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一铃半剑
45700000020

第二十章 潜在危急

公孙玉方自惊骇于这蓝袍老人,何以会和七贤酒丐这般厮熟,已自响起七贤酒丐一声喟叹,和一阵凄厉已极的大笑,但他却未回答蓝袍老人的问话。

蓝袍老人面现惊容,倏地跨前一步,疾探右手,抓住七贤酒丐的肩头,诧然问道:“酒疯子,难道你真的疯了?还是……”

他话尚未说完,已自被七贤酒丐一声苦笑所打断,遂手从腰间取下酒葫芦,咕咕嘟嘟喝了一大口酒,方始说道:“忘吾哲人老儿,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没有限我一起栽这个觔斗……”

公孙玉一听这蓝袍老者竟是,武林八仙之一,传授过他欧阳贤弟功夫的忘吾哲人,不由暗自高兴。

却听忘吾哲人已打断七贤酒丐的未完之言,哈哈笑道:“酒疯子,你可是遇到了‘关外神偷’吕无穷,将你的盘缠扒去,是以无钱住店?再不然就是碰到了昆卢老儿,又吃了他的暗亏?”

七贤酒丐摇头苦笑,说道:“都不是,都不是!你想那关外神偷,虽然偷人的技俩,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但他也不致把我叫花子的几文酒钱偷去,要说到昆卢老儿给暗亏吃,那也是多虑,因为他已传柬武林八仙,要在明年元宵,聚会峨眉金顶,宣布三十年前,在圣母峰巅,我们七人同时饮酒中毒的秘密,他就是要对付我老要饭的,也不急在一时。”

他方自微微一顿,忘吾哲人已听得兴致勃勃,奇疑交加的问题:“如此说来,你已接到了昆卢老儿的传柬,怎的我却茫然无知?还有你既不是被关外神偷扒去了盘缠!又未碰上那当今武林之世,唯一能使你吃亏的死对头,这栽觔斗之事,又从何说起?”

公孙玉一旁也听得百思不解,急待听七贤酒丐说下去,岂知正在这紧要关头,那两扇紧紧关闭的大门“咿呀!”一响,登时大开,一个满面慈祥,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妪和一个身穿鹅黄新衣的八、九岁孩童,当门面立!

忘吾哲人奇诧的表情,顿时变得异常激动,竟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那黄衣幼童却一跃扑到忘吾哲人怀里,高兴地叫道:“爷爷!爷爷!”打破了两者间的尴尬!

公孙玉认出这手拄龙头墨杖的灰衣老妪和那黄衣幼童,正是昨天在凌云飞阁中出现之人,幼童自称虹儿,自是忘吾哲人所要找的爱孙,而那老妪定是忘吾哲人口中的“神悟天医”,或“神悟医婆”也就是他的老伴了?

只见忘吾哲人一手拍着爱孙的右肩,另只手即抚摩着他的头发,无限慈祥地说道:“调皮的孩子,怎么偷偷跑了出来,害得全家出动找你,连你奶奶也惊动了?”说完,瞟了灰衣老妪神悟医婆一眼。

此时,神悟医婆慈祥面容上,也是微现激动,她尚未说话,七贤酒丐已自哈哈一笑道:“神悟医婆,想是我老要饭的大喊大叫,吵醒你们的好梦,现在你们老两口儿破镜重圆,孙儿又已无恙找到,是双喜临门,还不请我进去,好好喝上几杯,驱驱半夜露宿的寒气?”

说完,当先向店内走去。

神悟医婆尚未及说话,虹儿倏然离开忘吾哲人环中,转向神悟医婆仰着小脸说道:“奶奶,你可是还在生爷爷的气?”

神悟医婆笑说道:“虹儿休要胡说,奶奶为甚么要生爷爷的气?”

虹儿大大的眼珠一转,莞尔笑道:“奶奶还想瞒我,当初你不叫爷爷参加半仙会,爷爷不乖,没听话,所以你一气走了──我都是听妈妈说的。”

他这带着极重稚气的一段话,顿时引得在场之人齐都大笑起来,七贤酒丐已自店内大叫道:“小家伙,别揭你那爷爷奶奶的底!他们若是被你羞走了,老要饭爷爷的这场油揩不成,可要揍你!”

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两人相互一笑,这一笑代表了三十年误会的冰释,各牵着虹儿的一只手,走了进去。

公孙玉见他们说说笑笑,竟似忘了自己存在的一般,年轻人的自尊心,最容易受到伤害,他不由心中有气,转身大步而去。

只听忘吾哲人转身大叫道:“小娃儿,你不进来跟着揩油,可是要先‘出恭’去?”

他此种滑稽之言一出口,公孙玉立时不快之意尽去,暗忖:这般武林奇侠,年龄都在百岁以上,居然说话行事,不失纯真,毫不讲求客套世故,我怎能如此不知情趣?

但立时又不便即刻跟着进去,他方略一驻足迟疑,便听七贤酒丐在屋内大叫道:“谁要撒尿拉屎,这屋里也有茅厕!”

公孙玉一笑,尴尬说道:“晚辈还可忍耐一会儿。”

此时,虹儿突然跑了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原来是你?”一大一小,手牵着手,最后走进店内。

此时天刚大亮,这客栈前面一排三间的饭店酒馆,尚是一片静寂,一个店小二睡眼惺忪的走了过来,由七贤酒丐点菜要酒,店小二自去置办以后,公孙玉急于想知道七贤酒丐栽觔斗之事,于是首先问道:“老前辈,你所说栽觔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否趁着酒菜未来以前,先行告知?”

七贤酒丐一怔,喃喃自语道:这娃儿的口音好生熟悉?接着又道:“小娃儿,休要如此好奇,我这栽觔斗之事,精采无比,等着这一对老夫老妻,先叙叙别后相思之情,我也喂饱了肚里的酒虫以后,再谈不迟!”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酒疯子,我们老夫老妻就是要一叙别后相思之情,地点也不会在此,不过我确有两件事,要先问个清楚。”

他微微一顿,转向虹儿说道:“虹儿你为何在去年九九重阳节之后,便偷偷鲍了出来,若不说个明白,就是爷爷奶奶不予追究,你妈可也不依!”

忘吾哲人的语气神精,都是极为严肃,虹儿虽是平日备受宠爱,但却似受良好的家庭教育,遂起立恭肃的说道:“虹儿去年中秋之后,曾在西湖故居门前玩耍,突有三个华服壮汉要抢我项间的一串‘百琲珠’,虹儿正要出手对那三人加以惩治,却见一个骑白马,穿白衣的少年书生赶至,想阻止那三个华服大汉的抢劫……”

他话尚未说完,忘吾哲人已肃然截断他的话道:“这经过爷爷知道了,你还重复它做甚么?”

虹儿恭声答道:“虹儿此次离家出走,正是要找那白马白衣的哥哥。”

忘吾哲人面色缓和了一些,说道:“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少年,爷爷已在鄱阳湖畔,救他性命,传他武功,以酬其侠义的行为,但他在西湖时的武功,恐怕比你差得多……”

神悟医婆一旁插口截断忘吾哲人的话说道:“他愈是不自量力,不顾危险的行侠仗义,也就愈觉可贵,等我碰到那娃儿之时,定要传他几手岐黄之术,让他行医济世。”

虹儿见在场的长辈都没说话,继续又道:“当时虹儿不知那位哥哥身手如何?才故意任‘百琲珠’被人抢去,却不料他武功平平,竟自未能追回,虹儿要找他的目的就是想传他几手武艺。”

他此言一出,在座之人,都失笑出声,七贤酒丐微笑说道:“小家伙,你可知‘人之患在好为人师’……”他突地精神大振,提高声音说道:“酒菜来啦!”

他语出半晌,才见店小二端着酒菜进来。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好长的鼻子,酒疯子,这可是你新练的神功‘香闻十里’?”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忘吾哲人老儿,休得胡说!”

只见他一招手,那送酒菜的两名店小二尚在丈余以外,一盘菜一坛酒却齐地脱手飞出,落到七贤酒丐手里。

神悟医婆失声赞道:“好一手‘凌空摄物’的功夫!”

忘吾哲人接道:“以你这般叫化子,不须乞讨,只要抢着吃就够了。”

七贤酒丐遂把菜盘放在桌上,又劈开酒坛上的泥封,微笑说道:“忘吾哲人老儿,你可知道‘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这句话?你若再调侃我要饭的,我可不吃啦!”

边说着,左手抓了一块卤牛肉,右手端起酒杯,同时往嘴里送去。

此时那送酒菜的店小二,见酒菜脱手飞出一时之间,惊骇的怔在当地。

七贤酒丐哈哈一笑道:“好小子还发的甚么呆,再去拿酒菜来,这点子够塞牙缝,还是够润肚肠的?”

两个店小二一伸舌头,忙不迭又向后面跑去。

忘吾哲人向公孙玉一笑道:“小娃儿快吃,可别和这酒疯子客气!”

公孙玉由虹儿和忘吾哲人口中,已知道虹儿要找之人,是他身外化身的欧阳贤弟,不禁心中暗为欧阳云飞高兴,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知道欧阳云飞的行踪,他更急于要问明白欧阳云飞与那女孩欧阳云卿的关系。

想到欧阳云飞的失踪,又想到卞灵筠的生死,和对顾灵琴与沈南施的悬念,此时虽然面对美酒佳肴,也是吃不下去,但还是不忍违拂忘吾哲人之意地,举着夹了一片葱爆羊肉,送到口内。

七贤酒丐大吃大喝了一阵,精神更盛,突地大声嚷道:“忘吾哲人老儿,你还有甚么屁快放,再搁着不说,就得听我的了!”

忘吾哲人一笑道:“酒疯子,我就知道你三杯酒下肚再也搁不住话儿,现在偏要你要憋一会。”

他一顿,却转向坐在身侧的神悟医婆微笑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先和夫人商量商量,就是和我同来的这个娃儿,遭人暗算,往日英俊的面容上,平添了无数紫黑疤痕,不知夫人可否代他医治?”

神悟医婆诧然说道:“你是说的那个小娃儿,可曾将他带来此处?”

忘吾哲人一笑说道:“那娃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不说明,恐怕你们都投看出他是带了制作得极为精巧,连笑貌表情也可表达的人皮面具?”

神悟医婆“哦”了一声,目光向公孙玉脸上投去。

七贤酒丐却突地右手一抬,迳向公孙玉肩头抓去。

公孙玉方自心神恍惚地,思忖着自身的一些难解难决之事,是以连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之间的对话,也未听得,此时见七贤酒丐五指如钩,疾抓而来,一惊之下,一招“乐天知命味无穷”中,威力最强的一招“成功永乐”,本能施出!

七贤酒丐掌至中途,疾收而回,纵声哈哈狂笑道:“果然是你这娃儿,无怪我要饭的方才听你说话的声音恁般熟悉?”

他们两人这各施的一招,本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尽管够快,却也瞒不过像忘吾哲人这般高手,遂听他讶然说道:“酒疯子,你可是在这桌子上卖弄武艺?不过那小娃儿的怪招,虽是功力火候不足,但也不弱呢,听你的口气,莫非你们还是故知?”

七贤酒丐狂笑一声,说道:“酒肉朋友,谈不上故知,忘吾哲人老儿,还是谈你的正事,请你的老婆子帮这娃儿治一治吧!”

神悟医婆慈眉微蹙,说道:“大凡面容被毁,必是直接触及奇毒所致,若要除去脸上伤疤,不必妙手,但靠药物,只要能找到一朵‘血莲’,捣烂敷上,不出旬日,伤疤必会尽去,问题是……”

七贤酒丐似是对此颇为关心,竟自停止饮酒,侧耳倾听,此时闻言,便急不及待的打断神悟医婆的话说道:“问题是到何处去找一朵血莲,是不是?”

神悟医婆微笑说道:“关于血莲的产地,旧日传说为在西北关外的贝加尔湖中,但据去年参加武林圣君九九重阳节彭蠡之宴的人说,他们曾有‘血莲羹’飨客,色作艳红香气招人,如此说来,血莲一物定产于中原的名山大泽之中,因为血莲采下后,若出一月,色泽香气尽失,更无灵效可言了。”

公孙玉听到忘吾哲人提及此事之时,还是满怀希望,但听到神悟医婆如此说法后,不禁大感沮丧,擎杯的右手微一颤抖,杯中美酒竟然倾出几滴。

神悟医婆微微一笑,目注公孙玉说道:“你我相见总算有缘,我这里有几粒丹丸对跌打内伤俱有些灵效,你就带在身边备用,血莲之事,我仍然给你留意,好在你毒伤已痊,面容美丑原无多大关系!”

公孙玉连连道谢恭身接过。

七贤酒丐已大声叫道:“你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说完,该老要饭的谈正事了。”

“不错!不错!人的美丑不在外表,全在心底!”

他语音一顿,又复黯然一叹,目注忘吾哲人,神情语声一反嬉戏之态,庄肃说道:“忘吾哲人兄,我看你我这般自命不凡的老朽,都该进棺材休息,甚么武林八仙,也照样被几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作弄一番,然后他们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去!”

忘吾哲人霍然一惊,连神悟医婆的平静面容上,也是一变,但却是公孙玉好奇心最大,枪着问道:“七贤老前辈,你休要再卖关子,快点说出来给我们听听,看看究竟是甚么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晚辈不信,在武学方面,还有人超越过百余年来,一直领袖武林的武林八仙?”

七贤酒丐见问,神情仿佛十分悲愤地,肃容又道:“老要饭的此次远上漠北,本是来找你这忘吾哲人前辈,转告他‘昆卢王子’相约峨眉金顶之事,却不料在昨夜抵达此间之时,尚未进镇,便听到一阵箫、笛、筝、琶和奏的悠扬乐声,与柔媚已极的少女歌唱,我因连日跋涉,旅途甚是劳顿,闻到那般美妙的乐声,便觉一身酥软无比,当即坐在一株大树之下,准备略事小憩,顺便也欣赏那种‘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的绝妙好音!”

他一顿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又自咕咕嘟嘟的喝了一大口酒,竟然闭目沉思起来。

约莫过了盏茶时间,仍不见他说下去,那两眼睁得圆圆,一直在凝神倾听的虹儿突然插口说道:“酒爷爷,你怎么不说下去,闷死人啦!”

七贤酒丐苦笑一声说道:“已经说完啦,你叫酒爷爷再说甚么?”

忘吾哲人微咳一声,说道:“七贤仁兄,你是否只顾聆听绝妙好音,忘了凝神戒备,于是昏昏睡去?”

七贤酒丐道:“不错,但我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不是躺在镇外的一株如盖大树以下,却像一只看家狗似的横卧在这家客栈的大门以外!”

神悟医婆讶然说道:“那般人似只在卖弄,并无加害七贤大侠之心,如此说来,他们此举,更令人难测?”

忘吾哲人百思不解,突地哈哈一笑道:“七贤仁兄你可是喝醉了酒,做梦不成?当今武林之中,小弟还从未听说过具有此种怪异妖术的门派。”

七贤酒丐肃容说道:“忘吾哲人,你和我相交了近百年,难道不知我一向喝酒,都是似醉实醒?何况我昨夜滴酒未进。”

他一顿之后,又复正色续道:“五十年来,你我都各觅清静之地,苦研神功,以图报复在圣母峰巅的一场奇耻大辱,几未曾过问人间事,世事多变,一些在这五十年间兴起的门派,你又岂能尽知?”

忘吾哲人点头说道:“在这五十年间,岂止未过间世事,连我自己都几乎忘了。”

公孙玉又自一旁插口说道:“晚辈昨日在凌云飞阁内,也遇见了这类似的怪事,但不管是甚么左道旁门,两位前辈可在明年元宵于峨眉金顶举行的武林八仙大会上提出,看看其他武林六仙,是否也曾有过此种遭遇?”

然后又把所遇欧阳云卿及她那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七姊”之事说了。

七贤酒丐突地推杯而起,说道:“眼下距离元宵佳节的峨眉金顶之会,尚有数月,我们正好分头探听,看看另外有无所见,现在就此别过啦!”

他说走就走,只见他脚步踉跄,转瞬消逝不见!

公孙玉知道忘吾哲人和神悟医婆,这一双分手三十年的老夫妻,必有一番话说,而且他还必须亲上五台山,向禅心神尼传达“昆卢王子”的邀请,于是向二老抱拳行了一礼,也自作别。

他离开贺兰山一路东行,直奔五台,惟恐因带著“昆卢王子”所赠,酷似武林圣君的人皮面具,再度招惹来无谓的麻烦,是以晓宿夜行,果然他安全地到达了五台山的“北台”,顺利地拜见了禅心神尼,但好事多磨,他因所持“昆卢王子”信物“龙牙簪”在凌云飞阁内被独臂豺人劫去,空口无凭,禅心神尼自是不信,公孙玉此行任务未了,不禁焦急莫名,离开五台山尚未决定何去何从之际,竟在一个小镇上碰到了一件令他气愤填膺的荒唐已极之事!

原来那小镇名叫“固北集”,约有两三百户人家,镇东五里有一个“荷花村”,那村中不仅池塘处处,盛产荷花,而荷花村的美女,更是远近闻名!

在公孙玉甫到达固北集,住进一家客栈之时,便听店家说荷花村中的一个长得最美的姑娘,在昨夜,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抢去,荷花村中之人,仍自耽心着今夜,不知又有那家姑娘遭劫?

公孙玉听说竟有这等事件发生,不由剑眉双挑,冷哼一声,暗忖:不知是那一路的下五门淫贼,如此无法无天,今晚若他们胆敢得意而再往,定必叫他们吃一顿苦头!

当下也未作任何表示,晚饭后,提前躺在床上小憩片刻,等到夜幕低垂,一般镇民渐入梦乡之时,他却装束停当,悄然穿窗而出,跃上房顶,直往荷花村扑去!

五里路程,片刻即至,在黯淡星光照映下,公孙玉运目看去,只见荷塘片片,塘边垂柳依依,而在柳荫塘畔,却座落着一幢幢的竹篱茅舍,美丽中带着静谧,在阵阵荷香随风飘入鼻端,令人心醉神驰的情况下,公孙玉几疑是置身江南水乡!

他不禁赞叹这荷花村的风光之美、之柔、之静,无怪这里美女特多?

一弯上弦月,缓缓自云端飘出,公孙玉隐身在一株密柳之中,正自纵览这幽美的荷塘月色,忽听一阵细乐,犹如飘絮游丝般,传了过来。

公孙玉心下一凛,忽然想起七贤酒丐的遭遇,连忙抱元守一的凝神戒备,那细乐直吹奏了盏茶时间之后,方才停了下来,但四下仍是静悄悄的毫无人迹?

“咚,咚,咚”三声更鼓,自小镇上清晰地传了过来,公孙玉正自等得微感不耐之际,却听“嗖,嗖,嗖”一阵衣袂破空之声,自东北方向一连飞扑来三条人影!

那三人的轻功虽是不弱,但在公孙玉眼中看来,却甚是平庸,尚不具备一流高手的条件。

他们飘落地面以后,似是毫无戒备一般,大摇大摆的直向离公孙玉三丈余外的一家茅舍走去。

公孙玉隐身材间,被密垂的枝叶,遮去一些视线,看不清那三人的面孔,他也是艺高胆大,见三人没入那被竹篱环绕的茅舍中后,也自纵身飘落树下,跟踪而上!

片刻工夫,只见三人扶持着一个姿色绰约的妙龄少女,走了出来,茅舍中隐隐传出熟睡的鼾声,似是这三人进去,并将一个女子劫走,而屋内之人,仍是毫无所觉?

隐身在竹篱以后的公孙玉,已经对那从容走出的三人,看得甚是清晰,只见一个个躯纤细,步履姗姗,显非男子,但她们的面上都是垂罩着厚厚黑纱,无法看清庐山面目!

如此一来,公孙玉倒不禁微感犹豫,因为抢劫这荷花村美女的人,既不是采花淫贼,或性好女色的登徒子,而出乎意外的,却是三个女子,此情此景,他若出手拦阻,则自己倒有了拈花惹草之嫌,若是碰巧有武林豪侠路经此外,巧为所见,岂不是百口莫辩,空负奇冤?

他迟疑不决,低头略一沉思,谁知再抬头流目四顾时,那三个身着青衣,面垂重纱的女子已经踪迹不见!

但刚刚被挟持而去的那位妙龄少女,却是怔怔的站在他面前丈余以外。

公孙玉明明在客栈中听说,这荷花村中的一位绝色少女被人抢去,而他也亲眼目睹地看见三个身着青衣,面垂重纱,颇以女子之人,将一位少女挟持而出,但怎地在自己低头沉思之际,那三个青衣女子竟然不见,却将被抢之人留下,这岂非太以令人不可思议?

他正自手足无措之间,只听一阵“呜呜”的前声,破空响了起来。

静静的月夜,静静的荷花塘之上,立如有人在其平如镜的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子,微现骚动,片刻之后,那一处处的竹篱茅舍之内,更是混乱不堪,似是全村的居民,俱被笳声惊醒。

而那愕然呆立半晌不言不动的被劫少女,在闻到笳声之后,突地娇躯一颤,惊骇的尖叫一声,她不反身回那茅屋之内,却向竹篱以外的荷塘奔去。

也不知那少女是受了过度的惊骇,而迷失了方向,还是另有其他的目的,但在她即将奔到塘边,面临失足落水的千钧一发情况下,已不容公孙玉多所考虑,身形一跃,直向那妙龄女纵去!

但就在他单手微探,方自抓住那绝色少女的香肩之时,只听一阵呼喝,一群手执棍棒的村民,已自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公孙玉将那姑娘微微一带,离开塘边,闻声回首,一看之下,不禁剑眉微蹙,面色倏变,但他转念一想,却是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心中狂呼道:“公孙玉呀,公孙玉,你虽已料到会可能有这种尴尬场面,但仍然鬼使神差的自蹈错误,此时虽无江湖朋友看见,生出误会,然而在这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对这般含忿而来的村民,太难解释,真是百口莫辩了!”

他心中狂呼未完,那宛如乱雨般的棍棒,已向他身上击下!

公孙玉即无法为自己分辩,以他的为人,又不愿一怒而去,故只好运起天南门下的无极气功,护住身体,不闪不躲的任那纷纷棍棒殴打。

激怒的群众越围越多,他们直将公孙玉打了盏茶时间,见他不支跌倒,方自怒气微消,但却仍然不肯罢休。

蓦然间,只听一阵纵声大笑,遥遥传来,接着响起一个爽朗的语音,说道:“人命关天,你们且莫将那淫贼打死了,若是出了人命,黄大老爷也无法向官里交代!”

群情虽是激愤,初闻那笑声和语音之时,虽是微微错愕,但当那“黄大老爷”四字入耳,却是齐都停手,脸上露出恭肃之色,生像那黄大老爷四字,在这一般乡民心目中,有着无上威权。

声落半晌,才见一乘黄色软轿,在柔和的月光下,由两个健壮的青衣人抢着,急步而来!

公孙玉方才虽是以无极气功护体,但毕竟是血肉之躯,纵无内伤,周身上下,也被打得疼痛难忍。

他蜷缩地上,此时闻声看去,只见那些乡民,早为那乘软轿,让开一片空地,在公孙玉身前一丈之处停下。

轿门启处,翩然走出一个折扇轻摇的黄衣中年人。

那黄衣人环视了在场的乡民一眼,笑容满面地朗声说道:“兄弟是黄大老爷新雇的管事,各位父老兄弟,定然觉得陌生得很?”

他旁若无人的哈哈干笑两声,续道:“不过黄大老爷的管事,向来是很少和各位见面,各位虽不认识兄弟,谅也不会感到惊奇?”

公孙玉强忍身上疼痛,自地上缓缓站起,他好心救人,不但挨了一顿苦打,还落得个“淫贼”的恶名,一般难言的怨毒之气,此时直如正待爆发的火山,再难压抑,大喝一声,道:“你这人既是管事的,就该好好管此事……”

他遭受不白之冤,再难顾虑到世俗礼教,但他曾身受良好教养,要他说出粗俗不堪入耳之言,也是不能。

那黄衣中年折扇轻摇,截断他的话头,一笑说道:“兄弟若不是要好好管管此事,也不会来了,若不是兄弟及早赶到,只怕阁下早已神归地府,魂游墟墓,变成为花而花的风流之鬼了!”

公孙玉大声叫道:“胡说!我若不及时现身,救那即将落水的少女,真的有人神归地府,魂游墓墟……”

那黄衣中年人,突地纵声狂笑道:“阁下虽是为自己辩护,但也不应如此强词夺理,虽想强词夺理,也不应自暴弱点,令人一攻即破!”

公孙玉微一错愕,怒道:“甚么强词夺理,甚么一攻即破,我在塘边及时阻止那女子落水,分明尚有人亲眼目睹!”

黄衣中年人连连颔首,微笑这道:“此处谈话不便,而且此事一时也说不清楚,阁下还是随我到黄大老爷府上,我们慢慢再谈,只是不知道阁下是否因理亏情屈,而不敢前去?”

公孙玉冷哼一声,道:“任凭是天阙地府,只要有理可讲,我也敢去!”大步走进那软轿内坐下。

那黄衣人朗朗一笑,折扇轻落,随后走进轿内。

轿帘放下,两个青衣健壮男子抬起轿儿,急步而去。

激怒的乡民,怒气虽未平息,但似慑于黄大老爷的威名,只得任他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