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肃中部,固原与隆德之间,有一座大山,是陕西往甘肃的官塘大道,所必经之处,山名六盘,密布森林,巉崖怪石,景色甚是雄伟,离开驿道约四五里远近,有一山环中有一片庄院,房舍不多,仅有十来户人家,奇的是沿庄遍栽柳树,庄门四个擘窠大字,“万柳山庄”,字学郑文公碑,极为苍劲,原来甘肃杨柳甚少,直到后来,左宗棠平定新疆之乱,留下那首:“上相筹边未肯还,湘江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的名句之后,这满目风砂的陇上之地,才平添不少江南景色,所以,万柳山庄这些沿庄杨柳,在当时要算极为希罕之物了。
那庄院之中,有一座比较高大的瓦房,整理得极为清雅,明窗净几,纤尘不染,室内宝剑瑶琴,镖湘满架,我国西北诸省,民风淳厚,居家均极俭朴,这山野之中,竟有如此精舍,屋主定必非常人,可以想见。
这时,正值黄昏,夕阳已坠,暮色四起,室内灯光明亮,一个赤红脸膛的虬髯老者,正与一个五十上下,儒生装束之人,当枰对弈,旁边还有一个中年美妇,静坐观战。
那虬髯老者,持的白棋,形势本来甚好,因中盘贪胜,要想尽歼黑棋,遂反复扭杀,到将近结局之时,发生劫争,虬髯老者卒因劫材不够,一条大龙反被黑棋吃掉,不由投子枰中,对那中年美妇,掀髯大笑道:“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回想我等当年,为些虚名闲气,奔走江湖,剑影刀光,恩怨纠缠,何等辛苦?自归隐这万柳山庄以来,与人无忤,与世无争,颐养天年,逍遥自在,两者相较,苦乐何啻天壤?可见‘急流勇退’之言确系名训,不然,若为名利所牵,抽身不得,即如适才此局一般,一旦劫数临头,吉凶祸福,即难自主了。”
那中年美妇亦含笑答道:“大哥此言极是,曾记得袁子才一诗云:‘肯舍原非弱,多争易受伤,中间有余地,何必恋边旁。’名虽咏弈,其中实寓禅机,发人猛省,我自当年南天门后,被家兄谆谆劝导,深觉以前行事,确实太过任性,才肯韬光养晦,遁迹这万柳山庄,相夫教子,不过是为了免得再多事杀孽,却并非惧怕那些江湖鬼蜮之徒呢!”
那儒生装束之人,闻言不禁抚掌大笑道:“一局闲棋,不想引出二位这番高论,大哥昔年掌中一枝啸龙枪,群邪丧胆,辣手仙人更是纵横江湖,怕过谁来,你二人居然都能如此泯除名气之念,那我兄弟夫妻,能在此六盘山万柳山庄之中,静享余年,我石钰自然是心满意足的了。”
美妇眼角微睨石钰,方待说话,一个十四五岁极为英俊的少年,搴帘走近,向三人各自施礼后,侍立在中年美妇身侧。
石钰问道:“英儿,我早晨替你点的那段汉书,读了未曾?”
少年垂手答道:“孩儿业已背熟”,说罢转身对那美妇道:“娘啊,我上官叔父,怎么这久不来我家,孩儿还等他传我那夺命连环追魂三剑呢!”
美妇笑道:“那是你上官叔父生平绝学,岂能轻易传人,你怎么也向他胡缠起来了。”
虬髯老者道:“子彤与他,也实是投缘,每来万柳山庄,中英均获益不浅,我看再来上几次,谈笑书生的那点压箱底的玩意,说不定都要被他磨了去呢!”
石钰也笑道:“子彤真的久未来此,我弟兄夫妇生平知交之中,无论人品武功,此人均属上选,我等已立愿不再涉及江湖,只是中英此子,颖悟异常,大哥索二哥及云妹,又对他十分钟爱,自幼即各以绝技相传,他年必为武林放一异彩,我意欲中英如肯刻苦用功,再过两年,便请子彤带他出山,稍为磨练了。”
中英闻言,自是喜极,兄弟、夫妻、父子,乐叙天伦,一室之中,谈笑晏晏,端的祥和已极,又那里会想到,风云不测,祸福无常,这万柳山庄,目前虽然不殊世外桃源,人间乐土,但数日之后,却将变作罗刹屠场,江湖之中,还从此搅起一片血雨腥风,无边杀劫!
原来潇湘三侠,均系已故大侠潇相剑客东方无忌门下弟子,论年叙齿,石坚最长,索玉峰次之,石钰最小,其中石坚石钰乃同胞兄弟,东方无忌下世以后,师兄弟三人,秉承师门遗志,造福江湖,颇获美名,石坚外号虬髯侠,索玉峰人称铁掌金梭,但武功却以石钰最高,人亦足智多谋,江湖共送美号圣手昆仑小诸葛。
石坚终身未娶,索玉峰之妻乃东方无忌之女,赛红线东方瑛,生有一女,名唤英珠,在七岁上,即被青城心如神尼收归门下,石钰之妻即前文所提中年美妇,辣手仙人方素云,结褵以来,伉俪之情极笃,只生一子中英,自幼即聪颖不凡,父母伯叔等均极钟爱,各以绝技相授,根基打得极好。
石钰方素云夫妇二人,行道江湖,向来未遇敌手,直到十年以前,在泰山南天门中伏,若非清虚道长及时赶到,几遭不测,又经清虚道长一再相劝,师兄弟三人商议结果,决定乘好收帆,遂由三湘移家甘肃,在这六盘山,开辟了一片万柳山庄,十年山居岁月,到也悠然自得。
那索玉峰之妻东方瑛,自移居六盘的第四年上,突然得了风瘫之症,下半身不能转动,并且心极烦躁,恶闻人声,石坚石钰因此为他夫妇,在离万柳山庄的里许之处,一片山泉所积的小湖沼傍,建立了一座极为幽静的竹楼,以供东方瑛静心养病,第六年上,心如神尼带索英珠回家探亲之时,赠以灵药,本将痊愈,后因食物不慎,竟致重发,心如神尼亦未再来,东方瑛病榻无聊,辄以推研易数解闷,行之既久,颇有心得。
一日清晨,石坚、石钰兄弟及方素云,正在宅后练武场中,督促中英用功,索玉峰突自所后竹楼来此,笑对石钰道:“愚兄昨夜得一怪梦,见一虎爪牙自脱,及这万柳山庄,沿庄所栽杨柳,除一弱柳尚荣之外,其他尽成枯树,醒来正值三更,你嫂子用易数参详,说是恐有奇灾,命我一早赶来,通知大哥三弟及弟妹,这几日间,须凡事谨慎,我虽觉无稽,但亦不忍拂她一番好意,只得来此传话,实在有点令人好笑呢!”
石钰还未答话,方素云已接口笑道:“久作山居,我正有点静极思动,但望二嫂占卜有灵,也好让我试试十年来,这点功夫,搁下了没有。”
说罢,向三四步外,一根练腿力的木桩,单掌一扬,克嚓一声,应手而折。
石钰眉头微皱道:“云妹如何依旧当年火气,二哥请回复嫂子,小弟近日来,亦颇觉心神不宁,这万柳山庄恐怕真将有些事故发生,不过我等弟兄全家,尚非弱者,平生行事,无愧于心,果真祸变欲来,不知所自,亦无法先加防范,只好遵命凡事小心,随机应变罢了,只是二哥所居竹楼,孤隔里外,有点放心不下呢!”
索玉峰笑道:“我本来不信你嫂子鬼话,既你小诸葛也出此言,到许还有几分道理,我那居处,毋庸担心,慢说索玉峰铁掌金梭,依然未老,就是你嫂子虽然卧病不能下床,也岂是俗手庸流,所能近身,何况屈指当今江湖道上,敢来捋你我弟兄虎须的,能有几人,到是中英贤侄,这几日间,勿令远离为要。”
一连三日,这万柳山庄,安谧如恒,潇湘三侠均以为妖梦无凭,防范之心亦随之渐减。
这天,因为再过五日,便是中秋,家人仆役等,均忙于准备节菜月饼,及香斗等物,中英则因连日一到黄昏,父母便不准外出,甚感气闷,早早便自睡觉。
石坚石钰依然临枰对弈,中盘时节,石坚因大军被围,出路及眼位,均有问题,苦思不解,突然烦躁起来,不耐再下,见当窗秋月,虽只半规,清光十分澄澈,便对石钰道:“我此刻不知怎的,心头颇觉怔忡不宁,棋不必下了,看这月色甚佳,你我庄前闲步一番如何?”
石钰点头笑诺,兄弟二人,遂相偕出庄赏月。
方素云在家将一切琐事理毕,家人都已入睡,自己久候石钰弟兄不归,颇觉无聊,顺手取过一本唐诗,随意翻阅。
突然院中飕的一声,有人隔墙纵落,方素云抛书侧耳,多年夫妻业已听出是石钰足音,但步履极为匆忙,心知必有急事,方待起身,房门已被石钰一掌震开,方素云抬头一看,不由惊得连连倒退。
只见石钰神色巨变,双目喷火,泪痕满面,两颊铁青,那里还像平素轻裘缓带,沉稳从容的圣手昆仑小诸葛。
未等方素云开言,石钰已先颤声喝问:“中英现在何处?”
方素云被他弄得简直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诧道:“他好好在内屋睡觉,你怎么这般神色,出了什么事了?大哥呢?”
石钰一听爱子无恙,心才稍放,右足一顿,地上石砖裂成数块,一双虎目,惨然落泪,全身一软,几乎栽倒。
方素云连忙扶他坐下,倒杯热茶递与石钰。
石钰喝了口热茶,微微定神,把茶杯交还妻子,双目之中,泪如泉涌,一声长叹,断断续续的说出一番话来。
方素云一面倾听,一面身躯也微微打颤,听到后来,银牙乱挫,珠泪双抛,手中不觉使劲,茶杯竟被握碎,洒得一身是水。
原来,石坚石钰相偕出庄,漫步月光之下,随兴所之,渐行渐远,不觉已将走近索玉峰所居玉楼,石坚见一危石,突出半崖,离地约有三四丈高,遂笑向石钰道:“钰弟,你我登高一跳这万柳山庄,月光夜景。”说罢,竟施展八步赶蝉的绝顶轻功,一跃而起。
石钰跟踪跃上,兄弟二人,纵目四眺,凉秋八月,塞上风高,木叶多已摇落,景色自呈一片肃杀之气。
石坚突然回顾石钰道:“钰弟,你看此山,峻拔雄奇,气势极好,我弟兄将来埋骨得此佳城,到也不恶呢!”
石钰听石坚出语不祥,心方一愕,石坚忽见索玉峰所居竹楼附近丛树之间,似有人影一闪,忙道:“二弟居处,似有警兆,你我急速赶往。”语音未落,已自飞身扑下,这时陡然一阵山风,那半轮皓月,也被浮云遮去半边,顿觉黑暗。
石钰此时亦有所见,但因二人立处方向互异,与石坚所见不同,他恍惚似见索家竹楼后侧,山泉所积湖沼之旁,若有人影追逐,方待细察,石坚已自发话纵出,忙亦相继赶往,但兄弟二人,已相差数步,又谁知,就这数步之差,即令潇相三侠,埋恨六盘,身遭惨祸。
石坚当先赶到离索家竹楼约八九丈远,猛见一条黑影,自楼中纵出,电闪而逝,后面竟然无人追踪,知道楼中定已有变,良友关心,猛加功劲,“燕子三抄水”,一连两个起落,再一个“龙行一式”,飞身直上竹楼。
就在石坚身形起在半空,将到未到之际,楼中又是一条黑影穿出,其疾如箭,此时月光已尽被流云所掩,无从辨认,石坚起势未尽,又出其不意,眼看二人即将相撞,那楼中窜出的黑影右手一扬,只听格丁一声,六点寒星,向石坚迎面打到。
石坚自寒星一发,便已认出是江湖霸道无比的暗器,五云捧日摄魂钉,身在半空,相隔又近,无法躲避,自知此命已休,一声断喝,“金龙探爪”向来人当胸便是一掌。
来人刚刚听出石坚口音,但这些“发钉”、“断喝”、“递掌”等动作,最是一刹那间之事,但见二人身影在空同一合,便自双双坠地,这时石钰也刚好赶到。
石钰原较石坚落后数步,在石坚身形扑上竹楼之时,他刚好在石坚起足之处落地,距离稍远,看的反清,楼上随后追出的第二条黑影身法,分明是自己二哥铁掌金梭索玉峰。
但再也想不到索玉峰掌中竟有五云捧日摄魂钉,那种江湖中,连绿林道都不敢轻易使用的极为恶毒暗器,崩簧一响,寒星出手,石钰心胆皆裂,等他赶到,石坚面门、山根、及前胸,俱被打中,当场气绝,索玉峰则口鼻溢血,手摆左胸,气若游丝,面带惨厉之色。
这滔天飞来巨祸,把个圣手昆仑小诸葛,急得浑身打颤,泪珠急流,却无从开口,作声不得。
索玉峰双眼微睁,用极微弱的声音,叫声“三弟”。
石钰眼含痛泪,屈身聆听,但闻索玉峰勉强提气言道:“我弟兄三人,平生行事,无疚于心,今日遭此惨祸,苍天实太愦愦,愚兄大错已铸,大哥竟伤我手,委实万死不蔽其辜,但此事详情,索玉峰忍死须臾,亦须与贤弟一道。”
原来当夜索氏夫妻,就寝甚早,索玉峰在朦胧之中,似闻竹接四外,微有胡哨异声,遂告东方瑛小心准备,自己略事找扎,便一掌护住面门,由后窗翻上楼顶,拢目四望,只见那湖沼旁一排大树之间,似有人影一晃,遂自楼顶,一个“乳燕辞巢”,头下脚上,向大树扑去。
索玉峰身还未到,一条黑影,已自枝叶之间,冲天而起,轻功竟是俊极,一拔就是三四丈远,索玉峰望影急追,一连几个起落,已离竹楼二十余丈,前逃黑影,已自没入一片密林不见。
索玉峰猛地心头一凛,暗道不好,心想东方瑛武功虽好,身终带病,又加两腿风瘫,不能转动,独处楼中,不要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却大为可虑,遂急忙赶回,越窗而进,一看室中情形,不禁惊魂俱颤,心胆欲碎。
只厅室中地上,躺着一具贼尸,身傍有一黄铜所铸圆筒,拾起一看,竟是江湖中最霸道的暗器,与石家独门七星神弩,有异曲同工之妙的五云捧日摄魂钉,再看东方瑛时,身倚床栏,左胸露出半截甩手箭杆,面色惨白,向索玉峰微一招手,凄声说道:“适才你被敌人调走,此贼窜进竹楼,手中暗器,还未及发,便吃我劈空一掌打死,哪知窗外还有一贼,乘我发掌之际,突施暗算,我被伤要害,箭上又已喂毒,生望已绝,久困病榻,一旦归真,亦无所憾,但望你善视珠儿,并即迁居万柳山庄与大哥三弟探明仇家,为我复仇便了。”说话方毕,伸手拔箭,鲜血一喷,便告气绝。
索玉峰拦阻不及,眼看爱妻惨死,悲愤填膺,神智全昏,只道来贼尚未逃远,猛一跺脚,穿窗而出,只见一条黑影,迎头撞到,那里还容转念,崩簧一按,五云捧日摄魂钉应声出手,等到听出石坚口音,大错已成,竟把个纵横江湖一世的虬髯侠石坚,活生生的断送在摄魂钉下,自己前胸也中了他垂死反击的金刚掌力。
叙明前情,索玉峰喟然长叹道:“愚兄枉负大侠之名,竟如此轻率鲁莽,中贼巧计,以致爱妻死不能救,仇不能复,更误伤大哥,其罪真万死莫赎,有何面目,苟且偷生,只是仇人踪迹,犹在雾中,未免有点死不瞑目了。”说罢便自强提真气,回手一掌,自行震破天灵而死。
石钰此时已自欲哭无泪,心情紊乱已极,平素聪明机智,荡然无存,呆呆地木立当地作声不得。
这时索氏家下仆役,亦自惊醒,闻声广集,一看这等惨剧,全不禁伤心泪落,矫舌不下。
石钰这才惊觉,忙手捧石坚尸身,再命索家下人,将索玉峰遗体,一同抬向楼上,果见一贼身穿夜行衣靠,横尸在地,东方瑛仍然斜倚床栏,左掌中紧握一支甩手箭,胸前被上,满是鲜血。
石钰不忍再看,先检查死贼身上,并无任何物件,遂命人拖往山后埋掉,关于石坚、索玉峰及东方瑛后事,因当夜不及办理,且知来贼系有计划的大举进犯,又复心悬方素云及中英母子安危,即命索家下人好好看守遗体,自己急急赶回万柳山庄。
方素云方听石钰说至此处,院中突然又有夜行人衣角带风,落地之声,石钰勃然变色,伸手墙头,便待拔剑。
来人已自开言道:“小弟上官子彤,有急事相报,不及叩门,时已这晚,三哥三扫,还未睡么?”
石钰、方素云,此时方寸已乱,突然上官子彤来到,知他足智多谋,是个大好臂助,且深夜赶到,说不定还与此事有关,遂扬声答道:“上官老弟快快请进。”
上官子彤一身尘土,可见赶路之急,进门一见石钰夫妇这等神色,不觉诧异,但亦无暇问讯,便向石钰道:“昨日小弟在平凉道上,偶然得获密讯,罗浮三煞竟邀同四神魔及降龙贼秃为助,要来六盘生事,以报当年潇湘杀妻废子之恨,这一僧七俗,俱是当今绿林中,绝顶人物,实属不能小视,因此连夜赶来,三哥应速转告大哥及索二哥,妥为商议应敌之道才对呢!”
石钰及方素云胸中的闷葫芦,至此才告打破,夫妻对望一眼,不由双双泪落。
上官子彤睹状问道:“三哥三嫂怎的如此,莫非此间已有事故发生了么?”
石钰凄然长叹道:“多承贤弟,远来告讯,可惜你来迟一步,大哥及二哥夫妇,已不及与你相见了。”
上官子彤闻言大惊,急忙问故,石钰又将适才情景,对他叙述一遍,只听得上官子彤,泪下如珠,扼腕不止。
就在此时,墙头又有人声,“潇湘三侠,请出答话。”
石钰此刻心神已稍镇定,闻言缓步当门,亮声问道:“来者通名。”
墙头之人答道:“晚辈姜通,奉家师吴立之命,请潇湘三侠及辣手仙人方女侠明夜子时,在六盘南麓,黑森林外一会,了结当年潇湘旧债。”
石钰闻言,仰天长笑道:“罗浮三煞,何足为奇!烦你传言相告,就说我兄弟全家,准时赴约便了。”
上官子彤待石钰进屋问道:“三煞此番纠众寻仇,系谋定而动,我等人手已嫌不够,何况大哥二哥又自折股肱,正应与其订约稍宽时日,以便设法邀人相助,三哥怎么竟爽然应允明夜子时赴会,不太仓促了么?”
石钰轩眉狂笑道:“大丈夫结知己之交,生不同辰,死当共命,大哥二哥既遭惨祸,石钰方素云已义不独生,明夜之会,慢说愚兄嫂这点功力,还不至于让贼子们轻易称心,纵然肉成血水,骨化飞灰,又复何憾,至于邀人助拳,放眼江湖,如贤弟这般肝胆,能有几人?患难自承,这种寻仇凶杀,何必拖人下水,只是大哥未娶,我夫妇又仅中英一子,石门不得不设法保留这条后代,我刚才对来人订约,故意卖狂,即系使其认为我等尚不知贼手实力,故而骄狂自恃,绝对不会避而出走,对这万柳山庄自不必再事骚扰监视之故,贤弟此来极为凑巧,愚夫妇独子中英性命,及石门中后代香烟接续之千钧重担,意欲交付贤弟,贤弟义薄云天,肝胆照人,谅不我却。”说罢起身向上官子彤深施一礼,方素云一旁亦连连裣衽。
慌得上官子彤,急忙还礼,心中暗忖,自己本意明夜助拳,为友卖命,但石钰所说,亦是实情,中英安危,关系他石氏香烟接续,目前情势,已难两全,自己唯有舍轻就重,受命托孤的了,当下便即慨然应允。
石钰见他一再沉吟,方始答应,已猜出上官子彤心中所想,对方素云道:“中英此子,天性至厚,若知究竟,必不肯行,即大哥二哥之事,亦不可令其知晓,你即修书一封,请上官老弟转致中英舅父,请他念在至亲,收留此子,并传绝艺,明晨中英起床之时,可告知他上官叔父,昨夜来此,惟有急事,今早便赴皋兰,我已许他随上官叔父同去历练,但不许超过二月,便须回山,如此必可瞒此子,等到远离此间,再由子彤以实情相告,只是你在临别之前,必须矜持,勿露破绽才好。”
方素云凄然笑道:“你怎么把辣手仙人,看成世俗女性,这半日心肠,我还能硬,我兄长处,亦无须作书,自然应允,只是累他上官叔父远赴峨嵋,这万里迢遥,出生入死,将护之情,我夫妇今生恐难报答的了。”
次日清晨,中英醒来即见方素云坐在床边,对他道:“你上官叔父昨夜来此,因事今早即往皋兰,你父亲已答允让你随他历练,但初次出山,不许超过二月,便须回家,行囊马匹,已命家人备好,你起身漱洗,吃过早点后,便随上官叔父去吧,这是我昔年威震江湖暗器,夺魄冷光珠,赐你三粒,带在身畔,非遇生死关头,绝对不准妄用,一路之上,饮食起居,须事事小心,对你上官叔父,要均应通达,万一有何拂逆之事,亦应善自譬解,我不再叮咛嘱咐了。”
中英终是少年情性,闻言高兴已极,母亲言外之意。并未听出,起身漱洗之后,随父母及上官子彤共用早点,总觉得今日父母神情,有点异样,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胜游在即,略一思索,也便放过。
席间不见石坚,中英问起大伯,方素云告以往索家竹楼,过午方回,不必面辞,少顷食罢,上官子彤起身告辞,石钰倒还神色自若,方素云手牵娇儿,毕竟难分难舍,中英亦是依依,最后还是石钰咳嗽示意,方素云才放中英随上官子彤纵马而去,眼望二人转过山环,虽是生离,何殊死别,那里还能矜持,泪珠儿忍不住地,扑簌簌的落下。
上官子彤与中英策马行至驿道,若照原计,本应西行往静宁方面,够奔皋兰,上官子彤勒住丝缰,回顾中英道:“贤侄初次出山游历,西上甘新,气候严寒,风砂又大,颇不相宜,我皋兰之行,原无要事,不去也罢,反正你父母限你二月回山,时间尽有余裕,不如愚叔陪你东下,逛趟长安,一览关中名胜如何?”
中英自然笑诺,叔侄二人,遂勒转马头,扬辔东行,中英自移家万柳山庄以来,年虽渐长,终未出过六盘一步,此刻眼见天地顿宽,高兴已极,不住扬鞭,上官子彤见他这等兴高采烈,不由暗自心酸,细细琢磨如何将实况相告,才能使他所受打击,不致过重。
原来上官子彤虽然当面答应石钰夫妇,护送中英,远投峨嵋,但总不信潇湘三侠会齐遭劫数,心中另有打算,想在离六盘山百里左近,找一店房,暂住两日,打探黑森林之战消息,如吉人天相,石钰夫妇无恙,自是大佳,即或不测,罗浮三煞定然百计搜寻中英下落,以求斩草除根。自六盘出奔,不外三条道路,一条西上甘新,一条东下陕豫,另一条则系由天水入川,三煞必然循此苦追。万料不到,自己意携中英,匿居近处,一家“迎宾”客店,甚是开敞,前面还兼做酒楼生意,叔侄二人,遂下马投店。
进得店来,要了一间上房,用毕酒饭,略作闲谈,便自安寝。说也奇怪,想是骨肉连心,这一夜之间,中英兀自心惊肉跳,辗转反侧,直到天明,犹未入梦。
他这里翻腾转折,上官子彤也是心系老友安危,何曾睡着,刹那鸡唱,中英对上官子彤道:“侄儿想是初次离家,心中总是想念父母,这一夜之间,竟无法合眼呢!”
上官子彤见他满目红丝,心想六盘之战,无论胜负,此时当已结束,瞒他瞒到何时?不如早点告知,所受打击,或可稍轻,便对中英道:
“贤侄颖悟异常,文武两途,均已深具根基,一切事理,谅能通达,愚叔今有一言相告,还望你善体亲心,节哀顾变才好!”
中英原本绝顶聪明,一听上官子彤出言闪烁,回想行前父母神情,顿觉有异,立时追问,上官子彤遂将三煞寻仇经过,对他详述一遍。
中英听得大伯等遭遇惨祸,已自热泪如珠,衣襟尽湿,等到话完,便即要求上官子彤带自己立返六盘,与父母同生共死,任凭上官子彤万般譬解,只是不从,最后还是上官子彤疾言厉色,叱责他不知轻重,慢说他父母现尚生死未卜,纵遭大变,也更应节哀顺变,善保此身,习艺复仇,传宗按代,以目前这点能耐,便想以卵击石,去与仇人拼命,岂非枉逞匹夫之勇,有去无回,徒自断绝石门香烟,永为不孝罪人,中英无奈,方才磨着上官子彤,花钱雇人快马前往六盘打探。
时过申牌,差人犹未回转,叔侄二人,满腹心事,吞吃不下,均未用饭,方往店前街上眺望,突然西面传来急遽马蹄之声,中英以为差人回转,正待前迎,上官子彤已经听出马有两匹,忙拉中英走向内临街雅座之内,要了一点酒菜,从窗内向外张望。
蹄声一入街头,便自转慢,少顷两个精壮大汉,各跨一匹骏马,鞍上插有兵刃,神情狞恶骄满,一望便知绝非善类。来到店门,竟也翻身下骑,先前一人面带刀瘢,回头言道:“二弟,今日天已不早,再赶恐怕错过宿头,好在瓢把子命我们分拨分途密搜,得讯即报,并未限时,看这店兼卖酒食,倒还宽敞,你我一夜辛劳,不如吃她一顿,睡上一个好觉,明日再赶。”
另一人答道:“大哥此言极是,我想瓢把子太已多虑,那穷酸既然把小鬼带走,此刻谅早鸿飞冥冥,那里还敢在这附近逗留,我们兄弟这趟长安,算是冤枉路跑定的了。”
上官子彤闻言,心头暗自叫苦,分明仇家追兵已到,石钰、方素云夫妇命运,不问可知,恐怕中英沉不住气,一把他按住,果然中英已然目眦皆裂,作势欲起,上官子彤慌忙以手示意,叫他禁声,细听动静。
二大汉进入外间,要了不少酒菜,一面吃喝,一面闲谈,渐渐说到六盘之事,但听那面带刀瘢大汉道:“人家潇湘三侠,可真有两手,就凭夫妻两人,对敌三煞四神魔及降龙罗汉等江湖八怪等十余名绿林一流高手,居然小诸葛还掌震飞天鹞子,剑劈伏虎神魔,二当家的,也被辣手仙人削去一只左耳,最后若不是发动埋伏,用毒药暗器围攻,依然无法把人家置于死地呢!”
中英骤闻父母噩耗,急痛攻心,两眼一翻,竟自晕倒在上官子彤怀中,上官子彤亦悲怒已极,但终较深沉,怕中英醒来哭喊,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轻轻为他推拿。
中英悠悠醒转,果然张口欲号,却已出声不得,上官子彤附耳低声,劝他忍耐,等听完二人答话再说,中英钢牙猛挫,点头首肯,上官子彤替他解了穴道,重又细心聆声。
原来石钰、方素云,早蓄必死之念,自中英与上官子彤走后,便将石坚、索玉峰、东方瑛及自己夫妇后事,妥为安排,并对家人等说明情形,告以来敌虽强, 但均系江湖一流人物,只是仇仇相报,绝不会伤害无辜,随将金银细软,房屋田地,一一分赠,嘱待此间事完,便可各自安身立业,众人感激涕零,却又无从相助,均相对欷歔不止。
诸事安排既毕,万虑皆空,夫妇二人,用毕酒饭,便自静坐行功,准备夜来拼死一战。
金乌匿彩,皓月已升,石钰夫妻,找扎停当,待到亥初,双双前往六盘南麓,黑森罗浮三煞兄弟,仙人掌吴立,生死笔吴昭及阴阳判吴涛,已然先到,在林外空地相待,吴立见石钰夫妻一到,纵声大笑,声震林樾,宿鸟惊飞,石钰眉头微皱,暗想十余年不见,不想此贼气劲已经练到这般地步,此时双方,业已对面,吴立拱手笑道:“潇湘三侠,真个信人,一别十年,圣手昆仑小请葛,辣手仙人贤伉俪,丰姿依旧,可见功行精进,但怎的不见虬髯大侠及铁掌金梭,莫非对吴某兄弟这江湖末流,不屑一教吗?”
石钰冷笑一声,接口答道:“我大哥二哥,看不惯这莽莽红尘,夺利争名,腌臜龌龊,已然与我二嫂同归极乐,贤昆仲多年不见,适才笑震飞禽,内家气劲,实是高明,今夜我夫妇拼此一身骨内,了却当年旧债,是非二字,已不必再提,闻得尚有贵友助阵,何不请出为我夫妻引见,也就好早作了断。”
吴立闻言,先颇一愕,随即笑道:“想不到石索二侠,竟然先作古人,这些颇为令人惋惜,石二侠快人快语,我到真有几位宾朋,因久仰高名,特来瞻仰潇湘三侠归隐之后丰采,待我请出,与二位引见,便可互相印证印证了。”
说罢,向后微一招手,林内便又走出一群人来。
石钰夫妻逐一打量,见当先一个身材胖大,手提佛门方便铲的凶僧,正是降龙罗汉法尘,背后三人,其中大力神魔焦振远,伏虎神魔尤刚,昔年均已旧识,还有一个细腰高身,满脸精悍之人,却是面生,从未见过,当下由罗浮大煞仙人掌吴立,一一引见,才知那人是绿林中后起有名人物,鄂中巨盗飞天鹞子高成,剩下诸人,则尽是罗浮三煞手下党徒。
石钰见四神魔中烈火神魔褚大通及千臂神魔柳青二人,均未出场,心知有异,方在寻思,眼光忽然瞥见那飞天鹞子高成,腰间露出一排甩手箭杆,知是昨晚暗算二嫂东方瑛之人,大哥、二哥之死,也是间接由他而起,反正这种情势,自己夫妻二人,双拳难敌四手,不如先杀此贼,一解心头之恨,主意打定,杀心顿起,反而含笑向吴立道:“江湖高手,齐聚六盘,贤昆仲对愚夫妇,瞧得实在过重,我等作事,不必拖泥带水,趁这月色大佳,正好彼此印证武学,只是各位昔年均曾相识,这位高寨主却尚初会,石钰不才,想先讨教数合如何!”
吴立尚未答言,那高成昨夜虽然偷袭得手,因此事太不光明,归来并未告众,以为潇湘三侠不过如此,意欲人前显耀,他外号飞天鹞子,轻功自是擅长,身形微动,已自跃立场中,抱拳待敌。
石钰面含冷笑,胸蕴杀机,缓步当场,二人互相抱拳道请,立式开招,战在一起,方素云及罗浮三煞等,则各为己方压阵。
那高成功力,竟自不凡,他施展的是七十二式短打,招术迅捷沉实,身形稳重轻灵,接打腾封,踢弹扫挂,居然在石钰所施展的内家上乘拳法“嵩阳大九手”、“罗公八一式”之下,进退周旋了三十几个回合,还无败意,看得群贼不住点头。
石钰不料此贼竟具有如此身手,久战不下,不由打出真火,徒然一声长啸,两臂一抖,“长箭穿云”,纵起五六丈高下,人在空中微一转侧,双手平分,头下脚下,以“饥鹰捕兔”之势,扑向高成。
罗浮三煞,毕竟识货,一看石钰竟自施展武功中最难练的五禽身法,便知要糟,但还想不出石钰何以初见高成,便下辣手。
果然只见石钰双掌渐向胸前拢抱,屈指成钩,知道只掌力一发,高成便难悻免,但此时便想救已自无及,高成亦知厉害,那敢硬拉,身形一塌,一个“懒驴打滚”,倒也被他滚出丈许。
高成只道已脱险境,自知不敌,正待回身交待两句,就此下场,身方起立,石钰如影随形,一阵疾风,右手指尖,已贴高成背后,一声冷笑:“昨宵血债,还不清还?”掌心微微向外一登,小天星掌力已自发出,高成只觉后心如受千钧重击,鲜血喷口而出,倒地便自不起。
群寇不由哗然,那伏虎神魔尤刚,与高成最为莫逆,纵过一看,高成心脉震断,已自气绝。
尤刚不由大怒,挥手腰间,撤下自己仗以成名的一对伏虎金环,戟指石钰骂道:“姓石的,你枉具侠义之称,高寨主与你何仇,竟然如此心辣手狠,尤刚掌中这对伏虎金环,倒要镇教领教,你们这些沽名钓誉的侠义道,究竟有何惊人绝学?”
石钰哪有心情和他斗口,伸手肩头,拔出长剑,满面不屑之色,傲然横剑而立。
伏虎神魔这对金环,系传自藏边,仅比海碗略大,制作得极为精巧,通体金光灿烂,当中雕着两只虎头,獠牙外突,约长寸许,实在是极为罕见的外门兵刀。
伏虎神魔尤刚,在这对伏虎金环之上,已有三十余年功力,此时把双金环在胸前一错,左环在前,右环在后,含怒向石钰说了声“请赐招”。
石钰虽貌为傲岸,其实也真未小瞧他这对金环,主手剑诀一领,右手挽剑当胸,剑尖上指,目注尤刚道:“尤寨主请。”
尤刚微一换步,硬踏中宫,左手金环向石钰面门虚晃,右手金环却同时向外一展,打向石钰左肋,石钰冷笑一声,身躯微转,掌中长剑,“铁锁横舟”,往伏虎神魔右腕便截。
伏虎神魔双臂从左后一带,猛然向左一转,已然旋身翻转,掌中双环,带着风声,往石钰剑上,猛力横砸,石钰容他双环砸到,右腕微沉,身形下塌,剑走轻灵,“秋风扫落叶”,剑锋竟自回斩伏虎神魔双腿。
这种招术,变得太快,而且神妙莫测,伏虎神魔几为所乘,但他毕竟功力深厚,一招走空,便知不妙,猛然吐气开声,嘿的一声,硬收双环下砸之势,再用“大鹏展翅”左右一分,只听呛啷一声,金铁交鸣。左环右剑,互相一震而开,二人重又看关定式,凝神对敌。
石钰一面动手,一面留心,觉得伏虎神魔这对伏虎金环,施展开来,崩砸锁挂,剪捋耘拿,霍霍生风,威力甚大,自己不施绝学,恐难取胜,念头打定,剑招立变,竟施展自己独创精研的二十四招三环套月剑法。
石钰这一变招,只见他身随剑走,心与神凝,翩若惊鸿,捷如闪电,身形剑式,宛如流水行云,伏虎神魔一对双环,立时相形见绌,刹那之间,便被圈入一片寒光冷雾之中。
旁观群魔,一见情势不妙,大力神魔焦振远,盟兄弟关心,忙催罗浮三煞,快照预计行事,自己也正要下场应援,但听场中一声厉号,胜负立分,生死已判。
原来侠虎神魔,自石钰剑招突变,便知不敌,暗图乘隙脱逃,但始终找不出丝毫机会,又勉强应付了几个回合,实在难再支持,遂一声厉啸,将伏虎双环竟当作暗器出手,呼的一声,飞砸石钰面门,石钰真未料到此着,忙一偏头,双环竟自擦耳飞过,伏虎神魔也是该死,适才明见石钰掌震高成五禽身法,轻功何等神妙?
双环出手,竟自一个“细胸巧翻云”,窜起两丈多高,方欲归回本阵,石钰那肯容忍他走开,一个“三环套月”剑法中绝招,“穿云捉月”,人随剑起,窜过尤刚,再化成“反臂倒劈丝”剑光一闪,把个伏虎神魔就在半空活生生的斜肩带背,劈成两段。
石钰剑劈尤刚,身刚落地,耳边已响起一声暴吼,和一声清叱,和兵刃接触之声。
原来那罗浮三煞中,大煞吴立,武功最高,三煞吴涛,人最阴险,二煞生死笔吴昭,则暴躁异常,性如烈火。一见自己这面连折两人,愤怒已极,撤下判官双笔,一声暴吼,纵身便扑石钰。
方素云在旁掠阵,见丈夫掌震高成,剑劈尤刚,怕他连战乏力,方待相换,突见吴昭,竟欲暗算,一声清叱,青钢长剑出手,纵身接住,二人竟在空中就换了一招。
吴昭自空中剑笔微一接触,两手虎口,便被震得发热,落地之后,不由多朝方素云打量几眼。
辣手仙人,生平交手,向来不懂什么虚名过节,剑诀一领,“金针度线”,便向吴昭当胸点到。
吴昭见她比自己还不讲理,不由气得乱跳,双笔一摆,便自互相接战。
十招过后,辣手仙人方素云,玉面含霜,柳眉带煞,往外一纵,揉身再进,足踩八卦,剑化奇门,一柄青钢剑,立刻化成万片寒光,如山剑影。
吴昭人虽粗暴,武功却高,这一交上手,方知辣手仙人,真个名不虚传,绝非易与,刹那之间,自己就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对手人影,招式快得几乎无法辨认,那里还敢待慢,一对判官双笔,用尽平身绝学,同时施展“燕青十八闪翻”,在方素云剑光之内,起落进退,窜跳闪避,暂时也自打了个难解难分。
阴阳判吴涛冷眼旁观,已看出石氏夫妻,虽然归隐十年,功力反而精进不少,自己这面,除大哥吴立外,几乎全非敌手,方打算发动埋伏,战场形势已自急变,吴立、吴涛,同声断喝,劈空掌力,双双出手,号令一声,埋伏也自发动。
方素云剑术原比石钰稍胜,久战吴昭不下,她不知吴昭功力本较先前二贼,高出很多,只觉与丈夫连毙二贼相形之下,自己太已逊色,银牙略咬,剑演连环三绝“夜叉探海”,“风摆杨枝”,“盘根错节”,回环出手,全部攻的下盘,剑发如风,逼得吴昭无法招架,只好拉起半空,暂避来势,就在他身形将落未落之际,辣手仙人方素云一声清叱,单臂运足内家功力,长剑一震,“金鸡啄粟”,吴昭只觉得千万个剑尖,当头点到,哪里还能躲开,方素云眼看得手,陡觉两股掌力,劈空击到,只得左掌一翻,暂敌来势,右手宝剑微挑,生死笔吴昭一只左耳,随剑而落。但方素云以一对二,又系反臂发掌,也被吴立吴涛所发掌力,震出三四步远,左臂疼痛欲折。
就在吴氏兄弟发掌同时,林内树间埋伏之十臂神魔柳青、烈火神魔褚大通及百毒蜈蚣马一飞三人,亦随号令发动,暗器纷纷出手,这三人暗器均独步江湖,一时火雨星飞,寒光电射,因方素云与吴昭交手,投鼠忌器,数十般暗器,齐奔石钰。
石钰那里想到,这般绿林魁首,竟出此卑鄙下流手段,欲避无从,但见寒星猬集,可怜一代大侠,圣手昆仑小诸葛,就此撒手尘寰。
方素云见夫惨死,怒极心伤,再环顾众贼,虎视眈眈,那肯再受凌辱,突然仰天悲号,声如巫峡啼猿,凄厉不堪入耳,翠袖一扬,六点银星,打向林内暗器所发之处,然后回手横剑就颈,仆倒石钰尸体之上。
众贼对她夺魄冷光珠,早具戒心,银光一出,四散躲避,林深树密,毒汁无功,除两徒党躲避不及外,为首诸贼,竟一人也未伤着。
石氏夫妻既死,罗浮三煞率众搜查万柳山庄,问出中英在当日清晨,随上官子彤远赴皋兰游历,老贼立即分别派人,向西、东、及西南三路追截,为首诸人,亦分成三拨,随后接应。
听至此处,两大汉已酒足饭饱,微带醉意,招呼店家要了一间上房,恰巧就与上官子彤等所居隔室。
中英此刻,反而稍敛愁眉,索取饮食,上官子彤知他心意,一面进食,一面劝他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中英满口唯唯,饭罢回室便说头痛,和衣卧倒,上官子彤摇头微叹,双双早寝。
中英心中有事,躺到半夜,侧耳隔室,鼾声如雷,偷看上官子彤侧身向里,也似睡着,遂下床摸起长剑,轻轻开门,走到隔室,那两大汉也真该死,连门都未曾上闩,只是虚掩,中英长剑微掣,一声未出,便全做了无头之鬼。
中英刚回室内,上官子彤连行囊都已整好,一见中英,正色说道:“人子之情,我亦不忍过拂你意,但行踪已泄,强敌闻风即至,此地不能再留,官塘大道,多有不便,马匹不必再要,你我立刻走吧!”
叔侄二人从此翻山越岭,连夜急奔,但终因死贼,泄露行藏,阴阳判吴涛、百毒蜈蚣马一飞及烈火神魔褚大通三人追纵而至,才引起前文书中,终南玉桂峰头一场血战。
六盘之事,至此处交代清楚,再说中英随清虚道长乘雕飞离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