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妙夫人”鲍玉容见了淳于琬后,颇为惊奇地,向她扬眉笑道:“陆贤妹,你怎么回来得这般快法?业已去过‘庐山双龙峡’了么?”
淳于琬点头笑道:“我已去过,鲍大姊所说不差,那龙今、龙古两位男女奇人,性格确实怪极,他们竟在‘双龙峡’中,互相恶斗僵持了二十年呢!”
鲍玉容含笑问道:“贤妹可曾与龙今、龙古动手?并把‘夜光草’找着了么?”
淳于琬笑道:“龙古对我还好,龙今被我打了两记耳光,‘夜光草’则弄来六茎,不知可够用么?”
说完,便把那六茎“夜光草”取出,向鲍玉容递去!
鲍玉容接过“夜光草”细看几眼,点头说道:“这‘夜光草’质地甚好,约有三茎,便已够用,其余三茎,似可……”
淳于琬不等鲍玉容话完,便自接口笑道:“其余三茎,就由我奉送大姊,留待后用便了!”
鲍玉容毫不客气地,把六茎“夜光草”一齐揣入怀中,向淳于琬扬眉笑道:“陆贤妹,你随我来,我自你走后,业已替你完成了一切复容准备,只等‘夜光草’一到,便可开始动手!”
淳于琬好生感激地,笑声说道:“鲍大姊,你待我这等恩情,却叫陆昭昭如何答报?”
鲍玉容失笑说道:“我们既结兰盟,便是自家姊妹,哪里还说得上‘答报’二字?但在实施复容手续之际,难免略有痛楚,贤妹却要稍加忍受一点的呢!”
淳于琬笑道:“鲍大姊尽管放手施为,慢说些微痛楚,就是剜肉刮骨,小妹亦能忍受!”
鲍玉容推开一扇石门,命淳于琬坐在石室中央的一只特制石椅之上!
淳于琬见这石椅的扶手踏足等处,均有粗巨钢环,但钢环上却又覆以柔软兽皮,似是避免钢环把皮肤磨损?
淳于琬见了这种装置,不禁蹙眉叫道:“鲍大姊,你还要用这钢环,把我手足都束起来么?”
鲍玉容微笑道:“我知道贤妹必能忍受,但万一在要紧关头,稍有动弹,岂非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白白糟塌了罕世灵药,故而只得请贤妹略为委屈,我才好放胆动手!”
淳于琬闻言,只好听从鲍玉容之言,把手脚自行伸入石椅上的特制钢环以内!
鲍玉容一面替淳于琬一只只的扣紧钢环,一面向她含笑问道:“贤妹,你在‘庐山双龙峡’内,既未与龙今、龙古,作甚殊死之斗,则我所送给你的那只‘七星伴月万蜂巢’,定也不曾用去的了?”
淳于琬点头笑道:“当然不曾用去,如今还在小妹身畔,鲍大姊问此则甚?”
鲍玉容替淳于琬束紧手足钢环以后,又把她秀发打开,分为两股,系在石椅后方的两只石钉之上,使淳于琬全身上下,丝毫无法动弹,然后便又伸手入怀,把自己送给淳于琬的那只厉害无比的“七星伴月万蜂巢”取出拿在手中!
淳于琬好不惊奇地,扬眉叫道:“鲍大姊……”
鲍玉容忽然神色一变,冷笑说道:“不敢当,鲍玉容是旁门左道的荡妇淫娃,哪里敢当一代高人‘碧目魔女’淳于琬的‘大姊’称谓?”
淳于琬闻言之下,不禁惊魂欲绝,但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是怎样泄漏的?
鲍玉容好像看透她的心意般地,冷笑说道:“淳于女侠,我本来还真被你瞒在鼓里,与你结为姊妹,指点你去取‘夜光草’,还送你‘七星伴月万蜂巢’,并准备替你复容,共创‘回春教’,但谁知你这‘陆昭昭’的假面具,居然被我戳穿,如今你鱼游釜底,虎在阱中,大概发不起你‘碧目魔女’的威风杀气了吧?”
淳于琬知道万事皆休,咬牙叫道:“鲍玉容,淳于琬既落你手,杀剐任便,但我却想知想你是怎会识破我的本来面目的?”
鲍玉容冷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我且为你引见一位故人!”
语音方落,石室外便走进一位瞎了左眼,失去右耳,并扁了鼻子的形状奇丑之人,正是鲍玉容之弟,也是淳于琬的深仇,“铁笔黄巢”鲍玉书!
这是“九华山”中的一条幽谷!
谷中有道浅溪,两位貌相英秀的书生打扮之人,正在溪边漫步!
他们一个身穿青色儒衫,一个则全身白色,年龄差不许多,但穿青的,比穿白的,仿佛更为英挺,眉目之间,也多了一团正气。
这是名震当世武林的一位大侠,及一位凶神!大侠是穿青衫的“金手书生”司空奇,凶神是穿白衫的“玉手书生”公孙昌!
司空奇距躞漫步片刻,向公孙昌冷然叫道:“公孙昌,你说淳于琬是追踪‘铁笔黄巢’鲍玉书,去往鲍玉书之姊,‘万妙夫人’鲍玉容所居的‘九华绝顶’,如今怎又把我引领到这幽谷以内?”
公孙昌阴笑一声答道:“那‘万妙夫人’鲍玉容虽然住在‘九华绝顶’,但‘万妙宫’门,却设在谷下,也仅有这唯一通路,每日只在子午两时开放,我们来得不巧,午时已过,除非等到子时,根本无法入宫,你又何必太性急呢?”
司空奇冷笑说道:“等到子时不妨,但你若想暗弄玄虚,却是自寻死路!”
公孙昌一阵狂笑,目注司空奇厉声叫道:“司空奇,你‘金手书生’四字,名列‘武林四绝’,比我‘玉手书生’之号,响亮多多,却为何如此胆小?公孙昌被你点了要穴,真气难提,内力难聚,一身武学,等于虚无,我还有甚么花样好耍,玄虚可弄呢?”
司空奇扬眉笑道:“慢说你有力难施,就算你内家武学,未被我暂时闭死,你也无法捣鬼!”
公孙昌双眉一挑,故意激动司空奇地,冷笑说道:“那倒未必?你若敢替我解开穴道,或许便会死在我的手内?”
司空奇哂然一笑道:“你想激将?”
公孙昌目闪凶光,纵声狂笑说道:“你说我是激将,我则说我是希望有个公平搏斗机会!”
司空奇向他冷冷看了一眼,忽然取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方圆数尺圈儿!
公孙昌见状不解,愕然问道:“你画这么一个圈儿则甚?”
司空奇扬眉答道:“这叫‘画地为牢’,我要把你被点穴道解开,命你坐在这圈儿之中,调息养神,恢复功力,和我作一次公平决斗,但你也必需紧记,若无信心,便在圈中乞降,否则出圈半步,即是伏尸之地!”
公孙昌心中暗喜,点头说道:“好,你这样做法,才不愧是冠冕当世武林的南海大侠‘金手书生’!”
司空奇冷笑一声,屈指隔空轻弹,便替公孙昌解了穴道!
公孙昌双眉微挑,向司空奇冷冷看了一眼,果然异常乖顺地,走入那方圆仅有数尺的圈儿中,盘膝坐下,闭目行功,运起内家妙诀。
司空奇哪里把他看在眼中,但因如今天才到酉末,距离公孙昌所说子时,尚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遂独自在这谷底小溪之旁,负手徘徊,眺览景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公孙昌功行完毕,一声长笑,在圈中站起身形。
司空奇回过身来,目光微注,向这“玉手书生”,哂然问道:“公孙昌,你自以为功行已复,想出圈和我一斗了么?但出圈容易进圈难,在彼此无伤的公平机会之下,我决不会再对你加以宽恕的了!”
公孙昌双目之中,射出一种狡猾而阴毒的光芒,对司空奇全身上下,打量一番,狞笑问道:“司空奇,照你这种话儿说来,我一出圈,你便对我全力相搏,立下辣手?”
司空奇点头答道:“不错,我已经说过,你出圈半步,便是死亡!”
公孙昌谲笑几声,又道:“倘若我不出圈呢?”
司空奇“哼”了一声,不屑说道:“你不出圈,便是示弱,也便是向我摇尾乞怜,我也便可以暂时饶过这种没有骨头的可鄙脚色!”
司空奇的这几句话儿,说的虽重,但公孙昌却毫无羞耻之状,依然阴恻恻地扬眉笑道:“你能不能把方才所说话儿中的‘暂时’两字,解释一下?”
司空奇应声说道:“我在此等到子时,‘万妙夫人’鲍玉容所居洞府的门户,倘若当真开放?我便饶你这次不死,否则,你故意对我欺骗作弄,司空奇哪肯饶人?今夜子时,就是你公孙昌去存世间的最后时刻!”
公孙昌怪笑说道:“你把我看作卑鄙小人,我却把你看作当代大侠,当代大侠所说的话儿,总不至于不算数吧?”
司空奇看他一眼,点头说道:“公孙昌你尽管放心,司空奇向来言出不二,只要你像只缩头乌龟般,藏在我所画圈儿之中,便至少能够活到子时以后!”
公孙昌静听司空奇说完,遂又复盘膝坐下,提足真气,朗声唱道:“楚汉相争,鸿门设筵,楚王如龙,汉王如狗……”
司空奇皱眉问道:“你唱些甚么?”
公孙昌冷笑答道:“我爱唱,我高兴唱,只要我人未出圈,你能把我怎样?”
司空奇听得一怔,公孙昌又复唱道:“楚歌一闻,仓皇奔走,汉王如龙,楚王如狗……”
司空奇“哦”了一声,哂然不屑说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难道你竟想以汉王自比?但你既决无汉高祖那般福泽,我也决非楚重瞳那般有勇无谋,更哪里来的张子房,会替你吹箫散敌呢?”
公孙昌双眉微挑,不理司空奇的嘲讽,继续唱道:“画地为牢,逆来顺受,金手如龙,玉手如狗……”
司空奇听到此处,不禁心内一惊,暗想自己这“画地为牢”之举,着实对公孙昌是相当重大侮辱,但公孙昌竟能逆来顺受地,忍下这口恶气,静坐圈中,怡然作歌,足见此人城府太深,极为厉害,自己倒须略加警惕,不能对他过份轻视!
转念至此,公孙昌又复唱道:“曾几何时,移星换斗,玉手如龙,金手如狗!”
司空奇哈哈大笑,也自扬眉唱道:“名满乾坤,气吞牛斗,金手本龙,怎得如狗?骨气毫无,出乖露丑,玉手书生,怎不如狗?”
谁知歌声方住,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嘿嘿冷笑!
司空奇愕然回首,只见三四丈外,站着一位长发纷披,形容如鬼的黑衣老叟!
依照司空奇的功力,十丈周围以内,叶落能知,就算是他是在引吭高歌,有所分神,但人家到了身后三四丈处,怎会犹无所觉?
由此看来,这黑衣怪叟的一身功力,业已到了相当惊人地步!
这时,那黑衣长发怪叟目注司空奇,射出两股冷锐寒光,厉声问道:“你们两人在此鬼哭神嚎,又是龙,又是狗的唱些甚么?”
司空奇含笑答道:“空山幽谷,遣兴作歌,似乎是任何人均可随意而为之事,老人家……”
黑衣怪叟不等司空奇话完,便自冷笑一声,接口说道:“你们跑到别的幽谷之中去唱,我都不管,但在此乱嚷乱叫,却使我听得心烦,尤其唱的是与‘龙’‘狗’有关之事!”
司空奇讶然问道:“听老人家如此说来,莫非你与‘龙狗’二字,有何关系?”
黑衣怪叟双目一瞪,点头答道:“当然有关,我老头子一身便兼有‘龙’、‘狗’二号!”
司空奇听得好不诧异,问道:“是龙便非狗,是狗不成龙,老人家怎会兼具这两种外号的呢?”
黑衣怪叟狞笑说道:“你想听听我一身兼得‘龙狗’两种外号的那段故事么?”
司空奇颇为好奇地点头笑道:“老人家如肯见告,在下愿意洗耳恭听……”
话方至此,忽然听得身后又起了脚步声息。
司空奇猛一回头,看见竟是“玉手书生”公孙昌,自圈中跃出,狂奔逃去。
他勃然大怒地,厉声叱道:“公孙昌,你这无耻之徒,往哪里走?”
人随声起,一纵便是六七丈远地,向公孙昌急急追赶。
但他第一纵刚刚落地,第二纵尚未飞身之际,半空中锐啸生风,并挟着那黑衣怪叟的狞厉笑声说道:“小娃娃,你不能走,你说过要听我讲故事的呢!”
司空奇不必动手过招,仅从对方来势之上,便知道这黑衣怪叟的一身武学,极为奇异,可能并不在自己以下!
这等怪人,性情必甚执拗,倘若不加答理,必将其激怒狂追,形成一种自己猛追公孙昌,黑衣怪叟又猛追自己的微妙局面!
这种局面,决无希望变好,却有变坏可能,因为万一公孙昌无法脱逃,横心回头应战,则不消两三回合,黑衣怪叟追到,拼命进扑,以二对一,真可能颠倒情势,弄成“玉手如龙,金手如狗”?
司空奇判明利害以后,只得暂时放过公孙昌,缓缓转身,向那正自凌空扑落,来势神速的黑衣怪叟,抱拳含笑说道:“老人家,你既然当真要我听你讲故事,我只好不去追他,但那是一条坏狗,如今让他逃走,不知会咬伤多少人呢!”
黑衣怪叟本是满面怒容,直等听得司空奇愿意听他叙述故事之语,方变了满面高兴神色,轻轻落地,纵声狂笑说道:“你所说的那只坏狗,叫做甚么名字?万一我再复遇上他时,就活活把他抓死!”
司空奇应声答道:“他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昌’字,江湖外号‘玉手书生’!”
黑衣怪叟闻言,遂把“玉手书生公孙昌”七字,念了两遍,记在心头,目闪厉芒,厉声笑道:“我记住了,只要再遇上这‘玉手书生’公孙昌时,一定会实践今日诺言,把他活活抓死!”
司空奇因欲略窥黑衣怪叟虚实,遂故意发话激道:“老人家莫要过份对他轻视,这位‘玉手书生’公孙昌的功力甚高,不太容易斗呢?”
黑衣怪叟果被激怒,厉啸一声,右手五指疾伸,竟硬在崖角之上,抓下了一块碎石,一面缓缓翻掌,洒落了一片石粉,一面向司空奇扬眉叫道:“那‘玉手书生’公孙昌的头颅,有这整块山崖,长得硬么?”
司空奇含笑说道:“老人家,你能把‘金龙爪力’,练到这般地步,真不愧可以称为当世武林中,一条神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