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润成道:“敝帮主瞧你还是块材料,想赏你个八袋护法干干!”
纪庸“哼”了一声,说道:“八袋护法?凭我‘百手孟尝’纪庸,还比不上你‘厚皮追魂丐’许润成?”
金仲池“嗤”地一笑,连石中天、尚不同二人,也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许润成脸红脖子粗地,吼叫道:“姓纪的!你耳朵聋了!难道眼睛也瞎了,瞧不见身上几个布袋么?”
纪庸眯眼数道:“一,二,三,四,五……咦!怎么少了一个?降级啦?”
许润成回身叫道:“连帮主都自贬一级,我老人家有什么办法!”
纪庸瞄了瞄石中天,道:“好吧!咱们言归正传,你们带多少金子来?”
许润成道:“我丐帮便连银子也没一锭,哪里来金子?”
纪庸气道:“没有金,教我打什么?”
许润成道:“帮里还藏有一柄锈剑,你将就点用吧!”
纪庸怒喝道:“岂有有理,我纪庸岂肯弃长取短,丢开天下第一高手宝座,而屈就那第七人?”
许润成哈哈笑道:“纪庸啊!纪庸!你的功力愈来愈精进了!”
纪庸神色一动,道:“你如何知晓?”
许润成道:“以前你只知大把黄金朝外打,如今竟学会往自己脸上贴起来了!”
此言一出,立刻惹起一阵哄堂暴笑。
纪庸狠狠瞪了许润成半晌,恨声道:“好花子,少时有你好看!”
说罢,转向双凤会,道:“秦老弟咱们又有多日不见了!”
“双凤会”老大秦亮,应声而起,拱手道:“月余不见,大叔好吧?”
纪庸点点头,道:“老弟也想凑凑热闹?”
秦亮讪讪一笑,道:“我双凤会帮小势薄,明知浅水雄养蛟龙,但因深受会中数千弟兄重托,也只得来碰碰运气。”
说话间,抖手掀开布袋,满袋黄金“哗啦啦”倒在桌上。
纪庸忙道:“老弟怎么也要客套起来了?”
秦亮道:“一时只凑得八百两,带给大叔练练手!”
纪庸道:“多谢老弟盛情,以你我私交而论,便是没有黄金,我也该投入贵会,为老弟效些微劳,以答报两年来关照之情。”
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接道:“只可惜我纪庸当年少不更事,弄得仇家遍及天下,随时都可能被人找上门来,你‘双凤会’创会不满三年,正是奠基时期,我怎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带给你数不尽的敌人?”
秦亮听得霍然一愣,嚅嚅良久,没答上腔来。
飞龙帮的铁戟温侯李天生,接口喝道:“我飞龙帮不怕,纪大侠尽管前来,谁要敢动你纪大侠一根汗毛,我全帮的数万弟兄一起跟他拼了!”
纪庸道:“多谢李大侠好意!我纪某虽然不才,却也不致于教你飞龙帮替我撑腰,且你祝帮主之妹,火凤凰祝映雪,亦身列七大名手之一,帮中有此高人,何须再来请我?难道那祝帮主就未想到,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么?”
李天生一时为之语塞。
韩平笑眯眯站起来,道:“老前辈!还是到我万剑帮来吧!家父年事已高,早已不克管理帮务之苦,你老人家一旦入帮,帮中数万弟兄,尽在前辈管辖之下,名为副帮主,实际与帮主完全无异,职权既大,声望亦高,别说几名仇人,便是朝中命官,也得看您眼色行事,要多威风有多威风,老前辈!您瞧如何?”
那韩平娓娓道来,别说纪庸,其他在场众人,几乎没一个听得不动心的。
许润成微喟道:“想不到这老家伙被万剑帮拉了去!”
金仲池笑道:“师伯别急!纪庸跑不了的,快些准备八个布袋吧?”
石中天苦笑道:“老弟!别拿穷鬼开心!那纪庸少时不跟师伯干上一架,已经不错了!”
金仲池正色道:“石帮主!那纪庸进门之前,已然决定入你们丐帮的,否则他早已答应‘双凤会’了!”
石中天看他不像说笑,不禁惊疑道:“怪了!他为何入我穷帮,少侠又如何知道。”
金仲池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语声未住,愣了半晌的纪庸,又开口了:“不成!不成!我不能入万剑帮!”
韩平满以为胜券在握,闻言惊愕道:“为什么?”
纪庸道:“我老人家不喜欢你老子那种贪色如命,每天躺在女人怀里的个性!”
韩平脸色变了变:“家父私人爱好,与老前辈毫不相干,您老人家管您的帮务,他老人家玩女人,完全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啊!”
纪庸猛摇脑袋,道:“不对!俗语说得好,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纪庸乃堂堂男子汉,岂能与他那种色鬼为伍?”
韩平的脸孔渐渐拉下来了,拉得比马脸还长,冷冰冰道:“老前辈真的不干么?”
纪庸瞪眼道:“不干就不干,还有什么真的假的?”
韩平阴声说道:“只可惜事事出您老人家意外,使您身不由己,非干不可!”
纪庸眼睛由圆而扁,最后只剩下一条窄缝,细声细语道:“为什么呢?”
韩平“嘿嘿”笑道:“因为令媛已先入我‘万剑帮’了!”
纪庸双眉一阵错动,奇声怪气道:“有这等事?”
韩平得洋洋道:“不但有这等事,而且令媛已首途敝帮总舵了!”
纪庸“扑嗤”一声,闷笑了一声,闷笑了一会,捧着肚皮,道:“简直讲鬼话,小女明明在这里,你怎说她去了鲁东?”
韩平惊慌地朝四遇扫了一瞥猛然放声大笑道:“老前辈真会开玩笑,令媛如今怕已过了黄河,怎会仍在这里?”
纪庸挺胸喝道:“可要我老人家唤她出来,给你瞧瞧么?”
韩平笑道:“久仰老前辈神镖无敌,堪称近百年来最杰出的高手,没想到……哈哈!开玩笑的本领也高人一等!”
纪庸慢腾腾站起来,厉声说道:“韩平!可要跟我赌一赌么?”
韩平疾声应道:“赌了!”
纪庸道:“我如输了,没话说,入你万剑帮!”
韩平答道:“老前辈如若赢了,这两箱黄金,便是您老人家的了!”
纪庸猛一点头,立刻喝了声:“雪儿!”
“嗳……”声音又清又脆又长又好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一花,闪出个娇滴滴的大姑娘来。
整个大厅,一时声息全无,静得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得那“左手快剑”韩平的心跳之声。
数十道目光瞩望下,纪雪雪轻提罗裙,缓步而入,明眸微微扫过丐帮席间,直向上首走去。
许润成轻声道:“这纪家丫头,模样生得真不赖!”
金仲池拇指一挑,道:“寻遍宝丰汝州,也难找到一个。”
许润成“嗤”地一笑,道:“小心!小心!传进文丫头耳里,可不是好玩的!”
金仲池干咳两声,再也不敢搭腔。
身后的尚不同,忽然开口问道:“这纪家父女,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石中天笑道:“父女搭挡,骗人家金子罢了!”
金仲池忙道:“帮主误会了,那纪庸父女,绝非贪财之辈,否则凭他那等身手,要多少黄金没有?何须在这大厅广众之下行骗?”
石中天微微一怔,笑道:“少侠对他父女,好像知之甚详,说来听听如何?”
金仲池摇首笑道:“帮主毋须多问,少时自知分晓,倒是快些准备八只布袋要紧!”
说话间,纪雪雪已俏生生坐在纪庸身旁,一双巧目,直朝金仲池瞟来。
金仲池也游目扫去,两人目光一经接触,纪雪雪唇角立刻弯了上去。
“百手孟尝”纪庸,扬声问道:“韩老二!小女已经来了,还有什么话说?”
韩乎只手撑着桌面,片刻之间,脸上已经一连变了几种颜色,闻声张口答道:“没话说!老前辈赢了。”
纪庸道:“金子如何?”
韩平眼珠转了转,道:“反正这些金子,是我万剑帮诚意孝敬前辈的,便是不赌,也早属于您老人家了。”
纪庸怒叱道:“好小子!你竟敢避重就轻,输了耍赖?”
韩平瞧着那两箱黄澄澄的金子,一时正拿不定主意,“霹雳神剑”韩光,猛的桌子一拍,喝道:“二哥?你怎么愈来愈不干脆?明明输给人家,还赖个什么劲儿?”
“君子剑”韩光,立即接道:“对!对!纪老前辈既然赢了,这五千两黄金,理当送给人家,如若他老人家肯入我‘万剑帮’,咱们便是再凑它一万两,又有何难?”
那“相思剑”韩玉,从进得门来,一直闭目不语,神情一片冷默,任她弟兄们吵翻了天,也不肯睁一睁眼睛。
纪庸冷冷说道:“人道鲁东五剑五个样,龙凤犬马各不同,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韩平闷“哼”一声,忿忿坐下。
纪庸眼睛一瞪,喝道:“别装缩头乌龟,快些给我搬过来!”
“君子剑”韩允,叹了一声,离座而起,正待搬动金箱,纪雪雪忽然喝道:“韩大侠慢动手!”
纪庸忙道:“雪儿!别多嘴!这种事愈快愈好,迟则唯恐有变哪!”
纪雪雪娇声道:“爹爹!咱们不要这金子!”
纪庸惊道:“咦!你是怎么了!到手的黄金,那有朝外推的道理?”
纪雪雪娇滴滴道:“爹爹呀!您以前不是说过么?无功不受碌,有功也不让步,咱们对人家万剑帮未付举手之劳,怎能平白无故接受人家这么多金子?”
纪庸急道:“啊呀!爹的乖女儿!这些金子是咱们堂堂正正赢来的,跟那句话有啥关系?”
纪雪雪摇首道:“赌品好像不太公平!”
纪庸叫道:“谁说不公平?在场各路英雄,尽是明眼之辈,你若不信,不妨打听打听看!”
纪雪雪环扫众人一眼,最后把那双柔情万缕的目光,停留在金仲池脸上,轻悄悄呼道:“喂!我说小要饭的!你说方才那场赌博公平不公平?”
金仲池朗声答道:“的确有欠公允!”
纪雪雪娇笑道:“爹爹!您瞧如何?”
纪庸喝道:“他不过是丐帮一名三袋弟子罢了!”
纪庸气虎虎道:“区区一个丐帮三袋弟子,竟敢在我百手孟尝纪庸面前信口雌黄。你活得不耐烦了?”
金仲池却道:“老人家别拿名头吓人,我丐帮弟子,只在正义面前低头,声望喉咙,一概没用,那侠名远插的铁掌震中原蒲正雄,平日急公好义,正直无私,我们尊敬他,刚刚出道不久的霹雳神剑韩光。为人光明磊落,我们也照样尊敬他,至于那些……嘿嘿!不瞒您老人家说,便是刀剑架在颈子上,也唬我们不倒!”
在场的人,大半都是些铁铮铮的汉子,听得不禁喝了声好!
铁掌震中原蒲正雄,倒还没有什么,仅仅朝金仲池微微一笑,那初出矛庐的霹雳神剑韩光感应可就不同了,他哪里料得到,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中人,竟然对他如此看重,一时不知是惊是喜,内心好生激动。
那纪庸脸色一变,厉声喝道:“好小子!你骂那个?”
金仲池不慌不忙道:“老人家放心!凭你方才对双凤会秦老大说的:‘老夫当年少不更事’那句话,在下便想骂您,也骂不上口了!”
纪庸听得愣了一下,瞧了瞧女儿,皱眉道:“你瞧!这小子倒活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纪雪雪俏脸微红,答应道:“这个性倒跟爹爹有些相像!”
纪庸狠狠点了点头,道:“嗯!果然像我!果然……咳咳!像我!”
众人听得莞尔一笑。
纪庸咳了几声,大模大样道:“人道丐帮子弟,各各心正气刚,尽是些威武不屈。富贵不淫之辈,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停了停,指指金仲池道:“我说小兄弟!你倒说说看!方才的赌博,哪里有欠公道?”
金仲池道:“昨天那韩平鬼计骗据了令媛,将她交在‘飞刀神剑’韩立手中,连夜赶运鲁东,没想到令媛中途脱险归来,事先已经安伏门外,那韩平依旧蒙在鼓里,冒然跟您赌了起来,您在明里,他在暗处,没赌之先,您老人家早已赢定,岂非有些不公?”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立刻“哗”然。
韩平霍然跳起,指着金仲池吼道:“臭要饭的!你胡说什么?”
金仲池喝道:“大剑客!我劝你还是乖乖坐下,免得事情抖穿,害你弟兄们下不得台!”
纪庸冷冷笑道:“说什么明里,他自己要赌,怪得谁来?”
金仲池道:“老人家想要那批黄金,自管请便,别说在下一个无名小卒,便是在场各路英雄,又有哪个敢说出一个不字?”
纪庸斜瞟那两箱黄金一眼,忍着心痛道:“我老人家不过逗逗他们,谁又真的稀罕那区区五千两金子?”
嘴上讲的大方,神色却肉痛得很,看得众人都有些替他心酸。
铁戟温侯乘机讨好道:“纪大侠,休要上当!那群臭要饭的话,怎可听信?”
金仲池冷喝道:“李天生!你敢辱及我丐帮?”
李天生横眼叫道:“休拿‘丐帮’两字唬人,我铁戟温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凭嘴巴是吓不倒的!”
金仲池冷笑道:“听起来,你的功夫必定不错?”
李天生傲然道:“哼哼!别说你一个三袋喽罗,便是五袋、六袋,我李天生也没看在眼里!”
金仲池道:“可要试试看么?”
李天生细声道:“就凭你么?”
金仲池点头道:“不错!就凭在下这不起眼的三袋喽罗!”
李天生满脸不屑道:“算了吧!何必自讨苦吃!”
金仲池道:“如果你李大侠有兴趣,咱们也不妨赌一赌!”
李天生道:“你‘丐帮’既无黄金,又无白银,拿什么做赌注?”
金仲池一字一顿道:“襄阳分舵!”
李天生喜道:“你的意思是如果你输了,丐帮立刻搬出襄阳地面?”
金仲池道:“一点不错!不过万一你李大侠输了,飞龙帮也得给我滚出襄阳!”
李天生瞟了石中天一眼,道:“你说了能算数么?”
石中天指道:“凡我‘丐帮’中人,便是一袋弟子,说出的话,也绝对不会赖账!”
李天生“忽”地跳起来,道:“好!赌啦!”
金仲池也慢慢离开了座位。
“铁掌震中原”蒲正雄深知李天生武功了得,有意袒护金仲池,急忙扬声喝阻道:“二位算了吧!何苦为了一些小事,伤了两帮和气?”
金仲池应道:“蒲大侠放心!在下不伤他便是!”
李天生“哇哇”叫道:“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要饭的,也敢在你大爷面前口出狂言?”
金仲池道:“狂与不狂,少时便知分晓!”
李天生怒急反笑道:“好!好!如果大爷三招之内不能胜你,便算……便算你厉害!”
李天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老奸巨滑,便在盛怒之下,也从不吃亏上当,他本要说算金仲池赢,后来猛觉不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金仲池也依葫芦道:“好!好!如果大爷三招之内不能胜你,便算……便算你厉害!”
在场众人,同被逗笑了,纪雪雪一旁抚着小嘴,更是“咕咕”笑得开心。
李天生气得牙齿一咬,一步一步朝厅心走去。
金仲池也缓步而上,转眼两人便凑在一起。
只听“轰”地一声,两人连过门也没打一句,狠狠对了一掌。
凌厉的掌风中,金仲池身形整个弹到半空,美妙地翻了两个筋斗,重又坐回原位。
李天生一连倒退十几步,也“砰”地一声,摔坐在自己的座椅上。
虽然同是归位,情形却完全不同,李天生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当时手掌一伸,喝了声:“戟来!”
身后立刻闪出一名大汉,抱出只重达五十多斤的铁戟,小心递在李天生手上。
“哗啦”一声,李天生铁戟一抖,好生威风。
纪雪雪忽然娇声叫道:“李大侠!忍忍吧!那小要饭的不简单,再打下去,你老人家要吃亏了!”
明似规劝,其实是火上加油,那李天生气得几乎晕倒,怒吼之声,连人带戟冲了过去。
金仲池也同时闪身窜出来。
又是“轰”然一声巨响。
两人一合即分,姿式几乎跟方才一样。
金仲池美妙地翻回原座,李天生重又退回椅上,冲势比去时更急,险些将桌子一起闯翻。
那支李天生赖以成名的铁戟,就像生了翅膀一般,直朝窗外飞去,“哗啦啦”一声响,远远落在院中。
李天生满脸通红,瞪眼呶嘴愕在当场,胸前急剧地起伏不已。
偌大厅中,一遍沉寂,显然众人同被金仲池惊人的身手镇住了。
纪雪雪突然扬声笑道:“李大侠!你瞧如何?早听姑娘之言,岂至于弄得如此难堪?”
李天生眼睛瞪得更大,嘴巴翘得更高,连吭都没吭一声。
纪雪雪叫道:“李大侠!别顾面子!快些把那口血吐出来,专心坐息一阵,免得丢了老脸,又丢了老命!”
那李天生也真听话,闻言真张开嘴巴,“咕”地吐出一口鲜血,立刻闭上眼睛,默默调息起来。
纪庸一旁脱口赞道:“好功夫!想不到本帮一名三袋弟子,竟具如此身手!”
纪雪雪惊声道:“本帮?爹爹!您决心入丐帮了?”
此言一出,全场之人,无不猛然大吃一惊,便连平日深沉不露的“丐帮”帮主石中天,也不禁颤了一下。
纪庸悠然叹息一声,沉声说道:“爹爹生来八字犯冲,命中注定受穷,便有再多金银财宝,也难扭转天命,最后还不是一文不剩?如今爹爹已经想开了,罪再大不过是杀头,人再穷不过是讨饭而已,所以爹爹索性跟阎王老爷开开玩笑,干脆到‘丐帮’去呆呆,看他还能将我奈何?我就不信,他能教我连饭都讨不到一口!”
纪雪雪连连点头道:“对!对!说不定阎王老爷子,气爹爹不听他安排,拂袖而去,再也不肯理您,那时呀,爹爹!就可能您也时来运转,好运临头,讨饭也会讨出黄金呀I”
言罢,父女两人相对大笑。
一旁飞龙、万剑两帮和双凤会众人,都愈听愈难过,一齐把金箱关闭。
那纪庸初时笑得倒也开心,笑到后来,声音完全走了样,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纪雪雪急问:“爹爹?您怎么了?”
纪庸泣不成声:“可惜……可惜他们没有金子!”
“忽”地一声,三帮立刻重将箱盖打开,恨不得大把金块,一起塞进纪庸怀里。
纪雪雪瞧也不瞧一瞧高声问道:“石帮主!贵帮真的连一点黄金都没有么?”
石中天苦笑道:“便是有个三四十两,也无济于事啊!”
纪庸听得精神一振,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
纪雪雪欢然道:“够了!够了!快些拿来!”
许润成搭腔道:“区区三四十两,在你爹爹手中,抖手即光,怎说够了?”
纪雪雪笑道:“许大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我爹爹虽然愈来愈瘦,功力却一天比一天高,尤其几年之前更创出一种回旋手法,金子出手伤人之后,仍然能够自行飞回,所以只要有几两黄金,分量再轻,也是够用一辈子!”
许润成恍然呼道:“原米如此!原来如此!”
石中天听得心中大喜,急忙探手入怀,探出一具金碗,道:“此地有金碗一具,不知能不能用?”
许润成也问道:“不知能不能用?”
纪雪雪问道:“真金么?”
石中天道:“十成纯金,四十两正!”
金仲池接到手中,咬了一口,道:“帮主说错了,九成九!三十九两八钱左右!”
石中天微微一怔,指了指上面一排小字,道:“洛阳宝庆银楼明标,纯金四十两,还错得了么?”
金仲池笑道:“银楼的标字,岂能全信!”
说罢,高托金碗,大步上去,恭恭敬敬交在纪庸手上。
只喜得纪庸眉开眼笑,掂了掂,狠狠咬了一口,道:“好成色,九九黄金,三十九两八钱一!”顿了顿,突然诧异问道:“小兄弟!你……怎么知道金碗成色跟分量?”
金仲池偷瞟了纪雪雪一眼,道:“不瞒您说,在下家里是开银楼的!”
纪庸点头道:“唔!那就难怪了!”
身边的纪雪雪,紧紧抚住小嘴,嗔嗔白了他一眼。
纪庸仔细打量金仲池一会,道:“小兄弟!难道你也八字犯冲,穷星照命?”
金仲池一本正经答道:“被您猜着了!在下的八字,比您老人家更糟,还好我见机得快,老早就投入了丐帮!”
纪庸道:“现在如何?”
金仲池道:“在下一入丐帮,立刻时来运转,诚如令媛所言,定是阎王老爷气我太不长进,懒得再照颐我了!”
纪雪雪忍了又忍,再也忍不住了,“扑嗤”一声,笑声从指缝里窜了出来。
金仲池匆匆一揖,急忙转回座位。
纪庸皱眉问道:“雪儿!你怎么了?好好的笑什么?”
纪雪雪笑道:“女儿瞧爹爹捧着金碗,怪神气的,偶而想到个合适绰号,不禁得意的笑出来!”
纪庸急道:“什么绰号?说出来听听!”
纪雪雪道:“那许大侠号称‘铁面追魂丐’,听起来好不威风,爹爹索性也起个威威风风的绰号,叫‘金碗追魂丐’吧!”
纪庸哈哈大笑道:“起得倒满动听,比那‘百手孟尝’之流好多了,只可惜爹爹腿下,没你许伯伯那么快,别说追魂,便是追人也追赶不上!”
许润成远远叫道:“纪老弟!用不着替我捧场,我这两只腿,快过别人,还快过你‘金碗追魂丐’么?”
顷刻之间,两个老对头居然亲热起来,连称呼都换了。
纪庸高兴得大笑一阵,道:“许兄!可要瞧瞧小弟的回旋手法?”
许润成道:“固所愿也,莫敢请耳!”
纪庸喝了声:“瞧清了!”
抖腕将金碗甩了出去。
“嗡”地一响,金碗划了一道弧线,闪电般拂过许润成头乱蓬蓬的白发,绕过万剑、飞龙两帮头顶重又飞回手中。
纪庸得意叫道:“如何?”
许润成摸着脑袋,愣了一会儿,脱口叫道:“好手法!好手法!”
纪庸扬声笑了一停,突然神情一整,徐徐揣起金碗,朝石中天肃容拱手道:“多谢帮主恩赐!”
石中天道:“纪大侠毋须客气!”
纪雪雪急道:“石帮主!我爹爹既已入你帮中,便该唤他护法才是,怎么还称他大侠?”
石中天笑道:“你爹爹未经入帮仪式,如何算得丐帮中人?”
纪庸问道:“不知那入帮仪式,何时举行?”
石中天道:“随时均可举行!”
纪庸又问:“那仪式复杂么?”
石中天道:“咱们化繁从简,只要纪大侠穿上法衣,配上那八只法袋,便是本帮护法了!”
纪庸道:“什么法衣?”
石中天笑道:“纪大侠只在长衫上补个补钉,便可充数了!”
纪雪雪忙对蒲正雄道:“蒲伯伯!请借针线一用!”
蒲正雄急忙吩咐下去,转眼之间,针线送到。
那蒲正雄撩起自己长袍,“嘶”地一声,撕下一大块绸布,递到纪雪雪手上,道:“你爹爹糊涂大半生,老来却做了件明白事,真令人高兴,快快替他补上!”
纪雪雪将布块裁了又裁,只留下拳头大小的一块,小小心心地补在爹爹的后心上。
这时,许润成神色庄重地,托着一排布袋走上,恭敬配在纪庸身上。
纪庸遥遥拱手道:“见过帮主!”
石中天回礼道:“纪护法免礼,今后诸多帮务,还请护法多多劳神!”
纪庸恭喏道:“帮主尽管吩咐!”
说话间,“铁戟温侯”李天生,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喝问道:“纪大侠!你真的入了丐帮?”
纪庸道:“不错!如今我纪庸已是丐帮的八袋护法了!”
听的李天生微微一怔之际,石中天已然喝了声:“令丐何在?”
尚不同应声而起。道:“属下在!”
石中天沉喝道:“传令下去,明日午时三刻之前,撤销他飞龙帮襄阳分舵,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一声恭喏,尚不同大步奔了出去。
李天生傻傻地愕了一阵,也带领着属下冲出大门。
金仲池一旁瞧得过瘾,忍不住脱口喝道:“壮哉!壮哉!”
纪庸拉了拉许润成,道:“那小兄弟可是许兄的弟子?”
许润成含糊应道:“是我侄儿!”
纪庸道:“以他身手的推论,本帮那套打狗棒法,想必早已合一了吧?”
许润成翻了翻眼睛,道:“当然要合一了,帮中看家工夫,岂可长期失传?”
纪庸道:“好!好!今后你的棒子,我的碗,放眼天下,谁是咱们的敌手!”
许润成点头道:“对!对!武林之中,再也无人敢欺我丐帮软弱了!”
两人对视一阵,突然同声豪笑起来。
蒲正雄满面笑容走上来,道:“纪老弟,恭喜你了!”
纪庸长揖道:“多谢蒲兄袍襟!”
蒲正雄笑道:“区区一块袍角,能跟天下第一大帮拉上交情,何乐而不为之!”
纪庸苦颜一笑,道:“两年来,多承蒲兄照顾,这番情谊,唉!真不知教我纪庸如何报答才好!”
蒲正雄不悦道:“什么话!别说这两年间,没能尽到什么力,便是有恩于你,我蒲正雄又岂是施恩图报之人?”
纪庸忙道:“蒲兄说的是!蒲兄说的是!”
蒲正雄含笑拍拍纪庸肩膀,转身遥对石中天拱手道:“石帮主!恭喜你,这天下暗器第一高手,属于你大帮了!”
石中天笑道:“多谢蒲大侠成全!”
突然,身后的纪雪雪开腔了:“蒲伯伯!你说错了!”
蒲正雄怔了一下,笑道:“贤侄女!伯伯那里说错了?”
纪雪雪道:“那天下第一暗器高手,如今已非家父了!”
纪庸接口喝道:“雪儿!不得胡言乱语!当今武林之中,谁能强过你爹爹?”
纪雪雪道:“孩儿便知道一人,那人暗器手法,确实要高出爹爹一筹!”
此言一出,厅内立即宁静下来,数名武林高手,一同直起耳朵,渴待看纪雪雪的下文。
那纪庸愕了片刻,疑然问道:“雪儿!你瞧清了?那人手法确能超出爹爹么?”
纪雪雪斩钉截铁道:“错不了!硬是高出爹爹一筹!”
纪庸道:“你可曾记下那人名姓?”
纪雪雪道:“孩儿跟她熟得很!”
纪庸急道:“谁?”
纪雪雪一字一断道:“那人便是爹爹的女儿,纪雪雪!”
“啊!哈哈哈!啊啊啊啊!”一时只笑得纪庸前仰后合,难以自己。
在场之人,也不禁同声大笑起来。不!其中倒有三个人没有笑!第一个是自信自满的纪雪雪,第二个是对纪雪雪深具信心的金仲池,第三个便是那自入得门来,从未睁眼的“相思剑”韩玉。
足足一盏茶工夫,笑声才慢慢歇止下来。
纪庸摇头叹道:“孩子!你怎么跟自己爹爹争起天下第一来了?”
纪雪雪认真道:“其实远在两年之前,孩子儿便已高出,爹爹一直未曾留意罢了!”
纪庸笑道:“谁高谁低还不是一样,我父女两人,有什么好争?”
纪雪雪摇首道:“这话昨日说来,倒还有理,今天却不同了!”
纪庸蹙眉道:“此话怎讲?”
纪雪雪叹道:“如今爹爹已入丐帮,孩儿也要远奔他方,今日一别,不知那年那月方能相见,这天下第一高手名号,有关孩儿身价,万难再含糊下去,说不得只有跟您争上一争了!”
纪庸怔了一下,道:“你不随爹爹去么?”
纪雪雪道:“难道爹爹要孩儿随您去讨饭么?”
纪庸叹道:“唉!我怎么把你给忘了!”
纪雪雪道:“爹爹不必为难,孩儿已经有去处了!”
纪庸急道:“不知是那帮那会?”
纪雪雪红脸道:“非帮非会,只是一个人而已!”
纪庸瞧她脸色,恍然道:“一个男人?”纪雪雪轻轻点了点粉首。
纪庸哈哈笑道:“爹爹老糊涂了!还一直拿你当小丫头看待,如今算来,你已一十九岁,早就该找个主儿了,既然你已寻得意中人儿,那便再好不过,只是……爹爹怎么一直未曾听你说起过?”
纪雪雪道:“相识不满一日,如何能在爹爹面前谈起?”
纪庸惊道:“这等匆忙?”
纪雪雪叹道:“事出无奈,还请爹爹包涵!”
纪庸不欢道:“我倒要听听,如何个无奈法!”
纪雪雪迟疑一下,附首纪庸耳边,轻轻的道:“孩儿给那韩立中途调戏得不成人形,被那人仗义救下,整个身子,均已落进人家眼里,您教孩儿……唉!不跟他跟谁呀?”
纪庸惊道:“有这等事?”
纪雪雪道:“爹爹且莫发作,少时孩儿自会讨回公道。”
纪庸叹了一阵,道:“那人底细,你可清楚?”
纪雪雪嗫嚅道:“知……知道一些!”
纪庸斜目道:“才知道一些?既要跟他,怎不问个明白。”
纪雪雪苦声道:“爹爹!人家没时间问嘛!”
纪庸不耐道:“好吧!好吧!爹爹问你,那人可是武林中人?”
纪雪雪道:“当然是了!否则凭什么救人?”
纪雪雪溜了热锅蚂蚁般的金仲池一眼道:“那人姓金!名字嘛……好像叫仲池!”
许润成急咳了两声,匆匆走了。
纪庸回望着蒲正雄,道:“没听说过!”
纪庸横了女儿一眼,道:“哪个金!说清楚点!”
纪雪雪道:“金子的金嘛!”
纪庸眉毛动了动,喝道:“好姓!好姓!”
纪雪雪急道:“爹爹!姓氏乃是祖上代代传下来,分什么好坏,您倒说说看,百家姓上的字,哪个是好的,哪个又是坏的?”
纪庸愕了愕,道:“好丫头,今天怎么专找上爹爹了?”
纪雪雪娇滴滴道:“爹爹没道理嘛!”
纪庸笑道:“好!好!就算爹爹说错了,爹再问你!那人武功如何?”
纪雪雪道:“身手高强,不在当今七大名人之下!”
纪庸扑哧笑道:“那人年纪,想必很高了?”
纪雪雪道:“不高!不高!跟孩儿同样年纪!”
纪庸轻叱道:“休要信口雌黄!小小年纪,怎可与当今七大名人相提并论?”
纪雪雪微微一笑,道:“爹爹金碗借来一用!”
纪庸叫道:“你借这金碗何用?”
纪雪雪道:“好教爹爹知道,小小年纪,是否有人高过当今七位名家!”
纪庸“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掏了出来,小小心心交在女儿手上。
纪雪雪伸手入怀,取出金叶,抖手抛出,同时也将金碗“嗡”
地甩了出去。
金叶走直线,越过“万剑帮”顶端,猛然折转,正好击中韩平背上重穴。
金碗走弧线,适时赶到,将那片离穴下坠的金叶,接在碗里,“嗡嗡”地又旋转回来了。
直转近纪雪雪身前,金碗冲势已衰,陡然翻了今身,金叶不偏不斜,正巧掉在纪雪雪手上,那金碗也同时飘落在纪庸怀里。
纪雪雪“嗤嗤”笑道:“爹爹呀!你瞧孩儿这手如何?”
纪庸咳咳道:“不错!不错!计算得恰到好处。”
突然全场哄然传起一遍彩声,原来方才众人都被纪雪雪奇妙的手法吓呆了,直到父女两人接上口,众人才霍然警觉,不由自主喝起好来。
纷乱之中,纪雪雪悄声问道:“较之爹爹如何?”
纪庸忙道:“差不多!差……差不了多少!”
纪雪雪得意道:“所以孩儿说那金仲池高过七大名人,也由不得爹爹不信!”
说话间,忽然“扑”地一声,韩平身形再也支撑不住,整个摔在地上。
“霹雳神剑”韩光喝问道:“纪姑娘!家兄伤在那里?”
纪雪雪答道:“伤在我纪家独门手法之下,告诉你也没用!”
韩光道:“可有性命之尤?”
纪雪雪笑接道:“看在你弟兄三人份上,饶他一命,两年之后,将他抬进丐帮,我爹爹自会替他解穴!”
韩光怒容渐现,怒声道:“纪姑娘!家兄虽然不好,冒犯了姑娘,当众教训他一顿,也就是了,何必硬生生教他躺上两年?”
纪雪雪道:“这种人死有余辜,教他躺上两年,已经算便宜了!”
韩光怒道:“家兄便有不当,也不致死有余辜,姑娘休要欺人太甚!”
纪雪雪不悦的说道:“韩光!不要为不争气的哥哥,坏了你自身名声,快些去吧!姑娘不愿出言伤你!”
韩光大叫道:“姑娘说什么话,我韩光再是懦弱,也断然不会置手足性命于不顾,抽身而去,姑娘既然不肯放过家兄,便索性将在下弟兄一并成全了吧!”
言罢!抽出长剑,疾向纪雪雪冲去。
纪雪雪伸手入怀,抖手打出块黑乎乎的东西,直奔韩光胸前飞来.嘴里喝了声:“拿去瞧瞧!”
韩光匆忙挥剑,“扑”地一声,拍落在地上。
那块黑色东西,一着地面,立刻散开,韩光停身一看,竟是件女人的短衣。
韩光不解道:“这……这是什么?”
纪雪雪喝道:“韩立做得好事!看看清楚,再拿剑找我不迟!”
韩光弯身下去,仔细瞧了又瞧,突然双腿一软,当场跪倒地上,扔剑捶胸,嚎啕大哭起来。
“相思剑”韩玉,这时才睁开眼睛,双手微微一撑,娇躯飘然而起,悄悄落在韩光身旁。
金仲池不尽暗喝一声:“好俊的轻功!”
那韩玉拾起小袄,匆匆一瞥,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抖手丢还给纪雪雪,拉起痛哭中的韩光道:“我们走!”
进来一个多时辰,仅仅说三个字,人影已消失在黑暗的院落里。
“君子剑”韩光,重重的叹了口气,遥遥抱掌道:“纪姑娘!多多得罪你了!”
纪庸指指地上的两箱黄金,道:“咦咦!他们怎么连金子都不要了!”
石中天道:“纪护法,对这些黄金,还有兴趣么?”
纪庸讪讪道:“帮主说笑了!属下有这只金碗,此生已经受用不尽,还要这些金子何用?”
石中天微微一笑,道:“那么就有劳蒲大侠,差人把它送还万剑帮吧!”
蒲正雄道:“石帮主放心!这事交给我了!”
纪庸瞧了瞧女儿,道:“咱们与他韩家,就这么算了?”
纪雪雪道:“看在那韩光份上,马马虎虎了!”
纪庸笑道:“你倒会给爹爹找麻烦,两年之后,又要多费上一番手脚!”
纪雪雪嗔道:“这点小事,爹爹也要责怪人家,他一个大男人家,不教爹爹去解,难道还要孩儿自己动手不成?”
纪庸忙道:“对!对!爹爹又说错了,以后你只管在外施展,爹爹专门候你通知,按期替人解穴,绝对不再怪你,如何?”
纪雪雪笑道:“孩儿又非恶人,哪有胡乱点人之理,爹爹尽管安心讨饭去吧!”
纪庸默默点了点头,瞧着这多年柑依为命的女儿,心里一阵难过。
纪雪雪一时也悲从中来,猛然扑在纪庸怀里,痛哭失声。
丐帮与双凤会众人,也一旁心酸不已。
纪庸摸着女儿的云发,强笑道:“雪儿!你怎么老毛病又犯了?前两年你不是答应爹爹,不再扬脖子咧嘴跳脚大哭么?”
纪雪雪悲凄凄道:“人家一时忍不住嘛!”
金仲池笑道:“难怪那般恶相,原来是老毛病!”
纪庸哈哈一笑了几声,道:“别哭!别哭!休要惹人取笑,爹爹还正有话要问你呢!”
纪雪雪拭着眼泪,遥遥瞟了金仲池一眼。
那纪庸的目光,也随同射了过来。
金仲池急急沉首下去,生怕被纪庸瞧出毛病。
纪庸问道:“雪儿!那金……金什么?”
纪雪雪忙道:“金仲池!”
纪庸“嗯”了一声,道:“那金仲池使用什么兵刃?”
纪雪雪道:“使剑!”
纪庸又瞄了瞄金仲池,道:“高明到什么地步?你可曾瞧见?”
纪雪雪道:“瞧见了!他能在光线极端黯淡的树林里,冒然挥出一剑,将一根马尾切成十几段,尽数并排在剑刃上,每段长短完全一样,爹爹!您瞧如何?”
——金仲池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留,悄声对石中天道:“石帮主!在下……在下……”
石中天笑道:“想溜么?”
金仲池脸孔一红,忽然发现韩光遗留下来的长剑,忙道:“那韩光的长剑丢在这里,在下想赶上去送还给他!”
石中天挥手道:“快走吧!再迟就……嘿嘿!就赶不上!”
金仲池匆匆走近长剑,正待伏身之际,那纪庸突然喝道:“文百川的‘太乙剑法’!”
纪雪雪惊叫道:“黄衫客!他……他正是身着黄衫!”
金仲池慌慌拾起长剑,回身就跑。
纪庸暴喝道:“别走!别!先接我一碗!”
金碗破风之声,纪雪雪的惊叫声,一齐传进金仲池的耳里。
金仲池毫无思考余地,轻身挥剑迎了上去。
“嘶嘶嘶嘶”一阵磨抹之声。
金仲池颤动的剑锋和纪庸疾旋的金碗,激烈地接触在一起。
那金碗渐渐上移,旋势也逐渐和缓下来,终于停顿在剑柄部位。
金仲池挥了一把汗把金碗朝纪雪雪怀里一扔,远远喝了声:“多有得罪!改日再行谢过!”
纪庸高声大喊道:“果然是他,果然是他!”
喊叫声中,金仲池早已飞出堡外。
金仲池匆匆跃出堡墙,直向林中奔去。
凄寒的月色,透过摇摇泄泄的树叶,稀洒而下,映得林中一遍朦胧。
金仲池急急奔了一程,见身后无人追来,心中方自庆幸,忽然发觉林道正中,一条朦胧暗影,阻住了去路。
金仲池停下脚步,大声喝道:“前面是什么人?”
那暗影说道:“为何这般迟来?害得人家好等!”
声调轻柔,语气悠悠,分明是个女子口音。
金仲池只当是纪雪雪超在前面,走上几步,细辨身形,却又不像,凝目仔细望去,原来是适才先一步离堡的“相思剑”韩玉。
金仲池扬声问道:“韩姑娘!令弟在么?”
韩玉答道:“我已教他候在前面,金大哥尽请放心!”
金仲池微微一怔,暗忖道:“我与她素不相识,为何开口唤金大哥?定是认错了人!”
金仲池唯恐她分辨不清自己的容貌,又朝前迈进了几步,挨进韩玉不满一丈之处时,问道:“姑娘待立林中,不知等候何人?”
韩玉轻轻道:“当然是等你了。”
金仲池急了急眉头,暗道:“她怎知我会赶来?”
转念之间,又往前凑了凑,道:“姑娘可有什么见教么?”
韩玉了愕了愕,道:“一年不见,大哥怎就跟我生份起来?”
金仲池脸得茫然不知所对,正待追问清楚,韩玉已然叹道:“好吧!我且问你,你匆匆赶来,又是为的什么?”
金仲池扬了扬手中长剑,道:“令弟长剑失落厅中,在下特意赶来还他!”
韩玉怨声道:“仅是为了这事么?”
金仲池点了点头,两手将长剑递了过去。
韩玉看也不看一眼,凝注着金仲池的脸孔,道:“大哥还在生我的气么?”
金仲池惑然收剑道:“韩姑娘!你认错了人!”
韩玉叹息一声,道:“别说大哥仅仅披上污衣,佩上长剑,便是再改装一番,也难瞒过我的!”
金仲池急忙脱下污衣,道:“在下不过临时扮成这般模样,其实并非丐帮中人。”
韩玉欢然道:“这就是了,我想凭大哥的家世,也不致短期间,便沦落到这等地步,我还只当大哥生我的气,一怒之下,投入了丐帮,害得我好生难过!”
金仲池瞧她对答认真,绝非故意取笑,不禁暗自思忖道:“难道世间真有与自己相貌相同之人?”
思忖间,又迈上两步,道:“姑娘!看看清楚,在下真是你的大哥么?”
韩玉深情款款地注视了金仲池一会儿,低声道:“我与大哥相处年余,大哥音容面貌,尽在小妹心中,那有错认之理?”
金仲池抚摸着自己的脸孔,嘴里不断说着:“怪了!怪了!”
韩玉凑上来,柔手搭在金仲池臂上,惑然问道:“大哥!这些日子,你可曾负过重伤,仰或害过大病?”
金仲池疾退两步,道:“没有!没有!”
韩玉抚胸凄然道:“那么大哥是有意不认我了!”
金仲池急道:“姑娘不可误会,在下并非姑娘的大哥!”
韩玉楚楚欲泣道:“大哥!那日小妹一时负气,事后心中好生悔恨,第二天便急急折返,本想与你重归于好,谁知大哥早就走了。从那时起,小妹到处追索着大哥,一年以来,几乎找遍了大河西岸,甚至一度冒昧进京,赶到府上探问,都未能寻得大哥下落,唉……”
悠悠一声长叹,停了停,颤声接道:“大哥呀!这一年来,小妹也够苦的了,纵有什么不对。大哥还不能原谅我么?”
说到伤心之处,两行情泪,延腮而下,神态极端悲切。
金仲池一旁听得又惊又恸,急忙说道:“姑娘完全弄错了,在下相貌容或与他人酷似,却绝非你所迫寻之人,姑娘最好暂释悲伤,仔细辨认一下,免得造成误会。”
韩玉突然抬起泪眼连连的俏脸说道:“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还要辨认什么?世间纵有形貌相似之人,举止神情也难苟合,便是孪生兄弟,多少总也有些差别,哪有完全一样的道理?大哥如有苦衷,尽可明言,何必一再相骗?”
那“孪生兄弟”四字,一入金仲池之耳,只听得他心神猛地一颤,失神之下,手中长剑,“当郎”一声,脱落在地上。
近些年来,他心中所击,尽是复仇之事,如今再加上恩师下落不明,仇家也出了疑问,心神凌乱无比,早将失落多年的同胞手足丢在脑后,是以“相思剑”韩玉,虽然一再把他错认别人,金仲池也一直未曾想到弟弟仲甫身上,直到韩玉无意提起了“孪生兄弟”,才使他猛然惊觉,心头不由一阵激动,急忙问道:“韩姑娘!在下长得跟你那大哥,一模一样么?”
那相思剑韩玉,平日性情极端泼辣,是个江湖上出了名的难缠人物,只因情有所钟,才肯委委屈屈容忍到现在,这时还哪里忍得下金仲池的一再追问,闻言不禁嗔道:“幸亏是大哥你,如果换了别人,我老早一剑劈了过去,谁跟他罗嗦什么?”
金仲池继续追问道:“当真一点点都不差?你再仔细看过!”
韩玉气道:“大哥!你的玩笑还没开够么?”
金仲池笑了笑,道:“请问姑娘,你那大哥,可是属龙么?”
韩玉“哼”了一声,道:“你居然还记得自己属什么,难得呀!难得!”
金仲池兴奋道:“你那大哥,后心之上,可有一片暗记么?”
匆忙之间,随口问了出来,也没想想,人家一个大姑娘,怎会知道男人身上的暗记,纵然知晓又如何说得出口?
那韩玉顿时俏睑一红,跺脚道:“我正希望你没生那块东西!”
金仲池楞了一愣,道:“此话怎讲?”
韩玉横眉竖眼叫道:“我正好替你挖一个出来!”
韩玉“唰”地一声,反手拔出剑来,怒叱道:“大哥!你再敢拿这种话欺负我,我……我……”
那长剑朝金仲池比了又比,却连狠话也不忍出口,回手将剑刃摆在自己颈子上,喊道:“我就抹脖子给你看!”
金仲池当场大吃一惊,正待扑身上去,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姐姐!使不得!”
语声方落,“霹雳神剑”韩光,已经疾走冲到韩玉身边。
那“相思剑”韩玉,不过是撒撒娇而已,没想到把自己的弟弟“撒”了出来,急忙垂下长剑,期期道:“你怎么来了?”
韩光斜金仲池一眼,道:“这人便是姐姐要找的萧风么?”
韩玉委委屈屈点了头,瞟瞟木头人般的金仲池一眼,转身弹起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