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落在屋瓦上,发出低微持续却并不吵耳的淅沥声。
由于瓦片好像有一条裂痕,所以夏少庭的两只眼睛一味地瞪着那条裂痕,看看到底会不会漏水。
在床边地上有个木盆,大概是准备用以承接漏水的。
但事实上这种“梅雨”一旦开始,就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故此屋瓦若是漏水,应该早在几天以前就漏了。
除非雨水也会论交情讲义气,但世上哪有这么可爱的雨水呢?
有人推门进来了。
夏少庭连眼睛都不转,还是直瞪着那裂痕处。
那人是个壮健汉子,有一对空洞冷漠的眼睛,声音口气相当粗暴:“我是陈光宇,我回来啦!”
夏少庭皱一下眉头,年轻清秀的面庞挤出几条皱纹。
他冷冷应道:“我知道你是谁,而且老早就知道。难道你每次进来都不能不报姓名?你是不是觉得你的姓名很神气很威风?”
陈光宇呐呐道:“不,我没有这个意思的。只不过你没有瞧我,我是怕你不知道我是谁罢了!”
夏少庭道:“你以为还有谁?这儿除了我们就没有第三个人进来。我既然在这儿,那么进来的人不是你是谁呢?”
陈光宇裂开嘴笑一下。
他一定是被夏少庭指责惯了,所以一点也不在乎。
他抬头看看屋瓦,问道:“这些瓦是不是很值钱?”
砖瓦自古至今都是粗残之物,人人皆知。
陈光宇自是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他跟着又问:“如果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你为何天天瞧个不停?我倒是希望你能瞧出一个娇滴滴美人来,免得我东奔西跑到处去找。”
“少废话!”夏少庭现在才把目光落向陈光宇的面上去,道:“你大概已经找到,才显得这么轻松,也变得油腔滑调。”
他跟着又注意到陈光宇的雨伞,使地上积了一大滩水,若以后果看来,人为的漏水比之屋漏严重百倍还不止。
幸而陈光宇的回答使他们烦恼顿消,简直为之忘记漏水那回事。
陈光宇说:“我找到了,所有条件都合适,她长得漂亮极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
夏少庭居然不出声斥责。
那是因为这种形容词本身自有简朴力量,的确能使人泛起美感。
“她大概只有廿二三岁,有丈夫但没有孩子,家道还算过得去。”
夏少庭道:“你好像漏了最重要一件事。”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漏。我一看到她眼睛瞟来瞟去,听到她讲话的嗲声嗲气,还有那摇摇摆摆的走路样子,不必问就知道她从前干过甚么,知道她是甚么出身了。”
“她究竟是甚么出身?”
“两年前她在苏州做妓女。”
“好极了,她叫甚么名字?”
陈光宇双手摊开来。
“我问过,可是却给忘记了。”
夏少庭反而安慰他道:“不要紧,叫甚么名字其实都一样,最要紧的是别弄错她的男人留宿的时间,因为当我和她身上都没有穿衣服的时候,我绝对不希望她的丈夫忽然回来闯入房间,还掀开帐子来。”
陈光宇吃吃笑道:“我也不希望,不过我可以替你把风,然后你替我把风,那样在床上的人就不会吓一大跳了。”
夏少庭道:“就算不在床上,而在房外,但吃一惊总是不大好,你再去把那男人的时间查清楚一点。”
陈光宇说道:“如果那男人夜夜都住在她那儿,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要另外再找过?”
“你放心,凡是替妓女赎身带回家里,很少是做发妻正室,所以一定不会天天在她那儿过夜,你去查清楚,我们马上动手。”
践踏泥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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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光透过木槿和七里香等灌木篱笆,可以清楚看见干爽走廊上,那个年轻少妇美丽的面庞,以及全身丰满的曲线。
那少妇忽然惊讶顾视,同时袅袅娜娜行到走廊末端。
这样便大大缩短走廊与篱笆的距离。
也因此,就可以把她看得更清楚些。
她只略略惊讶一下,仍然很大胆地向篱笆那边张望。
说她很大胆并不是没有根据。
假如是一般年轻女性,听到和感到篱笆外有异动异响,一定吓得赶快躲入房间。就算还敢留在走廊,却也必定不敢一面张望一面妖冶微笑。
现在虽然还是光天化日的午后时分,可是一来由于淫淫梅雨使得天色昏黯,二来这间屋子的确稍嫌偏僻了些。
无锡是全国知名亦相当繁华的地方没有错,可是任何都市也仍然有偏僻地方。
所以这个冶艳少妇实在大胆的使人惊异。
尤其是篱笆上忽然出现一个人,她居然还能够眨眨眼睛,又笑得花枝乱颤,这种胆识大概连男人也很少有。
那人仍在篱笆外,只不过半截身躯高过篱笆,所以彼此能够看得见。如果这个人站在地上也有这么高的话,他至少有八尺高的身材才行。
一把油纸雨伞很快就替那人挡住了雨水。
他把伞柄靠在肩上,然后用持伞的手转动雨伞。
伞面像车轮一样旋转着,不少水花向四面飞溅,相当好看,而显示出这个人悠闲的心情来。
那少妇首先开口,声音果然很娇嗲。
“你很年轻也很好看,可是我记得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
“你说得对,我们从来没有见过。”
他的表情声音都使人觉得他是个斯文的读过书的人,故此,就算有点惊慌过,也很容易消失。
何况那少妇根本没有惊慌过,她那面庞嘴角更是一直保持着使人垂涎心动的笑容。
“那么你到底来找我?还是不是找我呢?”
“我讨厌潮湿泥泞。假如我站在干燥洁净的地板上,头顶又没雨水淋下来。不论你问甚么我都一定能够回答得很快。”
干燥的地板又不遭雨淋,目前除了走廊或是房间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什么更好的地方了。
篱笆靠屋墙那边有一道后门。
那少妇答允之后,持伞年轻男子就打那儿进来。
那少妇忍不住吃吃掩嘴而笑,原来那个年轻男子能够那么高,敢情是“蹲”在另一个壮汉的肩膊上。
那壮汉为了不使上面的人摔跌下来,便用双手托住了他的屁股,所以看起来样子甚是滑稽。
三个人在走廊上碰面,两伞和木屐都放在外面,所以走廊地板仍保持清洁干燥。
这年轻人衣履虽不算光鲜,但既然是读书人,又是忠心仆从,显然必是出身富有或是官宦之家的。
这是那少妇的观察所得。
她平生已看见过不知多少形形色色的男人,所以很有自信大概不会看走眼。
但她第一个错误正是看走眼,第二个错误是邀他们入房喝茶谈话。
这房间是一明一暗。暗间即是套房,通常一般人家明间可以当作起居室用,暗间则是寝室。
在暗间胡天胡地,不论干什么事都可以,但明间却是很容易被男主人或婢仆进来撞见,所以暗间应该相当安全。
只不过那个壮汉站在门边,如果不让他进来的话,明间和暗间都没有什么分别,更不怕别人看见了。
“你胆子很大,我很佩服。”那年轻人说。
艳丽少妇亲自去斟一壶热茶送给他。
两人的手掌手指相碰到,谁也没有避开。
“你们男人能把我怎样呢?”
她笑了笑,又道:“大家无怨无仇,那么除了劫财劫色之外,还有甚么呢?最了不起也不过碰到很下流的,劫了财还要劫色……”
她的话极合常理。
如果她没有很多财物放在家里,何须害怕劫财这回事?如果她的色身已曾布施过无数男人,自然更不怕劫色这种事情了。
年轻好看的男人叹口气,说道:“幸而我没有娶妻,更幸而没有娶到你这种女人,否则我一定一步也不敢离开你,连睡梦中也非得紧紧抓住你不可。你叫甚么名字?”
“我姓郑,从前人家都叫我牡丹。”
她媚笑两声,又道:“如果你睡着了还紧紧抓住我,那你根本甚么都不必怕了!你呢?你贵姓?”
“我姓夏……”
他只说了三个字,话声就被牡丹笑声打断。
她边笑边说:“我知道你叫甚么名字,你不必说了。”
年轻人惊愕得睁大眼睛。
“你知道?真的知道?我叫甚么名字?”
“你姓下,单名流。所以我叫你一声下流少爷就可以了,对不对?”
“对!对!……”
年轻男人喃喃道:“我真姓名虽然是夏少庭,但他们都叫我夏流(与下流二字同音)。你怎么会知道的?”
牡丹又笑得像花枝乱颤,不过就算千百朵艳花一齐摇颤,却也远远比不上她胸前双峰跳荡颤动的强烈魅力。
“我问得很愚蠢很可笑吗?”夏流问她。
牡丹好一阵才停止笑声,不过内心里却没有停止。男人个个都愚蠢的可笑,你又怎能例外?
她还有一样本领,那就是不必转眼瞧看,也能够知道门边的壮汉面上必有垂涎欲滴的表情。
这一点她清楚得比亲眼看见还清楚。
关于夏流的疑问,其实在秦楼楚馆在风月场中根本是最普通的玩笑,许多客人不愿意说出真姓名,而用假名字。
其中有些人喜欢开玩笑,所以古灵精怪的姓名纷纷出笼。像“夏流”这种姓名已经是最普通的了。
夏流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却也不再追问。
他兴趣忽然转到房间的气味上。
“你喜欢用甚么香料的?”
他用力去嗅了两下之后,问她道:“味道很不好,你的男人忍受得了这种可怕的气味?”
牡丹讶道:“从来没有人认为我的房间气味不好,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鼻子分不出香味的好坏,因为你从来未嗅过真正好的香味。”
牡丹耸耸双肩没有回答。
她虽然认为自己是没有嗅过上佳香味的人,但既然这男人作此评论,可能有点道理。所以她何必多嘴反驳?听听他的意见,岂不是更上算?
夏流拿出一个金色的扁盒,牡丹就知道是纯金打造的。她心中立刻少了一样顾虑——劫财。
因为这个纯金盒子虽然扁薄,而又只有手掌那么大小,但最少也须十两黄金才行。一个有十两黄金在身边的人,大概很少会是贫穷到不得不偷盗抢劫的可能。
黄金扁盒打开,盒内上下都有雪白丝棉衬垫,牡丹看见有四枝碧绿色像现在火柴枝一样长短大小的东西。
她已经嗅到一阵阵沁人心脾的甜香,使她无端端想到美得不可形容的仙女,也使她全身懒洋洋,舒服得连眼皮也不想眨动。
夏流拿出一枝,把金盒关好,随手就把那枝碧绿细梗插在盒盖一个小孔上。
他好像甚么东西都准备妥当。
只听“啪”的一声,一枝火折在他手中发出一朵小小火焰。
火焰点燃那支碧绿细梗,轻烟袅袅升起。
整个房间刹时已经弥漫着说不出的醉人香味,使人不由得不贪婪地用力嗅吸。
牡丹低低轻轻地发出“嗳嗳”声音,她的面色忽然红艳得连脂粉都掩盖不住,眼睛也变成水汪汪的。
但她仍然能发现夏流的神色表情很奇怪,也可以形容为非常可怕!
其实夏流的面孔并没有变成青面獠牙,也没有七窍流血,在他面上五官唯一有变化的,只是那时眼睛的神气而已。
别人会不会从夏流眼睛窥见他灵魂深处的风景?
牡丹不得而知,但她却知道自己看见可怕的景象——冷漠如虎豹碧眼,激烈如山崩海啸。
人类可能有这种眼睛么?
即使有,那又代表甚么意义?
牡丹本不是擅长思索深奥问题的人,故此纵然有很多时间给她,她大概也想不出甚么名堂。
何况她根本没有时间,因为一来另一张面孔代替了夏流的位置,二来她心中一阵迷惑脑子就好像不会工作了。
另一张面孔,是跟随夏流的壮汉陈光宇。
他的样子简直好像一头野兽。
他的眼中布满红丝,口鼻微微扭曲。
牡丹身上的衣服一转眼间就扯成无数的碎片了,白皙丰满的身子,精赤暴露于空气中。
但牡丹并没有躲避也没有惊慌,她还帮助对方扯烂自己的衣服,一面发出兴奋笑声,使得幽静的院落忽然热闹起来。
满房氤氲异香,加强了神秘狂野的气氛。
夏流反而站在一边,变成观众。
时间被那女人滑嫩肥白的大腿不断勾踢而赶紧溜走,自然还有嘶叫,喘气和呻吟等声音伴奏。
天色渐渐昏暮了。
夏流仍然站在床边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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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很意外地转为晴朗温暖,同时又是在近午时分,所以不论是户外室内,到处都十分光亮明朗。
牡丹的房间内挤着八个人,除了男主人和两个仆妇之外,其余的五个人都是公差。
床单掀开之后,五个男性公差都禁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因为床单下面是个赤裸美女。
老实说这些公差们对于女人的裸体,不论是死是活,都已经看过了不少。
故此,他们奋异的反应绝不是由于土包子未见过世面,而是床上这个动也不动的裸女,竟然比平日娇嗔媚笑摆腰扭臀时更诱惑更迷人。
无锡地方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的。
总之,这些公差们,人人都曾见过牡丹就对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公差定定神之后,用不悦声音道:“张发,你是仵作头儿,又是老手,但我好像还没有看见你们动手相验。”
讲话的人是无锡总捕快庞照,此人精明干练,在公门中当真是响当当人物。
当张发率同一名助手检验尸体时,没有一个男人能够不两眼发直,同时在心中也猛叫可惜。
尤其是男主人感受更强烈的,也只有他比较得出来牡丹生前的魅力居然还远远比不上死后。
初步检验结果是,死者生前与男人有过性行为,死亡时间不能确定,因为她全身肌肉皮肤甚至把骨节弯曲之时,好像是刚刚才断气一样。
但眼珠以及下阴、肛门等隐蔽部份,都又显示已经死亡一段时间,大约的估计应该是昨天傍晚便失去生命。
最重要的报告是死因,在牡丹双乳下各有一点黄豆大小的红印。
由于她乳房相当丰满巨大,红印恰巧是在双乳稍稍垂下时的肌肉折缝内,所以一不小心就很容易忽略过去。
只有庞照心中知道自己决计不会忽略这个部位。
因为他最近才接到江浙两省总捕头的密令,所以他知道近两个月间两省境内已经有七个漂亮女人离奇死亡。
离奇的意思是她们死状死因都一样,还有一些相同的情况,例如在出事现场周围五里左右,必定也有一个男人暴毙。
这些男性死者都查明死前曾经有过性行为,各种证据显示与女死者有关。
此外,所有女性死者都是曾在风尘打滚过的娼妓,而男性死者都是有过强奸非礼等前科的人。
女性死者都在双乳下各有一个红印,而男性死者也都有两点红印,不过他们都是在左右太阳穴而不是乳下。
庞照以近乎吼叫声音把所有人赶出房外,连男主人也不例外。
房间内霎时只剩下他自己和仵作头儿张发,当然还有一具漂亮的赤裸女尸,空气异常的沉闷。
两个男人的眼光一直盯在那具漂亮的裸女尸体,从未离开过,彼此都不交谈。
张发有时还拉开那裸女手臂或者大腿,东瞧瞧西捏捏的总算有点行动,但庞照却连动也不动,像木人一样站在床边。
张发忽然打破缄默了。
“她死因虽然很神秘,但从表面上看,仍可猜到她是被某种奇异武功手法点穴致死。”
“我也这样想,但你他妈的‘表面’是甚么意思?”
“表面就是只从外表视察之意,任何东西都会有表面和里面,连小孩子都懂,难道鼎鼎大名的庞总座居然不懂么?”
“你的话好像常常都很幽默!”
张发得意地笑了两声,脸孔因笑容而出现很多皱纹。
庞照忽然一把揪住他胸口衣服,几乎把他整个人揪离地面。
庞照另一只手握住拳头,恶狠狠在他面前摇晃,道:“如果我打破你的鼻子,你还笑得出笑不出?”
“我当然笑不出!”张发吃惊哀鸣道:“你为甚么要打破我的鼻,我的鼻子又没有得罪你老人家!”
“你的鼻子的确没有得罪我,但你的嘴巴却有,所以我可以公平一点,只打掉你的牙齿而不打破鼻子好了。”
张发眼中忽然闪动狡猾得意的笑意。
“打不得,打不得。”他声音仍然保持哀求害怕调子,其实眼睛已泄露相反意思。“假如我嘴巴被打坏,它便不能把一些有用的话告诉你了。我猜想你老人家绝对不容许有这种事情发生吧?嗯?”
庞照果然放手,又很耐心等他扯扯拍拍弄好衣服,才道:“我讨厌你的声音,不过若果有点意义的话,或者就变得不讨厌了。”
张发大概也不敢再胡扯下去。他便立刻道:“我记得我还年轻的时候,听一位前辈谈论过,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姓夏的武林高手,外号是醉乡甚么的,我已记不清楚了,这家伙可不是好人,虽然老早已经家财万贯有儿有女,但仍然杀人越货,偶然还采采花,这些都不去说他,最重要的是他独门秘艺‘落红指’,被杀死的人都有两点红印。”
庞照道:“唔,这些话有点意义,所以你的声音似乎不讨厌了。”
张发又道:“据说女人尸体上现出的红印正是在双乳下面,但男人却又不同,不过我已记不清男人出现红印的部位。”
庞照道:“你不应该只记得女人的事,如果你不是已经五十多岁,我一定不准你再干下去!”
张发苦笑道:“干我这一行其实有甚么好处,整天验尸只跟死人打交道,像现在这个女人活着的时候肯脱掉衣服任我摆布么?”
“我就是怕你只对死人有兴趣。”
“有些人的确对死人有兴趣,我却不是那种人,而且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所有的尸体都肮脏恶心极了,只有这一具是我平生所见到的最美丽漂亮女尸,但这一具尸体大概很难看得到,所以你替我放一百个心。”
“你已经五十多岁,早已不是小孩子,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担心。”
张发皱起双眉,不耐的道:“你也已经是第二次提到我的年岁,你平时好像不是这么噜嗦的人。”
“那是因为你的年岁使我想起了一些人。”
“但愿不是女人。”张发说。
“为甚么?”
“总是不好。”
庞照讶问道:“女人跟男人有甚么不同?”
“这是我的经验之谈。”张发回答:“女人四十几五十岁就不会生孩子,也就是说已经过了‘生育年龄’。这时候她们就很不幸失去激起男人情欲的魅力了。”
庞照道:“原来如此。不过人总是会老去的,不管男人女人都是一样,所以这只算是自然的规律,不能称为不幸。”
“但男人到了八十岁,只要身体够硬朗,只要还有精力,仍然可以跟二十来岁的女性生孩子。”
“唔!这倒是真的。”
张发得意地道:“所以,男人到了五六十岁,有些仍然是很有魅力,能够吸引女孩子,你可曾想过这个问题?”
庞照道:“我才卅一岁,暂时不必研究这类问题,你已经五十多岁,所以你拼命找些理论安慰自己,对不对?”
张发叹了口气道:“你已经第三次提到我的年岁,究竟为了甚么?”
庞照道:“因为我没法子不想起‘中流砥柱’孟知秋,他老人家今年大概不会超过六十岁。”
“可是孟老总已经失踪了三年之久。”
“我知道。”
“那你想起他有甚么用?”
“你错了!”庞照沉吟道:“我其实不是想起孟老总,而是想起了沈老总沈神通,我一直置身处地的想,如果是沈老总在此,他会怎样做怎样着手?”
张发摇摇头道:“沈老总也已经退休了两年之久,你倒不如想想别人,例如现在任职江北总捕头李鹰大人。”
“我当然会想到他。”
庞照说:“但我从眼睛里看出你好像有点问题。”
张发大惊失色,急急的问道:“问题?甚么问题?我向你保证,这些命案绝对不会是我做的。”
庞照道:“我知道,你先别紧张。我也相信你不会做,但你为何好像隐藏了一些甚么事不告诉我。”
房间内沉默了好一会。
张发才缓缓道:“你的眼睛似乎比猫还厉害。”
“我记得沈老总曾经夸赞过我这一点的。”
“你刚才老是提到年岁,现在却老提到沈老总,为甚么?”
“因为这是沈老总教我的,他说过,如果你觉察某人心里藏起一些话,你若是想知道,最好兜个小小圈子。否则你往往会骇得那个人一个字都不敢讲出来。”
“照我看你这个圈子兜得不算小了。”
“那你就老老实实说吧!”
张发道:“其实,我心里也没有甚么秘密,只不过我隐隐觉得死者的死因,似乎不是‘武功’二字就可以了事。”
“除了武功还有甚么可能?”
“还有药物、邪术等等。”
“你的意见很宝贵,我一定注意这些方面。但老实说,我宁愿问题出在药物方面,而不是邪术。”
他随手把床单拉上遮住了女尸。
房间内两个男人忽然都有松了一口气之感,好像心理的威胁一时之间已经消失。
外面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庞照苦笑着说道:“老张,咱们的生意又来啦!这回一定是个男尸。”
张发讶异道:“你怎么知道?”
庞照道:“你管你自己的事。记住小心点相验,更要记住我要的不是官式验尸报告,而是你心中的怀疑。”
张发道:“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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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牡丹裸尸凶案现场,大约是三里左右的一条小河边,有人发现了一具裸露着下体的男尸。
公人们很快就查出死者姓陈名光宇。
陈光宇刚从杭州监狱释放不久,服刑罪名是强奸。
他两边太阳穴各有一点红印,其余全身上下别无伤痕。但就普通人也看得出,他死前不久曾经与女人发生过性行为。
虽然那时候还没有检验血型精液以及剖验体毛的精密方法,但用粗略的比较方式,仍然能够弄清楚他性行为的对象——牡丹。
因此,这两件命案,其实等于一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