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媚香连连点头,淳于琬遂向她挥手为别,独自一人,赶赴“东岳”!
她在“太行山碧城道观”的西厢配殿以内,把北六省绿林道副总瓢把子“飞天蜈蚣”尤洪的右腿腿骨砸断,命他归报总瓢把子“天香公主”杨白萍,说自己准在百日以内,独闯“泰山大寨”!
如今,于“太行”夺宝之后,立赴“泰山”,自然不会超越约期,换句话说,也就是北六省绿林道内的所有强梁好手,定已接奉总瓢把子“天香公主”杨白萍的“绿林箭”,齐集泰山,等候自己独闯龙潭,单人践约!
故而淳于琬才入“泰山”,行踪便已被“天香公主”杨白萍的所设暗桩发觉!
“天香公主”杨白萍既能统率北六省黑道人物,自然是位武功卓绝,手段毒辣,心肠阴险,甚或姿容美妙的奇女英雌,她在接到“飞天蜈蚣”尤洪的报告以后,便作了不少安排,准备接待这位名气大得吓人的“碧目魔女”!
朝思暮盼之下,果然听得暗桩伏卡报称,“碧目魔女”淳于琬业已单枪匹马地,进入了泰山山境!
杨白萍坐在“分金聚义厅”的虎皮金交椅上,发出一阵阴森森的笑声,向一干绿林枭雄说道:“诸位寨主,如今正式对头已到,这位‘碧目魔女’淳于琬,居然真是单人独自,硬闯泰山,真未把我‘天香公主’杨白萍,及北六省的线上同源,看在眼内!”
“飞天蜈蚣”尤洪目射凶光,厉声说道:“总瓢把子,千万莫要轻视对方,淳于琬这丫头,手下又狠,心计又刁,一身功力,确属旷世罕见!”
杨白萍看他一眼,微笑说道:“尤寨主,你莫成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请尽管放心,杨白萍不会对‘碧目魔女’轻视,却也不会惧她,我们且按照原计,寨前迎客!”
淳于琬刚到寨前,寨门便启,十二位雄状狰狞的绿林豪客,簇拥着一位年约三十四五,艳色天生,容光绝代的红粉魔头,一起缓步走出!
淳于琬见“飞天蜈蚣”尤洪,手拄铁杖,也在人群之中,不禁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地,意欲开口说话!
杨白萍微运“移形换影”身法,娇躯略闪,便自越众而前,向淳于琬格格娇笑地,抱拳说道:“淳于姑娘名重江湖,一代女杰,今日居然看得起我杨白萍,不辞远道,光降小寨,连这岱宗泰岳的岚色山光,也为之生色不少!”
淳于琬也久闻这位统率北六省绿林道的“天香公主”杨白萍的名头,遂微轩双眉,含笑说道:“杨总寨主,我们武林人物,应该豪气如云,不必作甚虚伪客套,淳于琬赶路口渴,想叨扰你一杯水酒如何?”
杨白萍扬眉笑道:“杨白萍自获淳于姑娘即将宠降之讯,翘首‘太行’,企盼已久,粗肴水酒,镇日皆备,如今便请往‘聚仙台’上入席,由杨白萍亲为把盏。”
说罢,便自侧身肃客,把“碧目魔女”淳于琬,迎到“泰山大寨”中,风景最美的“聚仙台”上!
淳于琬见这“聚仙台”是块方圆十余丈的广大石坪,背倚危峰,下临绝壑,形势又美又险,也是一处武林人物论技较功极理想的所在!
“聚仙台”上,设有两席盛筵,除了适才随同“天香公主”杨白萍,出寨迎客的十二名绿林豪雄以外,还有三位装束诡异的人物,早已入席相待!
杨白萍首先指着那三人中,一位身材伟岸的豹头老者,向淳于琬含笑说道:“淳于姑娘,我替你引见一位中原少见的武林同源,这位是我刁振吉刁大哥,外号人称‘三爪飞雕’,威震黑水白山,是‘山海关’外的江湖霸主!”
淳于琬闻言,知道这“三爪飞雕”刁振吉是关外绿林巨魁,一身硬功,冠绝白山黑水之间,不禁暗忖,“天香公主”杨白萍果然手眼通天,邀请不少好手,预留“泰山”,准备对付自己!
杨白萍继续指着坐在“三爪飞雕”刁振吉身旁的一位红袍僧人、一位灰衣女尼,扬眉笑道:“这是小兴安岭烈火大师,及哈达岭善缘师太,江湖谚语有云:‘关外武林有三杰,一僧一尼一飞雕’,如今恰好‘辽东三杰’,全是杨白萍座上嘉宾,淳于姑娘又复驾临‘泰山’,这‘群豪小会聚仙台’之举,倒成了近数年来的一桩武林盛事!”
语音一顿,手指淳于琬,向“三爪飞雕”刁振吉、烈火大师、善缘师太等三人笑道:“这位淳于姑娘,单名一个‘琬’字,外号‘碧目魔女’,与‘金手书生’司空奇、‘江心毒妇’欧阳美、‘九幽妖魂’宇文悲,合称‘武林四绝’,是威震乾坤,第一流中第一流的罕世高明人物!”
引见既毕,彼此间少不得略作谦虚,互道久仰之意!
一十七位武林豪客,正待分作两席落坐之际,忽又由寨门值勤弟子,送上两份名帖。
杨白萍接过一看,只见一份名帖上写的是“毒狐”唐媚香,另一份名帖上写的是“峨嵋蒙面道人”,不禁“哦”了一声,向“飞天蜈蚣”尤洪,含笑说道:“唐媚香这‘毒狐’不知何事见访?‘峨嵋蒙面道人’,更是长年参玄‘金顶’,难得行走江湖,今日居然双双同来,便是为这‘聚仙台盛会’,添光增彩,我因远客在座,未便亲自迎接,尤寨主且代延宾,并说明杨白萍因事失礼,请同来此处相见!”
淳于琬对于“毒狐”唐媚香赶到之举,原在料中,但对于“峨嵋蒙面道人”也自来访一事,却觉意外?暗想杨白萍所说不差,这位“蒙面道人”,是性格怪异的玄门奇侠,武功学识,据说极为精纯,但踪迹却绝少离开“峨嵋金顶”,怎会这样恰巧地,赶来凑上热闹?
念犹未毕,“飞天蜈蚣”尤洪已把一位妖艳无伦的“毒狐”唐媚香,及一位脸戴面具、袍袖飘飘的头发花白道人,迎到“聚仙台”上。
彼此一阵寒暄,便分作两席落坐。
第一席上,坐的是“碧目魔女”淳于琬、“三爪飞雕”刁振吉、烈火大师、善缘师太、峨嵋蒙面道人、“毒狐”唐媚香、“天香公主”杨白萍,及杨白萍手下两名硬扎好手,“九指阎君”蔡耀霄、“子母神梭”罗百岁等九位。
另一席上,则坐的是“飞天蜈蚣”尤洪等十名北六省绿林巨寇。
酒过三巡,“飞天蜈蚣”尤洪站起身形,抬着自己那只右腿,向淳于琬纵声狞笑说道:“淳于姑娘,你今天是否对我这条腿儿,有所交代?”
淳于琬秀眉微挑,朗声笑道:“尤当家的,你不妨把意思说得明白一点,究竟是想求我替你把这条腿儿医好?还是想请我把你另外那条左腿也一并砸断?”
尤洪厉啸一声道:“两样都行,或是由我照样把你的腿儿,生生砸断一条,才解得了我心头之恨!”
淳于琬若无其事地,微笑说道:“尤当家的,你解了恨,我的恨又复如何解法?‘天罡剑’萧楠、‘玉面哪吒’岳吟风等惨遭挖心而死的两条性命,恐怕不是朝元子一下油锅,便能抵偿的吧!”
尤洪被对方问得满脸飞红,无法回答。
杨白萍只好以一串银铃脆笑,替尤洪解围地,向淳于琬举杯叫道:“淳于姑娘,江湖朋友一向以较量艺业方法,来解决双方争执不下之事,我们也不妨从俗,在喝干了这杯酒儿以后,彼此切磋,了断一切过节好了!”
淳于琬看了这位统率北六省绿林道的红粉强人一眼,扬眉含笑问道:“杨公主,你是打算单独与我动手?还是包括这‘聚仙台’上的所有人物,一齐比划比划?”
杨白萍眼珠微转,笑吟吟地答道:“照说像淳于姑娘这种绝世高人,宠降‘泰山’,实是难得机缘,应该由在座群雄,一齐请教,但杨白萍身受北六省线上同源,公推盟主,一切施为,须按江湖规矩,不便担当以众凌寡之嫌……”
淳于琬不等这“天香公主”,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不妨,不妨,杨公主在今日这‘聚仙台’之会上,大可不必顾虑甚么庸俗的江湖规矩?淳于琬单独前来,就是想以我一身所学,会会北六省黑道雄豪,甚至白山黑水间的享名高手!”
说到后来,两道高傲无比的炯炯眼神,便自扫向“三爪飞雕”刁振吉、烈火大师、善缘师太等“辽东三杰”身上!
“三爪飞雕”刁振吉比较沉稳,只把浓眉微轩,并未答话。
善缘师太目光电射,合掌当胸,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天香公主”杨白萍,冷笑说道:“杨公主,淳于姑娘根本未把北六省,及山海关外的线上同源,看在眼中,你又何必顾虑甚么江湖规矩?还是爽爽快快地,彼此各尽所能,互相比划,也好让我们这穷边绝塞的化外野人,瞻仰瞻仰位列‘武林四绝’的旷代高人的神奇武学!”
“天香公主”杨白萍原要淳于琬自吐这愿意以寡敌众之语,再加上善缘师太从旁一敲边鼓,遂点了点头,向淳于琬微笑说道:“淳于姑娘既然这等说法,我们便以十阵定输赢如何?只要淳于姑娘能在十阵之中,胜得六阵,慢说‘飞天蜈蚣’尤洪一条性命,就连杨白萍本人,整座‘泰山大寨’,甚至北六省绿林道中的所有人物,均唯淳于姑娘之命是从!”
“三爪飞雕”刁振吉听到此处,方自“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还有我们辽东野寇的三颗项上人头,也包括在听从所命以内!”
淳于琬静静听完,目光电扫群雄,从嘴角间,浮现一丝哂薄笑容,向“天香公主”杨白萍摇头说道:“杨公主,请恕我淳于琬不同意你这十阵定输赢的办法!”
杨白萍讶然问道:“淳于姑娘若嫌十阵之数太多?我们便减为……”
淳于琬冷冷一哼,截断杨白萍话头,以一种高傲得不能再复高傲的神情,曼声吟道:“凤凰岂惧临千鸟,猛虎何妨踏万蚁?”
杨白萍闻言,一双媚目之中,凶光暗转地,娇笑说道:“原来淳于姑娘是嫌十阵之数尚少得不够尽兴?……”
淳于琬摇手说道:“我觉得根本不必规定多少阵数?只要有人出面,淳于琬便无不应战!”
杨白萍略一沉吟,皱眉笑道:“淳于姑娘,最好还是由你自行规定一个阵数,才容易计算胜负!”
淳于琬饮了一口酒儿,摇头笑道:“不必,不必,何必计算胜负。”
杨白萍愕然不解地,目注这位“碧目魔女”,含笑问道:“淳于姑娘,杨白萍愚蠢不堪,弄不懂你所说不必计算胜负之语,是何用意?”
淳于琬扬眉笑道:“杨公主既然动问,我不妨讲得明白一点,就是当筵诸位,以及你‘泰山大寨’中的所有豪雄,只要有任何一人,胜得淳于琬,我不仅对‘飞天蜈蚣’尤洪之仇,不再计较,并取消‘碧目魔女’之号,退出武林,隐居‘雪山’,永不出世!”
与她同席的那位“峨嵋”蒙面道人,似乎觉得淳于琬说话太狂,遂抬头向她看了一眼!
淳于琬是聪明绝顶的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人物,蒙面道人才向她一注目,便有所领悟地,扬眉笑道:“道长虽是‘峨媚’玄门高手,不是北六省及‘山海关’外的黑道豪雄,但若愿为杨公主助拳?淳于琬也是照样奉陪就是。”
蒙面道人稽首当胸,念了一声“无量佛”号,摇头笑道:“淳于姑娘请不必找到我的头上,贫道此来,只是想向杨公主化点善缘,因而适逢其会地,撞上这场‘聚仙台大会’而已,鸡肋不足当尊拳,我哪里敢与名惊天下的‘武林四绝’过招?只想做壁上观,开开眼界罢了。”
杨白萍闻言,向蒙面道人含笑问道:“道长要想向我化些甚么善缘,尽管说出,杨白萍无不从命!”
蒙面道人摇手笑道:“名家当座,豪侠当前,哪里是化缘之时?杨公主且主持胜会,等双方有所了断以后,贫道再厚颜启齿!”
杨白萍因知这位来自“峨嵋”的蒙面道人,是位不知深浅的武林奇客,想答应他任何化缘之举,双方套点交情,但听蒙面道人这样一说,遂只有点头笑道:“且等会完再谈也好,反正道长纵化我万两黄金,杨白萍也愿意结上这段善缘就是!”
这时,坐在杨白萍肩下的“九指阎君”蔡耀霄,缓缓站起身形,向杨白萍一抱双拳,恭身笑道:“启禀总寨主,属下蔡耀霄不才,想先向淳于姑娘领教几招掌法!”
杨白萍深知蔡耀霄所练“金砂掌”力,及“淬毒铁琵琶手”,威势极强,是“泰山大寨”的有数人物,遂点头笑道:“蔡寨主,你与淳于姑娘动手,固然无殊蜉蝣撼树螳臂当车,但能在绝世高人掌中,领教几招,也是好事!”(校对按:湖南版作“蔡老四”,此记。)
蔡耀霄见总寨主业已应允,遂起身离席,走到“聚仙台”石坪当中,向淳于琬抱拳笑道:“蔡耀霄敬请淳于姑娘赐教几招掌法!”
淳于琬双眉略挑,缓缓站起身形,走到场中,向蔡耀霄看了一眼,神情高傲地,含笑说道:“蔡寨主,淳于琬有句狂言,请莫见怪!”
蔡耀霄闻言,猜不透对方是甚么花样,只好讶然笑道:“淳于姑娘有话尽管请说!”
淳于琬目光忽转为碧冷森森地电射而出,一扫全场,朗声说道:“淳于琬今日因欲以一双肉掌,尽搏当筵群雄,故而不耐久战!要在动手之前,量才限数,尽快打发!”(校对按:工商晚报连载不含“目光忽转为碧冷森森地电射而出,一扫全场,朗声说”数字,仅有“淳于琬道”四字,此处保留此处湖南版的描述文字。)
蔡耀霄“哦”了一声,扬眉笑道:“原来如此,但不知淳于姑娘对我蔡耀霄怎样量才,可值几招之赐?”
淳于琬笑了一笑,傲然答道:“我初会泰山人物,不敢过份骄狂,像蔡寨主这等身份,大概奉敬三招,也就不算少了吧!”
蔡耀霄闻言,气得目中凶芒暴射地,咬牙问道:“淳于姑娘,你认为我蔡耀霄在你手下,难走三招?”
淳于琬故意激使这般恶煞凶神,大动肝火,遂笑吟吟地,点头说道:“蔡寨主,你难道还不满意?要知道在我手下能够走满三招之人,最低限度也有资格充任北六省绿林道,甚至于关外豪强的副总瓢把子呢!”
这几句话儿,不但听得“九指阎君”蔡耀霄,满面苦笑,难于作答,连在席上饮酒的“三爪飞雕”刁振吉,也哼了几声,向“天香公主”杨白萍,冷然说道:“杨公主,我倒还是第一次见着‘碧目魔女’淳于琬这等狂妄之人,少时非要领教领教她到底有多么厉害?”
“天香公主”杨白萍表面上满脸春风,好似毫无所动?其实心里也颇有气地,向“九指阎君”蔡耀霄含笑叫道:“蔡老四,大敌当前,你不可丝毫大意,要替我小心应敌,杨白萍令出如山,凡我手下向淳于姑娘讨教之人,若能接满三招,虽败不责,倘若不满三招,便逐出‘泰山大寨’,万一一招都接不住时,请自作了断,提头见我!”
杨白萍的这番话儿,可害苦了蔡耀霄,使得这位“九指阎君”,既觉紧张,又觉迷惘,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淳于琬却目注“天香公主”杨白萍,拊掌娇笑叫道:“杨公主,你果然不愧身为北六省绿林道的总瓢把子,颇有一些红粉魔头气派!但愿你手下豪雄,也能替你争气才好!”
“九指阎君”蔡耀霄渐为对方谈笑生风的气势所慑,竟想趁机偷袭,遂目中微转凶芒,厉声叫道:“淳于姑娘请赐招,蔡耀霄要得罪了!”
发话前,他已把所练“金沙掌”,聚到十二成功力,语音才出,辣手随施,一招“恶判索魂”便向淳于琬的左胸要害,猛力拍去!
淳于琬眼角微睨,傲立不动,但等“九指阎君”蔡耀霄掌风才一沾衣之际,却似一朵碧云般地,冉冉随风,飘出丈许,使对方这招“恶判索魂”所挟“金沙掌”力完全落空!
蔡耀霄因对方业已夸言要在三招之中,击败自己,而偏偏第一招又不还手,不禁讶然问道:“淳于姑娘,双方下场,便为了过掌较功,你为何不还手呢?”
淳于琬纤手微抬,指着“天香公主”杨白萍,向蔡耀霄扬眉笑道:“蔡寨主,我想请你把你们‘天香公主’杨总寨主适才所传命令,复述一遍!”
蔡耀霄无可奈何,只得恭身肃立,朗声说道:“凡我手下,向淳于姑娘讨教之人,若能接满三招,虽败不责,倘若接不满三招,便逐出‘泰山大寨’,万一连一招都接不住时,请自作了断,提头见我!”
淳于琬点头娇笑说道:“蔡寨主的记性不错,复述得丝毫不差,你就是占了第一阵的便宜,因为我若才一下场,便命你这‘九指阎君’,提头去见‘天香公主’,岂非太不客气,有点失于恕道?”
蔡耀霄被她讽刺得怒火冲天,厉啸一声,只剩四指的左掌挥处,又向淳于琬攻出一招“江心弹月”!
淳于琬仍不还招,一面轻轻闪过,一面“哦”了一声说道:“你这‘江心弹月’,隐挟腥风,练的居然还是‘淬毒琵琶手’呢!”
蔡耀霄怒无可遏地,咬牙叫道:“淳于琬,你不要自视太高,欺人太甚,你这第二招仍不还手之举,难道还有甚么说的?”
淳于琬娇笑说道:“我当然有我的道理,第一招不还手,是身居客位,第二招不还手,是略起仁心!但你若不乖乖识趣,自行认败下场,我却要在第三招上,把你左手所练的‘淬毒琵琶手’,右掌所练‘金沙掌’力,一齐废去!”
蔡耀霄骑虎难下,哪里肯被淳于琬的几句话儿吓住?遂发出一阵恶狠狠地狞笑说道:“好,‘碧目魔女’淳于琬是名列‘武林四绝’的当代最强高手,总不致浪作温言,蔡耀霄索性两掌同发,倒看你是怎样能把我所练的‘金沙掌’,及‘淬毒铁琵琶手’废去!”
语音了后,右掌一圈一推,左掌一切一划,果然同时向淳于琬攻了“柴王推车”、“鸿沟划界”等相辅相成的两招狠辣手法!
淳于琬这次不再以轻功身法,闪避蔡耀霄的来势,却把翠袖双翻,一式“左右逢源”,分迎而去!
蔡耀霄右掌凝足“金沙掌”力,挟有慑魂锐啸,左掌凝足“淬毒琵琶手”指劲,挟有奇腥阴风,力猛招奇威势显极凌厉!
淳于琬则从从容容,轻翻翠袖,丝毫没有甚么剑拨弩张的过份用力模样?
但双方招势一合,蔡耀霄突发惨哼!
惨哼声中,他身子飞了起来,“蓬”地一声巨响,摔出七八尺外!
左右双掌的掌骨,均被震碎,软绵绵垂在地上,不断从裂口之中,流出鲜血,人也晕死过去!
“格格……格格……”,这是“天香公主”杨白萍双扬柳眉,所发出一阵娇笑!
淳于琬则神凝气稳,缓步转回,向杨白萍含笑说道:“杨公主,淳于琬有伤贵属……”
杨白萍不等淳于琬说完,便斟了一杯酒儿递过,笑吟吟地说道:“淳于姑娘让两招,只还一式,便把蔡老四的双掌废掉,委实令人钦佩,杨白萍要敬你一杯!”
淳于琬暗惊对方的沉稳豪纵,遂接过杯来,一饮而尽!
杨白萍放下酒杯,目光一扫四外,倏然面罩严霜,沉声叫道:“我有令在先,‘九指阎君’蔡耀霄既然于三招以内落败,着即在包扎伤掌之后,逐出‘泰山大寨’,并念及往日辛劳,酌给三百两纹银,充为还乡旅费!”
“聚仙台”上的侍应喽啰,纷纷恭身领命,把那昏迷不醒的“九指阎君”蔡耀霄,搭了下去!
杨白萍恢复了平静神色,两道媚中带煞的炯炯目光,向两席盛筵以上,扫视一周,含笑问道:“还有谁愿意在淳于姑娘这等盖代名家手中,领教领教?”
关外绿林的总瓢把子“三爪飞雕”刁振吉闻言,方把两道浓眉一挑,杨白萍却向他暗暗施了一个眼色!
这时,从“飞天蜈蚣”尤洪等所坐席上,站起了一身材瘦削之人,向杨白萍抱拳笑道:“杨总寨主,范某不才,想请淳于姑娘指教一些轻功身法!”
“天香公主”杨白萍目光一注,见是“鲁山”穿云寨主“穿云一鹤”范丹,知道此人的一身轻功,除了略逊自己以外,在北六省绿林道中,可称翘楚,遂点头笑道:“淳于姑娘方才业已说过,对任何人及任何功力,均不吝指教,范寨主尽管下场便了!”
淳于琬听杨白萍拿话扣住自己,遂扬眉一笑,又复离席走出!
“三爪飞雕”刁振吉向杨白萍低声说道:“杨公主,你为何阻我出手?”
杨白萍一双妙目中,闪射出诡谲光芒,压低嗓音,含笑答道:“刁大哥,我们被线上同源,推戴为尊,何必轻易出手?不如先行一旁静观,把这位‘碧目魔女’的功力深浅长短,看得透彻,若有可胜之道,便以己所强,攻敌所弱,若无可胜之道,我便根据她所发狂言,派上数十名手下寨主,与她斗个两天两夜,倒看她能有多少精力?”
刁振吉闻言,点头赞道:“杨公主若是如此做法,这位‘碧目魔女’的一世英名,确实非砸在这‘泰山大寨’不可!”
杨白萍冷哼一声,扬眉说道:“谁叫她看不起人,单独来到‘泰山’,更复当筵大发狂言,目无余子,如今,我已拿定主意,要叫她一阵不败,二阵败;十阵不败,百阵败。反正我这‘泰山大寨’之内,人手众多,足可把她消磨得精疲力竭!”
说到此处,又复注目烈火大师,及善缘师太,继续向“三爪飞雕”刁振吉,低声笑道:“刁大哥,你不妨把小妹这种策略,悄悄通知烈火大师及善缘师太,我要用‘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又‘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等语,把名震乾坤的‘碧目魔女’,折在‘疲累’二字之下!”(校对按:湖南版作“悄悄通知烈火大师及善缘师太,少时万一出阵,无须勉强求胜,但须尽量使淳于琬消耗精力,我们要利用‘有力使力,无力使智’,又‘双拳不敌四手,好汉还怕人多’等语,”。)
刁振吉连连点头,遂把“天香公主”杨白萍的这种既定战略,向烈火大师及善缘师太,悄为转告!
就在这两位绿林渠魁,暗商毒计之际,淳于琬与那位“穿云一鹤”范丹的轻功比赛,业已斗得好看煞人!
这轻功比赛,出题人是“穿云一鹤”范丹,他向淳于琬抱拳笑道:“淳于姑娘,范丹想在‘罗汉束香桩’上,请教几手轻功身法!”
淳于琬心中一动,暗想“罗汉束香桩”虽比“金刀换掌”稍难,但向来是与对方在桩上过招,讲究手眼身法步,处处配合,不能丝毫错乱,但是如今“穿云一鹤”范丹,却声称要在“罗汉束香桩”上,向自己请教轻功身法,倒还是颇为新鲜之事!
她心中虽然疑诧,但因功力太高,知道极强对手,只是“天香公主”杨白萍、“三爪飞雕”刁振吉,及那位不知是否出手助敌的“峨嵋”蒙面道人,其余诸寇,决非劲敌,故而只是微觉新鲜,并未把这“穿云一鹤”范丹,放在心上!
但等范丹令人摆好“罗汉束香桩”后,淳于琬方知这位“穿云一鹤”的轻功不弱,可见得草泽中尽有异人,自己独斗群豪,真也不能过分大意!
原来“穿云一鹤”范丹并未像一般向例,把“罗汉束香桩”,按着一定步眼安排许多,他共只弄了两根香桩,放在场内!
这两根香桩,高约两尺有余,其粗盈寸,是由数十根细香,加上两道纸箍,束在一起而成的!
香桩并排浮放地上,亦非深插土中,是“穿云一鹤”范丹,命人取来两海碗白米,把香桩植在米内!
淳于琬越看越觉新鲜,不禁向“穿云一鹤”范丹,扬眉含笑问道:“范寨主,你这等布置,确实生面别开,但不知如何比斗?”
范丹笑道:“我打算共分三个步骤来比,不知淳于姑娘意下如何?”
淳于琬点头答道:“范寨主尽管安排,淳于琬无不应命!”
范丹指着那两只相距五六尺远的绝大海碗,含笑说道:“第一个步骤是我们各自飞身上桩,在桩上用任何轻功身法,往高拨起,以拨空高低,及踩桩入米深浅,分判胜负!”
淳于琬闻言,一面点头,一面向那两只绝大海碗,略为注目。
范丹猜出她注目用意,遂加以解释说道:“香桩共高两尺九寸,碗中白米八寸,如今两根香桩,全是入米四寸而植,尚有两尺五寸在外。”
淳于琬听完,遂秀眉一挑,香肩轻晃,飞身纵到靠右边的那根香桩之上,单足点桩,悠然而立!
范丹也飘身纵上左边香桩,向淳于琬抱拳笑道:“淳于姑娘,请自施为,我们在桩上腾身,还要在桩上落足!”
语音才了,两条人影,便自桩上腾空,范丹用的是“一鹤冲天”身法,淳于琬用的是“平步登云”绝技。
范丹约莫纵起了一丈二三,但淳于琬却要比他高出了半截身子!
两人身形落下,依旧单足点桩,但香桩业已自然而然地,被踩得略微陷入米中,不复原来尺寸!
范丹眉头微蹙,与淳于琬双双飘身落地,只见淳于琬约莫把香桩踩得入米一寸不到,自己则踩入了一寸有余!
桩上拔空,是越高越好,踩桩入米则越浅越好。
范丹见自己在这两点之上,均不如人,显然落后,不禁愧然一叹,向淳于琬抱拳笑道:“淳于姑娘确实高明,范丹甘心认败……”
淳于琬不等范丹话完,便自摇手说道:“范寨主说明共分三个步骤比较,怎能此时认败?或许你在其余两个步骤之上,能赢我呢?”
范丹无可奈何,只得苦笑说道:“第二个步骤是我们分立香桩,在脚下暗用功力,把香桩上的两道纸箍震断,使桩成散香,胜负之数,则在香枝有否断折,及踏香入米深浅之上分判!”
淳于琬笑道:“这个步骤有趣,是内力轻功的综合比斗!”
语音才落,人影双腾,一位绿林好手,一位巾帼奇英,又自双双纵到了那两根业经重新安插,仍复各有两尺五寸,露在米外的香桩上。
淳于琬因好奇心起,想看范丹的第三个步骤,还有甚么花样?故决定在这“点桩震纸”一阵之上,不再占取胜面!
因自己已胜一阵,倘若第二阵再胜?范丹便根本失去了第三阵的比斗资格!
她既有了这种打算,自然暗中敛劲,脚下留情,在震碎两道纸箍以后,故意把香桩踏得略为多陷,与范丹脚下同样深浅,造成平手局面。
果然,第二阵的平手局面,提高了“穿云一鹤”范丹的争雄兴趣,他站在那根纸箍已断,香枝未散的香桩以上,向淳于琬抱掌笑道:“淳于姑娘,第三个步骤是我们身形一纵以后,脚下香枝立散,然后设法一根根地取去散香,以手法敏捷,及所剩香枝少者为胜!”
淳于琬一声娇笑,身躯突然高拔起两丈有余,脚下香枝虽散,却连半分都未陷入米内。
这种“一羽不加,凭虚蹑步”绝顶轻功,才是“碧目魔女”的真正本领!
这手真本领,把“穿云一鹤”范丹看得呆了,竟站在香桩之上,未曾随同施与之比斗。
淳于琬身形落时,所表现的内家绝艺,更为惊人。
她在空中来了个“云里翻身”,变成头下脚上而落!
落到数十枝散香切近,左掌微伸,用食指点住最中央的一枝散香,来了个“倒扯云旗”!
淳于琬右手点香倒立,左手则一根一根地,把其余散香,拔起甩出!
刹那间,所有散香全部拔完,只剩下她右手所点的一根细细香枝!
换句话说,淳于琬的全身重量,都寄托在这一枝细香之上!
杨白萍先见淳于琬在轻功方面,似比“穿云一鹤”范丹,高出不多,不禁在嘴角之间,隐泛哂笑!
但看到此刻,却心内一寒,知道自己必须智勇互济,尽量利用在地利人和上所占便宜,否则倘若徒逞狠戾,以意气相拼,定非这位既享大名,又有实学的“碧目魔女”之敌!
淳于琬拔完所有散香,身形忽的又飘空而起!
飘身之际,顺手拔起了最后一根细细香枝,轻盈无比,曼妙如仙,俏生生地含笑纵回原座!
“聚仙台”上,响起了一片热烈掌声,但掌声中,淳于琬忽然听得有人以蚊鸣的语音,向自己耳边吟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问卿能有几多功?切莫奔腾澎湃,一泻顿成空……”
这几句话儿,又似警告?又似讽刺?听得淳于琬好不惊疑,暗把冷锐目光,向群豪一一扫视!
但两桌盛筵上所坐的北道群豪,除了“飞天蜈蚣”尤洪以外,均在表示钦佩的纷纷鼓掌,淳于琬竟看不出自己所听得的“传音密语”,是发自何人口内?
掌声一住,“穿云一鹤”范丹含羞带愧地,走到席前,向“天香公主”杨白萍,抱拳恭身说道:“属下范丹无能,请杨总寨主赐予惩处!”
杨白萍对这位“鲁山穿云寨主”,竟比对付自己“泰山大寨”中的“九指阎君”蔡耀霄,客气多多,妙目一转,站起身形,斟了一杯酒儿,递给范丹,并向他柳眉微扬,含笑说道:“范寨主既然请罪,我便罚你一杯酒儿。”
范丹愕然却步,不敢接酒地,苦笑问道:“属下有辱声威,总寨主为……为何不罚反赐?范丹委实不敢赧颜承受……”(校对按:湖南版作“觍颜”。)
杨白萍哈哈大笑道:“范寨主,我早已言明,与淳于姑娘这等绝代名家,互相切磋,胜固为难,败亦可喜,但只要替我败得光彩体面,范寨主香桩较技,颇出新裁,业已尽力,何罪之有?倘若你不是在第三步骤以上,因目睹淳于姑娘,大展罕世神功,惊惭得忘了对招,而未免略有瑕疵,连这一杯酒儿,我都要改为‘敬’字,不说‘罚’了!”
范丹听杨白萍如此说法,遂恭身称谢,接过酒来,一倾而尽!
淳于琬见这位“天香公主”杨白萍对手下人物,应付得井井有条,恩威并济,不由也暗暗点头,心想难怪此女能统率北道群豪,自己与她交手之际,倒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淳于琬一面寻思着,刚刚归座,“飞天蜈蚣”尤洪等所坐的另一席上,忽又站起一名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向杨白萍恭身叫道:“总寨主,请命人设鼎,属下尉迟雄,想与淳于姑娘,一较浊力!”
杨白萍本来就想设法尽量消耗淳于琬的体力,闻言自然正合心意,遂一面命人扛鼎入场,一面向淳于琬举杯笑道:“淳于姑娘,请用些酒菜,略为歇息一会,等他们把试力铁鼎,布置妥当以后,还请你对这位尉迟寨主,多加指教!”
淳于琬呷了一口酒儿,点头笑道:“这样倒颇有趣,一场掌法,一场轻功,一场膂力,下一场大概是要比较暗器的了!”
她语音方了,适才所闻的蚊哼吟声,又在耳边响起,这回吟的是:
“自古射人先射马,由来擒贼必擒王,力尽霸王如小卒,神疲猛虎怕绵羊……”
淳于琬一闻吟声,便即冥心细察,但依然听不出这虚无飘渺的“密语传音”,究竟来自何处?(校对按:“冥心”,释义:潜心苦思;专心致志。《晋书·隐逸传·辛谧》:“是故不婴于祸难者,非为避之,但冥心至趣而与吉会耳。”宋·苏舜钦《诏狱中怀蓝田高先生》诗:“仰首羡飞鸟,冥心思故山。”明·谢榛《四溟诗话》卷三:“难者虽紧要,且置之度外;易者虽不紧要,亦当冥心搜句。”)
杨白萍听出淳于琬所说话儿之内,隐含讥刺,遂索性再加激动地,向她扬眉娇笑叫道:“淳于姑娘,你莫非嫌累了么?杨白萍先前便恐你单独一人,精力有限,才提出十阵定输赢之说,如今淳于姑娘虽已连胜两阵,仍不妨按照原议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