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樵道:“秦老弟请想,你恩师在第一阵上虽可维持不败,但是否必将消耗掉大半真力?”
秦剑吟点了点头,杜小樵缓缓说道:“第二阵‘空拳摄石乳,长笑震花须’的题目,是轩辕老魔所出,而‘化罡气为长笑’之技,也正是这老魔特长,再加上焦老婆婆于第一阵耗力太多的不利情况下,几乎可以说必败无疑的了!”
说至此处,焦老太太适才脸上笑容,便已倏然收敛!
秦剑吟道:“杜老人家分析得虽有理,但第二场比斗,已被你现身解消,我师父并未败呀?”
杜小樵以一种极度尊敬的目光,看着焦老婆婆,叹了一口长气说道:“我深知焦老婆婆性情刚烈,生恐万一在败象显明下,有甚不测?遂于第一阵的胜负未分之前,亲身阻止彼此的继续比斗……”
秦剑吟站起身形,向杜小樵深施一礼,说道:“杜老人家对家师这种维护深情,‘东海’门中,永矢弗忘!”
杜小樵叹道:“谁知我一片苦心,仍告白费,你师父的操守襟怀太以贞烈,毕竟以‘信义’为重,‘性命’为轻,毅然服下‘毒龙丸’了!”
秦剑吟俊目之中,泪光又闪地,讶声问道:“毒龙丸?……”
杜小樵正色接道:“你师父自尽之举,是为了‘信守不渝’,服饮‘毒龙丸’之举,却是为了‘门户不坠’。否则,以她如此刚烈性情而论,我在‘九劫峰’现身阻斗之际,她便会向轩辕老魔坦然认败,立即自震天灵而死!”
焦老太太突然睁目,向杜小樵笑道:“杜兄,你的每句话儿,都宛如吐自我的肺腑之中,真是我的晚交知己!”
范南一笑叫道:“杜兄,老婆婆所服的‘毒龙丸’,究竟是什么东西?”
杜小樵道:“这是一种没有解药的毒药,可以把服用人的所有气力,竭泽而渔的提聚一掷,以此,轩辕老魔如果再来,将被老婆婆一掌震碎脏腑,但老婆婆也必在发掌之后,立告奄然长逝!”
范南闻言之下,略一思索,恍然说道:“我明白了,老婆婆莫非是要借这‘毒龙丸’之力,把数十年功行,转赠秦老弟……”
话方至此,焦老太太点头一笑说道:“对了,我要他前后判若两人,突飞猛进,不单足以搏杀轩辕斌,报复杀父之仇,也从此奋发有为,光大‘东海’门户!”
秦剑吟听得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又是伤心地失声痛哭,跪倒在焦老太太身前。
焦老太太目注杜小樵、范南二人,含笑说道:“杜兄、范兄,我有两件事儿,郑重拜托!”
杜小樵与范南同时点头,应声说道:“老婆婆尽管吩咐,我们无不尽力。”
焦老太太指着秦剑吟,目中闪现出慈爱光辉,微笑说道:“秦剑吟与欧阳红的感情不错,年貌资质也颇相当,故而我第一件事,便是烦请杜兄、范兄,于此间事了后,为他们主持婚礼,共掌‘东海’门户!”
杜小樵道:“这是成人之美的应尽之责,老婆婆不必挂念!”
焦老太太目中神光一闪,扬眉说道:“杜兄是盖代神医,最懂得人体情况,秦剑吟修为不够,所获太多,目前虽可报仇泄愤,耀武扬威,但脏腑之中,却必将无形受损甚剧。故而第二件事,我要请你为他配一些长年服食的调理药丸,剑儿在回转‘东海’后,更必须面壁三年,苦练内行功力,以药力功力,相辅相成,方可期登上筹,否则,你决不会活过三十二岁!”
秦剑吟听得一身冷汗,连连颔首表示,谨记师言。
杜小樵也含笑说道:“老婆婆请放心,我在你传功之前,可以先给秦老弟服下两粒灵药,将来再加调理,便容易多了!”
焦老太太心喜称谢,取出两柄金色小剑,分向杜小樵、范南二人递去。
范南诧道:“老婆婆这是何意?难道我们只做个现成主婚人,还要取甚酬劳吗?”
焦老太太笑道:“这不是酬劳,这是我烦请杜兄、范兄,负责代我监视‘东海’门中,凡有不肖弟子,包括秦剑吟、欧阳红在内,二兄均可以此剑,严加诛戮,决不宽贷!”
她既然这样说法,杜小樵与范南便只好把剑接过。
焦老太太目注杜小樵,凄然一笑叫道:“杜兄,我的时间不多,你既对剑儿成全,便请快点赐服灵药了吧!”
杜小樵探手入怀,取出两粒金色蜡丸,并立即把这两粒药丸的金色蜡衣捏破。
蜡衣才一捏破,药香便四溢空际。
焦老太太用鼻子一嗅药香,便侧顾秦剑吟,以一种慈爱神色,含笑叫道:“这是‘太乙葆元丹’,武林人物梦寐难得,剑儿还不拜谢杜老前辈,你受惠太大了呢!”
秦剑吟闻言,自然立向杜小樵拜倒。
杜小樵含笑相扶,命他把蜡丸中的两粒珠红灵药服下。
秦剑吟服药以后,立觉脏腑之间,充满了一片清冷之气。
焦老太太向他看了一眼,含笑叫道:“剑儿,你在我的面前,盘膝坐下。”
秦剑吟不敢不遵,含着两眶热泪,膝行到焦老太太面前,端端正正,盘膝坐好。
焦老太太首先取出一柄玉制锁匙递与秦剑吟,向他面含微笑,缓缓说道:“这是‘东海宝库’的库门锁匙,我们门户中的剑谱拳经,以及一切重要物件,全在库内,你要谨慎收起。”
秦剑吟虽然不得不伸手接取这柄玉制锁匙,但两眶热泪业已无法再忍地,从俊目中泉流而落!
焦老太太一面用衣袖为秦剑吟拭泪,一面以温和语词向他说道:“剑儿不必伤心,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只要你和红儿奋发有为,光大‘东海’门户,我和你二婆婆在九泉之下,也将含泪瞑目!”
“辣手仙婆”对于弟子一向秋肃,如今竟转变成一片春温。
秦剑吟越发伤心难禁地,痛哭失声。
“铁剑神医”杜小樵、“玉斧樵夫”范南及“烈火神君”东郭炎,不忍再看他们师徒这种伤心断肠的死别生离局面,遂一齐偏过头去。
焦老太太毕竟修为极深,她心中虽也难过,却仍能控制情绪,敛却春温,恢复秋肃地向秦剑吟沉声叫道:“剑儿,‘东海’门下,不许有软弱之辈,你不要哭了,替我收拾起儿女心肠,振奋起英雄肝胆!”
经她这沉声一喝,秦剑吟果然立即收泪。
焦老太太为了不再激动爱徒情绪,故意以一种冷冰冰的神色,向秦剑吟问道:“剑儿,我嘱咐你的话,记下了吗?”
秦剑吟不敢丝毫怠慢地,应声答道:“徒儿业已谨记在心,与红妹及世代‘东海’门下,共同遵守,永矢弗忘!”
焦老太太“嗯”了一声,注目又道:“你还有什么话儿,需要问我吗?”
秦剑吟强忍着两眶痛泪,摇了摇头。
焦老太太脸色又是一沉,冷冷说道:“没有话了,我们这就开始,你先调匀本身真气,于接受传功之际,对于任何外事,都付诸无闻无见,不可睁目行动,也不可开口说话,否则,就要功亏一篑,‘东海’门户,便将万劫不复的了!”
秦剑吟悚然领命,立即凝神静坐,调气归元。
焦老太太又向杜小樵等,拱手含笑说道:“杜兄、范兄、东郭兄,烦劳你们为我师徒护法,大概有半个时辰,也就够了。”
杜小樵等,自然一齐点头,范南并向焦老太太说道:“老婆婆放心行功,我们必会尽力护法,决不容任何凶邪,有甚破坏举措。”
焦老太太微微一笑,伸出右手,用掌心按在秦剑吟的天灵“百会穴”上。
接着,她与秦剑吟师徒,便双双闭阖双目。
范南与杜小樵、东郭炎等,避免使焦老太太师徒受到惊扰,遂略为走远一些。
东郭炎向杜小樵压低语音,悄然问道:“焦老婆婆于传功之后,还能……”
杜小樵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叹息说道:“在秦剑吟眉心焕发宝光,显示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之际,也就是焦老太太心力已瘁、油尽灯熄之时,换句话说,她适才双目一阖以下,便永不再睁,业已离却浊世!”
东郭炎与范南二人,听得也不禁同失声一叹!
杜小樵向那宛如泥塑木雕,双双端坐不动的焦老太太、秦剑吟,看了一眼,凄然又道:“故而,焦老婆婆适才把身后各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那些话儿,等于就是她的临终遗言。”
范南双眉深蹙,神色悲怆地,摇头叹道:“一代宗师如此下场,委实令人肠断,但焦老婆婆这种以‘信义为重,生死为轻’的英雄气概,却又令人肃然起敬,足为武林楷模……”
杜小樵听至此处,突然截断范南话头,苦笑说道:“范兄,你说错了,焦老婆婆的气节方面,虽足为武林楷模,但襟怀略嫌狭窄,见识也略嫌浅近,我不过因她已是垂死之人,才不忍再对她加以责备而已!”
范南想不到杜小樵对焦老太太竟有贬词,不禁大出意外地,诧声问道:“杜兄难道认为焦老婆婆不该以‘信义为重’吗?”
杜小樵又向焦老太太看了一眼,苦笑答道:“这位老婆婆当真做到以‘信义为重’,我怎会还有贬词?可惜的是,她对于‘信义’二字,只重视了其中一半,并且是小的一半而已!”
这几句话儿,不单使范南愕然?连那“烈火神君”东郭炎,也为之微诧不解。
杜小樵向他们目光一扫,扬眉叫道:“范兄、东郭兄,你们真以为我在危言耸听,不妨仔细想想,‘信义’二字,虽然时常合言,但若分开来说,应以何者为重?”
范南仔细略作思索,目光湛然答道:“倘若分而言之,似乎‘义’较‘信’为重,因为‘义’的成份,偏于公众,‘信’的成份,则偏于私人!”
杜小樵连连点头,长叹一声说道:“范兄一语道破,我们武林人物的当前大义,却是什么?”
范南与东郭炎还未及答,杜小樵又复说道:“我们与轩辕旭、刘琳等所定的‘九劫峰’顶之约,谁胜谁负,关系到整个正邪兴衰,武林福祸两兄认为算不算得上是‘当前大义’?”
范南与东郭炎不约而同,齐声答道:“当然算得!”
杜小樵苦笑道:“两兄请想,对方拥有‘长笑老天魔’轩辕旭,‘万花魔母’刘琳、‘天外三魔’,以及接受邀约到时赶来的邪流高手,声势何等浩大?我们则只有数几人,众寡之数已颇悬殊,则焦老婆婆之参战与否?必为举足轻重之事!”
范南与东郭炎,听得眉峰略皱,默默不语。
杜小樵叹道:“如今,焦老婆婆刚愎自用,率尔轻生,是否重于‘私信’轻于‘公义’,会影响到正邪决斗的实力平衡?万一到时邪胜正消,整个武林便将落于悲惨之中,甚至于万劫不复的了!”
范南失声说道:“杜兄分析得对,但焦老婆婆大错已铸,恐怕没……没有什么挽回之策了吧?”
杜小樵摇头说道:“九州聚铁,已铸金人,哪里还有什么挽回手段?小弟作此分析,决非指责焦老婆婆,是要告知二兄,决不能把老婆婆这种略嫌偏狭,全私捐公之举,视为武林楷模,今后无论有何怫逆,都要把胸襟放得宽点,目光看得远点!”
范南与东郭炎二人,均都脸上赧然地,向这位“铁剑神医”恭身谢教。
杜小樵慌忙飘身避过,摇手笑道:“二兄这是做甚?……咦,东郭兄,你怎么样了?”
原来,他瞥见东郭炎在抱拳恭身之际,脚下晃了一晃?
东郭炎苦笑说道:“小弟不知怎的,好像脑中有点发昏,胸中也有点不……不太舒服……”
杜小樵想起“万花魔母”刘琳适才在“九劫峰”头,对自己欲语未语的尴尬神情,不禁暗吃一惊,皱眉说道:“刚刚我正欲为东郭兄诊察诊察,恰巧听得秦剑吟老弟的哭泣之声,以致匆匆来此,如今……”
他一面发话,一面欲为东郭炎诊察脉象。
但东郭炎双手捧腹,似已痛苦难禁,站立不住,仆倒在地!
范南大惊失色,目注杜小樵急急叫道:“杜兄,东郭兄,这是怎样的了?你……你应该赶快施教……”
杜小樵苦笑道:“我必须先诊脉象,方能对症下药……”
话犹未了,东郭炎已强忍痛苦,接口叫道:“我是中了刘琳贱婢的无耻下毒暗算,如今既已毒发,多半无救。杜兄、范兄,最……最好给……给我一……一个痛快,免……免……得我多受活罪,以……以免万一忍……忍熬不住,发出痛苦呼号,惊……惊扰了焦老婆婆的传功之……之举……”
说到后来,他已语不成声,汗珠儿并自额间滚滚而落!
其间,东郭炎几度为了忍受不住腹中痛苦,想要自震天灵,均因四肢业已痉挛,无法举掌,才央告杜小樵及范南代为下手,借求解脱!
范南急道:“杜兄……”
这时,杜小樵已在为东郭炎诊察脉象,只把双眉紧皱,向范南看了一眼,未曾答话。
范南看出杜小樵神色不对,越发愁急问道:“杜兄,你……你是当世神医,难道……”
“难道”二字才出,杜小樵已从东郭炎左腕“寸关尺”处收回右手,并神色凝重地顺势在东郭炎的心窝部位,点了一指!
指风到处,东郭炎全身一颤,不再动弹。
范南知晓杜小樵已把东郭炎点断心脉,不禁心中凄然,长叹一声,含泪叫道:“杜兄,你这当代神医……”
杜小樵不等范南再谴责自己,便接口叹道:“范兄,常言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东郭兄肝肠已裂,只有超脱他早离痛苦,才是我们的为友之道……”
语音至此微顿,指着东郭炎的蜷曲遗尸,牙关一锉,目闪精芒又道:“刘琳用药太以狠辣,东郭兄不单肝肠寸裂,全身并将缩骨抽筋,我若是再迟延片刻,他恐怕会强烈痉挛得把身躯缩成孩童模样,这种痛苦,岂是人所堪受?”
范南看出东郭炎就这片刻之间,手足四肢与身躯长度,均已略见缩短,方知杜小樵所言是实!
杜小樵满面凄怆神色,目注范南叫道:“范兄请相信小弟指下所诊的脉象无差,东郭兄与我交厚,若非他毫无生机,我又怎忍心……”
范南接口说道:“杜兄莫要误会,我不是怀疑你诊脉有误,只是惊奇于那‘万花魔母’刘琳,对东郭兄所下的是何等毒物?竟使杜兄这等神医,也告束手无策?”
杜小樵叹道:“刘琳是以多种剧毒,综合施为,等到药力发作,人已准死无救……”
范南问道:“刘琳与东郭兄有多大仇恨?竟用出如此神人共愤的无耻狠毒手段?”
杜小樵摇头说道:“刘琳此举,大概是出于报复心理,但她盲目胡为,乱寻对象,东郭兄,实死得太冤枉了!”
范南闻言,仍觉不解地向杜小樵问道:“杜兄,你这基于报复心理一语,却是何意?”
杜小樵道:“我适才临下‘九劫峰’之前,刘琳曾特别要我带话给‘百毒天君’仲孙明,而仲孙明与我们并非同路人物!”
范南诧道:“杜兄又提起‘百毒天君’仲孙明则甚?他和刘琳毒害东郭兄之事,有何关连?”
杜小樵目中微闪慧光,扬眉答道:“当然有关,因为她女儿刘小琳,是刚被仲孙明……”
说到“仲孙明”三字,忽然想起意欲打探“无愁壑”下情况的爱徒候剑平,遂顿住话头,向范南问道:“范兄,你和焦老婆婆、秦老弟等,下峰之时,没有看见拙徒候剑平吗?”
范南摇头说道:“没有,我们下峰至此,并未见人,焦老婆婆便遽行服毒,吞下那粒‘毒龙丸’了!”
杜小樵听他这样说法,虽然疑虑候剑平是不放心谢三安危,业已去往“无愁壑”下,但因需为焦老婆婆和秦剑吟师徒护法,责任重大,无法分身,只得皱眉不语。
范南叫道:“杜兄,你适才那番话儿,尚未说完。”
杜小樵道:“刘琳之女刘小琳是刚用‘走马换将’之法,从仲孙明处换回,仲孙明的为人如何?范兄应该……”
范南不等杜小樵再问,便接口说道:“我知道仲孙明不单擅于用毒,心情更毒辣异常,才获得‘百毒天君’之号!”
杜小樵脸上神色,颇为凝重地颔首说道:“范兄所知甚确,像仲孙明这等毒辣人物,除有特殊原因之外,怎肯轻易放人?他可不可能虽把刘小琳放走,却仍在那‘万花魔女’身上,作些什么手脚?”
范南想了一想以后,目注杜小樵道:“有此可能,这种‘可能性’并相当的大!”
杜小樵叹道:“假如刘小琳遭了什么毒手?则刘琳怒无可泄之下,岂不会对东郭兄……”
范南怒道:“她向东郭兄发泄则甚?东郭兄与她女儿受害事,根本风马牛不相关及!”
杜小樵苦笑说道:“正因如此,我才说刘琳可能出于报复心理,但寻错对象,盲目胡为,使东郭兄埋恨九幽,死得太冤枉了!”
范南目注东郭炎的地上遗尸,不禁含泪一叹!
杜小樵道:“这桩惨祸,本来略有迹象可以挽回,但偏偏因岔致误,看来人生修短,冥冥中真有定数!”
范南问道:“什么叫‘因岔致误’?小弟不大明白。”
杜小樵回忆前情,双眉深蹙说道:“在我说明我们与‘百毒天君’仲孙明,并非同路人后,刘琳曾略微一怔,欲语未语,岂非有可疑迹象?”
范南道:“虽有可疑,但可疑之点太多,杜兄又怎能洞彻刘琳肺腑,猜出是东郭兄受了暗算呢?”
杜小樵叹了一口长气,皱眉苦笑道:“当时我虽已猜疑到这一点上,一离‘九劫峰’顶,便打算为东郭兄诊察脉象……”
范南“咦”了一声,接口讶然问道:“既然如此,杜兄怎在东郭兄毒发之前,毫不知情,莫非刘琳所用之毒太以奥妙,令你无法从脉象中,诊出究竟吗?”
杜小樵向范南看了一眼,苦笑说道:“小弟尚未把话说完,范兄不要断章取义!”
范南满心义愤,取出所带酒瓶,喝了两口,勉强抑压火气。
杜小樵边自把东郭炎遗尸,抱到一块干净大石之上,边向范南说道:“就在小弟打算为东郭兄诊察脉象,而尚未付诸行动之际,突听得峰下有哭声传上。”
范南道:“那是秦剑吟老弟,闻得他师父焦老婆婆服毒时的失惊悲号之声。”
杜小樵叹道:“‘因岔致误’之故便在于此,范兄请想,小弟听得峰下有了变况,秦剑吟老弟且已出声悲号,怎么能不暂缓证实心中疑念地,立即驰来探视?”
范南闻言恍然,杜小樵继续叹道:“来到峰下,见了老婆婆已服‘毒龙丸’之情的我,自然只好尽力帮助她完成心愿,等到一切就绪,再想到东郭兄时,他的所中剧毒,却业已发作无救了!”
范南愤然拔斧,把块巨大山石,劈得四分五裂,仰望云天,厉声叫道:“天意,天意!这是天意!但不知冥冥彼苍,何以会如此聩聩?”
杜小樵向这位“玉斧樵夫”,摆手劝道:“范兄莫要过分激动,以致惊扰了焦老婆婆师徒,使他们功亏一篑!”
范南悚然一惊,回头向焦老太太、秦剑吟师徒看去。
尚幸这一老一少,均仍宝相庄严,未曾受甚影响!
杜小樵双目之中,神光一朗,缓缓说道:“冥冥彼苍,未必聩聩,善恶之报,就在眼前,范兄冷静一些,且化悲愤为力量,准备到期扫荡群魔……”
范南那满腔怒火,仍未熄灭地咬牙接道:“尽荡群魔,是在日后,但我目前所憋的这满腔怒气,却又怎样发泄?”
杜小樵目光一扫,把范南拉到焦二婆婆坟前,指着地面,扬眉说道:“范兄既然怨天,何妨斫地,你并可把满腔义愤,借此发泄发泄!”
范南会意,目注杜小樵,皱眉问道:“杜兄是要替东郭兄挖地筑坟?”
杜小樵向焦老太太看了一眼,神情凄然地压低语音,对范南悄悄说道:“范兄不单要为东郭兄挖一个坟,也要为焦老婆婆挖一个坟,这不单泽及故友,也是发泄积忿的最好办法!”
范南先是点了点头,忽然眉一挑,身形飘处,纵往峰侧一片森林之内。
杜小樵诧然注目,看这“玉斧樵夫”是去作些什么?
范南人在空中,已把钢斧玉斧一齐掣出。
等到身形落地,森林中银芒电掣,便自布满斧光!
范南挥斧之举,不是发现敌踪加以攻击,也不是目行练习斧招,而是丁丁伐木。
苗岭深山,有的是良材大树,在范南神力利斧的连续猛劈之下,不消多久,便被他伐倒了两株合抱巨木!
杜小樵见状之下,恍然大悟问道:“范兄伐木之意,莫非是想制棺?”
范南颔首答道:“慢说焦老婆婆是旷世高手,东海宗师,便连东郭炎兄,也是年高德劭的一代英杰,哪有让他们无棺人土之理?”
杜小樵道:“能够制棺自然最佳,但小弟对于此道,却是一窍不通。”
范南道:“我会,我曾经为我自己,制作过一具极上等的棺材,如今系匆匆挥斧,不免急难成章,但这两株大树,却是他处难觅的上好‘金丝楠木’!”
说完,便立即挥斧,削去树身枝叶开始制棺,并对杜小樵低低说道:“杜兄,我觉得制棺暂厝便可,不必挖地筑坟,因为大破群魔之后,我们不会听任焦老婆婆与东郭兄埋骨苗荒,定要把他们遗体,设法运回故土。”
杜小樵听得连连点头地,目注范南说道:“范兄所云不错,但若照这样说来,你便还得多费点神,再制上一口棺木!”
范南起初一愕,旋即会过意来,颔首说道:“对,连那业已先死有坟的焦二婆婆,也将迁葬……”
说至此处,忽似感慨无穷地,长叹一声!
杜小樵道:“范兄你又触发了什么样的感慨?”
范南叹道:“我希望我们所准备的棺木,就以这三具为限,否则,这场武林浩劫,便太过惨重的了!”
这两句话儿,听在杜小樵的耳中,也令他胸怀凄然,默然难发片语。
因为,目前已有已死的焦二婆婆、东郭炎和即将逝世的焦老婆婆等三位高手奇侠,遭了劫数,等到魔宫会斗,兵凶战危之下,谁又能保险不会再有旁人……
他念方至此,突然听得那位“辣手仙婆”焦老太太,发出了一声龙吟长啸!
杜小樵与范南不约而同地,飘到焦老太太面前,恭身肃立。
这时,满面玉光的秦剑吟,与满面苍老疲惫的焦老太太,同时睁开双目。
但秦剑吟双目才睁,焦老太太一指突发,又把他点得晕倒在地,不知人事!
这是焦老太太一片苦心,深恐秦剑吟大功新成,根基未固,目睹自己死亡,刺激太甚有所影响,才采取如此手段!
她点倒秦剑吟后,脸上的老态疲惫突然完全消失,变成一种极为好看的红扑扑的颜色。
杜小樵身为神医,自然知道这是油尽灯熄的回光返照现象!
他手中一酸,但面部却强装平静地,抱拳说道:“范南与杜小樵恭送老婆婆,我们从此把‘东海’门下视为自己子弟,老婆婆放心走吧!”
“铁剑神医”杜小樵与焦老太太还是初识,“玉斧樵夫”范南则与这位“辣手仙婆”更属多年深交,眼见彼此即将人天永隔,心中自然越发凄恻!
但他尽管心中难过,鼻间发酸,仍尽力强制,不使目现泪光、面有悲容,和杜小樵完全一样,以平静神色向焦老太太恭身为礼。
因为无论佛家道家,在即将解脱的最后刹那,均最忌为七情所扰,心神不得平静。
焦老太太似已不能发话,目光略注秦剑吟,再向杜小樵、范南含笑点了点头,双目便自垂阖。
接着,她脸上那层极为好看的红扑扑颜色,便逐渐消失,慢慢转为苍白。
等到脸上红色尽褪,完全转为苍白之际,焦老太太的鼻中,便有两条玉筋,倏然重落!
这时,范南业已无法矫情,一张老脸之上布满了纵横泪渍!
杜小樵见了范南神情,忙向他摇了摇手。
范南明白,杜小樵是因焦老太太神游未远,恐自己悲恸失声,损她道基,才以手式暗示,要自己再加忍耐。
故而他向杜小樵连连点头,目中虽仍泪若泉流,口内却绝未发出丝毫声息。
这正是适当措置,因若延时太久,尸体一呈僵直,便无法再以棺木盛殓,搬回“东海”。
范南凄然摇头,向焦老太太遗体木然注目。
杜小樵轻拍范南肩头,向他低声劝道:“范兄别难过了,老婆婆总算把功力转注给秦剑吟老弟,人去艺存,要比平常人与草木同朽强得多了!”
范南叹道:“我当然懂得这种道理,不过因数十年至交,遽尔人天永隔之下,委实心中怆恻,无法把情怀尽淡而已!”
杜小樵指着他所伐巨木,正色说道:“范兄且把满怀悲愤,向那‘金丝楠木’去发泄吧!你快点把棺木制好,盛殓老婆婆,方能体会他把秦剑吟老弟点倒之意。”
范南知道杜小樵是要不令秦剑吟于醒来后,再见他师傅遗尸以减少悲痛,自然点头应命。
管他先作好一口棺木,盛殓焦老太太,并钉死棺盖以后,杜小樵才替秦剑吟拍开穴道,使他悠悠醒转。
秦剑吟神智才一恢复,便先悲喊“恩师……”,然后才站起身形,睁开双目。
但他回顾之下,却看不见焦老婆婆人影,不由满心惊愕地向杜小樵、范南,诧异问道:“两位老人家,我……我师傅呢?……”
杜小樵与范南,均自发出了凄然一叹!
秦剑吟这才领悟到情势不妙,目光再度扫视,看见了放在焦二婆婆坟后的那口棺木。他全身一颤,向“玉斧樵夫”范南,欲语又不敢开口地,投过了一瞥讯问眼色!
范南无法再瞒,只得凄然含泪地点了点头。
秦剑吟悲号一声,飞身纵过,伸手便揭棺盖。
但发现棺盖已被钉死,却不敢失礼便行开棺,只得对着棺前范南所镌“辣手仙婆”焦老太太灵柩字样,拜倒身形,放声大哭。
范南想加劝导,杜小樵摇头低声说道:“范兄不要动,让他去哭,免得积郁伤肝,还是把悲哀情绪,尽量发泄的好!”
范南点了点头,又动手制作准备用来盛殓东郭炎第二具“楠木”灵棺。
杜小樵冷眼旁观,见秦剑吟泪已哭尽,继之以血之际,方走到他身边,冷然叫道:“秦贤侄,你该收泪了,还哭些甚么?”
秦剑吟闻言,仰起他那泪渍模糊的脸儿,瞪着血红双目,向杜小樵诧然问道:“杜老人家,我恩师猝离浊世,又将我如此恩情,我……我竟不……不该哭吗?”
杜小樵故意以一种冷酷神色,缓缓说道:“当然该哭,但若能把你师父哭泣转回来,我和你范老前辈,也早就哭了!”
秦剑吟先是一怔,然后向杜小樵恭身问道:“杜老人家请……
请加明教,小侄该……该怎么办呢?”
杜小樵道:“你应该镇静一下,收起眼泪,准备报仇!”
秦剑吟双眉一剔,举袖胡乱拭去脸上泪痕,向杜小樵、范南抱拳一礼,转身便走。
范南叫道:“秦贤侄,站住……”
杜小樵却寒着脸儿,发出连声冷笑!
秦剑吟止步回头,神情错愕地,皱眉问道:“两位老人家,是……是否还有甚么指示?”
杜小樵把两道森森逼人的目光,盯在秦剑吟脸上,双眉一挑,冷然问道:“秦贤侄,你去找谁报仇?”
秦剑吟应声答道:“自然是找那‘长笑老天魔’轩辕旭!”
杜小樵冷笑说道:“连你师父‘辣手仙婆’焦老婆婆那高功力,都败在轩辕老魔手下,你不过刚刚得了点功力转注,便敢自大狂妄,螳臂当车?”
秦剑吟想不到杜小樵竟会声色俱厉地,如此斥责自己,不禁被骂得呆呆发怔!
杜小樵又复面寒似冰,沉声问道:“秦剑吟,我再问你,你知不知道你是甚么身份?”
秦剑吟并不懂杜小樵问话之意,不敢随口回答地紧蹙双眉,茫然说道:“我……我……我……”
杜小樵听了这三个“我”字,接口说道:“你别‘我……我……’了,我来告诉你吧,你是‘东海’一派门户中的唯一传人……”
秦剑吟听至此处,插口扬眉说道:“‘东海’门户之中,还有我欧阳红师妹……”
杜小樵叱道:“胡说,欧阳红虽云有甚奇遇,但吉凶福祸,迄仍未知,你怎么可以把她拉上?”
秦剑吟望望杜小樵,为他冷峻神色所慑,不敢多辩!
杜小樵道:“你不仅是‘东海’门户的唯一传人,秦氏香烟的唯一孤儿,也是你师父‘辣手仙婆’焦老婆婆,拼死转注功力,以期人亡艺存的精神寄托……”
说至此处,略略一顿,面色更沉又道:“假如你大胆狂妄,螳臂当车地,登上‘九劫峰’头,死在轩辕老魔手下,则‘东海’门户至你而灭,秦氏香烟至你而绝,‘辣手仙婆’的绝艺神功,也至你而亡,你是对得起父?对得起师?还是对得起武林道义?……”
杜小樵越骂越觉严厉,简直把秦剑吟骂出了一身冷汗!
杜小樵取出焦老太太送给他的那柄金色小剑,略一拂拭,继续冷笑说道:“杜小樵话已讲完,秦少侠可请自便,休看你师父临终赠剑,托我代管‘东海’门户,我却无意为之,且把这柄剑儿还给你吧!”
语毕,便把那柄金色小剑,向秦剑吟递去。
秦剑吟窘得双泪泉流,向范南递过一瞥求援眼色。
范南见状,向杜小樵叫道:“杜兄不要拐弯抹角地折磨秦贤侄了,你就直接吩咐他,教训他吧……”
秦剑吟听至此处,赶紧向杜小樵双膝跪倒。
杜小樵到了这时,才把语音放得略为缓和,看他一眼,慢慢说道:“你如今只是刚刚获得你师父的功力转注,至少还要下了一番功夫,方能‘龙虎互调,坎离有济’,还不赶快坐在你师父灵柩之旁,苦苦行功,莫令她九泉含憾!”
秦剑吟自然唯唯领命,他目光偶瞥,发现范南还在制造两口棺木,不禁诧声问道:“范老人家,你……你这是……”
话犹未了,杜小樵又复向他沉声叱道:“少管闲事,你若心神旁鹜,气机如何能纯?万一功行岔道,走火入魔,你师父的一番心血,便全付东流的了!”
秦剑吟委实被他骂怕,赶紧坐在恩师焦老太太的灵柩之旁,屏息静虑,调元聚气。
杜小樵费了好大劲儿,终把秦剑吟安定下来,不禁慰然一叹!
这时,范南业已把第二具棺木做好。
杜小樵遂与范南,又将东郭炎的遗体,加以盛殓。
这时“铁剑神医”,在盛殓东郭炎之时,心中格外难过。
因为,焦老太太是自服“毒龙丹”,蓄意求死,无可挽救。东郭炎则只要自己事先加以诊察,发觉中毒迹象便能免死。
仁侠襟怀便是如此,杜小樵未为东郭炎及时诊察之故,虽因出岔延误,不是有意疏忽,但他心中却仍深以为疚!
范南猜出杜小樵神情抑郁之意,摇头说道:“杜兄千万莫要将东郭兄的这条劫数,归咎到自己头上,除了‘万花魔母’刘琳,太以下流无耻,心性歹毒之外,也只好归诸定数,才会阴差阳错,岔失时机,正所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杜小樵向范南摇了摇头,接口叹道:“范兄不必向我开导,我的神情抑郁,并非完全为了东郭兄之死,另外……”
范南闻言“咦”了一声,皱眉说道:“除此以外,另外还有甚么原因?……”
“原因”二字方出,便已恍然有悟地,目注杜小樵道:“我明白了,杜兄是担心高徒侯剑平老弟,突然离此,不知何往之故?”
杜小樵苦笑答道:“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桩原因,便是焦老婆婆姊妹与东郭兄相继解脱,万一‘北岳神尼’不在‘西岳’,或是未被无名师太邀来,则敌我双方,似乎实力悬殊过甚……”
范南不等杜小樵再往下讲,便自摇头接道:“事已至此,杜兄焦虑无益,就让它来个:‘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杜小樵方自苦笑一声,范南又复说道:“倒是令徒侯剑平老弟,不知……”
杜小樵道:“劣徒的去向,倒不难猜测,他多半是去了这‘无愁壑’下,想探探谢三兄的吉凶讯息!”
范南皱眉道:“果若如此,则侯剑平老弟便有点略嫌急躁,那位‘百毒天君’仲孙明,岂是轻易惹得?”
杜小樵长叹一声,正待答话,忽又凝神不语。
范南也听出有三四人的脚步声息,正向这“九劫峰”脚驰来,遂向杜小樵叫道:“我们先回避一下,是敌是友,再定计较。秦剑吟打坐处隐秘,量无妨。”
杜小樵点头答道:“好,我们便隐身在焦二婆婆坟侧的两株参天古木之上的浓枝密叶中便了。”
话完,这两位武林大侠,便各自纵上古木,隐起身形。
片刻过后,来人已到。
来者共有四位,不是凶邪,是“东海钓鳌叟”恽南天、“游龙侠丐”孟迟、陆礼、杜丹等四人。
杜丹尚隔老远,便指着焦二婆婆的那座坟头,向恽南天、孟迟、陆礼等叹息说道:“诸位老人家请看,前面那座高峰,便是‘九劫峰’,峰脚那座坟墓,便是误中魔女毒针,被‘天狼箭’穿胸而死的焦二婆婆的埋骨之所!”
恽南天方自一叹,孟迟却因站得较偏,目光微瞥,看见坟后还有一具棺木,遂失声问道:“杜贤侄,坟后怎么还有棺木?”
杜丹也觉一怔,四位老少群侠,遂脚下加快,赶来观看?
杜小樵深恐他们扰乱了秦剑吟的行功,致损进益,遂向范南传音叫道:“范兄,这些不是外人,我们下去把话说明,免得他们胡乱惊疑,对秦老弟的紧要行功,有所妨碍!”
语毕,首先飞身,范南自也随同他一齐飘落。
他们既为了不使秦剑吟受到惊忧,遂飞身落在坟前数丈之外,截住群侠。
一番礼数之后,杜丹比较性急,首先向杜小樵问道:“杜老人家,怎么焦二婆婆的坟墓之后,似……似乎还……有一具棺木?”
杜小樵叹息一声,摇头苦笑答道:“老弟尚未看清,坟后棺木,不是一具,而是两具,均系这位‘玉斧樵夫’辛勤手制!”
恽南天闻言,目注范南,扬眉问道:“范兄制棺则甚?”
范南皱眉说道:“恽兄似乎多此一问,我要亲自挥斧,制造具‘金丝楠木’棺材,自然是为了盛殓为正义捐躯的大侠骸骨!”
恽南天看得出范南目露仇火,心情极为恶劣,故而虽碰钉子,也不介意,将双眉一皱,仍向范南问道:“照范兄这样说来,不是空棺,竟是实棺?”
范南如今也发觉自己与这位“东海钓鳌叟”恽南天,尚系初见,适才说话,似嫌失礼貌,遂将神色放得和缓下来,凄然一叹,点头答道:“不单是实棺,棺中所盛殓的,更是威名震四海八荒的一流人物!”
杜丹因群侠之中,不在眼前的人物太多,遂无法加以猜测,急急向范南问道:“范老人家,棺中的遭难死者,究竟是谁?”
范南目中微现泪光,摇了摇头,缓缓答道:“一位是被‘万花魔母’刘琳,以无耻手段下毒害死的‘烈火神君’东郭炎……”
群侠听得东郭炎已遭劫数,不禁均“啊”了一声!
范南目中闪射出仇恨芒,继续说道:“诸位且慢震惊,另一具棺木中所盛侠骨,身份比东郭神君更高,她就是‘东海’一派宗师‘辣手仙婆’焦老太太!”
“‘辣手仙婆’焦老太太”之语一出,真把恽南天、孟迟、陆礼、杜丹等四人,听得一齐怔住!
其中恽南天与焦老太太,是多年深交,于一怔之后,向范南扬眉叫道:“范兄,我虽知你不会谎言,但也无法相信!”
范南问道:“恽兄,你不信之故何在?”
恽南天道:“因为我对‘辣手仙婆’焦老太太知之甚深,以她功力而论,当世中或许如‘北岳神尼’等辈,可胜她一筹半筹?但能杀死焦老太太之人,却……”
范南不等恽南天话完,便即接口说道:“我和焦老婆婆相识数十年,也知当世武林中,没有任何人能杀得死她,但恽兄却绝未想到,她自己可以杀死自己!”
孟迟听出范南语意,一旁失惊问道:“范兄,你说焦老婆婆是死于自绝?”
范南点头说道:“对了,她是死于自绝,于她的狷介性格,死于她的守信重诺,她……她是自己服了‘毒龙丸’,空有杜兄这等盖世神医在侧,也眼睁睁束手无救!”
说话之间,想起多年老友,忍不住语声悲咽,双目之中,珠泪又复滚落。
恽南天惊叫一声,目闪神光问道:“焦老婆婆是服了‘毒龙丸’吗?是谁承受了她临终转注的毕生功力?”
杜小樵伸手一指坟后,低声叫道:“恽兄莫使他惊动受损,人在坟后……”
语音略略一顿,向群侠继续悄然说道:“欧阳红与公孙璇另获奇遇,不在此间,遂由秦剑吟老弟,独蒙师恩,承受绝学,如今正在用功,最忌惊忧,我和范兄抢前拦住诸位,便是这种用意!”
恽南天听了这等说法,知晓既成事实,无法挽回,遂向杜小樵凄然一叹说道:“杜兄,我懂得其中厉害,不会对秦老弟加以惊忧,如今且去焦老婆婆及东郭神君的灵前一拜,然后便请杜兄、范兄把此事经过,详加叙述。”
杜小樵连连点头,遂陪同群侠,到达焦二婆婆坟后。
群侠见了焦老婆婆和东郭炎的灵柩,纷纷含泪行礼。
秦剑吟如今似已行功到了神与天会的内家妙境,满面宝光,对于身外一切,付诸不闻不见。
行礼过后,杜小樵与范南,请群侠到焦二婆婆的坟前落坐,把焦老婆婆、东郭炎的遇难经过,详细说出。
恽南天静静听完,摇头微叹说道:“焦老婆婆生平太以好胜,又太性急。否则,等我们大家到齐,联合行动多好,何必先上‘九劫峰’,与轩辕老魔,订甚赌命之约?”
孟迟说道:“恽兄不必再评论旧事,问题是在目前,我们应该作些甚么?……”
话方至此,杜丹在一旁接口说道:“我认为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应该先把侯剑平兄寻回,决不能再使他落了孤单,有所失闪!”
孟迟点头说道:“杜贤侄说得有理,我们等秦剑吟老弟的行功一毕,便马上去寻侯剑平老弟。”
杜小樵面带愁容,忽然摇头叫道:“不必,侯剑平纵有危厄,我们也不必管他!”
恽南天向他看了一眼,愕然问道:“杜兄怎出此语?侯剑平老弟是你门下的唯一传人,你……你为何不对他的安危吉凶,表示关切?”
杜小樵长叹一声,苦笑摇头说道:“武林人物前半世多半重视名利,后半世多半重视传人,培植一名徒儿,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哪有对他不表关切之理?”
孟迟问道:“既然关切,为何杜兄又不主张寻找侯老弟的踪迹?”
杜小樵道:“因为我知道平儿定是为了不放心谢三安危,去往‘无愁壑’下,设法探察。”
杜丹接道:“我明白了,这‘无愁壑’下,是东方姑娘所居,根本无甚危险……”
话方至此,杜小樵便接口摇头说道:“杜老弟,你说错了,如今这‘无愁壑’下,业已成了‘百毒天君’仲孙明的巢穴,真可以说是步步危机,寸寸死域!”
杜丹诧道:“危机既大,我们便不单应去,并应去得越快越好!”
杜小樵面上满布神光地,摇头说道:“不要去,我们不能为了侯剑平的一人安危,而影响到整个武林祸福!”
恽南天日注杜小樵,微皱双眉叫道:“杜兄,你这顶大帽子,是从何扣将下来,我有点不明白,我们寻找侯剑平,关切他的安危,却与武林祸福有何影响?”
杜小樵道:“因为我们一下‘无愁壑’,必会与‘百毒天君’仲孙明互起正面冲突!”
恽南天双眉一挑,目闪神光说道:“起了正面冲突,又如何呢?莫非我们人手不够,凭杜兄、范兄和我老渔翁等人之力,还斗不了一个‘百毒天君’仲孙明吗?”
杜小樵连连摆手,苦笑一声说道:“恽兄莫要误会,我们并非法惧‘百毒天君’仲孙明,这根本不是‘斗得了,斗不了’的问题……”
恽南天问道:“那是甚么问题?听杜兄说来,此中仿佛还深有玄奥?”
杜小樵点头叹道:“确实有点玄奥,原因于焦老婆婆、焦二婆婆姊妹,及东郭兄已死,‘北岳神尼’尚不知是否准会被无名师太请来?我们的实力方面,不过就是目前这点人手,群邪方面则除了轩辕老魔父子,刘琳母女和‘天外三魔’以外,可能还邀约了其他凶人?双方声势,众寡悬殊,我遂不得不在‘百毒天君’仲孙明的身上,打点主意!”
恽南天莫明其妙地“咦”了一声说道:“仲孙明的凶毒程度,决不下于轩辕父子和刘琳母女,杜兄在他身上,有甚主意可打?”
杜小樵道:“这仲孙明虽是凶邪,但与‘万花宫’群魔,似乎有甚过节,双方已成了敌对!”
孟迟闻言,目闪神光,扬眉说道:“这倒是一桩佳讯,倘若仲孙明能与‘万花群魔’先来一次决斗,则不论谁胜谁败?均会使这般万恶凶邪,减消大半实力……”
杜小樵点头接道:“我便是这种用意,才避免与仲孙明先起正面冲突,因为万一由于外来刺激,竟使这两股邪恶势力合为一流,纵令‘北岳神尼’能及时赶到,恐也力与心违,无法挽救正人侠士的这场凄惨劫运!”
恽南天道:“杜兄所虑,虽极有理,但任凭侯剑平老弟身处危境,不加理会,却也说不过去……”
语音顿处,取出酒壶,饮了两口酒儿,又复说道:“我们能不能想上一个折衷办法?”
杜小樵道:“怎么叫折衷办法?”
恽南天笑道:“就是我们不必大张旗鼓,全体下壑,似可只派一人前去探听情况,并深明利害,尽量不要把事情弄僵。可为,设法把侯老弟与谢三兄救出。不可为,便悄悄全身而退……”
范南听至此处,忍不住插口说道:“恽兄说得倒是容易,这人选恐不好找,经验、机智、口才、功力,几乎全要上乘,缺一不可!”
恽南天含笑说道:“我既提此建议,便有毛遂自荐之心,不知杜兄、范兄可肯赐我一支将令?”
杜小樵紧蹙双眉,摇了摇头说道:“‘百毒天君’仲孙明的用毒手段,盖世无双,此人不太好惹,我决不愿为了劣徒之事,竟劳动恽兄,亲涉……”
他这句“亲涉奇险”的“奇险”二字尚未说出,恽南天已摇手笑道:“杜兄不许这样说话,老渔翁镇日垂钓,在一个‘忍’字之上,自问还有点功夫,我此去纵令无功,也包管无过,不会为杜兄多添烦恼就是!”
语音甫落,人已飘然举步,走向壑边。
杜小樵见状,忙向恽南天高声叫道:“恽兄止步!”
恽南天闻言止步,转过身来,目注杜小樵,含笑问道:“杜兄何事相拦?莫非仍认为我不能胜任吗?其实我老渔翁已是百岁之人,纵然死在‘百毒天君’仲孙明的手中,也不会有甚遗憾的?”
杜小樵取出一粒丹药递过,含笑说道:“恽兄说哪里话来?‘东海钓鳌叟’是何等威名,小弟哪有认为你不能胜任之理?但仲孙明除了有形功力以外,更精擅无形剧毒,故而小弟要恽兄带这粒药丸,以防不测!”
恽南天“哦”了一声,接过丹药笑道:“神医妙药,自有起死回生之力,这粒丹丸定然能解各种奇毒……”
话方至此,杜小樵便摇头苦笑,接口说道:“有些毒物根本无法祛解,像‘辣手仙婆’焦老太太所服的‘毒龙丸’便是一例,仲孙明用毒手段久享盛名,定具实学,我这粒‘百草神丹’未必准能祛毒,但保护心房,暂缓毒力发作却可办到。恽兄此去,多请处处小心,万一觉得有甚不对,便立服此丸,赶紧回来便了!”
恽南天连连点头,表示受教,微笑说道:“多谢杜兄关切,老渔翁此去,除了留神自卫之外,一切都以‘忍’字当头,决不与那‘百毒天君’仲孙明,起甚正面冲突。”
杜小樵神光满面,向恽南天一抱双拳说道:“恽兄若能如此,小弟自然放心,总而言之,武林祸福为重,劣徒性命为轻,以恽兄之见识阅历,定能在轻重之间,善加取舍的了!”
这番话儿,大义凛然,听得群侠心中,对于这位“铁剑神医”,越发充满敬意!
恽南天去往“无愁壑”以后,杜小樵目注“游龙侠丐”孟迟,含笑叫道:“孟兄,你这次身落魔掌,真所谓受尽折磨,尚幸能从‘贺兰魔宫’无恙归来……”
孟迟不等杜小樵话完,便自赧然接道:“小弟技薄无能,病中被掳,致为诸兄添了不少麻烦挂念,这次侥幸脱险,完全是靠了恽、陆二兄鼎力……”
陆礼笑道:“一来‘贺兰魔宫’距离‘崂山天魔别府’太远,轩辕旭、轩辕斌父子,又均不在总宫,无人知晓我已弃暗投明之事,才告轻易得手;二来又得恽老人家随行,心有仗恃,神思不乱。
末后,群魔追袭,还不是靠他老人家,谈笑施绝技,一竿钓三凶,把魔嵬仔们一齐镇住,方告安然离开贺兰山,小弟不过利用昔日关系,略效微劳……”
陆礼说话至此,杜丹在一旁笑道:“陆老人家何必太谦,你除了救出我孟师伯外,还在这‘苗岭’山口,立了一件大功……”
陆礼摇手笑道:“杜老弟不要这样捧我,那是我份内应为之事!”
杜小樵有点揣测不透地,向杜丹问道:“你陆老人家在‘苗岭’山口,立了甚么大功?”
杜丹答道:“当初,‘桃花娘子’柳如绵与奸夫轩辕斌串通,谋杀亲夫‘紫面温侯’侯立威,嫁祸公孙姑娘之父公孙宏与‘关中双剑’在‘好汉坡’上,以无耻恶毒手段,假报夫仇,并建造‘百年庵’,为装守节以后,曾博得举世绿林群豪,一致赞佩,公赠‘节烈念珠’,规定柳如绵若是有事,只要一珠飞召,群豪无不从命之事,老人家可知道吗?”
杜小樵道:“这件事儿,关系侯剑平太重,我是他的师父,自然费了一番心思,早就把其中内情,查得清清楚楚!”
杜丹扬眉说道:“如今,柳如绵因双方约定于‘九劫峰’顶决斗,遂飞传‘节烈念珠’,要南七省和北六省的绿林总魁,率领所有黑道高手,前来‘万花宫’中替她卖命!”
杜小樵听了杜丹所说,不禁双眉微蹙!
“玉斧樵夫”范南自从目睹焦老婆婆与东离炎双双遭劫之后,一直义愤填膺,闻言以下,冷笑连声说道:“这群强盗胚子,不会有多强高手在内,若敢来此助纣为虐,老樵夫双斧之下,决不留情,要劈他们一个痛快!”
杜小樵向范南看了一眼,缓缓说道:“绿林群豪是应‘节烈念珠’之召,为全信义而来,我们只加杀戮,似有未妥,应该把柳如绵杀夫欺世的罪行揭开,昭彰是非,群豪再若不明顺逆,便属自取灭亡,诛斩无亏!”
范南“哼”了一声,目闪神光说道:“杜兄所言,虽是正理,但那群强盗胚子,多半均是桀傲不驯之人,怎肯相信我们的几句空言……”
杜丹听范南语音至此,含笑接口笑道:“范老人家,我们此次由‘邛崃’聚合归来,行至‘苗岭’山口,便与南北绿林总魁,及所率廿余名好手相遇,其中北六省绿林道总瓢把子,与陆老人家原属知交,遂由陆老人家,将弃暗投明经过,以及‘桃花娘了’柳如绵以淫凶伪装节烈的一切罪行,详细说明……”
范南问道:“他们肯相信吗?”
杜丹笑道:“北六省绿林总魁与陆老人家是生死之交,自然在一听内情之下,便不蹬浑水地率众离去,南北省绿林道中,虽尚有几人,略存怀疑,但经孟师伯与晚辈以‘穷家帮’声誉担保,恽老人家又显露了两手绝世神功,也就释然知趣地,随在北六省群豪之后,齐折返中原!”
杜小樵连连点头,向陆礼含笑赞道:“陆兄此举,不单为侯剑平父仇之事昭明是非,并也把一场必然死伤多人的绿林浩劫,消弭无形,委实功德无量!”
陆礼正在逊谢,“无愁壑”下突然传上了笑语之声。
群侠闻言,方自注目,杜丹已诧然叫道:“这笑语之人中,有谢三叔、有侯剑平兄,恽老人家居然马到成功,本领真不小呢!”
语音方毕,恽南天与谢三、侯剑平等三人,业已飘然从“无愁壑”下走上。
恽南天首先把那粒丹药,递还杜小樵道:“杜兄,我知道这粒‘百草神丹’炼制不易,灵效无比,老樵夫侥幸未曾把它浪费,你留着救别人吧!”
杜小樵以一种惊服目光,盯在恽南天的脸上问道:“恽兄,你究竟是运用甚么神妙方法,使那难缠透顶的‘百毒天君’仲孙明,如此好讲话,立即使谢兄、平儿双双脱脸?”
恽南天失笑说道:“我对此事毫无寸功,连仲孙明是个甚么模样儿都没有看见,只是作了趟接人专差而已!”
杜丹恍然道:“我明白了,老人家下壑以后,便遇着谢三叔和侯剑平兄,业已从壑上走来。”
恽南天道:“正是如此,他们两位在‘百毒天君’仲孙明处,根本毫无灾厄,只接受了一些丰盛款待。”
杜小樵双眉微轩,向候剑平叫道:“平儿,你是何时去往‘无愁壑’下?”
侯剑平恭身答道:“恩师上峰迎接焦老婆婆及范前辈等去后,弟子因对谢老人家不放心,遂走向‘无愁壑’边探望,谁知才到壑边,便与仲孙明的侏儒药僮相遇,被他请往壑下。”
孟迟笑道:“能作这位武林凶人‘百毒天君’的座上嘉宾,倒也真是难得之事!”
杜小樵向侯剑平脸上,细看两眼问道:“平儿,那‘百毒天君’仲孙明向你说些甚么?”
候剑平摇了摇头,面含苦笑答道:“弟子并未见着这位‘百毒天君’。”
这句答复,颇出群侠意外,杜小樵诧声问道:“仲孙明既命他侏儒药僮请你下壑,怎又不与你见面?”
侯剑平道:“据说那‘百毒天君’仲孙明为了要对付夙恨深仇,业已出壑从事某种布置,派遣侏儒药僮,邀请弟子入壑,是仲孙明的妻子‘百毒夫人’。”
杜小樵想了一想,眉峰微聚问道:“仲孙明一向孤独,怎会有了妻子?这‘百毒夫人’姓甚名谁,是什长相,约莫有多大年纪?”
侯剑平苦笑道:“这位‘百毒夫人’,不单脸戴厚妙,身穿黑色宽大长衣,也从未开口说话,以致慢说姓名,便连她的年龄貌相,也无从加以揣测。”
范南在一旁听得好奇地,插口说道:“这‘百毒夫人’既不开口说话,却把老弟请去则甚?”
侯剑平道:“她是要我把谢老人家接回,并以丰盛精美的酒筵款待,又送了我一件东西。”
杜小樵偏过头去,目注谢三问道:“谢兄,你在‘无愁壑’中,时间较久,总该与‘百毒天君’仲孙明谈过话儿,或是见过那‘百毒夫人’的庐山面目。”
谢三答道:“我与侯老弟遭遇相同,也不曾见着仲孙明,‘百毒夫人’则慢说不以庐山面目相对,连说话也是命侏儒药僮转告,绝未亲谈片语,但款待方面,却亲切丰盛已极!”
杜小樵听完,默然无语地,蹙眉沉思。
范南叫道:“杜兄,你一向料事如神,对于仲孙明与‘百毒夫人’这男女两个魔头的反常举措,究竟用意何在,可猜得出吗?”
杜小樵苦笑两声,神情迷惑地答道:“正邪不两立,不管怎样,我都不相信‘百毒天君’仲孙明,会对我们这群人,主动表示善意!”
范南道:“我也不相信,但事实如此,却又怎么解释?”
杜小樵目光一注“东海钓鳌叟”恽南天,正色说道:“恽兄,我们无论何事,总以尽量小心为上,请你自行凝功,察看体内可有异状?”
语音略顿,转对谢三和侯剑平叫道:“谢兄、平儿,你们且由我来仔细诊诊脉象。”
恽南天行功暗察结果,是一切如常。
谢三与侯剑平的脉象显示,也决无中了什么慢性奇毒的有异寻常征兆。
杜小樵见自己心中所料,完全不确,不禁万分惊奇!
蓦然间想起一事,向侯剑平叫道:“平儿,你适才曾说那‘百毒夫人’送你一件东西?”
侯剑平才一点头,杜小樵又复说道:“是甚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侯剑平从怀中取出一只径约三寸的扁平银色小盒,向杜小樵递去,并含笑说道:“就是这只扁平银色小盒,但其中所贮,究系何物?弟了却尚未开启观看。”
杜小樵才一接过银色小盒,用鼻略嗅,口中便道:“怪事!”
等到把盒盖揭开,立觉奇香四溢,沁人神爽!
盒中放着三粒半红白的扁形药丸,和一张小小折叠纸柬。
杜小樵手捧银盒,双目之中,突然泪光闪烁,摇了摇头,凄然自语说道:“定数……定数……人的生死寿夭,冥冥中真是早……早有定数!”
这几句话儿,太以突如其来,不禁把所有群侠,都听得为之呆呆怔住!
范南首先忍耐不住,向杜小樵诧声叫道:“杜兄你……你此语何来?怎么见了这三粒半红半白的扁形药丸之后,竟会引起人生寿夭早有定数之叹?”
杜小樵向那两具令人触目惊心的棺木,指了一指,仍然神色悲凄地,含泪说道:“假如这三粒药丸早来片刻,慢说东郭兄可以不死,便连‘辣手仙婆’焦老太太,也可以带毒延年,再活上十年岁月!”
侯剑平与谢三,虽在“无愁壑”下与恽南天相遇,恽南天于初见之际,尚未告知他们双侠丧生的惊人剧变。
到了壑上,急于叙述壑下情事,虽见了两具棺木有点惊心,也尚无暇问及。
如今,一听杜小樵如此说话,侯剑平首先惊得失声叫道:“恩师,您老人家是……是……是说焦仙婆与东郭神君,俱……俱已遭了劫数?”
杜小樵尚未答话,范南已手指棺木,含泪答道:“他们两位已离龌龊尘世,遗体就在这两具老樵夫仓促手制的棺木之中!”
说完,又把两位武林大侠的遇难经过,向侯剑平、谢三二人约略讲了一遍。
候、谢二人,听得自然唏嘘不已,双双向焦老太太和东郭炎的灵棺,含泪行礼。
杜小樵等他们礼毕,又向范南叹道:“结果,这药丸偏偏一步来迟,焦老婆婆与东郭兄遂和我们已隔人天,返魂无术,难道还不是人生寿夭,冥冥中早有定数吗?”
恽南天一旁听至此,扬眉问道:“照杜兄如此说法,这三粒半红半白的扁形药丸,竟具有极神奇的解毒灵效吗?”
杜小樵“嗯”了一声,点头答道:“仲孙明号称‘百毒天君’,既擅用毒,亦擅解毒,这是他以多年心血精炼,视如拱壁的‘阴阳返魂丹’……”
语音至此略顿,目注侯剑平,讶然问道:“平儿,我真弄不明白,那位‘百毒夫人’,为何肯把仲孙明视如性命,为数不多的如此灵药送你?”
侯剑平哪里想得到所谓“百毒夫人”,竟是曾对自己爱恋的东方瑶?自然满面苦笑,摇头说道:“弟子也不明白这是甚么原因?但也猜不透其中原因,只得取起银盒中的折叠纸柬一观。”
一面展开,一面缓缓说道:“这事委实太怪,令人想不出原因何在?我且看看那位‘百毒夫人’,在纸柬上讲些什么?”
这时,他已将那折叠纸柬展开,目光一注,脸上神色越发显得凝重!
恽南天见状之下,向杜小樵诧声问道:“杜兄神色怎么如此凝重,莫非那‘百毒夫人’在这纸柬上,作了什么惊人之语吗?”
杜小樵默然未答,只把手中纸柬向恽南天递去。
恽南天接过纸柬,与群侠一同观看,只见柬上写着:“明日黄昏,在‘九劫峰’北面之‘老仙峰’麓,有场武林罕见恶斗,与即将到期之‘万花宫’正邪决斗一役,极有关系,可选派一或二人前往观战,唯千万不可露面参与!”
末后,并书有似诗非诗,似偈非偈的四句话儿是:“只作壁上观,莫助任一方;苍天倘不聩,两败尽皆伤!”
恽天南看完之后,眉头微蹙说道:“奇怪,除了我们与轩辕老魔等人,有了决斗之约以外,还有什么罕见武林恶斗?并关系‘万花宫’之役呢?”
杜小樵也在皱眉思索,范南却灵机一动,在旁叫道:“杜兄,‘百毒天君’仲孙明不是与‘万花魔母’刘琳结仇不浅吗?明日黄昏一战,会不会便是他们双方……”
话犹未了,恽南天便摇手接口说道:“不可能……不可能……”
范南目注恽南天,诧然不解问道:“恽兄是根据何事,判断不可能是仲孙明与刘琳等人之战呢?”
恽南天指着纸柬最后那四句非诗非偈之语,说道:“我是根据这四句话儿立论,范兄请看最后的‘苍天倘不聩,两败尽皆伤’两语,并注意这张纸柬是‘百毒夫人’所书,她有希望她丈夫与敌人同归于尽之理吗?”
范南脸上一红,赧然说道:“不错,不错,恽兄说得有理,看来我老樵夫真被这目睹的连串伤心之事,气得有点灵智生蔽!”
杜小樵道:“我们虽可确定其中一方不是仲孙明,但也猜不出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故而明日黄昏,倒要派人前去‘老仙峰’麓,看上一看!”
侯剑平问道:“恩师打算派谁前去?”
杜小樵想了一想,眉头微蹙说道:“这人选倒不太好找,武功要高,胆量要大,心思要细,才不致漏出形迹,尤其是阅历要深,见识要广,才看得出双方人物的身份来历!”
范南笑道:“恽兄你听见杜兄所说条件,和看见他的目光没有?你这老渔翁,又该当仁不让的了!”
恽南天点头答道:“便是杜兄不取瑟而歌,我也将自告奋勇,请令前去,但‘百毒夫人’柬上既说可派二人,便不妨再选一位年轻小友,和我作作伴吧。”
候剑平满腹好奇,正想开口,杜丹却已先向恽南天抱拳一礼,含笑说道:“恽老人家,我跟随你老人家前去,作个伴如何?小花子自命胆大,机灵方面马马虎虎,武功虽然稍弱,但有了你老人家的提携照拂,也就不要紧了!”
恽南天“哈哈”一笑,向杜丹颔首说道:“好,就是你吧,你这小机灵鬼,倒是蛮对我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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