拜倒,那青衫人便摇手笑道:“江湖遨游,济北扶倾,是人人份内之事,萧姑娘不必多礼。”
萧弄玉觉得那青衫人在略一摇手之间,有股隐形潜力,托住自己,难于下拜,便知这等绝世奇人,多半不拘俗礼,遂深深一揖,点头笑道:“晚辈敬遵台命,谢过相援盛德,并请教前辈……”
青衫人不等萧弄玉往下再问,便自满面春风地含笑接道:“萧姑娘不必过份客气,一口一声‘前辈’,我叫段天宏,这姓名你曾听说过么?”
“段天宏”三字,使萧弄玉听得大吃一惊,目注对方,满面惊讶神色。
段天宏见她这般神情,会意笑道:“萧姑娘是否听到司徒玉老弟,提起过我?”
萧弄玉嫣然一笑,点头答道:“我司徒师弟,仰承厚德,无时或忘,但不知段……段兄怎会知道萧弄玉与司徒师弟,在这怪坟之中有难,又复赶来援手?”
她对于段天宏的身份,虽有相当疑惑,但对方既不肯以“前辈”自承,萧弄玉也就觉得恭敬不如从命,暂时称他“段兄”。
段天宏笑道:“我发现武林中的这批阴谋人物集团,势力极为庞大,必须设法及早除去,否则定会把四海八荒之间,闹得狐鼠横行,不可收抬,故而随时注意,对他们处处打击。”
萧弄玉又复笑道:“段兄向我耳边传音密语之际,曾一再提及我的恩师,好似对于她老人家,十分熟悉?”
段天宏含笑说道:“我对令师‘柔情仙子’一向极为敬佩。”
这两句话儿,答复得相当圆滑,“一向极为敬佩”六字既可代表承认与“柔情仙子”孟冰心,“十分熟悉”,也可说是与孟仙子只是神交,尚未谋面。
萧弄玉闻言,越发知道这位段天去的身份,定不平凡,其中蕴藏有极大秘密。
段天宏目注萧弄玉,含笑说道:“萧姑娘,你把进入坟墓以后的目睹各情,向我叙述一遍。”
萧弄玉先把司徒玉进入怪坟,发出一声惊“咦”,又复听到“格支支”声响以后,便毫无音讯之事,说了一遍,跟着又说明自己放心不下,随后入坟,竟见坟中灵台上摆有三具棺木。
段天宏听至此处,愕然问道:“这座坟墓,是昔年‘勾漏派’末代掌门人‘毒指神君’俞一飞的埋骨之所,怎么坟内竟有三具棺木?”
萧弄玉道:“我也极为惊异,因发现棺盖并未钉死,遂加以察看。”
段天宏以一种关切神情,目注萧弄玉,急急问道:“萧姑娘,你可曾在棺中发现那位‘毒指神君’俞一飞的遗骨?”
萧弄玉微摇螓首答道:“俞一飞的棺中空空,棺底是秘密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但左右两具棺中,却盛有木雕敷蜡,挖去脏腑的伪造的尸体。”
段天宏“哦”了一声,皱眉说道:“他们弄些木雕敷蜡的假尸,盛在棺中,是何用意?”
萧弄玉愤然说道:“还有怪异和可恨的呢!那两具假尸,居然制作得巧夺天工,与我司徒师弟的恩师及我的恩师形貌完全一样。”
段天宏双目之中,突放异采,精芒微转地,轩眉说道:“萧姑娘是说那两具假尸之中,并无心肝脏腑,成为开膛破腹的惨死形状?”
萧弄玉点头答道:“正是如此。”
段天宏双眉微蹙,似在沉吟想事。
萧弄玉问道:“段……段兄,你在想什么?”
段天宏道:“我是在想,照萧姑娘所见墓中情形看来,那位‘毒指神君’俞一飞,昔年并未遇仇惨死,只是心机极深地故传死讯而已。”
萧弄玉“哼”了一声,扬眉说道:“我和司徒玉师弟,早就有这种猜想,认为昔年‘北天山’疑案,定是‘毒指神君’俞一飞的恶计奸谋。”
说至此处,秋波一转,抬头目注段天宏,含笑问道:“段兄驾到‘勾漏山青松谷’,定必也是为了俞一飞的坟墓而来,若非我与司徒师弟,先行入内,你大概也会入坟加以察看?”
段天宏看她一眼,点头笑道:“我的确有这种想法,萧姑娘委实冰雪聪明,慧根深具。”
萧弄玉这时才把话题归到司徒玉身上,立即秀眉愁皱,从神情上流露出无限关怀地,苦笑叫道:“段兄,适才我虽蒙你及时提醒,并加援手地悻告脱险,但我司徒师弟,却落入群凶掌握,他……他……”
段天宏见她情急异常,说至此处,业已盈盈欲泣,便自接口笑道:“萧姑娘尽管放心,司徒老弟在性命安全方面,决无可虑。”
萧弄玉听得双眉一挑,注目问道:“段兄是根据何事?如此判断?”
段天宏微笑说道:“我在墓外窃听,似乎听得司徒老弟业已被阴谋集团,施以特殊药物,使其迷失本性。”
萧弄玉点头答道:“他们的那种独门药物,定必极为厉害,我司徒师弟,似乎对我亳不认识,简直剑剑夺命,招招追魂。”
段天宏笑道:“萧姑娘对于此事,有何想法?”
萧弄玉悉眉说道:“这种情况,自然令我格外忧虑,更不放心……”
话犹未了,段天宏便摇头笑道:“不对,这种情况,应该使萧姑娘大放宽心才对。”
萧弄玉一向反应极快,心思敏捷,这次竟被段天宏说得莫名其妙起来了,讶声问道:“大放宽心?段……段兄此话怎讲?其中好象蕴有什么深奥玄机?”
段天宏摇了摇手,含笑说道:“常言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这是萧姑娘因对司徒老弟过份关怀,以致智珠失朗,并非我的话儿之中,含蕴着什么玄机奥理。”
萧弄玉不加避讳地玉颊微红,点头赧然笑道:“我今天确实有些心神不定,难以参玄析奥,段兄给我一记当头棒喝,指点迷津了吧!”
段天宏笑道:“司徒老弟豪情傲气,侠骨峥峥,照理说来,他陷身魔窟之中,即令群凶不予加害,也会抑……”
萧弄玉不等段天宏话完,便长叹一声,愁锁眉尖地,接口说道:“我正是为了此事,格外忧虑。”
段天宏神色平静,微笑说道:“但姑娘莫要忘了,司徒老弟如今身中奇毒,心神已迷,他不再有什么傲气豪情,峥峥侠骨。”
萧弄玉茫然瞠目,段天宏继续笑道:“换句话说,就是群邪初步目的已达,业经把司徒老弟的心情气质,用药力加以改变,变成了他们的同路之人。”
萧弄玉恍然说道:“我明白了,由于我司徒师弟,业已迷失本性,群凶便无须对他亟亟加害。”
段天宏笑了一笑,扬眉说道:“不单不会亟亟加害,并必然会对司徒老弟,加以充分利用,因为阴谋集团的主持人物,固然险恶刁钻,深明滔略,他定知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及‘以子之矛,攻子这盾’之道。”
萧弄玉瞿然说道:“段兄太以高明,料得半丝不错,适才墓中情势,对方分明便是想使我死在司徒师弟的‘玉龙软剑’之下。”
说到此处,低头看看自己所著的白衣下摆,被司徒玉剑锋扫断之处,仍复有点香汗涔涔,不寒而栗。
段天宏冷笑说道:“岂止如此?那阴谋集团的主持人物,绝非以能命司徒老弟杀你便为满足,他还想使司徒老弟,在心神迷失的疯狂状况之下,弑师拳道,自己却躲在一旁,亳不费力地大看热闹。”
萧弄玉连连点头,表示对段天宏所作判断,完全同意。
段天宏微笑又道:“萧姑娘请想,这样一来,司徒老弟具有何等重大的利用价值?阴谋集团中人,定必把他当作活宝,安全毫无问题,绝不会对他有丝亳损害。”
萧弄玉叹道:“段兄议论精癖,宛如洞见对方肺腑,但这样一来,我司徒师弟的安全之虑,虽可撇开,却又变成了一个要对他小心防御的危险人物。”
段天宏摇头笑道:“不然,我们若不知情,确实危险,媮今既已知情,或许可以将计就计地,反为利用。”
萧弄玉柳眉微蹙,苦笑说道:“还有一点可虑之处……”
段天宏见她话未说完,语音便顿,不禁诧然问道:“什么可虑之处?萧姑娘怎不说将下去?”
萧弄玉双颊飞霞,赧然不语。
段天宏“哦”了一声,会意笑道:“萧姑娘是否也顾虑司徒老弟会落入‘天魔冰女’玉娇娃等那群凶女的脂粉阵中?”
萧弄玉点头说道:“那群无耻丫头,个个都是品德败坏的淫娃荡妇,段兄认为此事不可虑么?”
段天宏笑道:“萧姑娘是高瞻远瞩的旷代侠女,不是胸襟狭隘的世俗红妆,你应该懂得‘败子回头金不换语’的深粹含意。”
萧弄玉点了点头,段天宏继续说道:“人生在世,经过一分险恶,便渴望一分平安,司徒老弟如今越是饱受那群下流凶女的无耻纠缠,将来便会越对萧姑娘这等圣贤女郎,增加无限敬爱。”
萧弄玉苦笑道:“我知道段兄所说,属于至理名言,但仍恐司徒师弟在本性迷失之下,陷溺太深,他日会不会无法救药?”
段天宏毫不迟疑地,断然摇头说道:“不会,我对此事,业已预作准备。”
萧弄玉太感惊奇地失声问道:“预作准备?段兄预作了什么准备?”
段天宏含笑说道:“我昔日为他设法打通‘督任二脉’,冲破‘生死玄关’之际,便因如今武林中豺狼遍地,魑魅橫行,除了武功厉害,心计狡恶以外,并擅用各种奇毒药物害人,或使人改变心性,遂灵机偶动,在司徒老弟茫然无觉下,取了一粒极为珍贵的‘太乙护心丹’,化入他的体内。”
萧弄玉问道:“这种‘太乙护心丹’的效用如何?”
段天宏笑道:“顾名思义,效用在于‘护心’,司徒老弟即令暂时为剧毒所侵,稍稍迷失灵性,但到陷溺太深,动摇根本之时,‘太乙护心丹’便会发挥它的神奇‘护心’作用。”
萧弄玉听了段天宏这样说法,脸上愁容稍解,嫣然一笑道:“段兄才能真是高瞻远瞩,有了你这未雨绸缪手段,我方对我司徒师弟的陷身魔窟,不致十分忧虑。”
段天宏皱眉说道:“虽然司徒老弟在魔窟之中,安全暂无问题,但若让他沉沦太久,也不甚妙。”
萧弄玉苦笑说道:“段兄说得不错,我……我也有这种想法。”
段天宏略一沉吟,扬眉说道:“我们想救司徒老弟,必须扫穴犁庭,大破魔窟。”
萧弄玉道:“阴谋集团的人数极多,老辈不谈,连小辈也无一弱手,何况更占了如此有利地势,我们恐怕……”
段天宏接口说道:“只凭我们两人,自然实力太薄,我想跑趟‘黄山’,再跑趟‘泰山’,把司徒老弟的恩师‘海岳游仙’梁天奇与萧姑娘的恩师‘柔情仙子’孟冰心,一齐请出。”
萧弄玉摇头说道:“段兄之计虽好,其中恐有困难。”
段天宏轩眉问道:“困难何在?”
萧弄玉道:“我司徒师弟的恩师‘海岳游仙’梁师伯,十数年前,便中奇毒,在‘始信峰’头,瘫痪甚久……”
话犹未了,段天宏便摇手说道:“这种顾虑,大概可能消除,因为‘地灵神医’太叔和,业已专程赶赴‘黄山始信峰’,替你‘海岳游仙’梁师伯疗治痼疾。”
萧弄玉苦笑说道:“就算梁师伯痼疾得痊,我恩师方面,恐怕也有问题,他老人家立誓不履江湖,才改称‘无情洞主’蕴空师太。”
段天宏笑道:“你师傅的这种举措,是过份伤心,过份气愤所致,她若确知昔日‘北天山’之事,梁天奇实系含冤,‘毒指神君’俞一飞伪传死讯,嫌疑最大等情,可能会改变主意,立即亲自来此。”
萧弄玉大喜说道:“既然如此,便烦段兄跑趟‘黄山’、‘泰山’,你……你知不知道我恩师所在‘无情洞’的路径?”
段天宏摇头说道:“我虽不知,萧姑娘画张图儿,给我便可,但我们对于‘毒指神君’俞一飞,系属假死之事,还缺少些直接证据。”
萧弄玉“咦”了一声说道:“他坟内棺木空空,岂不顾系假死,还缺少什么直接证据?”
段天宏笑道:“棺木空空,尚嫌不够,你师傅生平谨慎最重证据,故而昔年阴谋人物那等嫁祸于‘海岳游仙’梁天奇,她仍未肯深信,对梁天奇宽大为怀,不加报复。”
萧弄玉问道:“段兄所谓‘直接证据’,是指……”
段天宏接口笑道:“我们应该与‘毒指神君’俞一飞,设法见上一面。”
萧弄玉皱眉说道:“想见‘毒指神君’俞一飞,恐怕不太容易,非要深入魔窟不可。”
段天宏笑道:“我们来个双管齐下如何?我负责远去‘黄山’、‘泰山’,萧姑娘负责深入魔窟,求证‘毒指神君’俞一飞,确实未死,正是阴谋集团的主持人物。”
萧弄玉与司徒玉两情极深,早就誓共生死,闻言之下,嫣然笑道:“深入魔窟,我并不怕,也极愿担任这桩任务,但向题却在如何进得去呢?”
段天宏微笑说道:“萧姑娘若是肯去,我有办法,只稍略施苦肉之计。”
萧弄玉妙目之中,神光电闪地,夷然说道:“段兄请定计吧,萧弄玉视死尚且如归,何况些许皮肉之苦?”
段天宏道:“萧姑娘请随我来,你看看那片林木之中,有件什么东西?”
话完,身形微飘,把萧弄玉引到二十来丈以外的一座森林之内。
萧弄玉一进这片松林,便看见“天魔冰女”玉娇娃,穴道被制,昏倒地上。
她这才明白,自己在逃出怪坟之时,为何不见“天魔冰女”玉娇娃的踪影。
但这位“天魔冰女”,虽非自己之敌,一身武学,成就颇高,自己若想擒她,并非易事,如今却被段天宏声色不动,随手制住,可见段天宏的功力之深,不可思议,其身份也越发神秘,耐人寻味。
段天宏指着玉娇娃,向萧弄玉含笑说道:“萧姑娘,据我所知,你曾经假扮过这位‘天魔冰女’,并扮得十分成功,连她胞姊玉娇娥及同盟姊妹‘神州四凶’,均未认出。”
萧弄玉扬眉笑道:“那是因为不单相貌身材,均极酷似,我并在语音、举措之上,都深下了功夫。”
段天宏点头笑道:“我知道萧姑娘胆大心细,聪慧绝伦,才想请你故技再施。”
萧弄玉一惊说道:“段兄是要我再度扮作‘天魔冰女’玉娇娃,投入阴谋集团的魔窟之中么?”
段天宏见她面有难色,含笑问道:“萧姑娘觉得此计有何不妥?”
萧弄玉皱眉说道:“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玉娇娃陡然失踪之下,自动转回,恐怕必将引起那些穷凶极恶老魔头们的心中疑念?”
段天宏微笑说道:“萧姑娘虑得极是,但我并非要你自动转回魔窟,而是要你伪装被我所擒,正加拷问,任凭阴谋集团中派来寻你之人,救回魔窟。”
萧弄玉娇笑说道:“此计绝妙,这样一来,对方自然不会再生疑虑,但段兄莫加矜持,要多给我吃点苦头,才更象呢!”
段天宏点头笑道:“萧姑娘快点改扮,我不单要使你吃苦头,并要把你打得真正身负内伤,至少在一两天内,无法转动。”
萧弄玉一面脱取玉娇娃所著衣物,一面笑道:“段兄打得越重越好,我不怕吃苦……”
话方至此,段天宏边自闪身出林,让萧弄玉好脱衣改扮,边自笑声说道:“萧姑娘,我要把你打得至少在一两天内,无法转动之举,含有深意,你能体会出么?”
萧弄玉起初不曾在意,经段天宏这样一提,略加寻思,恍然笑道:“我明白了,段兄大概是怕我初入魔窟,对一切人事,有些陌生,未免露出马脚。”
段天宏在林外笑道:“对了,玉娇娃的容貌,你可能扮得象,玉娇娃的身材,你委实长得象,玉娇娃的言谈举止,你也许学得象。但魔窟之中的地形、事物及阴谋集团的老少份子,却必然陌生,极易露出马脚,我若把你打伤,卧床两日,一来更可增加真实气氛,二来有这两日光阴,凭借萧姑娘的绝世聪明智慧,也可把一切人、地、物,摸出个大概轮廓。”
萧弄玉道:“段兄面面俱到,着实高明,使我心服口服,但你对于这位真正的‘天魔冰女’玉娇娃,打算怎样处置?是杀?是囚?”
段天宏应声答道:“我们不是心肠狠毒的凶邪一流,除非万不得已,绝对善体天和,故而对于玉娇娃,‘杀’固不忍,‘囚’恐生变,我打算把她带去‘泰山’,交给你师傅处置。”
萧弄玉喜道:“这样最好,我恩师近参佛法,成就颇高,若能仗她老人家之力,把这‘天魔冰女’的恶根去净,加以度化,倒也是桩莫大功德。”
段天宏目光遥注,见那“毒指神君”俞一飞的怪坟之旁,已有人影闪动,遂以“传音密语”,向萧弄玉问道:“萧姑娘,你改扮好了没有?魔头们业已出动,大概是不放心玉娇娃突然失踪,前来寻找她了。”
萧弄玉也以“蚁语传音”的功力答道:“段兄进林来吧,你看我扮得象不象?”
段天宏闪身进林,目光微注,点头笑道:“萧姑娘装得委实天衣无缝,你且略等片刻,我先把这位真正的‘天魔冰女’玉娇娃藏起。”
说完,立即从地上抓起业已换了萧弄玉所著衣物的“天魔冰女”玉娇娃,纵往林深之处。
萧弄玉一向遇事镇定,但如今的芳心之中,到也不由自主地忐忐忑忑。
她芳心忐忐忑忑,是由于两种情感交集,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喜的是这样一来,又可与她的玉弟弟朝夕相共,获得慰藉,不会整日间怀念挂忧。
惧的则是身处魔窟,日与群凶周旋,倘若万一不慎,露出些蛛丝马迹,其后果不敢想象。
萧弄玉喜惧参半寻思至此,段天宏已自林深处,电闪而出,向她左颊之上,扬手便是一掌。
骤出不意之下,萧弄玉忘了所定苦内之计,本能地闪身躲避。
谁知她身法虽快,段天宏的手法更快,这一躲,竟未躲开。
“拍”的一声脆响,萧弄玉左颊之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记,立时红肿好高,满口流血,身形也抢出数步。
段天宏微使眼色,厉声骂道:“玉家贱婢,你还敢倔强?赶快说出你们到底把司徒玉老弟与萧弄玉姑娘,怎么样了?”
萧弄玉见状,知道定是阴谋集团人物,已到附近,遂闪身猛扑段天宏,并趁势暗运“蚁语传音”,向他耳边说道:“段兄请把你的‘太乙护心丹’,赐我一粒,以防万一,并赶紧把我制住,因为我对‘天魔’一派武学,不太熟悉,动手时会露马脚。”
段天宏闻言,暗赞萧弄玉相当细心,遂挥手入怀,取出一粒仅若梧桐子大小的赤红色丹丸,向她屈指弹去。
萧弄玉朱唇微张,一缕奇香,直贯喉头,化为玉液琼浆,缓缓流下腹内。
跟着,段天宏再一伸手,便把萧弄玉点了穴道,“砰”然栽倒地上。
萧弄玉为求逼真,不怕吃苦,竟于栽倒时,故意反肘膝等处,在山石上抢破不少,渗出殷然血渍。
段天宏“哈哈”大笑,双眉高挑,厉声叱道:“玉家贱婢,你虽已被制,但我并未点你‘哑穴’,再不开口说话,答我所问,你就要吃场大苦头了。”
萧弄玉冷笑一声,佯作闭目不语,但却暗窥四外,眼神扫处,瞥见密林入口所在,飘动了一条黄影。
段天宏功力通神,自然早就听出有人悄悄掩来,目注萧弄玉,微施眼色喝道:“玉娇娃,你们到底把我司徒玉老弟,怎么样了?”
萧弄玉冷然不答。
段天宏又自问道:“那位萧弄玉萧姑娘呢?是否也落在你们这些穷凶极恶的魔头手内?”
这不是问话,这是替萧弄玉开脱嫌疑,使对方听在耳中,不会对她再生猜忌。
萧弄玉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地,仍自不肯开口。
段天宏佯怒叱道:“玉娇娃,你再不答话,便是自寻死路,我来问你,阴谋集团的首脑人物,究竟是谁?他兴风作浪的目的何在?”
萧弄玉发现那条黄影,越发靠近,遂对段天宏所问,仍付诸冷然一笑,不予理会。
段天宏一声怒啸,似乎忍耐不住地,向萧弄玉扬手一掌,劈空击去。
应在他这减弱了一半威力但仍锐啸慑人的掌风尚未击中萧弄玉时,另外一股劲气狂飚,果从林外卷来。
这股劲气狂飚,力量颇强,又是从横侧方卷来,威势越发凌厉。
加上段天宏非有意伤人,自然借机收掌,装做被对方所发的劲气,惊得横飘三步。
林边黄影一闪,现出了一位身著宫装,年约四十余岁,但却风韵犹存,姿容荡逸的黄衣美妇。
段天宏双掌护胸,眉腾怒火地,愤然问道:“尊驾何人?为何多管闲事?”
黄衣宫装美妇回答得异常干脆地,扬眉说道:“我叫丁丁。”
这答复虽然干脆,却太简单,并未说明是名叫“丁丁”?抑或这“丁丁”二字,是一名一姓?
但对方的简略答复,已使段天宏吃了一惊,他再复微退半步,目注黄衣宫装美妇,诧声问道:“尊驾就是昔年威震南天的‘天魔圣母’丁娘娘么?”
丁娘娘“哼”了一声,冷冰冰的地答道:“你既然认得我,便应该知道我不是多管闲事。”
段天宏指着躺在地上的萧弄玉,向“天魔圣母”丁娘娘问道:“这位玉娇娃姑娘,是否令徒?”
丁娘娘点头答道:“正是。尊驾是谁?我徒儿与你有何怨何仇,你竟对她下手暗算?”
段天宏一怔问道:“谁说我是对她暗算?”
丁娘娘道:“是我猜的,因为若是双方明斗,凭尊驾这么点修为,未必制得住我心爱徒儿?”
段天宏闻言,故作气得连声冷笑。
丁娘娘摇手说道:“你不要笑,赶快答我问话,报出你的姓名来历!”
段天宏狂笑叫道:“丁娘娘,你要知道我的姓名来历,还简单,请先看看你身后第七株大树之上,写些什么?”
丁娘娘听他说得这等活灵活现,自然好奇心起,回头看去。
等她寻出身后第七株大树之际,却发现树上空空,毫未画有字迹。
她知道上当,心中一跳,暗叫不妙。
这时,身后“呼”“呼”连响,起了两道狂啸掌风。
第一道掌风,是段天宏所发,他趁着“天魔圣母”丁娘娘被骗回头,奇袭萧弄玉,装出一付要把这冒牌货色的“天魔冰女”玉娇娃,置于死地模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中突又有人卷出一股劲风,横截段天宏掌力,替萧弄玉代为防护。
这人之来,及此掌之发,均已在段天宏的意料之中,故而他把劲头拿捏得恰到好处。
两股掌风一合,段天宏所发掌风,虽被截住不少,但余威犹劲,把萧弄玉震得连翻两个翻滚,“嘤咛”一声,晕绝过去。
林中闪出一条青色人影,向段天宏怒啸猛扑。
段大宏奇计已售,怎肯与对方多作纠缠,在那青色人影扑到之前,便自带着一阵得意狂笑,遁入了密林深处。
丁娘娘闪目一看,见来人是“迷宫五煞”中的“色煞”伍则天,遂点头笑道:“伍兄来得正好,我想不到对方这等刁恶,竟上了他的恶当!”
伍则天愧然笑道:“小弟防护未遇,对方功力又高得出人意料,只怕仍使玉二姑娘,受了相当伤损?”
丁娘娘缓步走过,为萧弄玉略一诊视,不禁眉头双蹙。
伍则天一旁道:“玉二姑娘是否伤势不轻?”
丁娘娘点头答道:“幸亏掌门人炼有为她疗伤灵药,但也最少要卧床两日,方能恢复行动。”
边自说话,边自取出一料丹药,喂入萧弄玉的口内。
其实,因段天宏手下留了分寸,萧弄玉此时仍有知觉,并未完全晕绝。
她听了“天魔圣母”丁娘娘口中的“掌门人”三字,便心头暗忖:“阴谋集团果已组成秘密门派,但不知这‘掌门人’是否昔日‘勾漏派’的末代掌门人‘毒指神君’俞一飞?”
心念至此,丁娘娘又向伍则天笑道:“多亏伍兄来得及时,发掌消卸了对方不少力量,否则娃儿的一缕芳魂,定已到达枉死城内。”
伍则天恨恨说道:“那斯面貌陌生,不知是什么来历?但武功火侯,却着实不弱,我从横侧方发掌,全力阻拦,居然未能……”
丁娘娘接口说道:“反正对方的容貌身材,业已记住,我们且等回宫以后,再行集会研究。”
伍则天点了点头,便欲伸手把萧弄玉抱起。
丁娘娘深知伍则天是位色中饿鬼,花里魔王,遂不肯让他白占爱徒便宜,微微一笑说道:“不敢劳动伍兄,还是由我来抱回娃儿便了。”
伍则天碰了这个软钉子,脸上一热,设法解嘲,撮唇连作三声尖锐胡哨。
这是向其余同党,传递暗号,告知人已寻得,请他们不必再搜,各回巢穴。
丁娘娘抱起萧弄玉,与“色煞”伍则天走后约莫顿饭光阴,段天宏才从密林深处出现,他手中抱着那位真正的“天魔冰女”玉娇娃,飘然举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