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有珠道:“此事与邵谷主无关,我是要向‘勾漏三残’中的宫朋友,提出一项要求。”
“狼面残眉”宫铁心本是看热闹而来,想不到也有花样,落到自己头上,不禁目注龙有珠道:“龙朋友,你……向我要……要求什么?”
龙有珠道:“人世间除了‘情’‘仇’二者,还有何物?”
宫铁心听出话有玄机,不敢鲁莽应对,想了一想,方始答道:“无非‘名’‘利’二者!”
龙有珠笑道:“江湖薄富贵,黄金若粪土,‘利’字不必谈了,在下求的是‘名’!”
宫铁心越发惊奇地,不解问道:“这就奇怪了,‘西域八龙’的盛名,高于我‘勾漏三残’,龙朋友却还……”
龙有珠不等宫铁心再往下讲,便自接口笑道:“宫朋友错会意了,‘勾漏三残’与我无关,‘冷面残眉’也不成问题,‘宫’姓更是你与生俱来,龙有珠所求的是你‘铁心’二字!”
宫铁心说道:“龙朋友要我改名……”
龙有珠点头道:“不错,希望宫明友能卖我这个面子!”
宫铁心勃然震恕,刚一咬牙,突然觉得有支柔嫩细滑的手儿,在桌下把自己的手儿,用力握了一握。
他知道这是邵琳在暗中示意,遂强自忍耐地,怪笑一声说道:“这是江湖中罕见怪事,龙朋友说个理由好么,看看能否使宫某心服?”
龙有珠咳嗽一声,目扫四座,缓缓说道:“‘阴阳教’的教主,‘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是我的朋友,并因重金礼聘‘西域八龙’,也算是我的雇主,我不愿意官朋友与我雇主同名,这理由可说得过去么?”
宫铁心冷笑道:“龙朋友把罗铁心视为雇主,宫铁心却还未把那位‘阴阳教主’,看在眼内……”
龙有珠俊目之中,神光方射,宫铁心又复笑道:“但有言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龙朋友既然提出这项要求,宫铁心到愿意和你谈谈条件!”
龙有珠向宫铁心看了一眼,扬眉问道:“什么条件?”
宫铁心道:“我这‘铁心二字,不能平白奉送,龙朋友是想买呢?是想抢呢?”
龙有珠问道:“买又如何?抢又如何?”
宫铁心腹中憋了一片闷气,表面上还要装出笑容,应声答道:“要抢便显点手段,要卖就出个价钱……”
龙有珠以眼角余光,瞟了轩辕木一眼,扬眉笑道:“少时你定有看我手段机会,如今我便出个价钱,买你的吧……”
语音至此略顿,伸手向胸前指道:“一粒明珠如何?”
这粒明珠,固然是罕世稀有,价值连城,但宫铁心若是接受,为钱财出卖‘名儿’,从此也无脸在江湖再混!
故而他摇了摇头,阴笑一声说道:“‘铁心’二字,是亳无价值之物,我不能仗以换取有贝之财……”
龙有珠听懂他弦外之音,目光一闪,问道:“什么意思?”
宫铁心道:“龙朋友弄清楚些,这不是对你考较,是为我自己找个台阶,我若过份窝囊地,把‘铁心’二字改掉,则岂不被四海宾朋认为胆小,把‘勾漏三残’,变成‘勾漏三鼠’,还能在江湖混么?”
龙有珠意气轩昂地,狂笑一声道:“好,宫朋友要看我的无贝之才,你就出题目吧!江湖人说得好,‘不是猛虎不下岗,不是猛龙不过江’,龙某若无三分三,怎敢上梁山?你不妨对我尽量刁难就是!”
宫铁心道:“过分刁难,岂是款待西域佳客之道?这样好了,武技方面,少时自有轩辕兄,承教高明,龙朋友只要除武技外,随意显露一种本领,能使宫某及在座友好心服,我这‘铁心’二字,便甘于奉送的了!”
好个“狼面残眉”宫铁心,真是老好巨猾,刁恶已极!
他所提出的题目,听来一点不难,其实却艰难万分!
因为,除武技外,显露本领已难,何况这种本领,还要能使宫铁心,及在座群邪,一齐表示心服!
故而龙有珠刚才虽豪情勃发,目无馀子,如今在听完宫铁心的话儿之后,却微蹙双眉,目光之中也有了踌躇神色!
轩辕木看在眼内,喜在心头,暗忖:“好条狂妄孽龙,张牙舞爪,乱肆猖獗,这回倒看你是怎样下台……”
念犹未了,龙有珠却已有台阶可下!
解铃原是系铃人,这帮助龙有珠找到台阶的,竟是出了题目几乎难倒他的“狼面残眉”宫铁心!
世间事往往便是如此奇妙,得意之下,每易忘形,得寸之下,还要进尺……
就在龙有珠双眉微蹙,想不出除了武学以外的技惊四座之策,有名上菜侍者,端了一支有盖巨碗,送到席上。
宫铁心不知已把龙有珠一时难住,竟想使对方益发狼狈地,伸手指着那只有盖巨碗,狞笑说道:“宫某业已说过,不愿过份刁难西域佳客,龙朋友只要猜得出‘四尺易牙’古先生,在这道佳肴之内,给我们吃的是些什么东西,也就可以缴得卷了!”
一言甫毕,龙有珠双眉挑处,目内神光大盛!
铁心当然看得出对方是在高兴,不禁心中暗悔……
龙有珠略作深呼吸,桌上那只有盖巨碗上的蒸腾热气,便射向他鼻孔之内!
宫铁心忙道:“不能使用武技……”
龙有珠轩眉道:“宫朋友不要说外行话,我是闻味,不是炫功,你若能用鼻子看见东酉,不单‘铁心’二字不要,我还把‘龙有珠’三字齐倒输给你……”
宫铁心自知无此本领,只得闭口不言。
龙有珠微笑道:“那位‘四尺易牙’古先生,名不虚传,真是天府高手,他先给我们喝碗可以开胃提神的‘三毒汤’!”
“三毒汤”三字出口,“独目鬼女”邵琳已知龙有珠必甚考究饮食,宫铁心可能弄巧成拙,反而自己无法下台!
虽然如此,她仍想难难龙有珠,面含媚笑地,接口说道:“龙兄,你这‘三毒汤’三字,会不会略嫌笼统?”
龙有珠笑道:“邵谷主且慢挑眼,龙有珠若不详加说明,怎能算得什么本领?并使这位‘狼面残眉’宫朋友,表示心服,输了一个大大东道呢?”
羞刀已难入鞘,宫铁心说不上不算,只得抱拳笑道:“龙朋友请展才华,宫铁心愿闻高论!”
“所谓‘三毒汤’,是用一蛇一蛙一蝎,隔水清蒸而成,材料太不平凡,蛇是‘鸡冠紫皮蛇’,蛙是‘三线金蛙’,蝎是长度足有七寸的‘天牌老蝎’……”
话方至此,“狼面残眉”宫铁心有点不信地,伸手把那巨碗盖揭起!
是“金色”,背上有三道极细朱痕,蝎也长约七寸有半。
宫铁心取支羹匙,翻过蝎腹,只见十二粒红点,排得整整齐齐,正是一支螯人立死的“天牌老蝎”!
陪客中,“麻衣鬼王”常二,是个老饕,平素又吃惯各种稀奇古怪之物,一见之下,馋涎欲滴,立刻就要举匙动箸!
龙有珠伸手一挡,含笑说道:“常朋友请慢一点,龙某还有补充说明……”
常二脸上一红,只得住手,龙有珠复笑道:“寻常庸俗厨师,若制此汤,蛇必去冠,蛙必去皮,蝎必去尾,如此一来,毒虽全除,味亦尽失!‘四尺易牙’古先生不屑去毒,但想享受他这道隽美无比的绝味佳肴之人,也必非具有铜浇心肺,铁铸肝肠不可!”
说至此处,张目四顾,恰有只狸奴(狸奴,猫的别称)追鼠,从厅前驰过。
龙有珠突扬左掌,虚空一抓,狸奴立被内家暗劲,吸得飞入手中,龙有珠舀了一小匙“三毒汤”,灌入狸奴口内,那只肥壮狸奴,竟告立刻毕命!
邵琳双眉微轩,向“千杯艳女”淳于妙看了一眼,嘴皮微动,欲语未语。
龙有珠略一抱拳,环揖四座说道:“龙某已证明所猜,完全正确,哪位自忖‘内五行’功力,已练到十二成者,便请放胆享用这碗蛇未去冠,蛙未去皮,蝎未去尾的隽美‘三毒汤’吧!”
包括刚才食指已动的“麻衣鬼王”常二在内,群邪俱面面相觑,谁也不会动箸。
龙有珠微微一笑,不再客气,把那碗“三毒汤”,取到自己面前,把蛇、蛙、蝎完全吃光,汤也喝得点滴不剩!
好,这一来,龙有珠不单在武技以外,显露本领,并就便把“大接引神功”,以及“铁铸肝肠”的内五行功力,也都露了一手!
他喝完“三毒汤”,刚把目光注向“狼面残眉”宫铁心,那位“千杯艳女”淳于妙突然站起身形,娇笑说道:“龙兄如此英雄,在中原委实少见,今日难得有同席之缘,小妹淳于妙想敬你酒儿!”
龙有珠目注淳于妙,扬眉笑道:“淳于姑娘有‘千杯不醉’之号,我们一杯一杯的喝将起来,要喝到何时才了?”
淳于妙笑道:“千杯不醉,只是虚言,淳于妙只想敬龙兄三小杯自酿醇醪,龙兄敢不敢喝?”
“敢不敢喝”四字,又激得龙有珠俊目闪光,指着那碗已告碗内空空的“三毒汤”,轩眉狂笑答道:“如此穿肠毒汤,龙有珠尚一扫而光,却何惧醇醪美酒?”
在他发话之际,淳于妙已从身边取出一个酒囊,替龙有珠斟了三小杯色如琥珀美酒。
龙有珠不等淳于妙开口劝饮,便接连举杯,饮了个干干净净,向轩辕木瞟了一眼,狂笑说道:“淳于姑娘与邵谷主,都是‘美人’,龙有珠饮了‘美酒’,尝了‘美味’,倘若真能把轩辕朋友的人头带走,更是‘美事’,则今日之宴,可称为‘四美宴’了!”
轩辕木任他撩拨,只是面含冷笑,不发一声!
这位“三手僵尸”,也是性如烈火,心高气傲之人,今日为何竟能忍得下气?
其中自有原故,那是“千杯艳女”淳于妙暗用“蚁语传声”功力,向轩辕木耳边悄道:“轩辕兄暂勿冲动,我那三杯酒儿,别具妙用,越是稍后动手,便对你越是有利!”
轩辕木此时已发现龙有珠极不好斗,有此便宜,自然乖乖听话!
龙有珠见撩拨不动,又对宫铁心问道:“宫朋友,你那‘铁心’二字,改是不改?”
宫铁心比轩辕木更为油滑,满面堆笑,点头说道:“改,改,当然要改,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怎么能不改呢?”
龙有珠道:“你改用什么名儿?”
宫铁心胸有成竹地,含笑说道:“我改名为‘宫贴新’,贴是倒贴之贴,新是新奇之新,表示我考较不成,反在龙朋友的新奇本领之不,倒贴掉用已多年的‘铁心’二字!”
好,改字而不改音,“官贴新”与“宫铁心”,听起来根本就不太有甚差别!
龙有珠气在心头,偏又找不出理由出来,责斥宫铁心耍赖……
这时,厨下待役,又来上菜。
这道菜,是味肉羹,同席诸人觉得鲜美异常,均吃得口沫飞溅,尤其那“三手僵尸”轩辕木更是眉飞色舞地,一个人便几乎吃掉一半!
只有一个人,边吃眉头边皱……
这人是龙有珠……
邵琳看在眼中,立刻向龙有珠问道:“龙兄为何皱眉?是不是这道肉羹的味道不好?”
龙有珠道:“味道不错,但肉质却差了一点!”
邵琳诧道:“肉质竟会差么?这是‘四尺易牙’古先生亲手秘制的‘八宝童子羹’呢!”
“三手僵尸”轩辕木吃得手不停匙地,向邵琳狞笑说道:“邵谷主,你问问这位褒贬肉质不好的龙朋友,他吃得出这是什么肉么?”
龙有珠此时已不再吃,不等邵琳发问,便扬眉说道:“这是人肉,可惜老了一点,不应为羹,只宜煎、卤、烤、炸……”
话犹未了,“三手僵尸”轩辕木突然以一种极怪异的腔调,失声狂笑。
龙有珠瞟他一眼,冷冷问道:“轩辕朋友,你笑些什么?……”
轩辕木道:“我笑你是个假内行,在此硬充壳子,‘八宝童子羹’还嫌肉老?难道一定要未出娘胎的‘紫河车’,才够嫩么?”
龙有珠听完轩辕木的话儿,又舀了半匙“八宝童子羹”,入口略为品尝,然后扬眉叫道:“轩辕木,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儿?”
轩辕木大笑道:“我生平爱赌,但不知你要赌些什么?赌钱、赌运、赌技、赌命,赌的方法,以及赌的彩头?……”
龙有珠指着那碗“八宝童子羹”,朗声说道:“我认为这碗‘八宝童子羹’的菜名起错,肉质不是童子,至少也在中年以上……这样好了,超过四十五岁,我赢,不到四十五岁,我输,赌注则由你决定,重到交代一命,轻到只是满座鼓掌,赞佩彼此的辨味能力,均无不可!”
轩辕木在龙有珠的侃然发话中,听出便宜……
一来,他不相信龙有珠竟有仅尝一羹,便知年龄的神奇辨味能力?
二来,他已知制羹用料,是胡冰心的幼弟,似乎已操必胜之权!
故而这位“三手僵尸”,在听出便宜之下,立即阴森森地,狞笑说道:“龙朋友,对不起了,你可以随便,轩辕木却无法随便,我生平要作任何事儿,都非过足瘾头不可!”
龙有珠听出他言外之意,扬眉笑道:“原来轩辕朋友嗜爱豪赌?龙有珠决不扫兴,也输得起,就由你自定彩头便了!”
轩辕狞笑道:“我听说龙朋友的今夜来意有二,一是领略‘四尺易牙’古留芳古大先生的‘天厨妙食’,一是要带走我‘三手僵尸’轩辕木的项上人头……”
龙有珠豪笑道:“正是,正是,抱歉,抱歉,我在到此彼此见面之后,才知威震八荒的‘三手僵尸’,荣已变成了‘独手僵尸’……”
轩辕木脸色方自一变,龙有珠又复笑道:“但轩辕朋友尽管放心,龙某决不占人便宜,少时宴罢,彼此互相动手拼命之时,我定绑起左手,只用一支右掌如何?……”
若在平时,轩辕木哪里受得了对方如此骄傲语态,定然立即掀席暴怒而起!
如今,他因看出龙有珠内、外五行功力,俱臻绝顶,极不好斗,遂尽量抑压盛怒,化为一种极难听的狞笑说道:“不必了,龙朋友何须那样费事?就把你的两椿来意,并一办理,岂不省事得多?”
龙有珠“哦”了一声,诧然问道:“轩辕朋友如此说法,是要和我赌命,彩头竟下得这样重么?”
轩辕木狂笑道:“我输了,人头自行摘下,让你带走免得龙朋友绑手费事!你输了,‘四尺易牙’古大先生又可大展妙手,请我们吃一顿难得享受的‘龙头大餐’……但我允许你有次反悔机会,龙朋友若不愿赌得如此惨重,便请当众收回你所作豪语!”
这两位对手,不仅在威名、武技上,旗鼓相当,连言语方面,也针锋相对地,谁都不肯让谁……
“三手僵尸”轩辕木只是性暴,不是粗人,居然也擅词令?他这样一说,不单大气,并等于一步紧一步地,逼得龙有珠自己用话扣死自己不可!
果然,他的语音刚落,龙有珠已声震四座地,朗笑说道:“轩辕朋友千万不要如此说法,江湖人物,头可断,身可磔,志不可夺,名不可辱!话儿出我之口,入四座之耳,虽然明知要我这颗龙头输掉,也绝不能无耻收回……”
说至此处,霍然转面,目光如电地,看看“独目鬼女”邵琳,剑眉双剔,抱掌笑道:“输赢生死,该揭晓了,再烦邵谷主把‘四尺易牙’古留芳古大先生请来,龙有珠要谢谢他那道‘三毒汤’的绝世美味,更要请他当众宣布‘八宝肉羹’的用料年龄,究竟是髫龄童子?还是四十五岁以上之人?”
“独目鬼女”邵琳那只独目之中,厉芒一闪,向龙有珠摇手笑道:“龙兄暂安勿躁,也用不着去请‘四尺易牙'古大先生,因为能使你与轩辕兄,所定赌约,立分输赢的最确切的证人,已经到了……”
龙有珠不解道:“谁比掌厨的古大先生,更适宜作证?”
邵琳笑道:“古大先生来作证,也不过是片面之词,可能有所偏袒?如今以‘肉质原料’亲自作证,岂不是铁案如山,谁也无法抵赖么?”
原来这时已由四名壮健侍者抬来一具极大蒸笼,放在席前,并准备小碗,欲将笼中美味,分享座上诸人。
邵琳知赌已到决断阶段,遂站起身形,正色说道:“‘四尺易牙’古大先生是先取一髫年幼童内脏,以及部份嫩肉,制成‘八宝童子羹’,然后再把童子全身,加料清蒸,制成这笼‘九味善才’……”
龙有珠听得全身一颤,苦笑接道:“听邵谷主这样一说,我的大局不妙……”
他口中虽在问话,鼻中却又凝功遥吸,把那巨大蒸笼中的蒸腾香气,吸得飘飞过来!
邵琳见状,得意狞笑,向龙有珠问道:“龙朋友的鼻子,比舌头灵光,你刚才能嗅得出‘三毒汤’中的三毒品类,如今定必嗅得出蒸笼之中的童子气味了吧?”
龙有珠双眉深蹙地,摇头苦笑道:“我平时鼻子极灵,今夜为何竟大失味觉?闻来嗅去,仍觉得笼中气味,不象‘童子’……”
语音至此,忽有所悟,目注“千杯艳女”淳于妙道:“淳于姑娘,是不是你敬我那三杯,太以万害,有什么特殊妙用?……”
就在“千杯艳女”淳于妙扬眉得意的“格格”荡笑声中,“三手僵尸”轩辕木突然喝道:“龙有珠,你认输吧,我让你看看蒸笼之中,是否‘童子’?”
他在稳操胜券之下,气势咄咄逼人,伸岀独臂,虚空一抓,也用内家“大接引神功”,把那巨大蒸笼盖儿,抓得凌空飞起!
笼中,赫然果是个盘膝而坐,周身赤裸,仅仅高约二尺的蒸熟童子!
四座群邪,立把目光齐注龙有珠,静看这位西域豪雄,怎样自行把“龙头”摘下?龙有珠目光注处,脸上神色由惊而定,洒然说道:“童子倒像童子,可惜长了胡子……”
天下哪有“童子”生须之理,故而龙有珠这句“可惜长了胡子”,惊得满座群邪,都朝蒸笼之中,注目细看!这一看,大事不妙,蒸笼之中,被热气隔水蒸熟的,满面络腮胡子,竟是原本主厨的“四尺易牙”古留芳。古留芳号称“四尺易牙”,身量本就不高,蒸熟之后,人又缩小,再加上是被摆布得盘膝坐在笼中,故而,倘若不加细看,确实像个髻龄童子模样!
真相这一揭晓,席上登时大乱!
有人在笑,有人在闹,有人在倒,有人在跳……
开怀而笑之人,当然是赢了东道的龙有珠,因为“四尺易牙”古留芳在江湖中,成名达四十年,他的年龄,当然必在四十五岁以上……
闹的是“千杯艳女”淳于妙,“狼面残眉”宫铁心,“麻衣鬼王”常二,“雪山一魂”史万谷等,他们弄不懂怎会出了这大纰漏,自然疑神疑鬼地,乱作一团!
倒的是“三手僵尸”轩辕木,他刚才以为占定便宜,把话儿说得太满,扣得太死,如今找不出半点遁词,只有翻转独掌,自拍天灵,脑袋迸裂,当席尸身仆倒!
跳的是“独目鬼女”邵琳,她是“鹰愁谷”一谷之主,丢了这么一个大人,怎不惊怒交并,暴跳如雷?
尤其在目睹“三手僵尸”轩辕木,羞刀难以入鞘,当筵自绝之后,邵琳更戟指龙有珠,亢声叱道:“龙有珠,我明白了,你是勾结本谷内奸,故意弄此玄虚!”
一面说话,一面微施眼色,“狼面残眉”宫铁心,与“麻衣鬼王”常二,已会意离席,赶往厨下察看!
龙有珠安坐不动,扬眉狂笑说道:“邵琳,你是‘鹰愁谷’一谷之主,该懂江湖规矩,常言道,‘捉贼要赃,捉奸要双’……”
邵琳未接话,那位“千杯艳女”淳于妙已一旁叫道:“要什么赃?捉什么双?龙有珠别再充字号了,你知不知道你已难生出‘鹰愁谷’么?”
“我知道我一时不慎,饮了怪酒,如今酒力渐发,绝难侥幸,但除了轩辕木外,至少我还会再带一人,随我同入阴曹地府!”
千杯艳女”淳于妙,哂然笑道:“笼中之鸟,釜底之鱼,还敢这等张狂?你饮了我的‘芥子酒’,三杯之力,相当等于三十斤烈性高粱,自赴阴曹,都难免醉不识路,你还带得了谁?”
龙有珠的一张俊脸,如今果然已红朴朴的,充满酒色,目注“千杯艳女”淳于妙道:“我就带你,你的姿色不俗,又精于酿酒,龙有珠不堪泉下孤寂,我要带你同下阴曹,对我侍奉枕席!”
这几句话儿,说得相当挖苦,并对“千杯艳女”淳于妙充满挑逗讽刺意味!
淳于妙也并非贞节烈女,属于欲海妖姬,双方若在友好情况下,以龙有珠这等人品,纵令不加挑逗,淳于妙也可能自吐情思,来个投怀送抱!
但如今情况不同,“三手僵尸”轩辕木一死,“四尺易牙”古留芳,也遭暗算,双方已成水火不容,誓不二立,龙有珠的挑逗之语,纵令含情,也构成对淳于妙的极大侮辱,毕竟谁都可以听出,龙有珠并非发自真心,其中显有揶揄之意!
“千杯艳女”淳于妙发出了一阵“格格”荡笑说道:“好,原来你看中了我?常言道,‘女为悦已者容’,我如今却要改上一字,成为‘女为悦已者谋’,我来替你送终!但“鬼门关’路遥,‘枉死城’行程辛苦,淳于妙辜负盛情,我是不会陪你去的!”
这位“千杯艳女”一面荡笑发话,一面站起身形,向龙有珠走来。
她自知特制“芥子酒”,有纳须弥于芥子之妙,三小杯的酒劲,足抵三十斤烈性高粱,龙有珠酒力既发,定必体软如绵,自己把他点倒擒住,或下手杀死,岂非人前漏脸,表功一件……
谁知她刚起身走近,龙有珠也站起身来!
龙有珠能够站得起来,足证他尚未四肢发软,不禁把淳于妙看得一怔!
就在这一怔之间,大片白光,从龙有珠口中喷出,向淳于妙全身罩去!
变生顷刻,事出意外,淳于妙欲避不及,被喷了个满头满脸!
这片白光,不是罡气,不是暗器,是水!
但水中却有鲜味,又有酒香……
淳于妙明白了这是“三毒汤”加上“芥子酒”的综合液体!
怪不得龙有珠敢喝那么毒的“三毒汤”?怪不得三十斤烈性高粱的浓缩酒力,醉他不倒?原来这位西域奇人是倚仗神功,暂时把毒汤烈酒逼聚某处,如今竟原璧归赵,还敬自己!
淳于妙是明白了,却可能明白得稍迟一些……
她号称“千杯艳女”,列名“酒食双奇”,酒量之佳,自属当世翘楚!
三杯“芥子酒”原璧奉赵,她倒不怕,但因功力修为远逊于龙有珠,对那迎面一喷之劲,以及“三毒汤”中的“蛇未去冠,蛙未去皮,蝎未摘尾”的强烈毒力,却无法禁受得起!
故而,白光闪处,淳于妙先被喷了个“满面开花”!
跟着,她也喷出了一片红光……
这不是什么“三毒汤”加上“芥子酒”的综合液了,这是“千杯艳女”淳于妙受不住,禁不起龙有珠猛力一喷,业已立告身死的七孔溢血!
“酒食双奇”到“鹰愁谷”内,便双遭惨祸,更饶上一位“三手僵尸”轩辕木,这种局面,简直一败涂地,糟不可言!
身为谷主的“独目鬼女”邵琳,看红了眼,也气疯了心,头儿一甩,先甩出插在须边的一根“喂毒独目凤头钗”,然后再对龙有珠,扬手便是一掌!
但招式才发,邵琳便立即后悔自己这种由于急怒心疯的轻率动作!
因为龙有珠分明已有实际表现,凭他内、外五行的深厚修为,自己远非其敌,弄不好又要把条命儿,胡里胡涂地,鲁莽送掉……
但这“独目鬼女”的悔念才起,耳中已闻“哧的”一声!
这是暗器入肉之声,龙有珠左肩头上,多了一截“凤头钗尾”,白色儒衫的左肩部分也立刻出了一大片殷红血渍!
邵琳悔念既生,本想立即设法收敛发掌击人之势……
如今又发现这等出人意料情况,邵琳遂不单不再收劲,反而在右掌之上,加足内力!
龙有珠见对方来掌势急,只有翻手一挡——
双掌合处,龙有珠立被邵琳震得站不住脚,身形飞退数尺!
邵琳用不着问,她是狡猾透顶之人,心中业已明了。
龙有珠毕竟是人,不是神,他独闯龙潭虎穴之举,不知是受了什么力量驱使,才大胆甘心,拼死涉险!
虽然,喷出“三毒汤”和“芥子酒”的综合液体,解决了“千杯艳女”淳于妙,但龙有珠经这一喷,修为定弱其半,而“三毒汤”和“芥子酒”力,也不能完全被他喷出,至少也还有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留在他的体内!
所以,他才闪不过自己甩头发出的“凤头飞钗”……
所以,他才禁不起自己全力一掌……
如今……龙有珠快……快要死了……
原因在于左肩是“通心最近部位”,而自己“独目凤头钗”所喂剧毒,又极猛烈,绝非寻常药物能解!
双掌一合,能把对方震得飞退数尺,足见脏腑中必受内伤……
新毒、新伤,再加上“三毒汤”的药毒和“芥子酒”的余力,龙有珠便是位钢浇罗汉,铁铸金刚,他还能活得多久?……
邵琳看透敌情,便红了眼,疯了心,转变为异常高兴!
她对“四尺易牙”古留芳,“千杯艳女”淳于妙,及“三手僵尸”轩辕木等之死,不再悲痛,认为那是代价而已……
花了代价,所换得的,是什么呢?……
是“鹰愁谷”的谷主声威,邵琳认定自己再一出手,龙有珠必然尸横席前,则“独目鬼女”手刃“西域一龙”,岂非大树声威?——虽然付出三条一流高手的人命代价,是略为昂贵一点……
邵琳心中得意,独目中闪射万芒,正待抢步发招,龙有珠却向她摇手!
邵琳一怔收势,龙有珠吸了一口气,略为调匀呼吸,缓缓问道:“邵谷主是想要我龙有珠的这条性命?”
邵琳嘴角微披,冷“哼”一声答道:“江湖中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龙朋友问得太多余了!”
邵琳方欲进手,龙有珠瞠目喝道:“我自己来,你已欺我有伤有毒,妄敢进手,小心我不顾一切,尽力反扑,再拉你作个垫背!”
常言道:“虎死有威”!何况龙有珠人尚未死,他那瞠目发话的冷峻英威,真把“独目鬼女”邵琳硬给唬住!
就在此时,眼前“烘”的一亮,耳中“轰”的一响。
“烘”的一亮,是“鹰愁谷”起了大片火光……
“轰”的一声,是这大厅屋顶开了一个大洞,瓦片、碎木,带着大蓬尘灰,迎头洒落!
对于大片火光,邵琳可以不理,让谷中执事去奋力抢救……
但她人在厅内,对这大厅屋顶,突被开了一个大洞之事,却不得不愕然抬头。
邵琳在抬头……有人在低头……
低头之人,是龙有珠!
龙有珠虽非正派人物,却颇有骨气,他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江湖汉子,血可流,颈可断,头不可低!
如今低头之劫,只是身不由己!
就在邵琳抬头,向厅顶注目之际,寒风侵袭,龙有珠前胸、左肋,接连被人隔空弹指,点了穴道。
既被点穴,头儿自低,人儿也倒……
一条人影即闪,把软绵绵正在倒下的龙有珠,抱在怀中,蹿出厅口。
厅中诸人,自然纷纷惊呼,一阵大乱……
这时灯光先减,跟着“呼”的一声,业已烧滚,准备给轩辕木大炸活人的一锅沸油,突然飞起!
邵琳何等奸刁,她自知已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此时若想追敌,必遇强烈阻袭,危险万分!
故而邵琳只作一势要追,并未当真举步……这种江湖经验,往往可以解祛灾厄,否则,“独目鬼女”邵琳的神通再大,也逃不过那突然而来的“沸油淋体”劫数!
就是这样,大厅中的倒霉喽罗,无不被烫得皮开肉绽,鬼哭神嚎,邵琳虽仗知机缩步,轻功又好,但双足仍难免略沾沸油,起了几个大泡!
在这一阵黑暗,一阵忙乱之中,龙有珠自然已被人救去,走得无影无踪……
“鹰愁谷”内,火光未熄,人语喧哗,“鹰愁谷”外的一座小峰腰上,则有三人,一个静卧,一人默立,另一人则正为静卧之人,诊脉象,缓缓起立。
卧的是龙有珠,站的是李梦华,刚刚替龙有珠诊完脉象的,则是“追风剑客”茅浩。
李梦华低声道:“茅大哥,他还有没有救?”
茅浩叹道:“伤太重,毒太烈,凭我这点医道,无法绾魂,但在‘北岳神医’仲孙达老人家的指下,或许尚有回天之力?”
李梦华目中噙有泪光,皱眉说道:“我喂了灵丹,并点了他‘三元大穴’,他能禁风波,活得到‘瞿塘峡’口的‘凌云观’么?”
茅浩苦笑道:“毫无把握,但我们不能不尽人事而听天命!为了争取时间,我先走,请仲孙老人家赶紧备齐用药,在‘凌云观’的江边相待,华妹则应尽量使龙有珠莫受震动,雇条好船,顺流而来……”
李梦华深知除此以外,别无善策,只得点头同意。
茅浩深知龙有珠情况危急,决未丝毫延滞,立即展足脚程,驰到酆都江边,随便雇只小舟,便自顺流东下。
因为顺水下行,比枉费体力的提气飞驰,还要快捷得多,茅浩老于江湖,自然是选择最有效的办法。
李梦华因不能使龙有珠太受震动,只得双手捧抱,缓缓而行,到了江边,才雇支较大船儿,赏了重金,命船家行舟平稳,莫令颠簸的,也往瞿塘峡口驶去。
其实,这趟“鹰愁谷”之行,来了能人不少!
除了邓凌风内伤未愈,大颠和尚为了照拂爱徒,并就便传授绝艺,不曾前来外,扈青芳、李梦华、胡冰心,甚至连“云中墨凤”冷红瑶,都一齐悄然入谷。
她们主要来意,是在援救胡冰心的幼弟,自然在入谷后,便先与改头换面藏在“鹰愁谷”内,一面探听机密,一面暗中维护胡冰心幼弟安全的“追风剑客”茅浩,取得联络。
恰巧由于“云中紫凤”毕青绢与“邛徕枭女”尤娥外出,茅浩不愁无法脱身,遂与扈青芳、胡冰心,带了胡冰心的幼弟先走,把“四尺易牙”古留芳,交给茅浩,便宜处置!
李梦华则因和龙有珠是为了实现对自己的承诺而来,遂特意留下,一来与茅浩作伴,免得这位“追风剑客”茅大哥的形势太孤,二来也想在暗中看看龙有珠到底修为如何?能不能真把“三手僵尸”轩辕木的人头带走?
茅浩久悉古留芳杀人太多,恶行重大,遂与李梦华互一商议,下了一辣手,即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把古留芳代替胡冰心的幼弟,开了群邪一个大大玩笑,并略示自作自受,报应循环之理!
谁知天下事难得尽如人意,大换原料,以“邪”谈“邪”的那偷龙转凤戏儿,虽然演得美妙,但在大厅之上却出了纰漏!
龙有珠不怕毒,却意料不到地,难禁“芥子酒”力,终于中了“独目凤头钗”,并挨了邵琳一记全力而发的内家重掌!
虽然,“三手僵尸”轩辕木自己拿话把自己扣住,无法下台地,业已掌震天灵,但龙有珠也似大事不妙!
李梦华对于龙有珠,虽没有情,却有点意!
所谓“意”,来自两方面……
一是龙有珠为了一句承诺,也就是为了讨好李梦华,居然不顾自己生死祸福,独闯虎穴龙潭,使李梦华目睹之下,不得不稍有感动!
一是龙有珠在席上所表现的英风豪气,以及功力见识,使李梦华也不得不动惜才!
何况,李梦华天生侠义心肠,纵令是个陌生人,也不会见死不救,她在觉得龙有珠凶多吉少之际,自然难免芳心微酸,目中珠泪欲滴……
照说,她是位失却惊俦的文君身份,不应该把个年轻男子,捧抱怀中,孤独相处,但茅浩没有这种考虑,李梦华也没有这种顾忌,就这是江湖人的可爱之处,他她们只问事情之应为不应为,当为不当为,而不管什么礼节应防,人言可畏?……
上了船,解了缆,业已顺水催舟,李梦华绝未偷闲片刻,仍把龙有珠捧抱怀中,趺坐在船头之上。
这是由于李梦华深知龙有珠伤势毒势太重,绝不能再受丝毫稍重震撼,还是让他这样半躺自己怀中,来得舒适一点。
但所点穴道,虽能暂缓伤毒发作之势,却在时间方面,有个极限……
到了时间,必须替他解开穴道,否则,龙有珠便会在人事不知的茫然昏睡之中,离开这红尘浊世!
这是赌博,是龙有珠与索命阎君,追魂使者间的一场生死之赌!
解开穴道后,他能倚仗修为,和所服药物之力,支持到“瞿塘峡”口“凌云观”下,看见医术之高,号称足以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北岳神医”仲孙达,龙有珠便尚有三分赢望……
否则,他虽在“鹰愁谷”的大宴之上,赢了“三手僵尸”轩辕木,却仍于“千杯艳女”淳于妙,和“独目鬼女”邵琳的怪酒毒钗之下,飞魂绝命,成为“输家”!
航行一段时间后,便该替龙有珠解穴。
李梦华,几度伸手,几度缩手,她竟不忍心施为,生恐指落魂飞,把个龙有珠弄死在自己的怀抱之内!
但解了穴,龙有珠或许尚有九死一生之望?……
不解穴,则他气血凝滞过久,必将长眠不醒,从此与世长辞……
丑媳妇不能不见公婆,李梦华银牙咬处,铁起心肠,向龙有珠胸前,接连点了三指!
龙有珠失了知觉,面色本极平静,如今却在脸上立即呈现了一片痛苦神色!
跟着便缓缓睁开双眼……
人在李梦华的怀内,这一睁眼,自然立与李梦华的目光接触……
龙有珠伤毒虽重,神智未昏,也认得李梦华来——
李梦华怜生心底,暗暗一叹,低声说道:“龙……龙兄不必说话,你调口气儿,尽量休息,我已约请了当世第一神医,在前路‘瞿塘峡’,等着对你施救!”
她在“龙”字之下,本来说是“朋友”二字,因龙有珠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中,一见自己,立把痛苦神色,转为欢悦,不禁更为感动,才特地换了个亲切得多的“龙兄”称呼,至少可以使龙有珠在心灵上获得一些安慰……
世间往往业已穷途潦倒,毫无生趣之人,便因获得一点友情,一点安慰,而重振生机,劳力克服因难,反而闯出了一番极可贵的辉煌事业!
故而,君子有成人之美,能助手时且助手,可帮人之处应帮人,若用句比较现代的词汇来说,那就是助人为快乐之本!
果然,这一声“龙兄”,确系有神奇魔力,叫得龙有珠双目之中的暗淡神光,突然亮了起来,增强光采!
这条西域神龙,先颇听话,旦旋又不听话儿!
所谓“听话”,是他遵从李梦华的嘱附,立即慢慢调匀了一口气儿。
所谓“不听话儿”,是李梦华叫他不必说话,他却忍耐不住,偏偏说话。
“扈……扈姑娘,我……抱……歉……”
全是绝顶聪明之人,有些话并不必说得太细,也可使对方领会意思。
龙有珠醒来,见自己竟躺在扈青芳——其实是李梦华——的怀抱之中,便知“鹰愁谷”大宴情况,对方业已尽悉,减灯点穴,救了自己之举,也必是这位天人颜色的扈姑娘所为……
故而,他这声“我……抱……歉……”之中,含蕴了双重的意义。
第一种意义是抱歉累得李梦华救人疗伤,太以辛苦……
第二种意义是说抱歉未能如诺达成任务,把“三手僵尸”轩辕木的人头,带到“聚仙峰”顶!
李梦华完全懂得他这双重抱歉之意,苦笑说道:“龙兄,你宽心养伤,该抱歉的是我……”
她确实觉得自己应该抱歉,何必大作聪明,要将计就计,借用扈青芳的身份,玩弄龙有珠的感情?叫他去往“鹰愁谷”,设法带回“三手僵尸”轩辕木的人头,以致把位英俊绝世,潇洒风流的龙有珠,害成了这副模样……
心中一阵凄然,在说这句“该抱歉的是我”之际,目中便含蕴泪光!
这目中泪光,被龙有珠发现,也引起了他的误会……
李梦华的泪光,是来自忏悔,发自怜悯,龙有珠却误会成自己业已感动对方,对自己生了情愫!
于是,他以一种极满足的神情,说了声:“扈姑娘,我……我……我龙有珠死而无……无憾……”
双目一闭,头儿一偏,竟往李梦华的怀中偎去!
这动作,亲昵得有点过份,换在平时,至少也要换上李梦华火辣辣的两记耳光!
但李梦华,这时却既未打他,也未推拒,反而双手微拥,把龙有珠抱在怀内!
是李梦华当真对龙有珠动情了么?
不是,这是李梦华也起了误会……
她误会龙有珠的眼儿一闭,头儿一偏的动作,是业已气绝身死!
对方能为自己牺性性命,则自己在对方死时,让他略感温馨,是除了悖礼以外,于情于理,都应该有的牺牲!
但双手才略抱紧,便知不对,紧偎在自己怀中的龙有珠,居然仍有呼吸?……
平素刁蛮无俦的“九劫胭脂”李梦华,这时脸也红了,心也跳了,下意识,立即要把龙有珠推开!
便龙有珠偏偏又在此时说了话,他说的是:“扈姑娘,我快死了,谢谢你能让我在死前片刻,享受到死无所憾的莫大温馨……”
这是痴情之语,尤其在龙有珠这等生平绝不向任何人服低的英雄人物口中说出,其分量之重,及情感之纯,更格外令人酸鼻……
李梦华的泪光,本是藏蕴眼中,如今竟化成泪珠,顺腮边滚了下来……
她想推开龙有珠的两支手儿,居然软绵绵地,一点都用不上力!
龙有珠的眼皮又睁了开来,但睁得缓慢,看得出神光已萎!
他痴望着李梦华,努力提气说道:“扈姑娘,我……我有个要求……”
李梦华看出他绝非做作,确实已将油尽灯干,遂银牙暗咬,决心尽自己能力,让龙有珠享些温馨地,柔声答道:“好,我会答应你任何要求,你慢慢讲!”
龙有珠笑了一笑,似对李梦华的慷慨承诺,表示谢意,然后缓缓说道:“我……我要求江葬……”
龙有珠似突然有了转机,目光发亮,提高语音说道:“扈姑娘,你弄块船板,把我尸身,放在其上,逐流而东,龙有珠生为英雄,死为厉鬼,我……我想我定能吓得退鱼虾,冲得过浪花,到得了友好兄弟所居的巫峡‘登龙峰’下……”
李梦华,正待询问,龙有珠又复猜出她的心思,加以解释道:“一来滚滚长江东逝,浪花淘尽英雄,龙有珠自信尚是个英雄,在这归源结果之时,希望扈姑娘能……能给我举……举行这样一个‘随波而逝’,最简单的英……雄……葬……礼……”
说到后来,他的气力,又似微弱不继……
李梦华看出龙有珠刚才的目光突亮,语音突高,已是回光返照,不禁难过得又复扑簌簌地,流下几滴珠泪!
由于龙有珠是偎在她的怀中,这几滴泪珠,遂滴在龙有珠的脸上!
说来神奇,李梦华的这几滴眼泪,居然能比什么老山人参等珍异药物,还具有力量!
龙有珠分明中气不济,已将油尽灯干,但忽觉颊上沾了水滴,发现是李梦华的泪珠之后,更复提高有力地,含笑说道:“扈姑娘,谢谢你!谢谢你这几滴眼泪!英雄有泪,固不轻弹,但英雌有泪,又岂肯轻弹?你伤了心,龙有珠却安了心,能获得你这几滴眼泪,我……我可说死亦瞑目!”
李梦华想说话,却无法说得出来……
因为,她想告诉龙有珠,自己不是“百花主人”扈青芳,而是“九劫胭脂”李梦华……
自己不单是位寡居文君,并与先夫俞玉,情深爱重,又留下爱子麟儿,此生定必矢志柏舟,不能与他有所结合……
但这些话儿,她能说得出口么?
只消话一说完,包管立即成为龙有珠的催命之符!
龙有珠不仅立死,并还死得极不安心,极不瞑目,死得英雄志萎,豪气全消,死得太以失望……
他生时表现,确实当得起“英雄”之称,在这临死前,自己又何必过份残酷?何必不肯委屈一些,让龙有珠略微获得一些慰藉,作完他的“英雄残梦”?
李梦华决定了自己宁可受些委屈,也不再伤害龙有珠,好让他心神略慰的永远安息!
故而她忍住了欲说之语,只把螓首一偏,甩落噙在眼眶中的几滴凄然珠泪……
但这一偏头,却有绺云发,垂落下来,拂过龙有珠的面颊。
这绺云发,乌黑光亮,委实绝美,居然引起了龙有珠的遐思,竟涎着脸儿,仰望李梦华道:“扈姑娘,我……我想摸摸……摸摸你的头发……”
这又是个稍嫌过份的越礼要求……
但双方眼波一触,李梦华发现龙有珠目中神光已渐涣散,逐不忍加以斥责拒绝。
虽不拒绝,也难应允,李梦华百般委屈地,又来个闭口不语。
龙有珠懂得女孩儿家面薄,往往未加拒绝便是默许的决窍,便大着胆儿,把李梦华自鬓间垂落的那绺云发,握在手内。
云发入手,又成了他的提神妙药、益气灵丹,龙有珠继续说道:“二来,我要求水葬之意,是要使我住在巫山‘登龙峰’内的兄弟友人,在发现我尸体肩头的‘喂毒凤头钗’后,会去往‘鹰愁谷’,与邵琳等人,来次剧烈火拼,这样……”
他略停一停,喘了一口气儿,又往下说道:“这样驱虎吞狼之下,虎狼纵不并灭,亦均元气大伤,大……大概可以使扈姑娘们,省……省了不少事儿……”
李梦华想不到对方竟会有这等意念,不禁目注龙有珠,流露出惊诧神色!
龙有珠叹道:“西域八龙,是魔道,不是正道,龙有珠沉沦已久,无法立即由魔证道,这……这是我既未背叛弟兄,又对扈姑娘等侠义道中人物,略有贡献的唯一方法!”
李梦华深为感动,长叹一声说道:“龙兄何必如此,万一你真有不幸,我可以把你遗体,送往‘登龙峰’……”
“不行,不行,‘西域八龙’中除了龙三、龙五以外,全都蛮横得欠通人性,‘阴阳教’下,更是些穷凶极恶的牛鬼蛇神!扈姑娘若是把我尸体送去,一生误会,立动刀兵,岂不恰恰与我的原意相背?……”
李梦华凝望龙有珠,目光中流露怜惜而兼钦佩的双重意味,缓缓说道:“龙兄,你还说你沉沦太深?我看你一放屠刀,立成活佛,业……业已上得‘龙华会’了……”
这两句话儿,恭维敬佩的分量极重,但也确是李梦华发自内心的忠诚之语!
龙有珠听得太高兴,太安慰了,望着李梦华,自嘴角浮起一丝满足的微笑!
这是永恒的笑!
李梦华发觉不对,赶紧一探龙有珠的鼻息,却是鼻息已断!
一阵酸心起处,泪珠不断泉流……
这些泪珠,虽然流了龙有珠一脸,却已不再对龙有珠发生任何作用。
李梦华长叹一声,想把龙有珠的尸身放下,却发现自己那绺云发,仍被龙有珠握得紧紧!
她平日是铁石心肠,如今却绝不忍心再把龙有珠的手儿,硬给拿开!
银牙咬处,玉手一挥,把这绺云发,齐鬓截落,索性送给龙有珠,作个永恒纪念!
还珠有泪,以发酬情,李梦华在那断发之际,感到一阵凄楚,一阵空虚,也隐隐约约的,悟出了一点自己将来应走的路!
把龙有珠的遗体,安顿好在一块船板之上,却仍未忍心按照龙有珠的遗嘱把他投入江中,实行“水葬”!
李梦华暂未尊重龙有珠遗言,把他实行“水葬”之举,也有两种原因。
第一,她发现龙有珠本性不坏,不过交友不慎,如此收场,着实令人惋惜!……
“北岳神医”仲孙达既称歧黄妙技,冠绝当今,如今又先得“追风剑客”茅浩报讯,请他准备应用药物,在前途“瞿塘峡”口,“凌云观”下的江边相待,何不试试他究竟有无生死人而肉白骨之力?
第二,即今“药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龙有珠世缘已绝,仲孙达无法挽回已成事实,则此处距离巫山“登龙峰”尚远,也不必这早便把龙有珠的遗体,置诸江流,遭受鱼劫、浪花等无情侵袭?……
长江上游,景色绝美,但李梦华,这趟航程却决不愉快!
身边陈摆着一具龙有珠的尸体,她如何愉快得起?
自古英雄多慷慨,由来侠女最多情,李梦华与龙有珠,虽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当然不算爱人,但既已相识略有交往,至少也算朋友,何况,龙有珠对她一见钟情,痴迷太甚,并为了讨好李梦华,独闯“鹰愁谷”,不惜贡献生命,这份真挚,这大牺牲,怎会不换得“九劫胭脂”,情怀怆恻,连抛珠泪?
长江流水急,西域一龙终!
李梦华看着挺挺躺在船板上的龙有珠,不禁又想起另外条龙——龙宝玉来。
自己在不久之前,将计就计,巧戏双龙,如今借用扈青芳身份所戏弄的龙有珠,已归劫数,还有一个已知自己真实名号,是位寡居文君,结局不知如何?
自己似乎是个不祥之人,先交陶化风,发现他品行不端,拒入洞房,陶化风终归邪道,已在皇甫贞的“长短昆吾”之下,断了一臂!再嫁俞玉,却在“岷山五恶”和“独目鬼女”邵琳的歹毒算计之下.荒坟中伏,命赴黄泉?龙有珠为情惨死,龙宝玉……
李梦华想不下去了,她望着龙有珠手中尚紧紧握住的自己那一绺青丝,脸上起了一片热,身上起了一阵寒,心中更起了一种冲动……
所谓“冲动”,就是这位“九劫胭脂”,想索性把满头青丝,削它个干干净净……
青丝落尽无烦恼,贝叶梵音胭脂寒……难怪屠龙师太会恩赐“七宝屠龙刀”,收自己作她弟子,可能自己与三宝有缘,应该是佛门中人?……
李梦华想至此处,袖中金碧光华微闪,真欲制出“七宝屠龙刀”来,把三千烦恼青丝,一齐挥刃削落在滚滚东流,不知淘尽了多少英雄人物的江水之内!
就在此时,经有珠的尸身,突然有了变化,从眼耳口鼻等七窍之中,慢慢渗出了黑色血水!
这种现象,表示龙有珠有伤交侵,脏腑已溃,绝对不可能再有回生之望!
李梦华看得不忍,俯身掬些江水;替龙有珠洗涤脸上血污,但着手之间,却发觉他周身业已渐渐僵硬!
周身已僵,脏腑已溃,李梦华见了这种情况,自然知道倚仗“北岳神医”仲孙达施展神奇医道,为龙有珠绾魂九幽之望,业已成空,遂一抱双拳,目注龙有珠的遗体,银牙挫处,朗声说道:“龙兄,请安息吧,李梦华除了誓杀‘独目鬼女’邵琳,为你报仇外,并于歼仇之后,立即挥刀落发,永绝绮怀,不再涉任何儿女情事!”
“九劫胭脂”决定目前不落发了,她觉得佛门本旨,极重慈悲,偶然挥刃诛魔,也是迫不得已,她今后破“鹰愁谷”,荡“阴阳教”,至少还有两次血肉横飞的大厮杀,如今便入佛门,再下狠心辣手,岂不自相矛盾?
但李梦华发虽未落,禅念已萌,她突然笑了一笑,又向龙有珠的遗尸,自言自语说道:“龙兄,你生前交错了朋友,死后应该孤高清远,慎于交游。李梦华替你略改遗言,江葬依然江葬,不必再去‘登龙峰’了,雪恨报仇之事,由我李梦华一力承担就是!”
话完,她果然把船板去掉,抱起龙有珠的僵硬遗尸,苦笑祝道:“此处已近‘瞿塘峡’口,景色绝佳,龙兄请在这江下长眠,你生为英雄,死为鬼雄,万一英灵不泯,不妨佑护些来往过客……”
双手一松,将龙有珠的尸体,掷入了滚滚江流!
且龙有珠的尸体,居然不沉,就在水面上,随着滚滚长江,飘然东逝!
李梦华看得叹了一口气儿,忍不住又抛落了几滴珠泪!
她发现前面已可看见“凌云观”,山壁下的江边,有人影闪动,遂吩咐船家,准备拢岸。
果然,“追风剑客”茅浩,已约了“北岳神医”仲孙达,正在江边等待。
茅浩见船拢岸,便向站在船头上的李梦华引介仲孙达道:“华妹,这位就是医道无双,被尊为当世第一国手的仲孙达老人家,但仲孙老人家认为龙有珠不该恃技逞强,先饮‘三毒汤’,再喝“芥子酒’,又中了‘独目凤头钗’,恐怕……”
话犹未了,李梦华已飘身上岸,先向仲孙达礼见,然后苦笑接道:“仲孙老人家理无差,龙有珠已归劫数……”
茅浩虽在意料之中,仍“哎呀”一声,以惋惜神情说道:“这人是英雄,他遗体在舟中么?我来……”
李梦华凄然一叹,向茅浩摇手说道:“茅大哥不必为他费神,照料身后事了,龙有珠已在气绝之前,要求我替他来个既干净,并另有作用的‘长江水葬’……”
仲孙达听后有点不懂地,愕然问道:“什么叫做‘另有作用’……”
李梦华引袖拭去腮边泪渍,把龙有珠意图以他自己遗尸,挑起“阴阳教”与“鹰愁谷”间仇恨,使群邪火并之念,向茅浩、仲孙达说了一遍。
茅浩听后不禁肃然起敬地,向仲孙达叹息说道:“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旁门左道中,何尝没有出色英雄人物?这龙有珠难逃劫数,实堪惋惜,他那一身功力,与独闯‘鹰愁谷’的胆识……”
话犹未了,李梦华苦笑接道:“茅大哥夸错他了,龙有珠毕竟轻狂,胆识浅,他若不妄自逞能,先喝‘三毒汤’再饮‘芥子酒’,又怎会弄到纵有神医,也不及救治地步?……”
仲孙达叹道:“‘三毒汤’还在其次,那三杯‘芥子酒’,才真是龙有珠的追魂丧贴、索命飞符!茅老弟与李姑娘试想,约莫三十斤烈性高粱的酒力在腹,无论是伤是毒,发作必加快不少,他怎还可能由‘鹰愁谷’活到‘凌云观’呢?”
茅浩笑道:“这次折冲,总算不幸中之大幸,恰巧‘云中紫凤’毕青绢,偕同‘邛徕枭女’尤娥,有事离谷外出,否则,我们入谷诸人,未必能全数安全撒退,而‘云中墨凤’冷仙子,也少不得要正式出面,与群邪见见真章了呢……”
说至此处,目注李梦华道:“人寿修短,冥冥中确似早有定数,龙有珠既逝,华妹请把此事撇去,你是上到‘凌云观’中小坐?还是回转‘聚仙峰’呢?”
李梦华道:“冷仙子与我扈青芳姊姊、胡冰心小妹等人呢?她们在不在‘凌云观’内?”
茅浩道:“胡姑娘和她幼弟,现在‘凌云观’中,探视邓凌风贤弟,冷仙子则与扈姑娘已去‘聚仙坪’,略作安排,便偕‘归云庵主’,一同来此,准备共赴‘云中双凤’会了!”
李梦华静静听完,微喟一声,扬眉说道:“既然如此,我何必还去‘聚仙坪’?就在‘凌云观’中,小作盘桓,待候冷仙子及皇甫姊姊、扈姊姊,一同再去‘鹰愁谷’赴会,搏杀邵琳,为先夫俞玉和龙有珠,报仇雪恨!就便并向大颠圣僧请教佛法!”
茅浩与仲孙达,听李梦华这样说法,自然便陪她一同登山,走向“凌云观”,茅浩并向李梦华笑道:“华妹这位嫉恶如仇,杀人不眨眼的‘九劫胭脂’居然也会对慈悲佛旨,感觉兴趣么?……”
李梦华苦笑一声道:“灵机入证,妙谛因心,十二因缘,三千世界,焚五香,或清五浊,去六欲,期得六通!茅大哥大概想不到我已蒙屠龙恩师,在‘白犀潭’边,恩赐‘七宝屠龙刀’,收为弟子,业已归入佛门,只是尚未祝发而已!”
“追风剑客”茅浩是何等人物?他早就看出李梦华神情凄绝,哪里还肯接她这种“祝发皈佛”话头?遂想把事引开……
他正自寻思,一声娇呼“华姊”,有条倩影,业已垂空飞降!
李梦华耳力聪敏,一听便知是胡冰心的语音,遂仰面笑道:“冰妹,在大颠圣僧佛力佑护,及仲孙老人家两位绝代神医的疗治之下,你那位邓大哥所受内伤,应该早就痊愈了吧?”
胡冰心倩影如仙,乘空疾降,几乎是一头扑入李梦华的怀中,姊妹俩先自一阵亲热,然后娇笑说道:“听说邓大哥伤势早痊,但我还不会见着他呢!”
李梦华刚待诧问,仲孙达已在一旁笑道:“李姑娘请放宽心,邓凌风老弟所受内伤,已不碍事,但大颠圣僧,要传授老弟一些压箱底的功夫,仗以降魔卫道,光大门户!故而师徒二人,暂屏百务,双双在‘凌云观’中的静室面壁!”
李梦华“哎呀”一声,向胡冰心调侃笑道:“既然如此,冰妹慢说不能见你邓大哥,连接近那间静室,都不相宜,因为你对他魔力太大……”
胡冰心那肯示弱,不等李梦华话完,便反唇相讥说道:“小妹哪里有什么魔力?华姊才艳名盖世,魔力超人哩!听说有两条龙儿,均不辞‘九劫’,亦慕‘胭脂’,为了讨你欢心,连性命都不太在意……”
好,这一反击,恰巧击中要害,使业已岔开话头,正自谈笑风生的李梦华,立刻又神情凄惨,脸上变了颜色!
胡冰心虽是冰雪心肝,玲珑剔透之人,也不知就里地,目光微扬,“咦”了一声,又复问道:“西域俊龙,抬上‘凌云观’呢?”
茅浩眉头大皱,要把胡冰心拉向一旁,告知就里,不让她火上加油,使李梦华多添刺激!
李梦华苦笑一声,向茅浩叫道:“茅大哥,你把龙有珠之事,从实告知冰妹,李梦华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反正云鬓一断,艳色归空,我的出路,我自己业已决定好了!”
茅浩闻言,送对胡冰心细说经过。
胡冰心听得神情惶恐,满面羞惭地,紧紧偎着李梦华,边自登峰走向“凌云观”,边自低声叫道:“华姊,小妹是无心之言,你……你不要怪我……”
李梦华玉臂轻伸,搂着胡冰心的纤腰,嫣然笑道:“冰儿说哪里话,我们是要好姊妹,怎会怪你?你……你那小弟的根骨如何?有姊如此,他定是相貌英秀,天姿颖悟……”
胡冰心想不到李梦华突然有此一问?微愕之下,点头说道:“我弟弟的根骨不错,至少比我强得多!华姊问此则甚,你想成全他么?”
李梦华失笑道:“我算老几?慢说你师傅冷仙子、大颠圣僧,全是仙释两道的绝代奇人,便连茅大哥、皇甫姊姊等,也修为精深,比我强胜百倍……”
茅浩接口道:“华妹莫要胡乱介绍,我可没有资格腆颜收徒,误人子弟……”
李梦华笑道:“我的小麟儿,已蒙东方铁贤弟与茅英妹子,携往‘北天山冷魂峪’,引介入“日月大侠’门下,这是最光明、最正大的途径,不也适宜冰妹为弟谋么?”
胡冰心大喜道:“我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只是不敢期望过高,‘日月大侠’除了是先明后裔,武功、文采,均称当世第一,他老人家能成全我的小弟么?”
李梦华笑道:“别人想获得这种机缘,虽然极难,但在冰妹说来,却是甚为容易。”
这句话儿,可把胡冰心听胡涂了,目注李梦华,愕然问道:“华姊此话怎讲?我和‘日月大侠’,又没有什么渊源……”
李梦华嫣然一笑,接过话头说道:“谁说没有渊源?你师傅‘云中墨凤’冷仙子,与‘日月大侠’,不单是道义至交,并可能是共指山河,誓复日月,‘北天山冷魂峪’的十二护法之一……”
茅浩听至此处,也在一旁含笑接道:“‘日月大侠’朱谷主为了培养天地正气,民族根苗,巩固光复基业,已决定凡属孤臣孽子,遗民志士后人,只要稍具根骨,‘冷魂峪’内,尽量收容,双日习文,单日习武,等长大成人,再量才擢用,或留在‘北天山’,从事日月大业,故而,只消冷仙子一纸介函,胡小弟不愁没有最安全、最良好的安全求学所在!”
胡冰心秀眉双扬,娇面如花笑道:“照茅大哥这样说来,事情似乎还真有指望?我弟弟若蒙‘日月大侠’亲加指点,恩赐成全,委实造化不小。”
茅浩侧头“北岳神医”仲孙达道:“仲孙老人家,在此次‘鹰愁谷’及‘阴阳教’的事了,武林中必有一段清平岁月,你与牟汉三老人家两位盖代神医中,最好有一位能移居‘北天山冷魂峪’,一面既可仗歧黄妙技,维护峪内遗民志士的身体平安,一面更可把青囊仁术,传授那些少年才俊,得以发扬光大,进而霖雨苍生,泽被天下!”
李梦华与胡冰心二女,双双抚掌,表示对茅浩之语,十分赞佩!
仲孙达微微一笑,向茅浩点头说道:“茅老弟此语,立意绝佳,我也不会敝帚自珍,吝传这点青囊济世之术……”
茅浩喜道:“这样说来,老人家是业已答应了么?”
仲孙达摇头道:“不必……”
这“不必”二字,说得斩钉截铁,与刚才的应允口气,居然完全矛盾!
茅浩虽然江湖经验极丰,也不禁对仲孙达的这种立即反复态度,为之愕然?……
仲孙达见了茅浩愕然神情,不禁失笑说道:“茅老弟莫要以为我才允即拒,出尔反尔……”
茅浩才闻一语,便自苦笑接道:“难道仲孙老人家这‘不必’二字之中,还藏蕴了什么禅机?”
仲孙达笑道:“禅机奥妙,哪里是轻易打得?我所说‘不必’二字,不是我拒绝居‘北天山冷魂峪’,而是表示那‘洞天福地’之中,根本就用不着我去。”
胡冰心仍有点莫名其妙的瞠目问道:“仲孙老人家此话怎讲?为何用不着你去,难道‘北天山冷魂峪’真是仙境,住在那里的人,都不会生病么?”
李梦华闻言,“噗”的一声,失笑说道:“冰妹说痴话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痛之理?仲孙老人家的‘洞天福地’四字,大概指的是‘北天山冷魂峪’中,物聚‘天材地宝’,人推‘卧虎藏龙’……”
仲孙达不等李梦华再往下讲,便自点头笑道:“李姑娘说得对了,‘北天山’藏龙卧虎,‘冷魂峪’中,有比我高明百倍之人,仲孙达这点青囊末技,到了人家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茅浩“哦”了一声,目注仲孙达道:“仲孙老人家不妨指教一下,藉开茅塞!我还未听说过当世中尚有医道能强过老人家的华扁国手,你所谓比你高明百倍之人,是指谁呢?”
仲孙达笑道:“就是当代孤臣孽子,遗民志士,以及有气节的江湖人物等,所共同推拥的精神盟主‘日月大侠’,朱谷主不仅文武艺业,均参造化,便连医、卜、星、相等一切杂技,也无不学究天人!何况,我们求之不得的‘朱红雪莲’、‘千载冰参’等神效灵药,‘冷魂峪’中,均有生长……”
李梦华听得动容地,扬眉说道:“既然如此,则十余年后,‘冷魂峪’中,必有无数专才,出山行道,于各行各业之内,潜移默化,灌输民族气节,培植光复机运,驱除鞑虏,还我河山,是可以想见的了!”
茅浩轩眉笑道:“这是我们的目标,也是我们的信念,目标在望,粉身必达,信念永固,誓死必成!纵或人寿有限,本身不及如愿,也还有我们炎黄世胄的子子孙孙,一心一德,贯彻始终,上国衣冠,是决不会永久沦于夷狄的……”
四位男女老少义侠,热血沸腾,一路谈笑,不知不觉间,已到达“凌云观”外。
胡冰心指着观外可以俯瞰江流的那片石坪,向李梦华道:“华姊,这片石坪可以远眺俯瞰,景色绝佳,我去弄些酒菜,就在此处,奉陪华姊小饮如何?”
李梦华道:“饮酒乃是小事,大颠圣僧虽在闭关,我也应该先进‘凌云观’内,拜见‘洞庭渔隐’郭老人家,和牟大神医,上次在此一别,已有不少时日,未亲声咳……”
“小弟正是此意,除了雪莲、冰参之外,‘日月大侠’更医理通神!我们三人合力,一开炉火,三月成丹,分给正派武林英雄,带在身边,不知可挽回多少劫数,以免往往有鞭长莫及之叹!”
仲孙达听得大表赞同地,连连点头说道:“牟兄此意绝佳,等‘云中双凤会’后,索性便由我们两人,护送胡天心小弟,前往‘冷魂峪’投师,并参谒‘日月大侠’,面陈种切……”
他们正谈得投机,突然一声尖叫,红光如电……
尖叫是李梦华发出,如电红光则是她身形纵起,往峰下奔去。
茅浩知晓必有蹊跷,走到崖边,向下一看,回头向仲孙达、牟汉三笑道:“郭老人家在峰下江边,与一红衣人起了争吵,华妹已去驰援,我也打个接应,仲孙老人家与牟老人家、冰妹等,莫扫酒兴,不必再劳步了!”
仲孙达呵呵笑道:“在‘追风剑客’及‘九劫胭脂’面前,我与牟兄这两个气力已衰的槽老头子,也着实没有出手机会,敬如尊命,我们就在此喝酒,偷偷懒了!”
茅浩深知仲孙达人颇诙谐,这是说笑,不是生气,遂微微一笑,飘身赶往峰下……
“洞庭渔隐”郭三带了胡冰心的幼弟胡天心,到了江边,才挂饵垂纶,便觉手风甚顺!
他号称“渔隐”,自是钓鱼专家,三度扬竿,便有三条尺多长的金色鲤鱼,被钓出江水,在岸边地上,“泼剌”蹦跳!
胡天心一面捉鱼、穿鱼,一面高声大叫:“郭爷爷,你不要把鱼钓光,让我来钓上两条……”
“洞庭渔隐”郭三听胡天心叫得有趣,正自失笑,准备交过钓竿,突然在七八尺外,响起了一声极为宏亮的“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把“洞庭渔隐”郭三听得悚然一惊……”
“三峡”江边,虽然路径极险,但樵子渔夫,仍有往来,奇在此人有多高功力?为何到了身边七八尺处,自己竟毫无觉察?
郭三心惊之下,目光注处,见那口诵佛号之人,是个身材极为壮硕的红衣喇嘛。
事情更奇怪了,红衣喇嘛远处藏边,自成一派,其中拔尖高手,并有不少为名利所动,应聘为清延大内供奉,怎会在蜀东江边,见了踪迹?……
郭三边自奇诧,边自含冷问道:“大师佛驾,是来藏边?还是来自大内?不知有何见教?”
红衣喇嘛把目光盯在胡天心用柳条所穿的三条金色鲤鱼之上,合十当胸,缓缓答道:“鲤鱼再肥再大,不登龙门,难成上品,洒家想向施主,化点善缘!”
郭三“哦”了一声,向胡天心笑道:“天心,把这三条鲤鱼,都送给这位大师傅吧,我们想吃,自己再钓!”
胡天心对这高大胖硕,长得像个山精的红衣喇嘛,虽无好感,但又不敢不听郭三嘱咐之语,只得噘着嘴儿,把刚刚用柳条穿好的三条肥鱼递过。
谁知那红衣喇嘛右手接鱼,左手却顺势一伸!
藏派点穴手法,本另有蹊径,相当高明,何况胡天心年龄太小,武功尚无根基,自然无从闪避,应指便被点倒!
郭三惊得怪叫一声,瞠目叱道:“大师此举何意?”
红衣喇嘛右手一振一甩,三条肥大鲤鱼,化为三道金光,飞投江中,并纵声怪笑答道:“洒家想化的善缘,就是这根骨灵秀的小娃儿,他入我门下,便是鲤鱼,也会化龙,你这老头儿,应该替他高兴才对,却大惊小怪则甚?难道还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说话之间,挟起已被点得晕倒的胡天心,便欲转身。
郭三大急,真力微注右腕,一线白光从江间飞起,带着水珠,向那红衣喇嘛的手腕缠去。
这是普通的钓鱼丝,但情急之下,也只好暂代兵刃运用!
那红衣喇嘛却不敢怠慢,以为这是什么“天蚕丝”等不畏刀剑宝物,怎肯令其轻易沾身,一式“脱袍让位”,便往左侧闪去。
郭三无论如何,也不甘心让他把胡天心就此带走,手中钓竿振处,“东海钓鳌”、“渭水投纶”“天河洗甲”三绝招回还并发,幻起一天钓丝光影,向那红衣喇嘛,密罩而落!
一来,这位“洞庭渔隐”也是内家高手,招式甚为精妙,在情急之下,用的是撒手绝学……
二来,岸边地势不宽,一面是百仞山壁,一面是滚滚长江,不易腾挪闪避……
三来,那红衣喇嘛手中还挟了个已被点穴晕去的胡天心……
有此三种原因,郭三的回环三招,卒告收效,居然以飞罩而落的一圈圈钓丝,把红衣喇嘛身躯,紧紧缠住!
红衣喇嘛一惊之下,采取了两种措施……
首先,他凝足内力,猛然鼓气一震!
其次,更提聚了“三昧真火”,准备缠卷自己的钓线,真是震不断的“天蚕丝”时,用以烧断钓线。
红衣喇嘛在向外鼓气,郭三也正在顿竿收线!
这就是得意之下,每易忘形,郭三好容易缠卷住红衣喇嘛,心中自然高兴,忘了钓竿上未曾换上“天蚕丝”,用的是寻常钓线!
若是钓上大鱼,还须先略放线,俟大鱼力竭,再予收提,避免彼此力争,容易线断鱼逸!
如今,钓得不单是人,不是鱼,并是内力极强的武林高手……
一个鼓气,一个收线,两股强力,猛然合处,“登”的一声,钓线便被生生绷断!
钓线两端的感觉不同,一断之下,红衣喇嘛身上是一阵轻松,郭三则因力量用空,足下一个踉跄!
得理之下,绝不让人,武林人物的动手制胜秘诀,就是要把握机会,不错过任何有利局面!
故而,“洞庭渔隐”郭三足下刚一踉跄,一股奇热掌风,已自当胸撞到!
这股奇热掌风,是红衣喇嘛提聚烧线的“三昧真火”所化!
钓线绷断,无须再烧,红衣喇嘛便把“三昧真火”,化为掌风,向“洞庭渔隐”郭三,劈空击去!
郭三仓促翻掌,他右手执有钓竿,是以左手一挡。
双方在内力修为方面,本是红衣喇嘛高了一筹,何况郭三更是在足下踉跄之间,仓促以左手挡腰……
内力劲气一合,郭三身形立被震得凌空飞起!
这位“洞庭渔隐”,暗叫不妙,因身后便是深深江流,自己虽精水性,但在三峡飞湍,一泻千里的特殊情况下,只怕也难以适应,要遭惨祸……
惊念才起,一股柔和力量,从身背后涌来,把郭三身形托住,轻轻落地,耳边并响起“九劫胭脂”李梦华的娇朗语音,带笑说道:“郭老人家放心,‘日月大侠’门下,才是光明正大的真正‘龙门’,我不会让这左道旁门的野和尚,把胡天心小弟,带得走的!”
李梦华一面以右手托住“洞庭渔隐”郭三身躯,一面左手翻处,向正不舍追来的红衣喇嘛,虚空一按!
红衣喇嘛见从峰上赶下一位红衣绝色美女,不禁狂笑说道:“野和尚既非正道,便不忌荤酒,不戒男女,既想收徒,更想收妾,洒家今日彩头甚好,索性连你也一齐带走!”
语音甫了,空觉一股极强韧的千钧劲力,当胸涌到,不禁大吃一惊,挥袖硬接!
同样是一只左手,但“九劫胭脂”的左手,却与“洞庭渔隐”的左手,大不相同!
“砰”的一声,红火喇嘛那么胖大健硕的身躯,竟被震得连退三步,几乎撞上山壁!
他知遇劲敌,不敢再傲,赶紧把手中所捉的胡天心放下!
后然,吸口长气,调匀气息,目光凝注李梦华准备全力应敌!
李梦华见了红衣喇嘛这副神情,点头冷笑说道:“对了,有兵刃便取兵刃,或是把压箱底的功夫,颠足备力,否则一刀就死,未免使拼斗得太不过瘾!”
红衣喇嘛两支环眼一瞪,厉声叱道:“对付你这丫头,还用兵刃,实在有失身份!”
李梦华叱道:“污言秽语,想活万难,你来自清廷大内,还不是为虎作伥的走狗奴才,哪里还谈得上‘身份’二字?”
红衣喇嘛一声狞笑,浓眉倒剔喝道:“听你这丫头语气,也是‘日月逆党’?”
李梦华道:“光华日月,天下同尊,把‘光明日月’视为逆党之人,才真正逆党……”
红衣喇嘛听至此处,探手腰间,厉声叱道:“原来真是‘逆党’,洒家奉旨前来,少不得开杀戒了!”
语音落处,左手一抖,寒芒如电,从腰间拉出一条四尺来长的软软兵刃。
那是一柄上好缅刀,经红衣喇嘛略凝内力,便即坚挺,冷森森的刀锋芒彩,耀眼生辉。
李梦华嘴角微披,哄然发话说道:“米粒之珠,也敢放什光华?对付你这等酒囊饭袋,用不着施展我新成绝学‘雨花三式’,你且接我一招‘浪卷流沙’便了!”
语音落处,红衣大袖一挥,果然攻出一招“浪卷流沙”!
招式不奇,威力在于一个“快”字!
常人施展起来,像湖里的“浪”,像河里的“浪”,李梦华施展起来,却不单像江里的“浪”,并还是“三峡长江之浪”!
那份疾,那份快,那份声势,真有“千里山陵”,一日皆下意味!
红衣喇嘛见李梦华未制兵刃,竟敢以空拳赤手,来斗自己无坚不摧的“红毛缅刀”,不禁哂然叫道:“丫头,找死!……”
一立“红毛缅刀”,以一式“砥柱中流”,阻截李梦华那招奇快无比的“浪卷流沙”来势!
但“找死”二字,才一脱口,忽然瞥见李梦华红衣大袖之中,似有金瞿精光微闪?
红衣喇嘛虽看去对方袖口藏有兵刃,却倚仗“红毛缅刀”锋芒,仍未在意,倒有点惋异这绝色红衣女子的一支玉腕,转瞬便将难禁缅铁切割,立告断落在地!
就在这时,远远从峰壁之间,传来“追风剑客”茅浩语音,喊的是:“华妹收手!”
可惜,他喊得稍迟一步,李梦华愤于红衣喇嘛的出言污秽,立意除凶,这招“浪卷流沙”,足足凝聚了十一成左右真力,哪里还收得住势?
等到红衣喇嘛看清金碧光华,从对方袖中出现,竟形如弯新月,而想起一件传闻颇久,却从未见过的有名神物之时,一切的悔恨阻拦,都已嫌晚!
“七宝屠龙刀”所化的新月金碧寒光,似乎未遇任何阻碍,从“红毛缅刀”的森森芒彩中,一挥而过。
只听得“叮”的一声微响,“红毛缅刀”的上半截刀尖,首先断落在地!
红衣喇嘛倒未曾后退,他人高马大,手中持着后半截“红毛缅刀”,仍然巍立如山!
但这所谓“巍”字,太短暂了,眨眼工夫过后,“巍”字竟变成“萎”字……
刚才形容这红衣喇嘛是“巍立如山”!
如今,那“巍”字变了“萎”字,这座“肉山”,也就萎然倒了半截!
为何说是倒了“半截”?……
因为红衣喇嘛的腰部以下,到还站得挺挺,但上半身躯,以及一些肝肠脏腑,却已仰倾落岸,坠入奔流!
这种情况,是被“七宝屠龙刀”的无匹锋芒,腰斩所致!
李梦华自得“七宝屠龙刀”来,除了在巫山“登龙峰”,削断一柄扇儿外,这还是对敌过招时,初试锋芒,想不到竟有这威力!
斩削对方所用“红毛缅刀”,竟如摧枯拉朽,自然使李梦华颇为高兴,但红衣喇嘛一刀便告尸分两段,却又使太以扫兴!
其实这红衣是清廷大内供奉,功力不弱,李梦华倘若不施展新近参悟的“雨花三式”,未必能在百招之内,占得了什么显著便宜?
对方死得如此窝囊,如此快捷之故,完全是吃了兵刃的亏!
谁知人外有人,刀外有刀,“红毛缅刀”遇上了“七宝屠龙刀”,简直由“缅刀”变成“面片”,根本不堪一触!
刀既成了“面片”,红衣喇嘛的身躯,自也成了一“面条”,“九劫胭脂”李梦华变成“山西馆”内的“刀削面女师傅”,而那道滚滚长江,也就成为天下第一伟大的“煮面汤”了!
李梦华看不惯对方死得太惨的龌龊样儿,遂飞起一足,把红衣喇嘛下半截尸身,连着一些腹腔中的残余内脏,索性踢入江流!
但“当”的一声,随着下半截尸身,却被李梦华踢飞起了一片黄色圆形物件……
“追风剑客”茅浩这时恰好自峰壁纵下,半空中一扬右手,便把那黄色物件接去!
李梦华蓦然想起茅浩曾高叫“华妹收手”之事,不禁芳心一震,失声问道:“茅大哥,我……我莫非是杀错人了?这红喇嘛,是……是你朋友?”
茅浩摇头道:“华妹不必担心,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叫你‘收手’之意,是觉得这红衣喇嘛来历可疑,有留下活口,一加讯问价值!”
李梦华道:“小妹觉得他来历不难断,若非清廷虎伥,便是藏边野僧,茅大哥想对他作何种盘问?”
茅浩道:“若是藏边野僧,到无什讯问价值,偏偏我猜得不错,这名红衣喇嘛,不仅是清廷虎伥,并还是负责训练‘铁卫’的十二名供奉之一……”
说至此处,把手中所接得的圆形之物,向李梦华展示,见是一枚黄色金质腰牌,四周雕有龙纹,当中则是一个“十”字。
李梦华对这腰牌,盯了两眼,皱眉说道:“风闻大内十二供奉,乃清廷特选满汉高手,这野和尚的功力、份量,似乎还有点……”
茅浩接口笑道:“华妹莫嫌对方不够份量,须知大内十二供奉中,也分等第,说有四名‘一级供奉’,修为已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就连适才这江中死鬼,功力已颇不弱,只不过所遇上的对手太强,‘九劫胭脂’向称冰心辣手……”
李梦华脸上一红,截断茅浩话头,赧然笑道:“茅大哥怎么用起词令,向我脸上贴金?我知道对方是倚仗‘红毛缅刀’,锋利绝伦,想不到遇上克星,仓卒之间,不及应变,才死得那么容易!”
这时,胡冰心因想起兄弟胡天心,随“洞庭渔隐”郭三,在峰下钓鱼,有点担心,亦自赶来,只留下仲孙达、牟汉三二老,在“凌云观”外对酌。
李梦华一面把经过事儿,告知胡冰心,一面替胡天心拍开被点穴道。
尚幸胡天心未受任何伤害,但已深深引起胡冰心的警惕,想把兄弟尽快送往“北天山”,托庇“日月大侠”麾下,免得在这险恶江湖中,劫难频发,使自己提心吊胆!
经过这一搅闹,哪里还有什么钓鱼兴趣?李梦华抱起胡天心,一面与郭三、茅浩、胡冰心,回转“凌云观”,一面向茅浩问道:“茅大哥,你的话儿未曾说完,是想留下那红衣喇嘛活口,向他查问些什么重大秘密?”
茅浩笑道:“华妹请想,那红衣喇嘛,不在藏边清修,贪图富贵,作了出山之泉,固必食人爵禄,替人卖命,而清廷豢养爪牙,定然也不会让他们尸位素餐,白吃闲饭……”
李梦华道:“这是当然之理……哦,茅大哥莫非怀疑这红衣喇嘛在川东出现之事,与‘云中双凤大会’有关?”
茅浩神情郑重地,正色扬眉说道:“朝堂之上的不少将相王侯,虽也腆颜事敌,江湖之中的草莽布衣,仍多心存日月,这些富贵难淫,威武难屈的孤臣孽子、遗民志士,是清廷渴欲拔而后快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胡冰心听得全身一震,蹙眉接道:“茅大哥,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大内率领‘铁卫’的‘十二供奉’不应该远离京畿,到了川东,他……他们会不会和‘鹰愁谷’,或‘阴阳教’的凶邪,串通一气?”
茅浩苦笑道:“这很难说,故而我才想留下活口,加以逼问。”
李梦华的玉颊之上,又复赧然生霞,目注茅浩道:“这事怪我太鲁莽,出手太快,以致断了线索,但茅大哥江湖老到,足智多谋,定必还有什么补救办法?”
茅浩大笑道:“我又不是五殿阎罗,麻烦郭老人家上峰后,多作上一根钓竿,并备些酒菜,由我来陪你在江边钓鱼了!”
李梦华起初还未听懂茅浩语意,但在妙目微转之后,便恍然笑道:“不是江边钓鱼,而是守株待兔,茅大哥莫非认为还会有类似人物,继续出现?”
茅浩的双目之中,闪射出充满智慧的神采,含笑说道:“迢迢万里,远涉江湖,既有大任,绝不会声势太孤!‘十二供奉’中纵无半数离京,至少也该来上两三位,并需上几名骁勇凶狠的‘铁卫士’吧?”
李梦华是不甘寂寞的好事性情,她深以茅浩之说为然,听得不禁眉飞色舞!
回到“凌云观”前,除了向仲孙达、牟汉三,报告经过外,便斫竹为竿,准备钩、线、酒,与茅浩再下江边,钓鱼待敌。
胡冰心也想跟来,茅浩微笑说道:“冰妹不必去了,我们若人数太多对方有所顾忌,便难上钩,等钓得大鱼,无论清蒸红烧,都交给你便宜处置如何?”
胡冰心听得茅浩这样说法,不便勉强,只好摸着她弟弟胡天心的头顶,嫣然笑道:“眼前有几场充满凶险的热闹厮杀,我天心小弟,带在身边,委实碍手碍脚,令人分心,茅大哥将与华姊钓鱼,我与三位老人家商量商量,怎样能把他早点送去‘北天山’才好!”
茅浩点头一笑,便携了酒菜钓竿等物,与李梦华一齐下峰。
李梦华对于钓鱼之道,并不外行,她望了江流一眼,便向浩笑道:“茅大哥,江水流势,如此湍急,我们的钓线之上,似乎用不上‘浮标’,只能凭藉竿头感应,判断鱼汛的了。”
茅浩笑道:“华妹说得不错,你不妨选择流湍最急之处下钩,有收获时,往往也会相当令人过瘾的庞然巨物!”
李梦华笑道:“闻得传言,上次茅大哥大破‘黑煞帮’时,英妹曾九死一生,卒仗‘黑龙潭’中一条‘金线巨鳗内丹’,才得转祸为福,并而添增功力……”
茅浩道:“这是实际情况,不是江湖传言。”
李梦华道:“如今我们也来垂纶,大概绝不会有英妹那等缘福……”
茅浩叹道:“人生缘福,都是可遇而不可求,万里长江,范围太广,其中虽必比‘黑龙潭’更多千年神物,但哪里会那么凑巧,偏偏叫我们遇得上呢?”
李梦华一面选择流急之处,照茅浩所嘱下钩,一面扬眉笑道:“钓不上‘金线鳗王’或‘千年巨鳝’,都无所谓,但至少也得让我钓条金色鲤鱼,才算过瘾,若是龟、虾、蟹等不入流的么魔小鬼上钩,岂不……”
她这句“岂不大煞风景”的最后四字,尚未说出,已觉右掌心,倏地一震!
跟着便见李梦华执钓竿竿尖,急剧向下弯去!
茅浩笑道:“华妹注意,想不到你刚刚下钩,便有彩头,这东西来势不弱,定是一尾大家伙……”
茅浩说话之时,李梦华业已觉出钓竿另一端的牵扯力量,颇为强劲!
这位“九劫胭脂”虽然也曾钓过几次鱼儿,但所钓得的,都是小鱼,镇日挥拳仗义,挥刃降魔,对于临流垂纶之技,当然缺乏经验!
如今,骤获巨鳞,那种掌心颤抖的奇妙感觉,简直前所未有,自然惊喜绝伦,下意识的立即持竿猛抖!
茅浩欲阻,业已不及!
李梦华这一猛抖,居然被她抖得从江流湍急之处,浮现了一团绿影!
这团绿影,只在近水面处,现了一现,便又复沉下水中,而李梦华掌心内生平初尝的美妙颤抖滋味,也告立即消失!
茅浩目注一条显已无钩的空空钓线,被李梦华抖得飞回,不禁大笑说道:“华妹莫太紧张,遇上大鱼,不可猛然硬拉,与遇见强敌,不可燥切求胜之理,完全一样,要花些心思比比耐力,和对方慢慢缠斗……”
李梦华好在准备丰富,一面重行换好钓钩,钩挂食饵,一面含笑答道:“茅大哥,我不气愤也不觉得可惜,因为那不是大鱼,是只不成形的乌龟……”
茅浩听不懂她的说法,皱眉问道:“什么叫不成形的乌龟?”
李梦华道:“乌龟有四只脚,那团绿影,只有三只脚,岂不是不成形吗?”
茅浩起初听得哂然一笑,但倏地神色大变,目注李梦华道:“看虽没有看得太清,但却可断定不是乌龟也是鳖,不是鲤鱼不是龙,因为无论江河湖海之中,鱼儿只会成条,那会成团……”
说至此处,换了诧异神情,向茅浩问道:“茅大哥,你目光炯炯,盯着我看,好像有什紧张则甚?”
茅浩笑道:“我是在端详华妹气色,看看你是否会像英妹那般,有椿类似‘黑龙潭’的福缘奇遇?(事详拙著“黑煞鸿门”。)”
李梦华苦笑道:“我怎么会有那大福缘,英妹是吃了‘金线巨鳗丹元’,我难道会钓起一支腹有丹元的‘绿背龟王’?”
再说那就算是只珍奇无比,对练武人具有重大价值的龟王鳖王,它也已脱钩跑了,不会被钓上岸来。
茅浩手指那江流考虑之后含笑说道:“华妹请仍在原处下钩,我希望你刚才所几乎钓上来的,不是龟儿鳖儿……”
李梦华愕然道:“不是龟鳖,那是什么?难道是尾长了三只脚的绿色圆鱼?”
茅浩听她说得有趣,不禁失笑说道:“江河湖海之中,哪有长了三只脚的绿色圆鱼?我希望华妹几乎钓得的,是只蟾儿!”
李梦华妙目之中,也闪奇光,扬眉叫道:“蟾儿?……有点像啊!……三只脚儿……绿色一团……但常言道得好,‘鳌鱼脱却金钩钓,摆尾摇头不再来’,不论是龟?是鳖?抑或是蟾?既已脱钩,渔人何慕?茅大哥还要我向原处下钩则甚?”
茅浩笑道:“华妹既知‘鳌鱼脱却金钩线,摆尾摇头不再来’,莫非就不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么?我们反正在此守株待兔,有的是时间,足够消磨,何不试一试呢?我看华妹脸上,喜气煞气,双冲华盖!煞气方面,已在红衣喇嘛身上,有了应验,喜气方面,或许就在那‘三足绿蟾’……”
李梦华听话之际,业已遵从茅浩意见,又向原处下钩……
但她是心细如发之人,觉得茅浩在说到“红衣喇嘛”时之际,似乎把话音略略提高加重了些。
“九劫胭脂”玲珑剔透,眼珠微动,已知就里,也自朗声笑道:“茅大哥,刚才那位大和尚,似是有道高僧?你和他以酒论交,一喝便是二三十斤……”
发话之际,手中暗凝真力,把钓竿深深插入岸边石缝,足跟蹬处,一式“倒摘天星”便斜拔数丈,向后纵去。
她是有所觉察,故意施为,这一高拔当空,斜飞数丈,果然发现有块巨石之后藏有两条黑衣人影。
李梦华既已看见自己所判无误,半空中一打“千斤坠”,身形落下地来,向那巨石之后,抱拳发话叫道:“石后是那条江湖朋友,何必藏头露尾?请出一会!”
石后人知踪迹已露,不必再藏,遂应双双走出。
那是两条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每人穿了一件玄色长衣,未携兵刃,但目光阴森犀利,左右太阳穴,高高鼓起,步履也沉稳矫健,显然是修为不弱的内家高手。
他们相当干脆,才一现身,便由左边那个较为矮瘦,也较为年长之人,向李梦华抱拳笑道:“请教姑娘,可曾在此见过一位出家人么?”
李梦华道:“是不是一位藏派高僧红衣喇嘛?”
左面那名黑衣人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
李梦华嫣然一笑,手指茅浩说道:“这是我茅大哥,刚才他便和那位藏派高僧红衣喇嘛,彼此投缘喝酒。”
李梦华相当聪明,知道这不是厮杀,是要套问机密,应该由比自己江湖经验更为丰富的“追风剑客”茅浩来和对方应付……
这种举措,看来聪明,其实却反而露了破绽!
天下事,往往最聪明的人儿,却会作出极为笨拙之举!
李梦华由茅浩应付对方,套问机密的念头,颇为聪明,也极恰当,但“彼此投缘喝酒”之语,却画蛇添足,用得甚是笨拙!
因为关于饮酒这事,可以把人分为三种,第一种是嗜酒如命之人,第二种是可饮可不饮之人,第三种是滴酒不沾之人,当然以第二种可饮可不饮之人居多,第一一、第三两种,毕竟居于少数!
常言道“无巧不成书”,又道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偏偏李梦华以“七宝屠龙刀”所斩红衣喇嘛,正是第三种的滴酒不沾之人!
对方既然滴酒不沾,则李梦华所说茅浩与他饮酒之语,岂不成了明显谎话?
但这种业已从谎话中,露了马脚之事,慢说李梦华茫然不知,连茅浩也无所觉。
左面那名黑衣人,不过微微一怔,便向茅浩笑道:“请教茅兄与这位姑娘怎祥称呼?”
茅浩觉得无须隐瞒身份,便从实答道:“在下茅浩,那是我李梦华大妹……”
左面黑衣人神色一震,足下微退半步,大声说道:“幸会幸会,莫非是威震江湖的‘追风剑客’和‘九劫胭脂’?”
茅浩笑道:“江湖匪号,不过是浪得虚名而已,两位莫非也是藏族高手?”
这是客气话,人家问了自己,倘若不加回问,岂非显得藐视对方,欠缺礼貌,这也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左面黑衣人,向右面黑衣人看了一眼,扬眉笑道:“陈兄,想不到竟在这峡口江边,遇见自己人了,你把那件东西,拿给茅大侠看看……”
他既命同伴取物,自己也伸手入怀……
读书之道,除了明理、修身、致用之外,也要以史为鉴。
换句话说,就是若从历史上发现某种错误之外,最好不要再犯!
如今,这左面黑衣人,便犯了历史错误。
刚刚,李梦华一句“饮酒”,露了马脚,此刻他一句“自己人”,又使茅浩疑云满腹,立刻有了戒心!
因为茅浩觉得金质圆质腰牌,已知红衣喇嘛是编号第“十”,负责训练“铁卫士”的清宫内廷“十二供奉”之一,也知道这两名黑衣壮汉,是红衣喇嘛的同路人……
则自己江湖浪迹,不忘光明,怎会与对方这等为虎作伥的鹰犬走狗,成了自己人呢?……
就在茅浩疑念已萌,戒心方起之际,对方业已发难!
他们双双手一离怀,便向茅浩撒出带有腥味的大片黄色烟砂,左面那人并狞笑叫道:“茅浩叛逆,你说漏嘴了,红云大师点滴不沾,怎会和你喝酒,你们不说实话,便替我拿命来吧!”
茅浩虽有戒心,却似想不到对方未曾交手,先发暗器,故而不及闪躲,身形被那片黄色烟砂罩往!
李梦华一见大惊,娇叱一声,便待抢前援手……
但她身形未动,茅浩已在黄色烟光中,喝道:“华妹休要鲁莽,我已身中奇毒,你赶紧去请仲孙达老人家……”
由于龙有珠中毒身死的凄惨经验,李梦华简直有点闻“毒”心惊,一听茅浩说是身中奇毒,不禁惊魂欲绝,果然不退反进,一式‘飞絮翔空’,身形拔起数丈,登上右面峰壁!
就在她方欲赶回“凌云观”,去请“北岳神医”仲孙达时,江边情况,已有突变!
原来茅浩所中毒力,似乎甚强,他向李梦华说甚“……去请仲孙老人家……”之时,业已有点支持不住……
身形微微抖颤,足下竟向左面黑衣人身前,踉跄数步!
左面黑衣人狂笑一声,得意叫道:“名满江湖的‘追风剑客’,原来也不过如此,能够擒你回京,也算和娄公远的大功一件!”
狂笑声中,右手一刁茅浩脉门,左手并指如戟,便点向这位“追风剑客”肋下!右面那名陈姓黑衣人,不知是否想与娄公远争功,此时也自赶过。
谁知茅浩江湖老到,是计中弄计,连李梦华都被他一齐瞒过!
娄公远右手才沾茅浩手腕,却被对方一式“赤手搏龙”,反而打住了他的“腕脉’!
茅浩五指一紧,娄公远半身立麻!
跟着肋下一寒,完全被茅浩即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地,把他点了“晕穴”!茅浩一来提防夜长梦多,二来也想杀鸡敬猴,遂抓紧娄公远,来了一式“大车轮”,反把他甩向半空并朗声笑道:“前脚后脚,不过一步之差,娄公远,你到了‘水晶宫’内,或是‘枉死城’中再论大功吧……”
总之“追风剑客”的神力惊人,这一甩,足把娄公远甩出七八丈远,“噗通”一声,落入了滚滚东流的奔腾的江水之内!
陈姓黑衣人见这种意外变故,不禁在四五尺外,骇然止步!
茅浩向他一舒右掌,含笑说道:“陈兄请验腰牌,你大概想不到我也属于‘内廷供奉’之一,到和你是真正的‘自己人’呢!”
陈姓黑衣人见茅浩掌中所托,真是一枚“内廷供奉”特有,威权甚大的金质圆形腰牌,不禁惊奇得有点目瞪口呆……
等到他看清编号是“十”,才知道红云大师定遭不测之际,这块金质腰牌,已化为一片电旋黄光,向他面门射到!
陈姓黑衣人与娄公远的功力均颇不弱,但在猝不及之下,也只有伸手一挡!
但茅浩人随腰牌,动作如电,那块腰牌,虽被陈姓黑衣人挡得“当啷’落地,对方肋下,也中了他的隔空弹指!
陈姓黑衣人应指立踣,茅浩也身形微晃,足下一个踉跄!
这时,李梦华业已不再登峰,从壁上飘落地,向茅浩白了一眼,佯嗔说道:“茅大哥,对方只来两人,一个见了阎王,一个被点晕穴,你还身形微晃,足下踉跄则甚?又想对我演些什么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