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位于洞庭湖西岸、常德境内的宏伟而华丽的庄院,背山面湖,占地广达十亩,四周翠柏参天,奇花遍地,显得既气派,又幽雅。
时正黄昏。
富丽堂皇的客厅内,高朋满座。绮筵盛开,笑语喧哗,猜拳行令之声,远达院外。
客厅正面墙壁上,高悬一个径丈的泥金大寿字,一张用红绫覆盖的长方形条桌上面,陈列着一份份珍贵的礼品,映着那两支手臂粗细的红烛所放射出的昏黄光辉,更显得光彩夺目,美不胜收!
正中一席的首位上,坐着一位身着粉红色宫装的绝色少妇,瓜子脸,柳叶眉,瑶鼻,桃腮,菱唇,贝齿,体态丰盈,风情无限,尤其是衬托上那一双水汪汪的妙目,和云髻上颤巍巍的步摇,令人直觉地感到,此人除了美得不可言之外,更特别具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媚,一步二笑,都足以令人色授魂飞!
这时,她正妖面含春,眼波欲流地斜睨着她左首的一个面相清癯,长眉入鬓,但目光却有点阴沉的蓝衫中年文士,妖慵无限地,媚笑道:“长春,你陪着各位嘉宾多饮几杯,我……我已不胜酒力,要先行告退了!”
但,她的话声才落,右边首席上一个虬髯满颊,神态威猛的半百老者,起身说道:“仙姑请暂留片刻再告退!”
那被称作“仙姑”的绝色少妇,本已盈盈起立的娇躯,又重行坐下,媚眼斜飞,娇声问道:“任当家的有何指教?夏侯飞琼这里恭听着哩!”
虬髯老者正容道:“如果是普通小事,任磊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有伤仙姑清神。”
语音微顿,目光环扫在座群雄之后,凝注那绝邑少妇夏侯飞琼道:“仙姑听说‘三才教’教主独孤玄于月前亲临本庄,恭请仙姑出任该教荣誉教主,此事确否?”
夏侯飞琼微笑地道:“不错,确有此事。”
虬髯老者任磊接问道:“仙姑业已接受否?”
夏侯飞琼含笑反问道:“依任当家的卓见,是否该接受呢?”
任磊正容道:“如依任磊拙见,是应该接受的。”
夏侯飞琼道:“任当家的想必还有很动听的理由?”
任磊道:“是的!天予不取,是之谓逆天!当今武林‘三才教’、‘飞龙帮’分霸南北,有道是:两大之间难为小,今天在座同道,平时莫不受够此‘两大’的鸟气,仙姑身为绿林道的精神盟主,此种事实.想必早已洞悉.毋须任磊再行晓舌的了!”
夏侯飞琼微微颔首,任磊接道:“静观当前武林形势,‘飞龙帮’自十年前该帮最高护法金杰突遭灭门之祸后,即一蹶不振,目前该帮内派系纷歧,暗相倾轧,势力虽大,却已成了强弩之末,不至有多大作为!至于‘三才教’,自前任教主死去之后,亦已每况愈下,其实力并不强于‘飞龙帮’,目前该教既诚意敦请仙姑出任荣誉教主,不但是仙姑一个大展鸿图的机会,也是我绿林道全体同道的光荣,以仙姑的艺业与智慧,多则五年,少则三载,不难统一整个武林,老朽拙见,仙姑以为然否?”
夏侯飞琼微笑地道:“这是任当家的个人之见,还是……”
“是”字的尾音拖的很长,很长。
任磊浓眉一轩,接道:“仙姑,话虽是由老朽说出,但意见却是在座同道的共同愿望!”
夏侯飞琼神秘地笑了笑,没吭气。
任磊接着说道:“仙姑,前面已经说过,咱们这些人,平常不知受够了‘两大’的多少气,如果仙姑登上了‘三才教’荣誉教主的宝座,则纵然不能达到统一武林的愿望,至少咱们这些平日备受人歧视的同道,也可不再受那些鸟气的了!仙姑,您说是么?”
夏侯飞琼神色一整道:“对于出任‘三才教’荣誉教主的事,本来我向独孤玄承诺三个月之后再作决定,现在既然任当家的如此说,为了不使弟兄们失望,就只好即行决定接受了,明天即烦请任当家的前往‘三才教’总坛一行,如何?”
任磊躬身答道:“任磊遵命!”
说着,转过身来,合掌三击,本已鸦雀无声的客厅,更是静得落针可闻。
他以充满威严的目光,环扫大厅一圈,然后肃容震声说道:“诸位!兄弟任磊,乘今天咱们仙姑四十大寿的庆典上,向诸位宣布一件意外的大喜事,咱们仙姑已出任‘三才教’的荣誉教主了……”
“四十大寿!”乖乖!如果不是任磊这一句话,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她只是花信年华哩!真是天生的尤物!
任磊的这几句话,对在座群豪而言,的确是一件意外的大喜事!
尽管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已听到了任磊和夏侯飞琼二人方才的对话,但此刻正式宣布之下,却仍然是惊得一齐愣住了!
半晌之后,才爆出一句震天响的“好”!
接着,春雷也似的掌声,震撼得偌大的客厅,嗡嗡作响,足足有一袋烟的工夫,才静止下来。
任磊举杯向群豪一扬,宏声道:“现在,大家敬咱们荣誉教主一杯!”
群豪均自肃立,举杯齐声说道:“敬荣誉教主一杯!”
夏侯飞琼盈盈起立,美目流兮,娇慵无邪地说道:“谢谢诸位!谢谢诸位!请原谅我实在不胜酒力了……”
话声中,举杯向一旁的蓝衫文士一递,柳媚花娇地含笑道:“长春,你代我干了吧!”
就当那蓝衫文士举杯就唇之际——
一个手持大红拜帖的劲装壮汉匆匆走向夏侯飞琼面前,双手递上拜帖恭身禀道:“丐帮长老许润成许大侠,前来向仙姑拜寿。”
夏侯飞琼妙目一掠手中的拜帖,微微一怔道:“这老怪物眼高于顶,平常连江湖‘两大’也不放在眼中,今天怎会向我拜起寿来。”
任磊与其余群豪,也现出困惑神色。
那被唤作“长春”的蓝衫文士,一伸脖子,饮干了杯中的酒,向群豪一照杯道:“谢谢诸位!诸位请坐!”
怪了!人家又不是敬你的酒,你不过是沾光代饮罢了,要你谢个屁!
但群豪却似乎并不以为怪,一齐唯命是从地坐了下来,连夏侯飞琼也带着一脸困惑,徐徐坐下。
蓝衫文士接着谄笑地道:“仙姑,或许这老怪物也知道仙姑业已参透无上神功,并且即将出任‘三才教’的荣誉教主,特地藉机会来拉交情吧!”
夏侯飞琼投给蓝衫文士一个妩媚的白眼道:“你想得多天真!”
接着,黛眉微蹙地,向那劲装壮汉问道:“一共来了几个人?”
劲装壮汉躬身答道:“禀仙姑,一共三位。”
夏侯飞琼道:“另两位是什么人?”
劲装壮汉道:“另两位是抬礼品的苦力!”
抬礼品的苦力也算是客人,这位仁兄真够绝了!
夏侯飞琼又好气又好笑地叱道:“蠢材!”
劲装壮汉道:“是!仙姑!”
夏侯飞琼这回可真恼了,怒声叱道:“闭住你的蠢嘴!”
劲装壮汉一个哆嗦,一声“是”几乎又要脱口而出,但他并不算太笨,“是”到唇边又咽了回去。
夏侯飞琼蹙眉自语道:“是什么礼品,需要两个人抬……”
一个响若洪钟的苍劲话声,突然接道:“是一点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尚请夏侯仙姑哂纳是幸!”
随着话声,一个鹑衣百结,腰带挂着九个布袋儿,手持一根翠绿油光的青竹杖,满脸污垢,短小精悍的老花子,已大踏步地走入客厅。
老花子的背后,两个短衣赤膊的苦力,抬着一口长方形的大红箱,不!与其说是一口木箱,到不如说它是一口棺材,还比较恰当一些。
“棺材”的后面,却随着一个类似总管的中年壮汉,哭丧着脸,战战兢兢,一付可怜兮兮的模样。
是的!如果此人就是这庄院中的总管的话,目前的情况是够他受用的。
试想:主人正在作寿,能容许别人将一付棺材抬进寿堂里来么?
可是,偏偏这位抬着棺材来拜寿的客人,却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难缠人物之一,纵是他的主人,也未必惹得起,凭他一个小小的总管,又有什么办法!何况人家还是依江湖礼数,正式投帖拜寿哩!
这种情形,真是应了前面任磊所说的那句话:“两大之间难为小”,只好提心吊胆,静候霉运降临了……
夏侯飞琼俏脸上掠过一丝异常为难,却又难于觉察的表情,敛衽娇笑道:“许大侠高轩莅止,‘碧云山庄’蓬壁生辉,夏侯飞琼这里首先谢过了!”
语声微顿,转脸娇喝道:“给许大侠看座!”
一旁的执事人员,立即在夏侯飞琼身边添上一把交椅,夏侯飞琼嫣然一笑道:“夏侯飞琼正待出庄恭迎侠驾,许大侠却已自己走了进来,失礼之处,敬请许大侠海涵!”
说到这里,欠身摆手道:“许大侠请!”
这老花子就是丐帮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铁面追魂丐”许润成。
据说他是丐帮中近三百年来武功成就最高的一位,生平未闻败绩,一身艺业,莫测高深,而且嫉恶如仇,凡是江湖宵小,武林败类,一碰上他就等于见了阎王,故有“铁面追魂丐”绰号。
这位游戏风尘的侠丐,近年来已少现侠踪,此时此地,竟带着这第一份外表令人扎眼的奇异礼品,前来给一个坐地分赃的女魔头拜寿,也就难怪这位功力超绝,心雄万夫,素有“万妙仙姑”之称的夏侯飞琼不由不暗中惊懔,而虚与委蛇的了!
“铁面追魂丐”许润成冷漠的面容上,不带一丝表情地沉声说道:“谢了!我老花子有自知之明,在这衣冠楚楚的济济群豪之中,别人不嫌我脏。我也会自惭形秽,仙姑盛意心领。还是请先瞧瞧老花子这一份不成敬意的薄礼吧!”
“万妙仙姑”夏侯飞琼心中虽然狐疑,但她却深知这位侠丐生平光明磊落,从不暗算伤人,此刻,这外表扎眼的礼品,固然令人不安。但决不致有甚危险……
她边自走向木箱,边自含笑说道:“鸡群不足以迎鹤驾,许大侠既不肯赏脸。夏侯飞琼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只是生受许大侠如此重礼教我夏侯飞琼好生不安。”
说着俯下娇躯,亲手将箱盖揭了开来。
岂知箱盖一开,夏侯飞琼的俏脸,竟于刹那之间,接连变了好几种颜色:是沉重,也是轻松,有愤怒,也有愧疚。
但这些为难的表情,仅仅是一闪而逝,接着,直起娇躯,向许润成矫笑连连地道:“许大侠这一份厚礼,不但是无比珍贵,也是煞费心思啊!”
这时,只苦了一些坐得较远,而无法看到箱中情况的群豪,他们急于想知道木箱中究竟是些什么礼品,但礼貌上又未便围拢来瞧一个明白,只好一个个伸长脖子,睁着双目,瞧着那些距离木箱最近,已看到箱中情况,而紧蹙眉峰的人,着急瞪眼。
一个冒失而性急的粗犷大汉,竟忍不住地站起来,拉着嗓门直嚷道:“许大侠究竟送的是什么稀世奇珍,请荣誉教主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
许润成冷笑一声道:“夏侯仙姑认识此人么?”
夏侯飞琼神色自若地道:“岂仅是认识而已!”
许润成冷冷地道:“难为你还认识他,总算没辜负老花子我一番苦心!”
话锋略一顿,面向群豪,震声说道:“诸位都急于想知道这箱中物的来历吧!告诉诸位,他就是你们这位精神领袖,新任‘三才教’的荣誉教主夏侯飞琼仙姑最要好的腻友——‘黄衫客’文百川,文大侠!”
“黄衫客文百川”这几个字,像一枚投在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的波纹,向四周扩展着,扩展着……
原来鸦雀无声的大客厅中,陡地起了一阵嗡嗡的窃窃低语声。
本来嘛,“黄衫客”文百川是当今武林中所公认的第一高手,功力无敌,侠名远播,可是,谁会想到他竟跟“万妙仙姑”夏侯飞琼这种女人,还有过一段情,并且看情形相当的不平常,难道这也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之谓么!
而且,“黄衫客”文百川神秘失踪业已十年,今天,又怎会突然给这老花子当作礼品装在木箱中的呢……
事情既然是如此奇突,那就难怪这些绿林群豪,大惑不解地窃窃私议了!
“万妙仙姑”夏侯飞琼不愧上一只老狐狸!此情此景,她居然神色自若地,一击铁掌,朗声道:“请诸位肃静!”
短短的五个字,却具有无上的权威,客厅中私议声,像刀切似的,戛然而止。
徐润成微微一哂道:“老花子于今天中午,在湖滨邂逅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有‘武林第一人’之称的风流人物,当时他的一身超绝武功,已点滴无存,正被一个昔日的冤家,像灵描戏鼠似的横加折辱,因而羞愤难禁,投湖自尽。是老花子我适时赶到宰了那贼子,将他救起,救醒之后,他告诉我老花子一个令人发指的故事,并请我老花子休管闲事,让他自求解脱。但我老花子并未接受他的请求,自行做主点了他睡穴之后,就送到这儿来了,至于那故事的内容,诸位的荣誉教主是最清楚,就烦请她转告诸位吧!”
顿住话锋,目光湛湛地注视夏侯飞琼道:“尽管他曾跟我说过‘自作自受,不怨天尤人’的话,但我老花子却敢断言,此话多少有点言不由衷。现在,人已交到夏侯飞琼仙姑手中,幸好他志在求死,生之死之,全在仙姑你一念之间,我老花子不便过问了!”
说完,便大踏步地走出客厅,迳行离去。
夏侯飞琼咬唇一沉吟,然后目光环扫群豪,脆声说道:“诸位多饮几杯,恕我不奉陪了!”
侧脸向蓝衫文士道:“长春,将他抱到里面去。”
说着,已莲步姗姗地消失于屏风之后。
蓝衫文士俯身托起木箱中的“黄衫客”文百川,只见他面容削瘦,乱发蓬飞,长髯纠结,一袭杏黄长衫,已被尘垢掩住了本色而变成紫酱色,看他的外表也不过四十开外年纪,但由目前的这一付憔悴形相瞧来,至少也得估计他年达五旬以上。
此刻,他深陷的双眼紧闭,鼻息低沉,毫无知觉地,被那蓝衫文士托进一间极为宽敞,而陈设华丽的卧室中。
“万妙仙姑”夏侯飞琼已换上一袭薄如蝉翼的白色丝质睡衣,肌肤胜雪,丘陵涧壑,隐约可见,真令人目眩神迷!
她,娇慵无邪地斜倚床栏,示意蓝衫文士将文百川放在地毯上,并为其解开睡穴,然后叫他紧靠着自己,并躺床头。
她那可以说是全裸的美好胴体,就整个偎在他的怀中,媚目流盼地,斜睨着轻揉惺忪睡眼,由地毯上欠伸而起的文百川,娇声问道:“这个地方不算陌生吧?”
正由迷惘中逐渐清醒过来的文百川,不由悚然一惊,失神的双目略一扫视,顿时射出熊熊怒火,戟指夏侯飞琼恨声叱道:“妖妇!你……你……你好狠……”
夏侯飞琼发出一阵“格格”荡笑,直笑得花枝乱颤,胸前高耸双峰,也跟着发出震人心弦的波动。
文百川咬牙怒叱道:“妖妇.有什么可笑的!”
夏侯飞琼刹住笑声,漫应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不毒,最毒妇人心!你文大侠又不是三岁两岁的娃儿,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得,岂不令我笑掉大牙!”
文百川垂首喟然长叹:“是的,是我自己瞎了眼睛!”
夏侯飞琼笑道:“你的眼睛倒没瞎,只是心窍给油蒙住了!”
微顿话锋,新菱似的嘴唇一撇道:“姓文的,你想想看,凭你这付尊容,竟想跟有武林第一美人之称的我,白首偕老,岂非天大笑话!”
文百川不理会对方的冷诮!蓬首略抬,注目问道:“文儿呢?”
夏侯飞琼冷漠地道:“不在庄中!”
文百川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道:“何必哩!请别忘了文儿叫夏侯素文!”
文百川方自神色一变,夏侯飞琼娇躯一扭,发出一声令人蚀骨消魂的啸声,向那正在为她周身按摩的蓝衫文士说道:“唔……冤家!你不能用点劲儿捏么!这么轻轻的,难受死啦!”
文百川目射恨火,咬牙怒叱道:“妖妇!难道你给我的痛苦尚不够,还要特地将我弄回来,当面折辱一番!”
夏侯飞琼平静地道:“我可没兴趣将你弄来;是你那位好朋友‘铁面追魂丐’许润成将你当做拜寿礼品送来的。”
文百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半晌,才双目一闭,恨恨地道:“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夏侯飞琼道:“我曾经说过不伤害你的生命,这诺言永远有效!”
文百川身躯一阵颤抖,良久,才徐昨双目,平静地道:“夏侯飞琼,你如果要坚守这一项诺言。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夏侯飞琼轻蔑地一笑道:“听你这话意,好像还想对我报复?”
文百川点点头道:“嗯!”
夏侯飞琼道:“你不是要寻死的吗?”
文百川道:“现在改变生意了!为了复仇雪恨,无论如何,我要坚强的活下去!”
夏侯飞琼“格格”地媚笑道:“瞧你目前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儿,纵然没人杀你,你自己不去自杀,同样活不了多久啦!”
文百川冷冷地道:“我有坚强的意志,自信可以活下去!”
夏侯飞琼冷嗤一声:“就凭你这坚强的意志,可以杀死我夏侯飞琼?!”
文百川冷笑一声道:“夏侯飞琼,别忘了我功力虽失,胸中所学却并未遗忘,在我死之前,自信还可以调教出一个足以杀死你的徒弟来!”
夏侯飞琼神色一变,默然垂首。
文百川冷诮地说:“你如果心中害怕了,现在杀死我还来得及。”
夏侯飞琼冷然一哂道:“姓文的,夏侯飞琼如果怕你寻仇,早就不会留下你的生命了!现在,你毋须激我,也不用拿话僵我,夏侯飞琼说过的话一定算数,不杀你就是不杀你,你还是趁早去进行你的复仇工作吧!”
话锋一顿,扬声向室外叫道:“桂儿,传令送豪客出庄!”
文百川狠狠地瞪了偎倚牙床上的一对狗男女一眼,掉头而出……
冷月凄迷中,一个蓬首垢面、憔悴不堪的中年人,抱着蹒跚的步伐,走出“碧云山庄”,像幽灵似的,逐渐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鸟飞兔走。
花落花开。
转瞬间又是八年过去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整个嵩山,覆盖于漫天风雪中!
这是武林中目之为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也是“武林裁判庭”庭主驻跸之处。
自七十年前,由少林,武当、峨嵋、华山、昆仑、青城等六大派共同决议组织“武林裁判庭”,以解决武林中的纷争以来,这己算是第七任庭主的驻跸处了!
晌午时分,少林寺的方丈室中,有八位武林健者,正在品茗谈着,并不时发出一两声低沉的叹息。
这八位武林健者是:
少林掌门兼本届“武林裁判庭”庭主悟因大师。
“少林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任护法悟果大师。
“武当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仟护法元亨真人。
“峨嵋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任护法了尘人师。
“青城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任护法一叶真人。
“华山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任护法“金龙剑客”丁一民。
“昆仑派”驻“武林裁判庭”常任护法“小孟尝”甘永年。
还行一位是来少林寺做客的武当派掌门人元元真人。
这八个,年纪最大的是峨嵋派的丁尘大师,满脸皱纹堆叠,霜眉盈寸,估计总是在七旬以上。
年级纪最轻的是昆仑派的“小孟尝”甘永年,看外表,最多也不过二十三岁,头戴文生巾,身被玄色缎面白狐裘,眉目清秀,温文儒雅.完全是一副公子哥气派,尤其在目前这一批老年人当中,特别显得英气勃勃,俊逸不凡……
悟因大师缓缓放下手中茶杯,目注元元真人苦笑一声道:“今天是腊月十五.再过一个月,就临到道兄你的任期了!唉!十年岁月弹指过,贫僧这十年任期,可算名副其实的尸位素餐。今后,如何消弭这武林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就只好寄望于道兄你啦!”
元元真人面现忧郁地长叹一声道:“目前,‘三才教’跋扈嚣张,已俨然执武林牛耳,丐帮既首先遭殃,他们的次一目标大概就是‘飞龙帮’了。至于咱们这‘武林裁判庭’,近二十年来,已是名存实亡,形同虚设,还有谁将它放在眼中,贫道非常担心,它会在未来的十年当中,被连根拔掉哩!”
“小孟尝”甘永年剑眉一掀,星目中神光暴射地,朗声说道:“两位掌门人也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本座认为:合咱们六大门派之力,未必不能消灭一个荼毒江湖的‘三才教’!”
悟因大师轻叹一声道:“甘护法少年英俊,豪气干云,自不妨发此豪语,但有一铁的事实,甘护法你却未曾想到,目前的六大门派中,像甘护法你这样的人,可找不出第二位!”
悟因大师此话倒的确是由衷之言。
因为,“小孟尝”甘永年年纪虽轻,却是昆仑派中最杰出的高手,因其幼年另有奇遇,目前一身功力,可决不比身为“武林裁判庭”庭王的少林掌门人悟因大师逊色哩!
甘永年俊脸微热地道:“属下末学后进,怎敢当庭主如此谬奖。但六大门派中的老一辈人物,艺业均已登峰造假,难道竟不能与一个新近崛起的……”
元元真人微笑地,截断他的话道:“甘老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六大门派中固然部有一二位功臻化境的前辈人物,但这些老前辈都已隐秘地闭关自修。姑不论其闭关地址,不易寻找。纵然找到,如非关系他本门的绝续存亡大事,也不会启关,这些,你老弟能有妥善办法解决么?”
略顿话锋,神色凝重地接道:“至于‘三才教’方面,就贫道所知,自八年前夏侯飞琼任荣誉教主之后,已于暗中网罗了至少八个以上隐迹已久的黑道邪魔,这些魔头的个别功力,决不比任何一派中的掌门人差,想想,这一实力的对比多可怕!”
悟因大师接道:“还有,那‘万妙仙姑’夏侯飞琼,一身功力本足以傲视武林,近年来更是兼容并蓄,将各派武功精华,融于一炉,据传说,她还渗透了失踪已十八年,有‘武林第一高手’之称的‘黄衫客’文百川大侠的武功心法,如果这传闻属实,刚放眼当今武林,恐怕还找不出一个足以降服这妖女的人哩!”
甘永年仍是不服气,抗声说道:“难道咱们就束手等候人家来宰割么?”
(原书情节似乎不连贯!)
元元真人道:“如果没甚不便的话,贫道正想见习一番哩!”
悟因大师微笑道:“道兄太谦虚了!贫僧的任期已只剩一个月,如果案情太棘手的话,其实也就等于是道兄你的事情哩!”
话声中,悟因大师、元元真人已当先并肩走出方丈室,其余六位护法鱼贯相随,一齐向“武林裁判庭”的治事处走去。
“武林裁判庭”就设在大雄宝殿旁的一座偏殿中,执事人员早已肃立殿中恭候,悟因大师吩咐执事人员临时于分案厅中加设一个座位,然后与元元真人并肩坐于正中,其余六位护法雁翅般分坐左右。
悟因大师等人刚刚坐定,执事人员已率领着一个身着青布袄裤,斜披青布包袱,年约十七八岁的英俊少年,肃立门口等候传进。
那少年人打扮得有点土里土气,却是眉清目秀,骨极清奇,尽管是一身乡巴佬装束,却掩不住他那天赋的英挺气概。
悟因大师微一注目,不由心中一震,暗忖道:“这年轻人多好的资质,多重的杀孽!”
但他口中却沉声问道:“就是这年轻人击鼓鸣冤么?”
执事人恭声答道:“是的!”
悟因大师道:“就是他一个人?”
执事人道:“是的!”
悟因大师眉峰一蹙道:“好!带他进来!”
那少年人安详地步进庭中,从容地向悟因大师深深一躬,朗声说道:“小子金仲池参见庭主!”
悟因大师沉声问道:“金仲池,你年纪轻轻,有何冤屈,需要本庭仲裁?”
金仲池朗声答道:“小子有不共戴天之仇,须请庭主主持公道。”
悟因大师:“先报师承来历!”
金仲池应声答道:“小子金仲池,十八年前‘飞龙帮’最高护法金……”
金仲池话未说完,庭上诸人已一个个脸色大变。
悟因大师连连摇手截住金仲池的话道:“暂停!”
接着,扬声向执事人峻声道:“掩门!一切闲杂人回避!”
刹那之间,大殿中除了高中堂皇的庭主、护法,和以贵客身份参与的武当掌门人元元真人之外,就只剩下肃立案前的金仲池了。
紧跟着,偏殿大门也徐徐合拢。
悟因大师与其余诸人,交换过会心的一瞥之后,向金仲池问道:“金仲池,你与金杰金大侠是何渊源?”
金仲池神色黯然地道:“是父子关系。”
庭上八人脸色又是一变。
元元真人却忍不住抢先说道:“听说金大侠当时全家五十余口,于一夜之间尽遭劫难.并无一人生存……”
金仲池俊脸一沉,抗声截口道:“前辈言外之意的是认为小子有冒充的嫌疑么?!”
元元真人老脸为之一热,悟因大师忙代他解围道:“金少侠,请别误会……”
金仲池接道:“小子武功尚未入门,自保不暇,何能仗艺行侠!庭主这‘少侠’二字,小子愧不敢当,还是请庭主直呼小子的姓名吧!”
是自谦,也是讽刺!
悟因大师不由讪讪地一笑道:“金少侠毋须过谦,想当年‘擎天一剑’金杰大侠,仁心铁胆,侠名远播,四海同钦,金少侠既为金大侠的哲嗣,则奉座这‘少侠’之称,自是理当如此!”
金仲池一听悟因大师如此推崇乃父,不由既感光彩,又感到悲痛地沉声说道:“庭主既与先父相识,则如何称呼小子,也只好听凭尊意了!”
悟因大师道:“金少侠当年如何逃出生命,请先行见示?”
金仲池剑眉一轩,抗声道:“请问庭主,目前小子是原告还是被告?”
悟因大师一怔道:“自然是原告。”
金仲池朗声道:“这就是了!据小子所知,武林裁判庭是替天下武林中含冤负屈的人,主持公道为天职,果如庭主所言,目前小子是原告,但庭主不问小子所告何人,及所控何事,而斤斤以小子如何死里逃生相询,竟视小子为冒名生事者然,岂非有点本末倒置!”
这一席话,直说的庭上八人,一个个悚然动容!
尤其是“小孟尝”甘永年,更是剑眉连轩,日射异彩,满脸洋溢着惺惺相异的神色。
其余七人,尽管暗中恼恨金仲池的直言顶撞,但同时却也不由不钦佩他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的胆量和犀利口才!
悟因大师毕竟是得道高僧,有容人的度量,心中略一激动之后,谓然叹道:“有子如此,金大侠当含笑九泉矣!”
顿住话锋,接道:“金少侠责备得对。本座承认适才所问是题外文章,但却有不得不首先问明白的原因,这一点尚请金少侠,特别原谅。”
金仲池神色白若地道:“小子愿闻其详。”
悟因大师道:“有关十八年前令尊身遭灭门惨祸之内情,‘飞龙帮’始终讳莫如深,而江湖上捕风捉影之言,不胫而走,但却是人言言殊,莫衷一是,因此,有关尊府全家遇难一事,竟成了武林中一件疑案……”
金仲池漠然地道:“所以,庭主想由小子口中先行获知此一惨案的内情?”
悟因大师点点头,金仲池接道:“恐怕小子会使庭主失望!”
悟因大师讶问道:“难道金少侠也不知道内情?”
金仲池苦笑一声道:“是的!”
悟因大师道:“那金少侠此行,所为何来?”
金仲池道:“请求贵庭主持正义,惩办元凶!”
悟因大师眉峰聚处道:“金少侠你连惨案的内情部不知道,教本庭如何去惩办元凶呢?”
金仲池尴尬地一笑道:“不错!小子的话,表面上是有点矛盾,但一经说明,就是不足为怪!”
悟因大师一指案前石墩道:“金少侠且请坐下详细说明。”
金仲池欠身谢坐之后,略一沉思,以沉痛的语声徐徐地说道:“小子全家遇难之时,与胞弟仲甫龄尚不足四月……”
悟因大师截口道:“那是金少侠的孪生兄弟?”
金仲池道:“是的!当时,危机四伏而又异常混乱的情况中,为小子的一位盟叔,所冒死救出。”
悟因大师道:“金少侠那孪生兄弟也救出来了吗?”
金仲池道:“是的,不过如今却是生死不明。”
悟因大师接道:“能够由那种险恶的情况之下,救出两个婴儿,金少侠这位盟叔?必然是非常之人了?!”
金仲池黯然道:“庭主说得不错!他老人家的确是非常之人!”
悟因大师白眉连轩,注目道:“能否请将今盟叔的称谓见告?”
金仲池苦笑一声道:“直到现在,小子只知道他老人家叫廖镇西。”
悟因大师“哦”了一声道:“原来是‘阴阳神掌’廖大侠,怪不得近十几年来,已未闻廖大侠的侠踪了。廖大侠可好?”
金仲池黯然垂首道:“他老人家……死了……”
悟因大师高宣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好人就是不长寿!”
“小孟尝”甘永年愤然地道:“不该死的死了。该死的反而顽健不死,遗患无穷,神明何在?天道何存……”
悟因大师轻轻一叹道:“好!金少侠你继续说下去!”
金仲池已被“小孟尝”甘永年的几句话.触动了满腹辛酸和一腔悲愤,不由百感交集,五味具陈地黯然垂首,一直听到悟因大师的话声,才强抑悲愤,继续说道:“当时,小子兄弟两人虽被廖叔叔救了出来,但廖叔叔他老人家却已身负三处重伤,而且,后面追杀的仇人紧随不舍,更不幸的是,前面又临春洪陡发的江流。
在前无进路,后有追兵的绝境中,廖叔叔自知只身应战是死路一条,纵身洪流之中,也是生机无望,但两害相权之下,纵身洪流之中,却还有万一的生望。于是,在危机一瞬间,廖叔叔抱着小子两兄弟,跳进滚滚淘浪之中。
廖叔叔本精水性,但因身受三处重伤,失血过多,且连番恶战,体力消耗过甚,入水不久,即晕死过去,而我那可怜的胞弟,也就此失散,至今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后来我们幸被一个好心的渔人救起。从此,廖叔叔带着小于隐名易容,隐居‘幕阜山’深处,一独户家中,直到小子十岁那年,他老人家才将小子的身世和血仇说出,但却不肯说出仇人的姓名。
廖叔叔的意思是要小子好好地练功夫,打下基础之后再求名师深造。一直到他老人家认为我的力量足够前往报父仇,才将仇人的姓名说出,以免我忍不住气,盲目行动而招臻杀身之祸。
可是,不幸的事,竟再度突降!
就当他老人家将我身世和血仇说明之后的大约半年光景,是一个雷雨交作的深夜,他老人家浑身浴血地闯进门来.一进门就倒地不起。”
说到这里,金仲池已是满面悲容,星目中泪光莹莹的泫然欲泣。
但他紧咬牙根,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来,沉吟少顷,才长叹一声,接着说道:“他老人临终之前,很艰难地告诉我,仇人追踪而至,要我别管他的死活,立刻逃命。”
“他老人家是重伤之后,连爬带滚地,绕道而返,因雨水冲洗去路上的血迹和足迹,仇人于一时之间,可能还找不到,但天亮之前,必须离开!”
“如果托天之佑,能逃出魔掌,则设法前往‘武林裁判庭’请求主持公道,或者请求‘少林派’……唉!这话不说也罢!”
悟因大师道:“廖大侠是否到最后一刹那间,才将仇人姓名说出来?”
金仲池黯然道:“是的!他老人家刚刚将仇人的姓名来历说出来,就死了!”
“仇人是谁?”这话几乎是庭上的八个人同时所问。
金仲池冷漠地答道:“请容小子将死里逃生的经过说完,自然会说出仇人的来历。”
庭上八人一齐默然注视着他,听他娓娓地道:“当时,小子年仅十一岁,既悲痛唯一的亲人撒手西去,又愤恨敌人的魔掌即将到来,其心情的沉重,此刻想来,独有余痛。
我费尽气力,将廖叔叔的遗骨拖近水井边推入井中,并以泥土石块匆匆掩盖之后,即略加收拾,连夜冒雨踏上逃亡的旅程。
此后七年中,我改名易姓,到处流浪,做过小叫化,做过牧牛郎,也当过江湖卖艺的!我一面以劳力换取温饱,一面利用空余时间吸取书本上的知识,还利用夜晚背着人,偷偷研练廖叔叔教我的初步武功。
七年来。我受尽了屈辱,尝遍了辛酸.也历尽了,情冷暖和世态炎凉的滋味!
也正因为我自懂事以来,就在极端险恶的环境中挣扎成长,才养成一种愤世嫉俗的孤僻个性。因此,我附带声明:如果我言语之间,对诸位有所开罪,那也是本性使然,而并非跟谁过不去、看诸位特别谅解!”
话锋略为一顿,接道:“七年来我省吃俭用,将剩余的工资积下来,做为来此间的路费之用,现在我这第一步目的,总算已经达到,眼前,就只看庭主和诸位护法能否为小子我主持公道?”
悟因大师轻叹一声,道:“金少侠的不幸遭遇,本座及本庭同仁都深表同情,现在请将仇人来历说出,在本庭能力范围之内,本座自当勉力以赴,以期为金少侠昭雪奇冤。”
金仲池面容一整,朗声说道:“小子的仇人是‘飞龙帮’现任最高护法公冶光!”
此言一出,庭上八人齐都一怔,悟因大师更是讶然地道:“金少侠,你对廖大侠的遗言,没有听错吧?”
金仲池俊脸一沉道:“庭主此话怎讲?”
悟因大师道:“据本座所知,‘飞龙帮’现任最高护法公冶光,其义行侠名,并不在令尊金大侠之下,故才获得武林同道贺号为‘及时雨’。
而且,公冶光与令尊金大侠,过去同为‘飞龙帮’的两大支柱,两人之间,并且是八拜之交的金兰兄弟,怎么廖大侠竟于遗言中说公冶光是你的仇人呢?”
金仲池神色冷然地道:“小子我是实话实说,庭主如此问我。我去问谁呢?唉!可惜小子我自己没力量去找公冶光那老贼算账,否则,也就用不着千里迢迢地跑到这儿来麻烦诸位了!”
悟因大师不理会金仲池的激愤之言,侧脸向一旁的元元真人道:“道兄对本案有何高见?”
元元真人寿眉一扬道:“贫道拙见,在法言法,如以‘武林裁判庭’的神圣职责而言,似不必过问被告的身份,只要有人告发,就该依法传其到庭对质,以明真相。”
顿住话锋,眉峰紧蹙地接道:“只是,目前的问题是,原告是一位年轻的晚辈,如其所言又仅仅是廖大侠临终一句遗言,既无物证,而可以做为人证的廖大侠又已作古,似此情形纵然将公冶光传来,这公案也无法解决。”
悟因大师道:“道兄卓见是由法理上推论,极为中肯,但贫僧所考虑的却是现实的问题,像金大侠那种灭门惨案,如果说是‘及时雨’公冶光所为,武林中谁也不会相信!”
了尘大师附和着道:“庭主之言,确具至理!”
“金龙剑客”丁一民道:“本座也同意庭主的卓见。”
悟果大师、一叶真人、元亨真人也一致点首表示同意。
只有元元真人未置可否,“小孟尝”甘永年却是嘴唇微披,轻轻哼了一声。
金仲池一直漠然地,冷眼注视着庭上诸人的反应,谁也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些甚么。
悟因大师目光轮扫六位护法道:“诸位对本案有何高见?请即提供出来共同研讨。”
“小孟尝”甘永年剑眉一掀道:“侠名远播的人,不一定就是正人君子,古往今来多少巨奸大恶,都是套着一付伪善者的面旺,以欺骗世人耳目。因此,本座认为:不论被告之名声地位如何,既经人告发.就该依法传其到庭应讯!”
独排众议,大义凛然,毕竟还是年轻人有正义感!
悟因大师道:“诸位还有意见么?”
其余六人皆默默无语。
少顷之后,悟因大师目注甘永年道:“贵座所言,固属至理,但在一无人证,二无物证的情况下,贵座考虑到将公冶光传来的后果么?”
甘永年侃侃地道:“庭主,如果公冶光确未做过亏心事,必定坦然应传来本庭,如果他是一个名实相符的正人君子,则纵然本庭提不出人证物证,但有原告苦主在此,他也不致说本庭的不是,庭主以为然否?”
悟因大师道:“如果公冶光不应传到庭,岂非影响本庭尊严!”
甘永年道:“不遵传到庭,定以武力拘捕!”
悟因大师道:“贵座知道公冶光的身份么?”
甘永年道:“本座知道公冶光是‘飞龙帮’的最高护法。”
悟因大师道:“不错!但公冶光实际上却掌握着‘飞龙帮’的一切大权,权力已凌驾帮主之上,易言之,即公冶光名为最高护法,实为太上帮主……”
甘永年冷然截口道:“本庭办案,是对事,不是对人!”
悟因大师苦笑道:“贵座主张必要时实行武力拘捕,贵座估计过该帮的实力么?”
甘永年冷笑道:“总不致大过咱们六大门派联合之力吧!”
了尘大师冷然插嘴道:“可惜六大门派不是由你指挥!”
甘永年怫然地道:“大师此话是何意图?”
了尘大师漠然地道:“老弟你太年轻了!”
甘永年撇唇冷笑道:“如果甘永年能再活五十年,学得圆且滑,也就以可装聋作哑,对一切不于事,都无动于衷了!”
悟囚大师肃容沉声喝道:“两位护法请肃静……”
久未开口,一直冷眼旁观的金仲池,忽然一声长叹,打断悟因大师的话道:“唉!果然不出他老人家遗言所料。看来,我真是虚此一行啦!”
悟固大师一怔道:“金少侠,你是说廖大侠临终曾料定此惨案难以办理么?”
金仲池冷然答道:“他老人家并未说过此案难以办理,而是……而是……”
他的话声止于一声深长的叹息!
甘永年正容道:“金少侠,毋须顾忌什么,请将廖大侠的遗言,照实道来!”
金仲池于这短短的时间中,对庭上各人已分别有了深刻的认识。
少林的悟因大师与峨嵋的了尘大师,老而圆滑,畏首畏尾,一味推拖,在他的印象中,至为恶劣。
至于华山的“金龙剑客”丁一民、青城的一叶真人、武当的元亨真人、少林的悟果大师等人,随声附和,不辨是非,抹煞公理,是十足的乡愿人物!
武当掌门人元元真人,持论公允,不愧一派宗师风范!虽然所说的话,也是对他不利,但他却不憎恨。
只有昆仑派的“小孟尝”甘永年,在一片绥靖与妥协的气氛中,独排众议,力主惩凶,对悟因大师的无能,与了尘大师的灰色论调,不避当面指摘,却使他由衷地钦佩。
此时一经甘永年向其催问廖大侠的遗言,不由向甘永年投过感激的一瞥,然后沉痛地说道:“当他老人家吩咐我设法前来武林裁判庭请求主持公道时,曾说:‘孩子,怕只怕武林裁判庭中,缺乏具有大魄力,而又不畏强权的主持人!那时你的愿望十有九会落空,如果叔叔不幸而言中,孩子……你可得坚强地活下去……另……另投名师……唉!愿大哥大嫂在天之灵默佑你……’”
说到这儿,金仲池已是鼻酸心碎,星目中泪光流转,语不成声。
但十几年来的艰辛磨练,养成他冷傲、刚强、坚忍的性格,仍强忍着不让泪珠落下来。
庭上诸人,除甘永年外,个个默然垂首。
是羞?是怒?是愧?是悔?这种滋味,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良久,良久,金仲池轻轻一叹道:“诸位不必为难了!就算是小子我没来过吧!庭主请打开殿门,小子告辞了。”
悟因大师讪讪地道:“事情还没商量出一个解决办法来,你……”
金仲池冷然:口道:“不必了!我不愿再使庭主为难。”
悟因大师老脸一热,尴尬地笑道:“金少侠,并非本庭……”
金仲池再度截口道:“庭主不必解释了,小子就此告辞:”
甘永年关切问道:“金少侠准备前往何处?”
金仲池凄凉一笑道:“江湖如此辽阔,当不致缺少我金仲池容身之地吧!”
微微一顿,正容接道:“甘护法正气磅礴,肝胆照人,今天关照之情,金仲池有生之年,永铭心肺!”说完,向甘永年抱拳一礼,昂然走向门口,自行将殿门拉开……
甘永年俊脸上神色接连数变,霍然起立.扬声唤道:“金少侠且慢!”
金仲池却步回身,甘永年却肃容走下座位,向悟因大师深深一躬道:“本座敬向庭主请辞!”
悟因大师骇然地道:“甘护法何出此言?”
甘永年朗声说道:“庭主,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武林裁判庭’久已名存实亡,甘永年一腔热血未凉,耻于尸位素餐,居此高位,此时不辞,更待何日!”
悟因大师怫然地道:“老衲德薄能鲜,不足领导甘护法,难道令师兄也不在你甘护法眼中么?”
甘永年朗声道:“敝掌门师兄处,甘永年会自行请罪,不敢有劳庭主费心!”
话停,再度向悟因大师一躬身,转向正充满复杂表情,向他注视着的金仲池道:“老弟,甘永年陪同你闯一闯江湖,咱们走!”
金仲池由于适才经过,对“武林裁判庭”的印象之坏,无以复加,因此对他的盟叔廖乡西遗言中所说:“或者请求‘少林派’抑或‘武当派’收列门墙……”一事,根本不屑再提,而毅然而然地,起身告辞走出。
此刻“小孟尝”甘永年这一突然的意外行动,不由使他又激动又惊喜地注视着对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才好,呆呆愣住。
甘永年亲切地拉起他的手,低声道:“老弟,有话离开此间再说,走!”
陡地,一声喝由庭上传来:“站住!”
随着话声,了尘大师已离座起立,向悟因大师合十为礼道:“甘永年目无尊长,言行放肆,此刻已辞去本庭护法之职,本座请命擒此狂徒,以维本庭尊严!”
悟因大师虽亦暗中恼怒“小孟尝”甘永年的嚣张狂傲,但他毕竟是一位高僧,方才尽管迫于当前形势,不得不对金仲池的请求蓄意敷衍,但内心之中,却不无愧疚,同时对甘永年的见义勇为精神,更是暗中赞许!因此,闻言之后,平静地一挥手道:“大师请归座,由他去吧!”
了尘大师不知哪里来的火气,竟抗声道:“庭主,由此刻起,本座也辞去本庭护法之位!”
金仲池漠然地冷眼注视情况的发展。
“小孟尝”甘永年唇角一撇,发出一声轻蔑已极的冷笑!
悟因大师蹙眉道:“大师何苦来!”
了尘大师道:“辞去本庭护法之后,贫僧就可放手教训这狂徒,而不致影响本庭庭规!”
说完,也不理会悟因大师的反应,迳自走向“小孟尝”甘永年身前,注目沉声叱道:“甘永年,此刻,你我都是‘武林裁判庭’以外的人了,关于你方才对‘武林裁判庭’各同仁狂妄言行,别人可以原谅,但老衲却要以局外人的身份,代表他们向你讨还一点公道……”
甘永年冷哼一声道:“大和尚,不必用心机挑拨离间了!甘某人适才所言,容或有过激之处,但却都是良心话,凡是有热血,有羞耻之心者,方自内疚神明之不暇,决不致像大和尚你,愈老愈奸……”
了尘大师打断对方的话道:“狂徒住口!”
甘永年披唇冷笑道:“大和尚,你如果心地光明,俯仰无作,为何不敢让我继续说下去?!”
了尘大师强抑心头怒火道:“老衲行年七十,自信生平没做过亏心事,好!你就说下去吧!”
甘永年面容一整道:“出家人讲究的是六根清净,五蕴皆空,大和尚,你方才对金杰大侠灭门惨案中的被告公冶光所持的态度,果然仅仅是为了公冶光侠名远播深恐冤屈好人,其中没有一点其他作用么?”
甘永年此话一出,不但使了尘大师大大一愣,其余诸人亦不-由地心神一震,尤其是金仲池。更是星口凝威地,注视了尘大师,静待他的答话。
了尘大师在一愣之后,旋即镇定地答道:“甘永年,如果你想以捕风捉影的手段。含血喷人,可别怪老衲以重手法处治你!”
甘永年淡然一笑道:“大和尚,别太紧张,甘永年不过是知道你存了一点不敢示人的私心而已。杀人灭口么,还没那么严重。而且,凭大和尚你这点道行,也办不到!”
了尘大师气得老脸铁青,厉声叱问道:“甘永年.老衲何曾存有不可告人的私心?!”
甘永年道:“此一秘密.除了我甘永年之外,整个武林中,恐怕再找不出其他知道的人了!”
了尘大师包厉内茌地怒叱道:“甘永年,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话,尽管痛快地说出来!”
甘永年淡淡一笑道:“‘及时雨’公治光,是大和尚你的俗家内侄,对么?”
这事情的确是武林中一项极少有人知道的秘密。
因此,一时之间,这偏殿中变得无比地寂静,身为当事人的了尘大师,更是脸色极为难看地,目射煞芒,怒视着甘永年,咬牙不语。
甘永年却是轻松地一笑道:“大和尚,佛门戒打诳语,你当不致否定我这消息的正确性,也不致否认你方才对金杰大侠灭门惨案中所持的态度,不存私心吧?”
了尘大师脑羞成怒地沉声叱道:“就算你所说都是事实,也算不了什么丢人的事。你又能将老衲怎样?!”
甘永年披唇微哂道:“我甘永年还不屑于要将你怎么样,不过我记得大和尚你方才似乎说过要向我讨取一点公道的话,不知你大和尚还记得么!”
了尘大师沉哼一声道:“难为你还记得,走吧!外面广场去!”
悟因大师眼看双方业已闹僵,如自己再不出面,势将无法收拾了,连忙扬声唤道:“大师留步!”身形一闪,已拦在了尘大师的前面。
“小孟尝”甘永年却趁此时机,以蚁语传音功夫向金仲池传声说道:“金老弟,你先去‘登封’县城中的‘群英客栈’等我。”
金仲池忖道:自己武功尚未入门,尽管目前这一场纠纷,是因自己而起。却无法对甘永年有所帮助,甚至于还会增加甘永年的后顾之忧,何况目前已有身为“武林裁判庭”庭主的悟因大师出面调解,谅不致有多大问题,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他心念一阵电转之后,只有微微点首向甘永年投过感激的一瞥,随即昂头阔步地,迳行离去。
拐过少室山麓,就是通往登封的官道。
此刻的金仲池.可说是心情与脚步,同样地沉重。
尽管他此行并未抱太多的希望,但却实在未料到这一尊严而神圣的“武林裁判庭”,竟是一个只重强权而经不起考验的组织……
如今,茫茫前途,他将何去何从呢?
不错!此刻有一位见义勇为,肝胆照人的“小孟尝”甘永年挺身而出,愿意携同他.一闯江湖,可是,仅凭一个甘永年的力量,能完成他的愿望么?
冷冽的北风在呼啸!
鹅毛大的雪花在飞舞!
他佝偻着身躯,顶着朔风,踏雪疾驰着,口中不时发出断断续续的自语:“爹娘,廖叔叔……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池儿……让池儿早点遇到名师,学成绝艺……也好洗雪这血海深仇…… ”
在沉浸于幻想的状态中,他似乎已忘去目前还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平常大孩子了!
他握紧铁拳,眉呈杀气,目闪寒光,坚强地自语:“哼!那时候我要杀尽这些狼心狗肺的贼子……我要揭开所有伪善者的假面具……我要重行组织一个真正能为武林人物主持正义的‘武林裁判庭’!并请‘小孟尝’甘永年大侠为庭主……”
一片雪花飞进他的衣领中,一种冰凉的刺激,使他的神志一清,跟着发出一声苦笑……
黄昏时分,登封城已遥遥在望了。
就当金仲池心头略为一宽,精神微振之际,陡地迎面奔来一骑快马,风驰电掣而至。
金仲池本能地一侧身,避立道旁。
但那匹快马“唏聿聿”一声长嘶,就在他面前人立而止。
雪泥四溅,马口中嘘气如云,响起一个苍老的语声道:“老弟冒雪独行,是赶回府上过年么?”
此刻,金仲池已于略显诧讶中,将马上人打量了一番。
只见他反穿一袭羊皮长袍,头戴一顶陈旧毡帽,领子竖得高高,帽檐拉得低低,只有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
须知金仲池目前,本就情绪不佳,偏偏这马上人,不但是无话找说话,而且又触痛了他心灵深处的创伤,因此,他连理也懒得理,怫然转身离去。
但他走没三步,眼前人影一闪,马上人已拦在他的身前,沉声说道:“老弟,你还没回答老朽的话哩!”
金仲池剑眉一轩,漠然地答道:“小弟一身如寄,四海飘零,根本就无家可归,这回答老丈满意么?”
那自称老朽的人,干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老弟意欲何往?”
人家是无家可归的流浪人,他却说“好极了”,真是岂有此理!
金仲池苦笑一声道:“往登封城!”
“有要紧事么?”
“应一个朋友的约会。”
“老弟是江南人?”
“不错!”
“咱们谈谈交易如何?”
“小可身无长物,这交易不谈也罢!”
“这交易对老弟有利而无害……”
“小可志不在利!”
“不求利,那自然是求名了?”
“小可也不求名!”
那神秘老人微微一怔道:“老弟年纪轻轻,怎恁地消极!”
金仲池微微一哂,迳自由道旁闪过,大踏步向前走去。
那神秘老人身形一闪,依然拦在他身前道:“老弟,老朽好容易找到你这么一位合适的主顾,岂能轻易放过……”
金仲池怫然地道:“尊驾意欲何为?”
那神秘老人轻叹道:“老弟别紧张,老朽对你并无恶意。”
金仲池冷然地道:“那就让我走!”
神秘老人道:“交易谈妥之后,自然让你走。”
金仲池愤然道:“小可没兴趣!”
神秘老人苦笑一声道:“老弟请原谅!老朽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眼前已不能由你作主了!”
话声未落,金仲池但觉身上一麻,已失去了知觉。
等他清醒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石洞之中,旁边燃烧着一堆熊熊的柴火,他身上被雪湿透的衣服,也已经烤干了。
那挟持他的神秘老人,正跌坐他对面,此时那一顶压得与眉齐的破毡帽也已取下,可以清晰看到一张清癯而十分苍白的脸,颏下三绺花白长髯,微呈蓬乱,只有一双眼睛,还颇具精神地向他端详着。
金仲池翻身坐起,惑然地道:“尊驾有何企图?说吧!”
神秘老人目不稍瞬地,注视着他,和声说道:“孩子,你学过武功?”
金仲池漠然地道:“读书学剑两不成,说来徒增惆怅!”
神秘老人注目有顷,长叹一声道:“孩子,我想你必然有什么伤心之事,但时间太急促.已不容许我盘问你了……”
金仲池冷然道:“盘问也是徒然!”
神秘老人不理会对方的冷漠态度,徐徐由怀中取出一粒龙眼大小的朱红药丸,略一端详道:“这是少林寺有名的疗伤圣药‘天龙丸’,练武的人服了可增十年面壁之功.你的资质秉赋,具属绝佳,内功基础也扎得很好,如能得名师指导,十年之内,必为武林放一异彩!”
“现在,你可将此药丸眼下,按你平日所习内功心法,导引药力运行,老朽在旁助你,并将本身修为输赠,可以使你增加三十年左右功力。”
说话之间,已将药丸捏开,现出一粒琥珀色的透明药粒,石洞之中,顿时充满了一股浓郁的清芬药味。
金仲池虽然心知这是一粒难得的灵药,但他一则不愿无功受禄,再则对方来历不明,行为怪异自是不肯接受,因而漠然地道:“如果小可观察不错,尊驾如非身罹重疾,即负有严重内伤,既有此灵药为何不自行服用,而要赠予小可这一个陌生人?”
神秘老人道:“老弟说得不错!老朽的确负有严重内伤,此‘天龙丸’固然可以治愈老朽的伤势,但一则时间不容许老朽从容疗伤,再则老朽伤势痊愈之后,仍然逃不出敌人的魔掌,既然横竖都难逃一死,又何必糟塌这一粒难得的灵药!”
“所以尊驾才决定成全小可?”
“不错!”
“没有别的目的?”
“当然有!”
“那么盛情心领了!”
神秘老人讶问道:“你连听听的兴趣,都没有么?”
金仲池剑眉一轩道:“小可不惯受人要挟!”
神秘老人大笑道:“老弟,你错了!这不是要挟,说它是强迫,倒比较适合一点!来此之前,已经跟你说过,这交易非成不可,在目前,老朽是张飞卖肉,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已不能由你自己做主了!”
说话之间,已连点他三处要穴,撬开他的牙关,喂下“天龙丸”,沉声道:“小子!放乖一点!老朽解开你的穴道时,你必须自行运气接引输入的真气,否则,这后果你可以想得到的!”
说完,金仲池被制的穴道也随之解开,同时,那老人左右双掌分别按住他的“百会”与“命门”穴上,两股热流已源源不绝地,输入他的体内。
金仲池尽管本性冷傲,但此情此景,却已不能不接受对方的摆布,否则,真气一岔,那后果委实极为严重。
在不容他另作抉择的情况下,金仲池只好默运自己真气,与对方输入真气互相汇合,导行奇经八脉四肢百骸。
在最初盏茶时间中,但觉对方真气,有如黄河决堤似地,汹涌而入,使他百脉愤张,胀痛欲裂,似有容纳不了之势。
同时,那眼下的“天龙丸”也由丹田中化为一股热流,向四肢百骸的经脉中流窜着,那滋味,可实在不好受,但事实上,一切痛苦,他只有咬牙硬撑。
半个时辰之后,对方输入的真气,已由汹涌澎湃,而变成了涓涓细流。
那“天龙丸”所化的热流,也不再作怪!
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之间的胀痛感觉,也随之消失,代之的是一种前未曾有的舒畅,但觉体内真气充沛,周身暖洋洋地,显得无比的亢奋。
但也就在此时,对方的一张手掌,竟徐徐地滑了开去,跟着,响起一声人体倒地之声。
金仲池悚然一惊,双目一张,但见神秘老人已僵卧地面,脸色苍白如纸,呼吸重浊而短促,显然已是真气耗尽,行将断气的象征了。
金仲池外表虽然冷漠,但本性却是善良而仁慈的!
目前这神秘老人所做的神秘行动,虽使他殊为反感,但受益之人,毕竟是他自己!
此刻一见对方竟牺牲到如此地步,不由震惊得泪光莹莹地颤声道:“老前辈……您………为什么要如此牺牲……”
神秘老人缓缓张开失神的双目,微弱地答道:“孩子,别忙间,一时之间,我……我还死不了……你……你扶我坐起来!”
金仲池微微一愕道:“我想的事情很多,您……您已经好了?”
那老人道:“是的!我已经好了。”
的确,那方才眼看就要断气的老人,此刻是好了,由面色上看来,竟比与金仲池初次见面时,还要红润些。
那老人由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来,打开后,出现三样东西,一张焦黄的羊皮纸卷。
一块二寸长、二寸宽、二分薄,上面刻有一条似空中飞腾状的五爪金龙的金牌。
半枚奇形的金币。
老人首先指着羊皮纸卷道:“这是老朽于无意中得来的三招掌法,名为‘风雷三掌’,是百年前一位怪侠‘风雷叟’所创,名虽三招,其实每招中却含有九种奇幻变化,所以实际上应算是二十七招。”
“老朽生平自负功力不弱,自练成此三招掌法之后从未使用过,但此番能死里逃生,却完全是这‘风雷三掌’之功!”
“目前老朽已魂游墟墓,为免前贤绝艺就此淹没,特予相赠,希老弟勤加研练切莫等闲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