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红剑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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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红谷惨案

山,淡淡的,水,淡谈的,天上的云,也淡淡的。

山,由于远而淡,水,由于清而淡,天上的云,则因高而且少,飘浮若带,舒卷长空,才给人一种悠幽自得的淡淡感受。

这里是陕西延水之涯,波静涛平,风光旖旎,景物宜人,够幽够美!

云淡风轻近午天,对了,请记住,这是一个菊傲荷枯、鸿来燕去的秋天的正午时分。

远处,山连着水,但那些危峰绝嶂,看来却只是一抹淡淡青痕。

怎么也看不见这抹青痕上有些什么东西,但却谁也知道这抹青痕中,有苔,有泉,有树。

不,不那么简单,除了石苔泉树以外,更有人。

山上有人,何足为奇,既然特别提出“有人”,则这些“人”,必定不同流俗。

又对了,这群人属于非常人,他们是武林人,是江湖人,是各门各派的主要首脑人物。

这些人在作些什么?

太远了,看不见!

轰!

谷内峰摇壁倒,乱石纷崩,火光烛天,浓烟若雾,并向空中涌了一朵好大好大的蘑菇云!

“延水”旁的“梁山”,“梁山”中的“红砂谷”!

称它为“红砂谷”也可,称它为“修罗地狱”也可。

因为谷中乱石断树之间,尽是断手折肢,肝肠脏腑!

片刻以前,尚有四五十名武林好手,在此斗胜争名,如今却几乎尽为雄鬼。

为什么用了“几乎”二字?因为在这场浩劫之中,毕竟尚有三人,大难不死!

在那“红砂谷”内,一片极坚厚的山壁之上,有座深黑洞穴,但洞口已为颓石堆满。

那些颓石块,渐渐移动,终于从洞中钻出了半人半鬼似的三个人来。

这大难不死的三人,是一个老年,一个中年,一个少年。

老年人,姓潘名雷,外号人称“霹雳手”,武功甚高,性情却一向鲁莽粗暴。

中年人,姓岳名华阳,外号人称“鬼谷剑客”,生平剑术极精,尤工心计。

少年人,姓卜名星楼,他是新近才崛起江湖的武林新秀。

“霹雳手”潘雷钻出乱石之后,首先向“鬼谷剑客”

岳华阳,抱拳称谢道:“岳老弟,多谢你了,若不是你临变机警,及时拉着我及卜老弟,滚入洞穴,则这‘红砂谷’内群雄,必将尽数绝命,成为其他未曾到场人物,永远无法获知当时情景的一个死谜!”

卜星楼也满口称谢,并以一种略带迷惑的语气,向那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鬼谷剑客”岳华阳问道:“岳大侠,这场灾变之来,几乎毫无迹象,你却怎会先机知警,及时趋避,并救了我和潘老人家的性命?”

岳华阳叹道:“卜老弟有所不知,我游侠江湖之际,已曾经历过三次地震浩劫,故而今日一听地底隆隆微响,便知巨变将起,但因事出突然,来不及向其他武林同道招呼,只好拉着身边的潘兄和卜老弟,滚进附近洞穴!”

卜星楼闻言,抬头向谷上天空凝视。

潘雷问道:“卜老弟看些什么?”

卜星楼答道:“适才灾变将生之前,我似乎觉得当空日光,特别耀眼地闪了一下。”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这一提及,我也想起当时确见奇亮日光微微一闪,可见得天灾之降,仍有先兆……”

话音到此,岳华阳却已发出一连串的哼哼冷笑。

潘雷诧然问道:“岳老弟为何如此发笑?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

岳华阳冷笑道:“天灾不见得这么巧……”

潘雷越发愕然地诧声问道:“不是天灾,难道会是人祸?”

岳华阳目闪精芒,点头答道:“天灾虽有可能,但我却认为人祸可能性比天灾更大。”

潘雷听得神情一震,蹙眉问道:“岳老弟足智多谋,心思敏锐,向有‘鬼谷剑客’之称,莫非你看出了什么人为破绽?”

岳华阳方待答话,卜星楼却突摇头说道:“若依在下之见,这场浩劫,多半是天灾,不是人祸!”

岳华阳看他一眼,淡然问道:“卜老弟为何有此看法?”

卜星楼答道:“这道理极为简单,凡属人为祸变,设计人决不会把自己也一并害在其内!”

潘雷点头说道:“卜老弟说得有理。”

卜星楼指着树石之间的满谷横飞血肉,向潘雷摇了摇头,叹息说道:“潘老人家请看,数十位江湖豪俊之内,除了我们三人,惧已尽归劫数,身化飞灰,既如此,所谓‘人祸’难道是由你,由我,或是由岳大侠来发动?”

潘雷皱眉说道:“当时我们三人,均静坐洞口观战,谁也不曾有过丝毫举动。”

卜星楼道:“正因如此,在下才认为这插浩劫之发生,没有什么人为因素!”

说到此处,转过脸来,向岳华阳问道:“岳大快,你方才曾有‘人祸的可能性大于天灾’之语,不知是从何着眼?敬请赐教。”

岳华阳冷笑说道:“卜老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凡属研究事物,必须溯本追源,我们对于今日的巨变,也应该从头算起!”

潘雷狂笑连声,扬眉叫道:“岳老弟请抒高论,倘若真有什么人为因素等,我潘雷非把那万恶凶徒,活劈在‘霹雳手’下不可。”

岳华阳目注卜星楼问道:“卜老弟,你知不知道,今日之会,是怎样起源的?”

卜星楼答道:“是‘湘江派’与‘九华门’互相结怨,才由两派首脑,柬邀天下武林人物,来此一会,以作了断。”

岳华阳点头笑道:“卜老弟说的不错,‘湘江派’来了多少人物?”

卜星楼答道:“掌门人及七大高手,全数到场,也全数归诸劫数。”

岳华阳道:“九华门呢?”

卜星楼不知他为何如此追问,剑眉微蹙,应声答道:“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不曾到来,由他两位师弟,代表主持,亦身遭惨死!”

岳华阳狞笑问道:“那‘九华门’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为何不到?”

卜星楼道:“据他师弟说是因事耽延,分身乏术。”

岳华阳哂然一笑说道:“卜老弟想想看,此日此地之会,关系‘湘江派’及‘九华门’的兴衰荣辱,石振天身为‘九华’掌门,哪有诿称因事羁身,仅仅轻描淡写地只派两名师弟前来与会之理?”

潘雷怪叫一声,瞋目说道:“岳老弟不愧‘鬼谷剑客’之称,分析得极为高明,石振天此举,太悖于情理,其中显见有弊。”

岳华阳冷冷说道:“我倒不敢断言石振天定有阴谋,只觉得这位‘虬髯神龙’,向来目空四海,以当世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自居,倘若他用他师弟的两条性命,来替‘红砂谷’中的举世英雄陪葬,则劲敌尽去,霸业可图,倒是一桩极为合算之事。”

潘雷听得双目如火地厉声叫道:“岳老弟,你猜得大概不会错了,总算苍天有眼,‘罗浮山’另有集会,分去了一半人物,否则举世英雄,真将在这‘红砂谷’中,被这毒辣阴狠的‘虬髯神龙’,一网打尽!”

话方到此,“轰”地一声,“红砂谷”中心地带,又复向天喷起了一股浓烟火柱。

岳华阳慌忙招呼潘雷、卜星楼二人,远离现场,并指着那根浓烟火柱,扬眉冷笑说道:“潘兄及卜老弟请看,这是什么现象?”

卜星楼年岁虽轻,学识倒相当渊博,闻言之下,立即应声答道:“这种现象,显示‘红砂谷’中或是蕴有‘地火’?或是蕴有大量石油气息?”

潘雷脸色大变,咬牙叫道:“这一来更证实了‘虬髯神龙’石振天的鬼域心肠,四海八荒,名山无数,他为什么偏偏选了这凶险万分的‘红砂谷’,作为邀集群友之所,自己又饰词不到,逃过浩劫,我不相信天下有如此巧合之事。”

说到此处,双目神光如电闪射,接着说道:“岳老弟、卜老弟,我‘霹雳手’潘雷,生平嫉恶如仇,既知石振天凶谋,心中愤极,片刻难忍,我要立即联络八大门派,赶去‘九华’,向他要点公道!”

语音方了,一抱双拳,随即闪动身形,宛如掣电飘风般,离开这红砂谷口,失去踪迹。

岳华阳见潘雷已走,冷笑几声,向卜星楼说道:“卜老弟,今日这场灾难,使数十名武林豪雄,同遭劫数,委实非同小可,其中又似蕴有阴谋,亟应查明真象,处置凶徒,伸张正义,我们各自尽力,后会有期。”

话完飘然而去,只剩下卜星楼独立“红砂谷”口,目光凝注着空中那根浓烟火柱,仿佛有所思索。

秋天,仍是秋天,但已从桐庭新叶落,兰畹暗香浮的新秋时节,转变为万户砧声冷,云霄雁阵长的暮秋时节!

这里是安徽省青阳县西南的“九华山”。

“九华山”不仅是具有灵妙景色的游览名区,也是皖南武林胜地。

因为“虬髯神龙”石振天,在此执掌“九华门”,门下人物荟萃,游侠四方,声誉卓著,于当世武林之中,大放异彩!

秋夜的月色,够美,“九华山”的景色,也够奇秀清幽,但“九华”一派的石掌门人,却眉锁重忧,似乎心情不甚开朗。

石振天负手蹀踱于“朝元峰”上的“万笏坪”头,不时手抚虬髯,对月浩叹。随侍在石振天身边一位名叫裴大宇的弟子,忍不住躬身禀道:“掌门人不必愁忧,飞红师妹一向言行谨饬,决不会做出这等干犯武林最忌之事!”

石振天皱眉叹道:“我也知道此事决非红儿所为,但对方所持‘飞红小剑’,却是红儿独有暗器,因此不得不向她责询几句,谁知道她竟给我来个负气一走!岂……”

原来“天日山”中“卧眉峰”是“天目派”武林人物的聚居之地,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有位师姐,复姓东方,单名一个霜字,武学极高,本是当世武林中三位出类拔萃的剑术名家之一,得号“白发神剑”!

只是因年老多病,遂封剑退隐,并由“天目派”掌门人“追魂七剑”黄鹤飞,用特产珍贵朱竹,在“卧眉峰”

后,盖了一座精致红楼,作为师姊“白发神剑”东方霜的颐养天年之所。

东方霜虽因年老多病,淡尽雄心,但却不肯把毕生心血,付诸东流,随身俱没,她立愿在这小红楼中,把浸淫七八十年的一套剑法,铸精聚粹,凝化成十八式“风雷剑招”,写成剑谱,传诸“天目”一派,裨可永雄武林,光大门户。

江湖规矩,凡对业已封剑归隐之人,均异常尊重,严禁加以渎犯,谁知风波不测,祸起“红楼”,那位年老多病的“白发神剑”东方霜,竟被刺身亡,在心窝要害之上,插着一柄带翅的朱红小剑。

不仅东方霜被刺身亡,连她业已写成一十六式,只差两式,便可完成的一册“风雷剑谱”也被盗去。

这桩“红楼”惨祸,震动了整个“天目派”,并有人认出插在东方霜心窝上的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是“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的独生爱女石飞红的独门晴器。

“九华”“天目”两派,本就略有嫌隙,再加上这场深仇大恨,自如火上浇油,“追魂七剑”黄鹤飞遂欲倾派而出,血洗“九华”,夺回“风雷剑谱”,杀死石飞红,使师姐东方霜含笑九泉,瞑目无憾!

一场血腥惨案,眼看无法避免,而“九华”一派,却还毫无戒备,幸由黄山隐侠天都道长,得知此事,代表“天目派”,将那柄带翅朱红小剑,送交“九华派”掌门人石振天,商议公平处理之策。

石振天得讯之下,惊怒异常,立即向爱女石飞红严词责询。

石飞红恰好游侠方归,对此奇冤,自然百口莫辩。

至于那柄带翅朱红小剑,据石飞红说是数月前用以杀一恶鸟,恶鸟重伤未死,带剑飞去,遂告遗失。

在这种一方负屈含冤,一方证据确凿的尴尬情况之下,石飞红不愿使老父为难,遂直接向天都道长要求给她一年时间,让她来查明真相,洗刷冤情,若是期内无法缉得真凶,则于明岁重阳,在“天目红楼”之前,横剑自绝。

天都道长敬重石飞红的英风侠骨,慨然代表“天目派”,加以允诺,石飞红当夜便悄悄单人孤剑,离开“九华”,独力担承起在茫茫江湖间的缉凶重责。

石振天便因此事,无法亲赴陕西梁山,只得派了两名师弟,代赴与“湘江派”所定之约。

他自己则连夜追赶爱女,不让她独身涉险,但几乎找遍了整个江南,石飞红却如鸿飞冥冥,不见踪迹。

石振天无可奈何,只得暂时回“九华”,准备等派往陕西梁山的两位师弟转来,问清与“湘江派”解决经过,然后把“九华”门中事务,交人代理,自己便也八荒四海地为“天目红楼”事件,全力缉凶,和爱女祸福相共。

故而,这位一向豪迈无俦的“虬髯神剑”石振天,才眉锁重忧地对月徘徊,心情烦闷。

随侍弟子裴大宇虽想慰解,却是无从着口,就在这种师徒相对,默默无言之际,石振天忽然目注“万笏坪”边的一片暗影,沉声叫道:“哪位武林同道,光临我‘九华山庄’,怎不先赐名帖,见告一声,致使石振天疏迎失礼。”

“万笏坪”边的暗影之中,果然有人怪笑一声,接口说道:“石大哥,你该罚了,难道连你老兄弟到这‘九华山庄’,还要先投递名帖吗?”

石振天一听这怪笑语音,知道来人竟是自己的生平至友,山西爱涔山的“天池钓叟”桑凌汉,遂失笑说道:“是桑二弟吗?你来得正好,我百绪煎心,烦闷欲死,且和你下盘棋,藉着黑白双丸,定定神吧!”

话音方落,

“天池钓皇”桑凌汉那条头戴雨笠,身披渔蓑的轻灵人影,业已凌空飘坠面前,但却脸色异常沉重地诧然叫道:“石大哥,你怎么有‘百绪煎心’之语,难道业已得报‘梁山’惨祸了吗?”

“梁山惨祸”四字,把石振天听得一惊,悚然说道:“什么惨祸?桑二弟快说,莫非我两位师弟,全都遭了‘湘江派’的毒手?”

桑凌汉摇头说道:“不仅大哥的两位师弟,惨遭浩劫,‘湘江派’所有赴会人物,无一生还,并连双方好友,数十位武林豪杰,也一齐化作飞灰,生生断送!”

石振天惊得倒退两步,颤声问道:“桑二弟,你……

你此讯何来?这……这是从何说起?”

桑凌汉答道:“就在各方豪杰齐聚‘梁山’之际,‘红砂谷’中,地火突发,玉石俱焚,几乎使所有到场人物全化灰尽!”

石振天搓手长叹问道:“桑二弟,你知不知道‘红砂谷’罹难人物的详细名单?”

桑凌汉摇头答道:“详细名单,小弟不知,尚幸‘罗浮山’另有一场集会,分去不少人物,但当世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是有一半左右,断送在‘红砂谷’的这场劫难以内!”

石振天双眉深蹙,继续问道:“桑二弟,‘红砂谷’浩劫之中,难道无一余生?”

桑凌汉道:“鬼谷剑客岳华阳,因坐在‘红砂谷’内的一座山洞之外观战,遂于浩劫发生时,拉着身旁的‘霹雳手’潘雷,以及另一新秀少年卜星楼,同时滚入洞中,避却地火焚身之灾,然后又于坍坠封洞的乱石堆中爬出,逃了性命!”

石振天长叹一声说道:“总算有三人逃出这场劫数,应该是不幸中的大……”

“不幸中的大幸”一语以内的最后一个“幸”字,尚未出口,桑凌汉业已脸色沉重地接口叫道:“石大哥,你莫要再悲天悯人的了,这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逃出‘梁山红砂谷’浩劫之事,对你说来,却是大大不利!”

石振天愕然问道:“桑二弟此话怎讲?”

桑凌汉道:“岳华阳等三人,觉得这场地火浩劫,不早不迟,偏偏在群雄齐聚之时发生,似乎太巧了些?”

石振天点头说道:“确实太巧了些,我也有这种感觉!”

桑凌汉向这位“九华”掌门,生平老友,看了一眼,摇头叹息说道:“感觉虽同,想法不同,岳华阳、潘雷、卜星楼等三人,都对石大哥起了严重的怀疑!”

石振天诧道:“他们疑我什么?”

桑凌汉道:“他们疑心这场浩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可能是石大哥想使‘九华’一派独霸武林,才用此恶毒手段,把举世群雄,一网打尽!”

石振天“呀”了一声,愤然叫道:“我石振天的‘虬髯神龙’四宇,在当世武林中,正大光明,岳华阳等,怎可对我这等起疑?何况‘梁山’之会,我又不曾到场……”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主要原因,便在大哥的未曾到场,岳华阳等所疑之事,共有两点……”

石振天迫不及待地扬眉叫道:“二弟快说,我会被人怀疑得如此凶狠阴毒,真有些不大服气!”

桑凌汉选了块洁净大石,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岳华阳等第一点所疑,便是‘湘江派’好手,几乎全数到场,而‘九华’门中,却仅去了两位次要人物……”

石振天不等桑凌汉再往下说,便急于解释地苦笑说道:“二弟有所不知,一来我当时因有要事,必须亲自处理,无法分身;二来九华门下,近来好手辈出,声势颇盛,已遭讧湖之忌!我遂不愿与‘湘江派’结怨太深,只派下两位师弟前去,并叮嘱他们尽量忍让,委屈求全,期化干戈为玉帛,转戾气为详和……”

桑凌汉长叹一声说道:“大哥是君子之腹,岳华阳等却是小人之心,他们认为你借词不与‘梁山’之会,乃是要在暗处安排阴谋,以你两位师弟,作为牺牲,而把天下英雄,一齐陪葬。”

石振天苦笑说道:“这也难怪他们,岳华阳等万死一生,幸逃大难,或许尚有什么亲朋好友,死在‘红砂谷’内,惊定思痛,恶气难消,遂左思右想地把我列入嫌凶,作为发泄!”

说到此处,目光一闪,看着桑凌汉又复问道:“桑二弟,你方才说是岳华阳等,对我疑点有二,还有一点,又是什么?”

桑凌汉应声答道:“红砂谷灾变起后,火柱浓烟,历久不息,显然谷底蕴有大量石油之类,岳华阳等遂觉得天下名山无数,石大哥偏偏要指定在‘梁山红砂谷’中集会,显然早就预有阴谋,心怀叵测!”

石振天闻言,默然不语,低头沉思。

桑凌汉讶声问道:“石大哥,你在想些什么?”

石振天答道:“我在回忆当初是怎样与‘湘江派’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内?”

桑凌汉正色说道:“大哥仔细想想,这是将来洗刷清白的重要辩证之一!”

石振天又复想了片刻,瞿然说道:“我想起来了,把约会地点定在‘梁山红砂谷’之内,是第三者的建议!”

桑凌汉皱眉问道:“这第三者是谁?”

石振天答道:“此人名叫韦不伟!”

桑凌汉“哦”了一声道:“韦不伟?是不是与‘鬼谷剑客’岳华阳、‘追魂七剑’黄鹤飞、‘逍遥剑客’展三通,合称‘乾坤四剑’的那位‘侏儒剑客’?”

石振天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此人,当日我与‘湘江派’掌门人定约之际,韦不伟恰好在场,他见我们正考虑约会地点,便说‘陕西梁山红砂谷’,极为幽僻,向少人踪,又在‘九华’‘湘江’两派的势力范围之外,似乎颇为恰当,我未作深思,随口应允,‘湘江派’掌门人也未加反对,点头同意!”

桑凌汉恨恨说道:“这矮鬼委实多事,他若不开口,石大哥哪里会想得到把那‘梁山红砂谷’定作‘九华’‘湘江’两派的约会地点?”

石振天叹道:“大错既成,悔已无及,好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对被岳华阳等猜疑之事,并不在意,但对于为了‘九华’‘湘江’之会,累得不少武林友好惨遭劫数一节,会感到如芒刺在背,问心难安!”

桑凌汉问道:“石大哥,你到底是为了何事,才不能亲去‘梁山’?”

石振天蹙眉一叹道:“常言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又是足够我伤透脑筋的一桩冤案!”

接着把“天目红楼”的那段故事向桑凌汉细述一遍。

桑凌汉静静听完,皱眉思索有顷,忽然目光电闪地瞿然说道:“石大哥,‘梁山红砂谷’与‘天目红楼’之事,会不会有连带关系?”

石振天愕然说道:“陕皖两地,相去甚远,二弟怎有这种……”

桑凌汉叹息接口道:“自古名高每致妒,由来树大易招风!小弟所谓‘连带关系’,是说会不会有什么阴险之徒,从各方设计,对大哥的盖世英名,加以严重破坏!”

石振天闻言之下,失声说道:“倘若真如桑二弟所说,这‘天日红楼’与‘梁山红砂谷’之事,竟有连带关系的话,则暗中安排主持之人的阴险程度,就太可怕了!”

桑凌汉扬眉狂笑说道:“石大哥,你应该放明白些,常言道得好:‘不是猛龙不入江’,又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根据‘红砂谷’‘红楼’的两桩祸变,分明武林中已有个阴谋集团,大肆活跃,你必须打点起精神,施展出非常手段,方能保持‘九华门’的威誉事业,不为宵小所毁!”

石振天抱拳说道:“多谢桑二弟……”

桑凌汉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大哥与小弟交深金石,情如骨肉,哪里还用得着什么道谢之语,我虽愚拙无能,亦愿与大哥患难相共,直等设法查明真像,洗刷清白之后,才打算回转‘天池’,恢复我一蓑笠一扁舟的渔家生活!”

石振天满含感激神色向桑凌汉点头笑道:“好,桑二弟,这才叫‘疾风知劲草,患难见真情’,我弟兄从此合谋联手,竭尽所能,与那些险恶奸徒,分个真在假亡,强存弱死!”

桑凌汉插眉笑道:“石大哥,我还想起一人,是个极为理想的有力帮手!”

石振天问道:“二弟快说,此人是谁?”

桑凌汉正待答言,见一名“九华门”中弟子,捧着一封书柬走来,向石振天双手呈上。

石振天拆书一看,不禁冷笑说道:“这般阴险奸徒,到处煽动,看来‘九华’一派和我‘虬髯神龙’石振天,真到了存亡生死的最后关头……”

桑凌汉听得愕然问道:“大哥,这封书柬,写些什么?

是由何人署名?”

石振天轩眉笑道:“这是当代武林八大门派为首人物的一封联名问罪书信,他们认为‘红砂谷’一场劫数,事有可疑,伤亡太众,要我于明年该日,也就是八月初三的正午以前,赶到‘红砂谷’灾场旧址,答复共同质询!”

桑凌汉“哼”了一声说道:“八月初三,要去‘梁山红砂谷’受审,九月初九,要去‘天目红楼’辩诬,我们委实期限匆迫,不能再事迁延,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了!”

石振天因事已临头,反倒忧容稍灭,心神微定,从一双虎目内,射出炯炯寒芒,向桑凌汉问道:“桑二弟,你方才所说的有力帮手是谁?”

桑凌汉应声答道:“就是那号称‘穷神活鬼’的钟离明,这老花儿是‘穷家帮’掌门人的师叔,手底下既强,眼皮子又广,神通可不小呢!”

石振天微笑说道:“若非贤弟提起,我差点真把这位风尘奇人忘却,钟寓明生性疏懒,别人有事找他,未必如愿,我却在偶然机会之下,和他结过一段香火因缘……”

桑凌汉点头笑道:“我知道石大哥昔年在苗山绝岭,独诛三怪,力救穷神的那段故事,钟离明早就对你感激万分,定肯尽力相助!”

石振天说道:“桑二弟,目前第一件事,还是要先寻找红儿,免得她负屈含冤之下,心神怔忡地在江湖间孤身犯险!故而……”

桑凌汉不等石振天话完,便接口说道:“这样好了,我们暂时分道而行,大哥去寻飞红侄女,小弟去请钟离明,但两件事,都不能多拖时日,不论你是否寻着,以及我是否请得到,均要在一个月后,约地相见,共商对敌策略!”

石振天略一思忖之后,点头说道:“好,我们立下‘九华山’,彼此于十月初九,在‘怀玉山’中的‘神木岭’头相会!”

桑凌汉扬眉叫道:“大哥,事不宜迟,小弟就此告别。”

话音方落,身形已腾,快捷得宛如一缕轻烟,消失在“万笏坪”上。

石振天对于老友的如此关怀,好生感激,他目送桑凌汉去后,立即回转“九华山庄”,命裴大宇三击金钟,集合“九华”一派的全体人物。

石振天曾加规定,非有极大事变,或是隆重典礼,绝不许随便鸣钟,故而,第三记钟声,尚在似有似无地飘渺夜空之际,“九华派”中的大半人物,均已由梦中惊醒,纷纷携带兵刃暗器,披衣赶到。

石振天先把“梁山红谷”祸变,自己落人嫌疑,既八大门派首脑人物,联名来书等事,当众细说一遍,然后目闪神光,朗声说道:“从‘天目红楼’、‘梁山红谷’这两桩冤案看来,显然有江湖宵小,嫉妒本门威势,企图栽赃嫁祸,挑拨整个武林,与本门为敌,其本身则组织成党,匿于暗处,培养羽毛,静待各门各派间,寻仇凶杀,实力耗尽,好手凋零以后,再显露狰狞面目,逞雄争霸!”

“九华派”门下群雄,听得均自怵然。

石振天向自己二师弟“追风叟”冯蒙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如今,除了裴大宇随我立即下山,与我‘天池钓叟’桑凌汉二弟,共同探勘隐秘之外,‘九华山庄’门户,以及临时事故,均由冯二弟代为执掌处理,万一有强敌潜袭,不妨动用‘镇派三宝’,但务须只擒不杀,留下活口问话!”

“追风叟”冯蒙以及“九华派”门下群雄,均恭谨领命。

石振天遂遣散众人,由裴大宇收拾行囊,带了应用各物,下了“九华”,到处找寻他独生爱女石飞红的踪迹。

石飞红何在?

石飞红并非负气下山,这位无论功力、智慧,均相当高明的红妆侠女,有她的心中打算!

她游侠江湖之际,曾经结识了一悲质天生,智力极强的比丘尼妙悟大师,两人甚为投契。

妙悟大师对于武功一道,仅属中常,但谈到禅机佛理,各种学识方面,却无不见解精深,使这位冰心傲骨,一向不大服人的侠女石飞红,对她万分佩服。

此次“天目红楼”的事变发生,石飞红便首先前去探看妙悟大师,准备说明经过,向她求教对策。

妙悟大师是在“九华山”与怀玉山之间的“齐云山澄心潭”畔,建筑下一座“宝相庵”藉供清修,除了庵前那片清澄潭水以外,周围都是些高大竹林,密翠浮天,疏阴碎地,昏黄伫月,深碧流烟,景色委实幽绝。

尤其庵后更是一削如砥的参天陡壁,故而除非从“澄心潭”上驾舟而来,便必须穿越相当茂密的大片竹林,方能到达“宝相庵”内。

妙悟大师因庵中只有自己与一喑哑年迈佛婆,为防尘扰,或是邪魔相侵,遂在庵外竹林中,下下功夫,布置成极其精微奥妙的“九宫迷踪大阵”。

这种阵法,并无危险,只是错杂迂回,难觅到达“宝相庵”的正确途径。

石飞红是妙悟大师的方外密友,自然深悉林中的“九宫迷踪阵法”,遂轻轻易易地穿越竹林,到了“宝相庵”

外。

妙悟大师未在庵中参禅,却坐在庵前“澄心潭”畔的一方洁净平石之上,凝视潭水,似正出神想事。

石飞红一出竹林,才望见妙悟大师那身缁衣,便含笑扬声叫道:“大师,小妹石飞红来了,我们一别经年,你是五蕴皆空,七情尽淡,自然不会想我,但我却对你相思欲绝了呢!”

妙悟大师闻言,回身招手,把石飞红也叫到那块平石之上落座,摇头微笑说道:“红妹,要作到‘五蕴皆空,七情尽淡’八字,真是谈何容易?我今日在静坐之时,便觉禅心不定,杂念丛生,才独坐潭边……”

话方至此,目光在石飞红脸上,来回一扫,忽然失惊叫道:“红妹,你怎么一身煞气?脸上虽带着笑容,眉宇间却掩饰不住地隐现忧虑之色。”

石飞红好生佩服,点头叹道:“大师真个高明,小妹身遭奇祸,可能活不过明年簪菊登高的重阳佳节!”

妙悟大师秀眉微挑,把两道关切目光,凝注在石飞红脸上,仔细打量有顷,诧声问道:“红妹,你是受了重伤,还是中了奇毒?”

石飞红摇头答道:“我既非身受重伤,也未中甚奇毒,而是极可能要在明年重九之日,去往‘天目山卧眉峰’后的‘朱竹红楼’,横剑自绝。”

这“横剑自绝”四字,把这位修炼功裸的“宝相庵主”妙悟大师,听得大吃一惊,诧然问道:“为什么要横剑自绝?又为什么限于明年重九,限地于‘天目红楼’?

红妹放镇定些,把其中缘故,细细说给我听。”

石飞红遂把这桩飞来奇祸,向妙悟大师,仔细说了一遍。

妙悟大师听完,对石飞红看了两眼,点头笑道:“红妹思考弥笃,费了苦心,我猜出你向天都道长作此承诺之意,是明知查证缉凶极为艰难,遂想独立承当,不把你爹爹牵连在内!”

石飞红目中微蕴泪光地凄然说道:“一来我爹爹性情极为刚直,生平做事,宁折不弯,二来他老人家,又是一派掌门身份,万一冤情难雪,激起‘九华门’与‘天目派’之间的血斗,定必多添无数杀孽,不如避重就轻,独自承当;成则天道昭昭,沉冤得雪,败则横剑红楼,牺牲我石飞红一人,也可消弥皖南武林的无边浩劫!”

妙悟大师听得肃然动容,合十当胸,念了一声佛号,向石飞红表示敬佩地含笑说道:“红妹,你这种举措,属于至孝大仁!

即此一念,已必上获天庥,召祥消厄的了!”

石飞红苦笑说道:“大师,话虽如此,事却如何,这件‘天目红楼’血案,宛如大海寻针,茫无头绪……”

妙悟大师摇手笑道:“谁说茫头无绪?我听完这段事之后,业已觉得有三条线索可藉以联想推测!”

石飞红又惊又喜地急急问道:“大师智慧高绝,真是天人,你赶快把所觉出的三条线索,说给我听!”

妙悟大师笑道:“第一点是那‘天目红楼血案’真凶,必与‘白发神剑’东方霜,结有夙仇,否则决不会把血手指向一位业已封剑退隐的风烛残年的老妇!”

石飞红悚然说道:“大师说得有理!”

妙悟大妙继续笑道:“第二点是这凶徒于惨杀东方霜后,竟留下‘带翅朱红小剑’嫁祸,我认为这不是无心之举,定是有意之图,故而,此人可能与‘九华门’,有甚深仇夙恨?或对你爹爹的震世威誉,有所嫉妒?”

石飞红点头说道:“大师所见极是!”

妙悟大师从双目中闪射慧光,又复笑道:“第三点是这凶徒既然顺手牵羊地窃去一册已成一十六式,尚差二式,即告全部完成的‘风雷剑谱’,则将来便会在这一念之贪之上,败露破绽!”

石飞红愕然问道:“大师莫非要我设法搜寻这册‘风雷剑谱’?”

妙悟大师摇头笑道:“若从四海八荒之间,去搜寻一本小小剑谱,必甚艰难!红妹怎不想想?武林中人物,多半见武心喜,这凶徒在取得十六式精妙的‘风雷剑谱’以后,岂肯不加习练的吗?”

石飞红目光一亮,答道:“对了,我若是遇见会使‘风雷剑法’之人,他可能便是……”

她一语未毕,便又蹙眉叫道:“大师,那凶徒虽必习炼‘风雷剑谱’,但恐泄漏机密,决不会轻易施展,何况他纵然施展出来,我也认不出是否‘白发神剑’东方霜所独创精研的‘风雷剑法’。”

妙悟大师笑道:“红妹虑的极是,对方虽习剑谱,必将讳莫如深,但若在与人动手,力所不敌,被逼无奈之际,也就会不再顾虑地尽展所学!”

石飞红听得连连点头,妙悟大师继续微笑说道:“关于如何辨认‘风雷剑法’方面,我认为有三点原则,红妹不妨加以注意。”

石飞红急急问道:“什么原则?大师请加指点!”

妙悟大师含笑说道:“第一点原则是这种‘风雷剑法’,系由‘天目派’退隐人物‘白发神剑’东方霜所创,则不论如何演变,必与‘天目’一派的传统剑法,有所关联,或是有所暗合。”

石飞红深觉妙悟大师之言,说得有理,暗暗记在心内。

妙悟大师满面湛然神光地缓缓又道:“第二点原则是东方霜既打算把毕生所学,融合成一十八式剑法,则每一招式,必极狠辣诡异,红妹若见有人起初所用手法,本甚寻常,到了势穷力绌之际,突然施展出与前截不相同的凌厉剑法,仗以反败为胜,或逃却大厄,便应对其特别注意。”

石飞红好生佩服地点头叹道:“大师真是思虑周密,设想入微,但不知第三点原则,又是什么?”

妙悟大师扬眉笑道:“第三点原则,顾名思义,东方霜既将所创剑法,定名为‘风雷剑谱’,则施展起来,不是特殊迅捷,疾苦风雷,便是隐隐蕴带风雷声息,或是两者兼而有之?我觉得这点原则,是比较容易发现!”

石飞红听完妙悟大师凭藉她无上智慧的一番推理判断以后,颇觉此行不虚,芳心中的忧虑,也为之减却不少。

妙悟大师看透她心中所想,含笑叫道:“红妹且慢高兴,虽然我这几点推断,不至于离题太远,但若想从茫茫人海中,寻得‘天日红楼’的真凶踪迹,仍属极度艰难之事!故而你应该赶紧离开此处,去散布一项谣言!”

石飞红几乎疑心自己听错地诧声问道:“大师,你说什么?你要我去散布谣言?”

妙悟大师点头说道:“对了,我要红妹除了自己以外,并雇人尽量在江湖间散布一项谎言,就说是春秋神物‘干将剑’,即将出世,每逢月白风清之夜,这‘齐云山澄心谭’畔的‘埋剑谷’中,便有剑气腾起。”

石飞红恍然叫道:“我明白了,根据‘凶者必贪’的定理,对方听得流言之后,便必来‘埋剑谷’中,企图寻得干将古剑!”

妙悟大师点头笑道:“红妹请想,那厮既获十六式‘风雷剑谱’,倘若再能寻着‘干将古剑’,岂非绝招神物,相得益彰,更足助长其在武林中争霸逞强的雄心凶焰!故而,这种策略,恰巧投其所好,是多半可以见效的!”

石飞红皱眉说道:“大师的这条计策,虽然极妙,但那厮若在小妹散布谣言之际到来,却便怎处?何况‘埋剑谷’只是空名……”

妙悟大师微微一笑,截断了石飞红的话头,扬眉说道:“红妹放心,你去散布流言,只在二十日中,回转此间,必不误事!那时,‘埋剑谷’必已成了真正‘宝谷’,决不会只有空名的了!”

石飞红对于妙悟大师,素极钦佩,听她如此说法,也就不再多虑,起身告别而去。

她离开“澄心潭宝相庵”后,果然遵照妙悟大师指示,雇人各方夸张埋剑谷中升腾剑气,“干将古剑”即将出土之讯。

石飞红心思颇细,她在雇人传讯之际业已改扮男装,成了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书生,并决定等洗清冤情以后,才恢复自己的红妆侠女的身份。

因妙悟大师要她在二十日内,回转“宝相庵”,石飞红便尽量利用这段时间,漫游皖南,试探机遇。

这日,她在“祁门”附近的一个小镇酒楼之上,独进饮食,有位青衣少年,也自登楼。

石飞红的座位,正对梯口,听得履声,螓首微扬,便和那青衣少年,恰好打了个照面。

萍水相逢也是缘!但若想把这个“缘”字,结得稍深一些,却必须有相当条件!

惺惺相惜,便是最容易促进双方缘份的条件之一。

这青衣少年,生得太英俊了,剑眉星目,玉面朱唇,身材卓卓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是夜空中的两颗明星,放射出超群神采!

石飞红觉得才上酒楼的青衣少年的风华夺目,那青衣少年也觉得她这凭栏独酌的白衣书生的丰采惊人。

四道目光,胶合了一刹那间,然后,其中两道目光,便自赧然避去。

酒楼上,酒客不多,座位不少。

那青衣少年,身不由己的,走到石飞扛右侧桌上落座。

石飞红心中不由起了一种这少年看来是个正派人物,怎么在举措方面,和目光方面,都有点轻薄之感。

但此念才起,却又哑然失笑,暗道自己太不讲理。

因为自己现系男装,男人看男人,有何失礼?对于这满楼酒座,则任何酒客,都有选择权利,这青衣少年,坐在自己隔桌,又哪里能算轻薄?

石飞红心中既已宽恕对方,便不由自主地,又向那青衣少年瞟了一眼!

她在瞟他,他也在瞟她!四道目光,再度互触!

第一次,是无心,是巧合!第二次,则是有意,是惺惺相惜!

目光再触,青衣少年便向石飞红扬眉一笑。

石飞红见人家对自己笑颜相向,不好意思扳着脸儿不理,遂也笑了一笑。

那青衣少年见石飞红对自己报以微笑,便立即抱拳笑道:“仁兄风华绝俗,小弟心仪万分,不知是否许我共席攀结?”

石飞红想不到对方竟如此单刀直入地要与自己结交,窘迫无词以对,遂下意识地又复笑了一笑。

这种举措,异常微妙,也可以视为婉拒,也可以视为默允,其感受如何,要看当事人的心情而定。

青衣少年如今正在兴高采烈,一意结交之下,自然认为石飞红业已默允,遂立即起身走过,向她长揖为礼,含笑说道:“小弟姓卜,草字星楼,请教仁兄的尊名上姓?”

人家既已走过,石飞虹哪里还能加以冷落拒绝?只好也站起身形,抱拳还礼,微笑答道:“在下姓洪,名飞石,卜兄请坐!”

卜星楼如言落座,含笑说道:“洪兄英气内敛。神采照人,分明是位身怀绝学的内家好手,恕小弟交浅言深,冒昧动问,洪兄莫非为了‘齐云山埋剑谷’中,升腾剑气之事,才命驾皖南的吗?”

石飞红闻言一喜,暗想自己雇人所传流言,居然有效,业已传到这卜星楼的耳内。

对方既然问起,自己不妨承认,遂点头答道:“卜兄猜得不错,你莫非也是为了此事……”

卜星楼不等石飞红话完,便自接口说道:“小弟倒并非贪图获得什么‘干将古剑’,只是想在‘埋剑谷’中,能遇见一位武林前辈人物!”

石飞红问道:“这人是谁?”

“是‘九华’一派的掌门人,‘虬髯神龙’石振天!”

石飞红大吃一惊,皱眉问道:“卜兄既要找……那石掌门人,为何不去‘九华山庄’,而去‘齐云山埋剑谷’呢?”

卜星楼含笑答道:“我已去过‘九华山庄’拜谒石掌门人,但这位武林前辈,却已外出,不在‘九华山’内。”

石飞红心中明白,猜出爹爹离山之故,定是对自己放心不下,四处找寻。

她一面思忖,一面向卜星楼问道:“卜兄,你是为了何事,要找那石掌门人。”

卜星楼皱眉答道:“我是要向这位石老前辈,报告一桩噩耗!”

“噩耗”两宇,把石飞红听得一惊,目注卜星楼,秀眉微扬,诧声问道:“什么噩耗?是不是‘天目红楼’事件?”

卜星楼摇头答道:“我不知道什么‘天日虹楼’事件,是打算向石老前辈,报告‘梁山红谷’惨案!”

石飞红全身一震,急急地问道:“卜兄请你说得清楚一点,‘梁山红谷’又发生了什么惨案?”

卜星楼遂把“梁山红砂谷”中的那场浩劫,既自己与“霹雳手”潘雷,“鬼谷剑客”岳华阳等三人,劫火余生之事,向石飞红仔细说了一遍。

石飞红听得两位师叔均在“红砂谷”,惨遭不测,不禁内心一酸,目中润湿。

卜星楼这时却发现了石飞红的神情有异,讶然问道:“洪兄莫非与那‘九华’一派,渊源深厚?”

石飞红凄然答道:“我与‘九华’一派,倒无甚渊源,但和卜兄所说那两位在‘梁山红谷’中,殒身遭难的‘九华长老’,却有数面之识!故而闻讯之下,缅怀前辈,难免略生感慨了!”

卜星楼叹道:“世局由来变幻,英雄自古多情!洪兄恻隐之仁慈,真是英雄襟抱。”

石飞红摇了摇头,举袖拭去目间泪渍,又向卜星楼扬眉问道:“卜兄远来寻找‘九华派’石掌门人,难道真个相信‘梁山虹谷’的那场浩劫,是石掌门人所阴谋策动的吗?”

卜星楼缓缓说道:“从当时情况看来,‘湘江派’整个遭劫,‘九华派’却主脑不到,石掌门人确实落了嫌疑!

但事到如今,我的看法却又略为改变!”

石飞红问道:“卜兄是为何改变?怎样改变?”

卜星楼应声答道:“一路行来,我对‘虬髯神龙’石振天的生平事迹,秘密地仔细查询,发现他除了略嫌性暴以外,侠肝义胆,仁德如天,像这等前辈英雄,怎会做出那样阴毒无伦,神人共愤之事?”

石飞红听得异常高兴地抚掌赞道:“对极,对极,卜兄的这种看法,确实精辟无伦,高明透顶!”

卜星楼笑道:“洪兄对于这位石老前辈,仿佛印象甚佳?”

石飞红秀眉一挑,点头说道:“不仅是我,就是整个武林之中,除了少数仇家以外,只要提起‘虬髯神龙’四字,谁不表示敬佩?”

卜星楼点头说道:“洪兄所说,确是实情,我便是为了敬佩石老前辈,才远来拜谒,禀告‘梁山红谷’之事,请石老前辈设法洗刷嫌疑,并提防那些凶徒,又生出其他事故!因为照当时情景推测,分明是相当有组织的预谋行动!”

石飞红听得心中苦笑,心想对方哪里知道凶徒们业已有第二件阴谋发动。

她本想向卜星楼说明“天目红楼”之事,又恐因而引起对方生疑,败露身份,有些难以为情!遂仍以“梁山红谷”的那场灾变,作为话题,一面举杯敬酒,一面扬眉问道:“卜兄,你是身遭大厄,死里逃生之人,难道就看不出一些蛛丝马连,心中毫无疑窦?”

卜星楼苦笑答道:“当时我正对一场精彩打斗,看得出神,根本毫无警觉,若非‘鬼谷剑客’岳华阳拉着我与‘霹雳手’潘雷一齐滚入身旁山洞之中,也就化为劫灰,同遭厄运了!”

石飞红凝注空中,丝毫不动的两道目光,突然连闪几闪,重重放下酒杯,把酒儿溅得满桌地扬眉叫道:“不对,其中显有矛盾!”

卜星楼怫然不悦地皱眉说道:“小弟句句实言,洪兄怎么以为我……”

石飞红玉颊徽红,抱拳赔笑说道:“卜兄莫要误会,小弟是说那‘鬼谷剑客’岳华阳的动作,有点矛盾可疑之处!”

卜星楼“哦”了一声,满面惊奇地向石飞红问道:“洪兄有何高见?”

石飞红道:“岳华阳不过号称‘鬼谷剑客’,他又不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鬼谷老祖’王禅,怎会知道变之将生,恰好拉着你和‘霹雳手’潘雷,滚进山洞以内?”

卜星楼点头笑道:“洪兄着实高明,但这种疑点,在劫变之后,已由小弟与‘霹雳手’潘霄,向岳华阳提出质询!”

石飞红问道:“他是怎么答覆?”

卜星楼答道:“他说曾觉地底微震,因生平迭经此险,戒意甚深,遂随手拉着并坐左右之人,滚入洞中避难!”

石飞红略一寻思,扬眉问道:“卜兄,你当时有没有这种感觉?”

卜星楼摇了摇头,代为答话。

石飞红又道:“地底微震,常人皆易发觉,卜兄是内家好手,哪里会懵然无知?你如今不妨回想回想当时可有岳华阳所说迹象?”

卜星楼道:“洪兄,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仿佛觉得当头日光,特别奇亮地闪了一下!”

石飞红闻言,妙目微转,向卜星楼问道:“卜兄,根据你这‘当头日光’四字,则梁山红谷的奇灾大劫,是在中午发生?”

卜星楼道:“不单是中午,可能还是正午,因为我记得我在那两位武林好手,开始较技之际,看过天光,抑系巳末午初。”

石飞红继续问道:“天空云不多?”

卜星楼摇首答道:“云不多,既高又淡,有几丝稀薄云带,随风舒卷,天气甚为晴朗!”

石飞红似有所得地“哼”了一声说道:“卜兄,我又发现了两点疑问,第一点是天气既甚晴朗,日光怎会特别奇亮的突然闪动?”

卜星楼点头说道:“这一点的确可疑,我早就反覆推究,但迄今尚毫无所得。”

石飞红也饮了一口酒,目闪神光,轩眉说道:“第二点是我的一项大胆假设,尚须小心求证,我觉得那‘鬼谷剑客’岳华阳是在说谎,当时的‘梁山红谷’谷底,并无震动!”

卜星樱愕然问道:“洪兄这项假设,从何而来?”

石飞红应声答道:“是从第一点而来,也就是根据卜兄曾见当头日光奇亮一闪之语,加以推断而得!”

卜星楼道:“但我却想不懂岳华阳为何要故意说谎?”

石飞红冷笑说道:“这件事我认为值得研究!因为假设‘梁山红谷’谷底,并未发生地震,则岳华阳必然早就知道将有浩劫降临!”

卜星楼凄然说道:“洪兄说得对,不知岳华阳有何神通?”

石飞红越想越觉起疑地扬眉叫道:“他预知灾变之事,不仅是桩秘密,并且是桩见不得人的秘密,否则岳华阳何必要编出那种地震谎言,来对卜兄加以搪塞?”

卜星楼失声说道:“我起先还对岳华阳极为感激,因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如今得识洪兄,并恭聆高论以下,却怵然心惊,深觉此人的心术深不可测了!”

石飞红笑道:“大丈夫应该恩怨分明,小弟并非要卜兄忘了岳华阳对你的救命之恩……”

卜星楼摇手笑道:“不,洪兄,你替我开窍了,我当时曾在‘梁山红谷’作过一番劫后深思,其中有些想不通参不透的疑点,此时已渐渐触类旁通,一一获得解答!”

他语音至此微顿,目中神光炯炯地凝望着石飞红,叫道:“洪兄,卜星楼此时巳颇有信心,来摧毁一桩鬼蜮阴谋!我们一见如故,你愿不愿意和我完成此事?不仅替一位无辜前辈,洗刷嫌疑,更可使‘梁山红谷’的死难群雄,含笑九泉,深仇得报!”

石飞红自然求之不得地点头笑道:“好,我们一言为定,卜兄双目以内,闪射慧光,可能又有什么匠心独运的新颖推理?”

卜星楼并不客气,点头答道:“有一点新的发现,我如今方恍然大悟,知道岳华阳并非好心救我,而是把我和‘霹雳手’潘雷,当作傀儡,加以愚弄利用!”

石飞红诧声问道:“他怎样把你们当作傀儡?”

卜星楼叹道:“假如‘梁山红谷’的那场大劫难之中,只有岳华阳一人侥幸逃生,则蒙受嫌疑的,必然是他,怎能把祸事移嫁到‘虬髯神龙’石振天的头上?”

石飞红闻言,半晌不语,卜星楼见状问道:“洪兄想些什么”

石飞红道:“那岳华阳既要利用卜兄与潘雷替他作证,则他当时必有可疑动作。”

卜星楼答道:“他除了与我们偶尔谈笑以外,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

石飞红瞿然叫道:“这样说来,岳华阳还有同谋,不然却是谁来发动暗算?”

卜星楼摇头叹道:“我当时未怀疑岳华阳,倒也猜想或许另外有人潜伏左近,遂在潘雷、岳华阳走后,单独藏起,等了整整一日一夜,却并未有任何发现。”

石飞红苦笑说道:“他这布置真妙,是怎样加以发动?

更怎样拿得准祸变发动时间,来适加闪避?避得略晚,本身亦化劫灰,避得太早,又显然露出破绽!”

卜星楼道:“我事后细加调查,知道在‘梁山红谷’谷底,既其左近一带,蕴有大量石油气息,故而可以断定是用地雷炸药,将石油气息引燃!但地雷怎样操纵?和洪兄方才所疑的岳华阳怎能把时间控制得那等恰到好处,真是个莫大隐谜!”

石飞红见他脸上那副深思而不得其解的愁闷神情,不禁失笑叫道:“卜兄,人家安排一桩阴谋,不知费了多少苦心,我们哪里能不经力加搜证,便可完全解透?这事且搁一边,还是谈谈眼前的‘埋剑谷’吧!”

卜星楼苦笑说道:“把‘梁谷红谷’之事,查个水落石出,是我誓必达成的心愿!而对于‘埋剑谷’埋剑一节,我却无得失之心,只希望能遇上那位‘虬髯神龙’石老前辈,和他详细谈谈,或许可以从他生平深仇大敌之中,挑选出几名可疑人物,再与我们的推理所得,互相参证,获得些蛛丝马迹!”

石飞红嫣然笑道:“卜兄侠义胆肝,淡于名利,真是可敬可佩!”

卜星楼道:“洪兄智慧如海,适才的一番推理,帮我解决了不少疑问,我真该谢谢你。”

石飞红摇头笑道:“卜兄这‘智慧如海’之赞,应该移赠另一位旷世奇才,方称允当!洪飞石才具庸庸,如何受得起呢?”

卜星楼听出她话中有话,扬眉问道:“洪兄心目中的‘智慧如海’之人,却是哪位?”

石飞红含笑道:“她是我要好朋友,‘宝相庵’中妙悟大师!”

这两句话儿,在石飞红说来,极为自然!但在卜星楼听来,却极为刺耳!

卜星楼怔了一下,忽然自作聪明地恍然笑道:“这位妙悟大师,定然年高德劭,禅理精微……”

石飞红便连摇双手,截断了他的话头,扬眉娇笑说道:“卜兄,你这八个字只猜对一半!‘禅理精微’四字,毫无问题,但‘年高德劭’四字,却成了背道而驰,离题太远!”

卜星楼苦笑说道:“洪兄这样说来,莫非那妙悟大师,竟是个妙龄女尼?”

石飞红仍未发觉自己有了语病,遵颇为不服地秀眉双蹙说道:“卜兄,你和我都是年轻人,何必把年轻人看得过于菲薄?难道一位妙龄女尼,就不能够‘智慧如海’吗?”

卜星楼目瞪口呆地茫然答道:“能,能,小弟好生佩服洪兄的交游极广,居然与‘宝相庵主’,也结为密友!”

石飞红听了这几句略含讽刺的话,方自回过味来,不禁娇靥飞红,暗忖怎样弥补。

卜星楼见对方满脸的羞窘神情,自知出语失当,引人误会,遂赶紧赔笑说道:“洪兄莫要误会,小弟决非……”

这种事越描越黑,石飞红遂不等他再作解释,扬眉笑道:“我知道卜兄不是对我讽刺,只要彼此心地光明,行为磊落,男女交友,毫不足奇!何况那位‘宝相庵主’妙悟大师,更是一尘不染的有道神尼,任何人也不应该对她有什么失敬想法!”

如今倒把卜星楼弄得满面飞红起来,连连点头,笑道:“对极,对极,若有机缘,还请洪兄替卜星楼引介晋谒这位智慧如海的‘宝相庵主’!”

石飞红微笑说道:“当然会有机缘,此去‘齐云山埋剑谷’,我便为卜兄引介……”

话犹未了,卜里楼扬眉问道:“听洪兄这样说法,妙悟大师莫非就住在‘埋剑谷’内?”

石飞红摇头笑道:“她并未住在‘埋剑谷’内,是住在‘埋剑谷’畔的‘澄心潭’边。”

卜星楼问道:“洪兄在此有无别事?若是无甚耽延,我们似可早些赶赴‘齐云山’,或许能从‘宝相庵主’的高明指教之下,获得有关‘梁山红谷’疑案的其他重要发现?”

石飞红立表赞同,两人遂会帐下楼,向“齐云山”中赶去。

刚入“齐云山”境,便陆陆续续地遇见下好几拨或是单独赶路,或是三两同行的武林人物。

卜星楼笑道:“洪兄看见没有,我们还以为到得甚早,谁知业已有这样多的寻剑之人,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