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红绡娇笑一声,道:“死罪可恕,活罪难免,你们既是眼睛不管用,就把眼睛挖掉算啦!”
这等残酷的语句,在她口中说来,却如轻描淡写一般,但那两个红衣汉子,竟自一言不发,霍地举起单刀,直向眼上刺去!
欧阳云飞以一介儒生,禀性仁厚,何曾见过这等残酷的场面,他方自大喝一声:“慢着!”但两个红衣汉子已各自挖下了一只眼睛,鲜血混合著汗水,点点滴下!
温红绡娇笑一声,道:“你又要多管闲事么?”
欧阳云飞沉声说道:“姑娘门中之事,在下自不敢管,只望姑娘给在下个情面,给他们留下一只眼睛?”
温红绡又自娇笑一声,道:“你若早点求情,连另一只眼睛,也给他们留下了。”遂向仍自跪在地下的两个红衣汉子说道:“你们去吧,一只眼睛看人,今后更要小心了!”
两个红衣汉子大喜过望,伏地叩了两个响头,插好单刀,将红叶令牌拾起交给温红绡,便即如飞而去。
转瞬之间,已没入茫茫夜色之中,原来此时天已黑了。
在场之人,被刚才一连串的事情,弄得头昏眼花,此时一旦事了,全都长长地舒了口气,以为再不会有甚么变故发生了,在灰眉僧人合十肃容之下,各自踏着轻松的步子,拾级而上,直向山门行去。
但他们那里知道,就在山门以内,早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们。
几人一面登山,一面观赏峨眉的夜色,游目看去,只见遍山磷火闪烁,仿佛是万家灯火一般,而夜空中也是繁星万点,亦如万家灯火,人处其间,看了一阵子后,也不知那是天上,那是人间?原来这就是佛家说的“佛灯”,也就是“百万明灯朝普贤”的奇景!
一行几人登上数百级石阶之后,已来至山门之前,夜色中,那两扇黄铜色建的山门,仍自闪闪耀眼!
那灰眉僧人当先举手扣环,只听“呼呀!”一声,两扇山门大开,众人闪目看去,只见门内走出一入,却是俗家打扮,那俗家打扮之人,方一出现,有的大喜,有的大惊,有的却感愕然!
那大喜的是欧阳云飞,大惊的是温红绡,愕然的则是群僧和马士彦。原来那五老谷的两名汉子,一见温红绡掷牌命两名红衣汉子挖眼,他们早已吓得溜了。
只见那山门内走出之人,朱服玉面,正是“昆卢王子”。
“昆卢王子”冷笑一声,目注温红绡说道:“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居然冒充他人,不知你何时偷离天山?何时潜来中原?如此作为,又是受何人指使?”
那自称温红绡的白衣丽人一见“昆卢王子”,便已吓得魂飞魄散一般,她纵有一身媚术,竟也无法施展,娇躯一阵颤抖,此番却轮到她跪拜下去。
欧阳云飞纵然心思缜密,纵然聪明绝伦,一时间也猜不出这是甚么回事,只有怔立当地,以观其变。
昆卢王子又是冷笑一声,怒喝道:“你还不快说,莫非是不想活……”
他还未说完,便自“咦!”了一声,原来那白衣丽人本是直挺挺地跪着,但在这倏忽之间,却突地向前仆倒下去,竟然气绝身死了!
马士彦怎知这朱服儒生便是“昆卢王子”,一见白衣丽人香消玉殒,当即心痛如绞如丧考妣一般,大喝一声,中手“刷!”地抖开描金折扇,幻起漫天扇影,左手立掌如刀,但觉劲风如剪,这漫天扇影,如剪掌风,一上一下,直向“昆卢王子”攻去!
但听一声“阿弥陀佛”响起,随之是一声低喝,道:“马施主住手,但怎敢在昆卢老施主面前如此无礼!”
马士彦虽是悲愤交加,他头脑却还清醒,一听此人竟是武林八仙中的“昆卢王子”,不由一惊住手,但他仍自疑信参半,他只当这发话之人,便是那灰眉和尚,转脸一看,刚想向他间个清楚,却发现那灰眉和尚已然不见!
山门之内,此时正施施然走出一个身形肥大,红面长形的僧人,他认得正是方丈普贤大师,显然方才的话也是自他口中说出的。
欧阳云飞见那灰眉和尚突然不见,亦自觉得蹊跷,他急步至那一列灰袍僧人面前,大声问道:“各位师傅可知那位大和尚到那里去了么?”但那些僧人却缓缓摇头,一脸茫然!
“昆卢王子”在突然“咦!”了一声,发觉白衣丽人已死之后,再一俯身细看,不禁面色倏变,跌足长叹道:“一定是那孩子了!”
但见红影一闪,“昆卢王子”已然不见。
在场之人,全如身在梦中,全部怔在当地,不知“昆卢王子”所说的“那孩子”是谁?莫非是那灰眉和尚么?半晌之后,峨眉方丈普贤大师又自低喧了一声佛号,说道:“永济,你且请各位施主里面用茶,那位女施主的尸身,暂且放在一边,等昆卢施主回来再行处理吧!”
那知他话出半晌,却是无人答应,他不禁微感震怒,倏然抬头一看,却又立刻怔住!
原来一条红影,刚刚飘落阶前,正是去而复返的“昆卢王子”,他手中提着一人,正是那灰眉和尚。
只因方才普贤大师看到那白衣丽人之后,便已阖目垂首,暗自默祷,是以还不知那灰眉和尚“永济”已自悄然离去!
而此刻,他刚发觉失去了“昆卢王子”的身影,便又见他抓着永济和尚回来,在微怔之后,不禁面色一变,他纵然对“昆卢王子”十分仰慕钦服,也不禁勃然作色!
只见他胖大的身形一闪,已自隐入门后,但听一阵“当啷啷”大响,他又闪身而出。
“昆卢王子”放下灰眉僧人永济之后,朗笑一声,说道:“大和尚,你要干甚么?”
他声音甫落,只见无数个灰影闪动,无数个灰衣僧人,已自齐集山门之前,而山门之内的庭院中,屋顶上还不知埋伏了多少?
“昆卢王子”仍是神态自若,朗朗一笑道:“大和尚齐集全寺僧众,莫不是要和老夫作对么?”
普贤大师满面肃穆,满心沉痛,沉声说道:“昆卢施主虽是武林八仙之首,虽是武功高不可测,但也不该欺负到我峨眉一派的头上来,我峨眉派虽打不过你,但也要一拼!”
“昆卢王子”突地纵声一阵大笑,缓缓扫视了群僧一眼,只见群僧的目光,俱都充满了怒火,似是全都下定决心,不惜一战!
但他虽见群僧如此,却仍是满面笑容,态度悠闲,回首一瞥普贤大师,普贤大师却已沉声说道:“施主把本源蓝寺永济和尚点了穴道,挟持至此,不知是何用意,若不说个清楚……”
昆卢王子朗声一笑,道:“老夫自有用意!”
他又突地一四,道:“大和尚快点散去僧众,此处人多说话不便。”
普贤大师冷笑一声,道:“人少自然最好,但贫道却不愿上你之当!”
“昆卢王子”俊面一变,沉声说道:“老夫若想伤你,也只是在举手投足之间,难道还怕你们人多么?”
普贤大师又自冷笑说道:“你举手之间,虽可伤我,但你却也跑不了的!”
“昆卢王子”大笑说道:“你就是布下天罗地网,也不见得就能够留下老夫,老夫要来自来,要去自去!”
他“去”字声音未歇,但见一条红影冲天而起,普贤大师大喝一声,道:“打!”
但听“嘘嘘!”之声,不绝于耳,宛如千万条毒蛇,都欲择人而噬一般,其中有暗器,也有弩剑,有发自地面,也有发自屋上。
一阵狂风暴雨过去,便又是死一般的沉寂,普贤大师长叹一声,道:“罢了!”
却听一个僧人满腔愤怒,沉声说道:“不能作罢,皆因他把永济师兄也已带走了。”
普贤大师大吃一惊,群僧更是大吃一惊,注目阶前,果然已失去那灰眉僧人的影子!
普贤大师大喝一声,道:“众济!广济!各带门人,遍搜全山!”
只见一阵灰影闪动,顷刻之间,俱都隐入夜色之中。
普贤大师苦笑一声,向马士彦和欧阳云飞说道:“两位施主,请到里面喝茶!”他当先向寺内走去。
欧阳云飞举步相随,暗自忖道:“昆卢前辈本似蛮不讲理之人,怎的对这件事,却是大悖常情,莫非有甚么隐衷不成?”
片刻之间,一行三人已走至方丈室门前,当即有两个小沙弥开门迎出。
三人落座之后,普贤大师沉声向两个小沙弥吩咐道:“与两位施主看茶!”
两个小沙弥方应了声:“是!”突听内室里发出一声朗笑,道:“老夫也已渴了,多来一杯!”
只听声音,便知是“昆卢王子”,果然红衣飘飘,他已自缓步踱出。
普贤大师骇然色变,长身而起,大喝一声,道:“欺人太甚!”一掌劈了过去。
他以一派掌门宗师身分,功力自是深厚,这一击又是含愤而发,室内之人,但觉劲力压体,直似透不过气来!
岂知“昆卢王子”大袖一摆,沉声说道:“坐下说话!”
普贤大师肥大的身形果如站不牢一般,一屁股坐了下来,室内激荡的劲力,也已消灭无形。
“昆卢王子”也自缓缓坐下,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大和尚,你果真以为老夫会挟技胡为么?”
普贤大师面色惨变,冷哼一声,道:“若非存心胡为,便是意图卖弄!”他见“昆卢王子”既已回来,这其中自然有些蹊跷,决非旨在欺人,是以只说了句气话。
“昆卢王子”一蹙剑眉,冷冷说道:“只因老夫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胡作非为的孩子来,但这也是贵门派的不幸!”
普贤大师微微一怔,诧然说道:“贫僧愚昧,对施主的话甚是不解!”
“昆卢王子”道:“你自是不解,连老夫亦自不解。”
此时,那两个小沙弥已自端了四杯松子茶进来,在四人面前各放了一杯,“昆卢王子”轻轻呷了口茶,低声向两个小沙弥道:“你们到里面把那个假和尚抬出来。”
他方才的话,本使普贤大师三人齐地一怔,但听到这句话,则更是大奇,方待动问,两个小沙弥已把那灰眉和尚抬了出来。
那灰眉和尚穴道被点,呆若木鸡,“昆卢王子”微微一笑,向普贤大师说道:“大和尚再仔细看看,此人是否真是贵寺弟子?”
普贤大师果然上下打量了那灰眉僧人一眼,沉声说道:“此人是本寺监寺永济和尚,决错不了!”
昆卢王子微微一笑,道:“真的么?”
他轻轻在那灰眉僧人面上一抹,轻轻发出一声喟叹,竟自阖上眼帘,仿佛运气调息一般。
普贤大师一看之下,大吃一惊,霍地离座而起,大声喝道:“你是谁?你是谁?”
他再也想不出监寺的永济和尚,此时竟变成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
欧阳云飞也是大吃一惊,一惊之后,朗声说道:“在下却知道此人是谁!”
“昆卢王子”霍然睁开眼睛,急急说:“娃儿,小娃儿,可是此人用人面金翅鸟送你来此?你便是此人派遣至峨眉金顶的使者?”
欧阳云飞摇头含笑说道:“说起来,此人还是晚辈的一个恩人。”
他此言一出,连“昆卢王子”也是大感奇诧,沉声说道:“小娃儿休要故弄玄虚,快说出你在何处遇见此人!”
欧阳云飞微笑说道:“晚辈在西北关外,沙尔湖西北两百里,库鲁克勒河畔,一座庄院之中,此人名叫史云亭。”
他遂将自己如何在沙尔湖中落水及被救之事概略说了。
“昆卢王子”仔细倾听着,直待欧阳云飞说完之后,他突地长身而起,一把牵着欧阳云飞的右手,朗喝一声,道:“咱们走!”
欧阳云飞但觉得如腾云驾雾一般,身形轻如飞花飘絮,眼前景物电掣后退,离开光明寺,直向峨眉山下奔去。
约奔了半个时辰之久,两人已至山下,月色也已爬上中天,“昆卢王子”放下欧阳云飞的手臂,道:“小娃儿,你可是饿了?”
欧阳云飞本已忘了饥饿,此时被他一提,便立刻觉得饥肠辘辘,甚是难耐,点头说道:“晚辈确是饿了,但……”
他尚未说完,“昆卢王子”已塞给他一粒丹丸,说道:“你先吃下这个!”
欧阳云飞但闻一阵清香扑鼻,不禁精神一振,他在月光下一看,只见那粒丹丸,大如豆粒,色呈碧绿,不禁吃了一惊,诧然说道:“昆卢前辈,这粒丹丸可能解除饥饿么?”
“昆卢王子”微笑说道:“岂但能解除饥渴,且可增加功力,只可惜这种丹丸,我身上已然不多,若有三十六颗,便可使你的功力尽复,而且……”
欧阳云飞大喜说道:“这种丹丸,晚辈身上却是很多。”伸手衣内,取出一个色呈碧绿的小瓶,递到“昆卢王子”面前,又道:“老前辈看看,可是这个?”
昆卢王子一看之下,大吃一惊,沉声说道:“你从何处得来,快说!”
欧阳云飞见“昆卢王子”神情大变,不禁十分诧异,说道:“这瓶内丹丸乃是那史云亭所送,共有七七四十九颗,晚辈只当他没甚用处,是以一直带在身边,未曾服下。”
昆卢王子将那碧绿小瓶又交还欧阳云飞,低低说道:“快吞下一颗,我们走啦!”语声已是十分慈和。
欧阳云飞忽然想起一事,说道:“昆卢前辈,那史云亭尚在峨眉山上,难道不管了么?”
“昆卢王子”一叹说道:“他已然服毒死了。”
欧阳云飞哦了一声,说道:“那白衣女子可是他以暗器打死的么?”
昆卢王子道:“不错!”
欧阳云飞还想问他史云亭如何混入峨眉僧侣之事,但“昆卢王子”又已握住了他的右手,于是两条身形,宛如两道轻烟,在月夜下向前急掠!
两人甫到岷江岸,方自停住身形,堤岸下突地响起一声轻叱,道:“甚么人?”
欧阳云飞暗自忖道:“这等荒凉的江中,莫非还有剪径的强盗,真是鲁班面前弄斧,孔夫子门前卖文!”
遂冷笑一声,抢先说道:“是甚么人,上来一看便知。”
果见大袖翻飞,堤岸之上,飘然落下三人,三人俱是落地无声,连衣袂亦是无声,轻功之佳,倒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
欧阳云飞不禁一怔,连“昆卢王子”也是一愕,只见这落地三人,俱是身穿袈裟,竟是三个僧人,欧阳云飞不禁一笑,转脸向“昆卢王子”说道:“峨眉僧人搜索前辈,居然搜到这里来了,倒是真放长线钓大鱼哩!”
但“昆卢王子”却是剑眉微蹙,满面肃穆,沉声说道:“错了!这三人决非峨眉僧侣,只因他们身着黄色袈裟,而非灰色僧衣。”
那三个和尚站在丈余以外,欧阳云飞因功力尽失,在朦胧月光下,灰黄二色自是不易分辨,他不禁好奇心起,大步向那三个僧人走去。
一声呼喝,三声低叱,呼喝的是“娃儿回来!”乃发自“昆卢王子”,低声的是“退回去”自是出于三个僧人之口,但喝叱声过后,欧阳云飞却是依然站在中间,丝毫未动。
“昆卢王子”暗吃一惊,那三个僧人何尝不也暗吃一惊,皆因他们在喝叱声中,已然互较了一次内力,两下功力相抵,是以欧阳云飞仍若无事一般。
三个黄衣僧人一惊之后,齐声问道:“阁下何人,报出万儿来!”
欧阳云飞诧然说道:“我们两人在此,不知你们问的那个?”
中间一个高大僧人冷哼一声,沉声说道:“自然不是问的你!”
欧阳云飞冷笑一声,道:“你们若不问我,我却要问你们了,报上名来!”
“昆卢王子”低声喝道:“不必问了。”三缕指风遥空弹出,迳分袭那三个黄衣僧侣,身形也自欺了上去。三个僧人同时惊呼一声:“‘昆卢王子’!”飞身向江上掠去,想是他们此刻已看清“昆卢王子”那惯于穿着的红袍,真是人的名,树的影,他们竟自不战逃逸。
欧阳云飞低叱一声,道:“那里走!”
他自是无能追赶,回头一看,却见“昆卢王子”仍然站在那里,似在低头沉思,遂又诧然问道:“昆卢老前辈,你怎的……”
“昆卢王子”摇头说道:“不必追赶,因为追也迫不上了。”
他见欧阳云飞满面怀疑,又自说道:“只因他们逃往江中,自是乘舟而去,我虽可踏波而行,但你则无能为力。”
欧阳云飞听得大是感激,也大是奇诧,急走几步,来至江边,只见江上清风明月,银波如洗,极目看去,果见一点船影。正自往下游急驶,船轻水急,顷刻不见。
“昆卢王子”一拉欧阳云飞,道:“走吧!”
欧阳云飞却是满腹奇疑,满脑子问题,边自沿江而行,边自问道:“老前辈,晚辈所见中原僧侣尽着灰衣,怎地……”
“昆卢王子”沉声截断他的话道:“他们并非中原僧侣。”
欧阳云飞诧然又道:“那么,他们是……”此番他却是自己住口,只待“昆卢王子”接下去。
那知过了半晌之后,“昆卢王子”仍是默然不语,他看看“昆卢王子”,见他正自沉思,自是不便追问,但心头却是发闷不已。
两人默默前行,极目看去,只见四野寂寂,竟是看不到一座城市村落。
欧阳云飞天生好奇,他虽不明那黄衣僧人来历,但既知道他们不是中原僧侣,必是来自边陲外邦,总算明白一半,但对他们功力深厚,不战而突然离去一事,则大感奇疑,忍了很久,终是忍耐不下去,遂低呼一声:“前辈……”
话声未了,“昆卢王子”竟突地停身驻足道:“禁声!”
欧阳云飞方自一怔,“昆卢王子”便又拉着他向前奔去,直奔了盏茶时间,“昆卢王子”方低声说道:“听到了没有?”
欧阳云飞但觉呼呼风声盈耳,再未听到其他声音,不禁诧然说道:“听到了甚么?”
“昆卢王子”倏然停身,声音更低道:“你再仔细听听!”
欧阳云飞凭息静听,果然听到了异声,一惊之后,低低说道:“晚辈听到了,只是……”
“昆卢王子”一把又将他拉住,急急说道:“咱们去看看!”又自如飞向前奔去。
渐行,那异声亦渐清晰,欧阳云飞纵是胆大,纵是不信鬼神之说,亦自心下暗暗吃惊。
原来那异声竟是柔柔细细的乐音,乐音虽柔细,但却凄凉无比,随着凄凉的乐声,又已响起幽幽的歌唱,歌词虽不清,但声音低回于江水天云之间,却使人凄绝,仔细听去,竟是发自岷江之上!
但他穷极目力,却也看不到江上浮舟,或是江中人家。
难道人世间,真有神鬼仙狐之说?
“昆卢王子”轻咳一声,低低说道:“你且在此等着,待我去看看就来!”行云流水般向前走去。
欧阳云飞突然急急低呼一声,道:“前辈慢着,晚辈想起一事来了!”
而“昆卢王子”身形早在二十丈外,欧阳云飞语声甫落,月光下只能看到一点影子了,当真比飞矢还快。
此时,当空皓月渐渐西移,岷江之上,也渐渐升起一层薄雾,顷刻之间,薄雾满布江面,只剩下一片朦胧,原来夜色将残了。
欧阳云飞凝视江面,忽又目注“昆卢王子”去向,只恨自己功力尽失,不能跟去一看究竟,不由黯然一叹!
只听一声冷哼,冷哼中充满轻蔑与愤怒,道:“年纪轻轻,难道只会叹气么?”
欧阳云飞大吃一惊,霍然转身,凝神看去,只见一个红衣妇人,站在三尺以外!
那红衣妇人云鬓蓬乱,衣衫褴褛,但是蓬乱的头发下,却覆着一张绝美的面孔,褴褛的红衣内倒裹着一个纤纤的身形,不过那绝美的面孔上已多皱纹,年华早已逝去,只是风韵犹存而巴。
红衣妇人见欧阳云飞对她上下打量,不由大怒,双眉一挑,喝道:“看甚么?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果然和那该死的是一丘之貉,只怪我看错人了!”
欧阳云飞见这红衣妇人一见自己,不间青红皂白,劈头就是一顿臭骂,不由剑眉双剔,冷冷说道:“你本就看错人了,你我素不相识,不知何故出口伤人?”
红衣妇人明亮的眸子一睁,脸上杀气腾腾,怒喝道:“我不但要骂你,而且还要打你哩!”
她果然一卷双袖,露出两只莹白如玉的纤手,手掌扬处,直向欧阳云飞的脸上劈来。
欧阳云飞见这一掌来得既快且猛,他自知功力尽失,此番相距咫尺,自是无法躲过,只是眼见掌势劈到脸上,本能的向旁边一闪。
那知他这轻轻的一闪,竟然让过了那既快且猛的一击,那红衣妇人的身形,却像是骤失重心,踉跄前冲了两步!
她突然怒喝一声,道:“你敢躲!你敢躲!”摇摇晃晃返身又向欧阳云飞劈来。
欧阳云飞躲过一掌后,不禁一怔,一怔之后,忽又觉得好笑,暗忖道:“怎么这妇人竟是不会武功,但她怎能无声无息的到达身后,岂非怪事?”
他思忖未完,眼前掌影又到,一怔之下,再度侧身闪让,但却迟了一步,左肩之上着着实实地接了一掌!
此刻却是红衣妇人一怔,她掌势收回了一半,便自诧然说道:“你不会武功?”
欧阳云飞挨了一掌,虽是毫无痛楚,但也不禁剑眉微皱,冷冷说道:“和你一样!”
红衣妇人一掠蓬发,又自怒道:“你这是和我说话么?不知把圣贤书籍都读到那里去了!”
语声未落,两手又向欧阳云飞劈来。
她这般举动,犹如疯了一般,直弄得欧阳云飞哭笑不得,不过却也大感疑惑,这妇人虽是疯疯癫癫,但出现得竟是迹近神奇。
欧阳云飞早已有备,目注劈来双掌,身形往后一缩,便自轻易闪开,红衣妇人立足不稳,连冲了几步,几乎要撞到欧阳云飞身上!
欧阳云飞不禁觉得好笑,但他尚未笑出,已自传来一阵格格笑声,当下不由一怔,暗自忖道:“果然有人与她同来,难怪……”
只听红衣妇人大喝一声,道:“死丫头!笑甚么?还不出来替师父出出气,打这小子一顿!”
他此言一出,欧阳云飞再也忍俊不住,突地哈哈大笑起来,口中不言,心中暗暗忖道:“这样的女人,居然还有徒弟,纵然她是青出于蓝,也是微不足道!”
那知他笑声未敛,思忖未完,眼前但见人影一闪,只听“啪!”的一声,自己脸上竟挨了一记耳光!
这一记耳光,直打得他眼冒金星,双耳嗡嗡,头脑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