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彭璧跟着沈神通来到醉仙居,在一个雅座坐下时,却仍然摇头摆脑很不同意上司沈神通的计划。他说:“老总,我们虽然不能不管这件事,但我们没有时间。张牙郎不过是个无赖混混而已,他迫良为娼虽然很可恶,但我们揍他一顿,不准他再惹曹姑娘也就是了,我们那有功夫跟他磨菇?”
沈神通微笑低声道:“你今天打听到甚么消息?”
彭璧道:“有个船家记得十天前有那么个人带着一个年轻堂客上了码头,那厮的样子很像小何。”
沈神通道:“可找得到下落?”
彭璧摇头道:“没有线索。那人就算是小何吧,说是一手挽起两个铺盖,一手提起两个大箱子,竟自带着堂客去了,不叫车也不要轿子,但谁也没有注意。”
沈神通道:“很少普通人臂力这样大,看来真是何同,可惜线索又断了。”
彭璧道:“老总,这回非要找人帮忙不可,那怕掀翻了天津卫,也非得揪出那小子不可。”
沈神通居然还能够笑笑:“不必这么大阵仗,说不定张牙郎可以帮一点忙。”
彭璧像一个皮球忽然泄了气,瘫在座上,用他自己也觉得难听的声音问道:“老总,你已经算准这一点?”
沈神通道:“算过了,但准不准还等事实证明。喂,打起精神,他们来啦。”
门口走进来三个人,二男一女。当先那男人面白身长,相貌不错,可惜面色青白一点,而且眼睛骨碌碌乱转显得不正派。第二个是个圆面可爱的年轻女人,身材很不错,如果她不是表情呆滞,一定更加可爱更加吸引人。第三个是个流氓样的壮汉,腰带上斜插一把短刀,走起路来两条臂膀像螃蟹一样。
他们在隔壁雅座叫酒叫菜,雅座之间虽然有隔间,但沈彭二人却找得缝隙仔细瞧看这三个人。
白面长身男人就是张牙郎,另一个壮汉叫林二虎,那个女人正是曹月娥。他们身份既已弄清楚,沈彭二人就不再窥看。
彭璧花了半两银子,才支使得动酒店伙计替他把曹月娥召来陪酒。沈神通好像对她很有兴趣,一见面就拉住曹月娥的手。曹月娥痴痴笑着,两眼水汪汪的十分媚人。
沈神通从桌子下面递了一粒药丸给彭璧,然后扭头移开眼睛。
彭璧把曹月娥一下子抱起放在膝上,这种动作沈神通当然做不出,但如果做不出则隔壁偷看过来的张牙郎林二虎一定会觉得奇怪了。
曹月娥吃吃而笑在彭璧身上扭动,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吞下一粒丹药。
不久她忽然一怔身子僵硬,彭璧的手也忽然摸到她乳房上,所以她像触电像见鬼般尖叫连声。
彭璧怒骂连声,沈神通却哈哈大笑。外面散座上食客已经闹鬨鬨十分热闹,所以这种女人尖叫和男人大笑居然不曾引起任何一个人的注意。
这话当然也不十分确实,因为虽然一些食客不注意,但隔壁雅座的张牙郎和林二虎却都已竖起耳朵,而且当曹月娥叫第二声第三声时,他们两对眼睛也找得到缝隙向那边瞧看。
这一看可就看出毛病了,因为彭璧已将曹月娥按在地上,一双大脚踩踏她面孔和肚子。任何人一看而知如果彭璧双脚用力一点,曹月娥性命至少去了半条。她的命不要紧,但还能赚银子时候就是摇钱树,换句话说现在还很要紧,到了人老珠黄没有客人找她才变成不要紧。
所以张牙郎和林二虎一齐冲入隔壁雅座。张牙郎居然也有武功,一掌就把沈神通扫出去,跟着过来一把揪住彭璧胸口。
彭璧大惊道:“你是谁?你想干甚么?”
张牙郎冷笑道:“你敢欺负我的女人?”
张牙郎青青白白脸上有一股悍泼邪恶神情,那是任何无赖流氓都会摆出来的面色,普通人见了一定会害怕也一定想法子敬而远之。另一个林二虎掳起衣袖,只见拳头巨大,手指手腕粗壮,小臂上肌肉贲突,一望而知外家硬功一定练得不错。
彭璧居然还不松脚仍然踏住曹月娥,他甚至消失了惊慌神色,道:“大爷有银子也舍得花,我出一百两。”
林二虎凶恶表情立刻找不到了。一百两银子非同小可,这个女人反正是张牙郎的,一百两银子当然比那女人重要也比她可爱得多,但为了维持一点气氛以便迫使人家爽快些拿出银子,他的衣袖才没有放下。
张牙郎却仍然恶狠狠瞪住彭璧:“你想糟蹋她。哼,我知道你这种人,喜欢糟蹋女人。”
彭璧坦白承认:“我就喜欢这个调调儿,我多出五十两,但如果鼻子破了骨头断了,我再给二十两医药钱,干不干?”
张牙郎冷冷道:“一共二百两,她只要不断气就行。”
曹月娥听得清楚,不禁发出凄惨嚎叫,不过她忽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彭璧的脚尖增加了少许力道,而脚尖刚好压住她“腹结”穴上,曹月娥但觉一大团气息涌上喉咙把喉咙塞住,简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现在身体上的痛苦根本已微不足道,因为那个恶客人正在跟张牙郎讲价钱,那可恶客人竟把如何虐待折磨她肉体的方法讲了不少。她虽是害怕这些痛苦,但最惊心动魄却是张牙郎居然不阻止不反对。她好像忽然沉没于无底深渊,天啊,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心肝,根本是个恶徒,这个男人还值得爱么?还值得为他忍受许多痛苦羞辱么?
彭璧终于拿出一张银票,而张牙郎也放松抓住他胸口的手。彭璧把银票扬一下:“这是二百两的银票。”
张牙郎已看见那是甚么银庄发出的票子,伸手欲接,彭璧却缩回手:“但我不喜欢吃过药的女人,她现在迷迷糊糊不大知道自己在干甚么。”
张牙郎笑声很邪:“你瞧得出这一点,当然也是老江湖了。唉,有些女人想法很怪很贱,所以非给她吃点药不可。”
彭璧道:“我有我的办法,如果不灵那是我活该,怪不得你们。把解药给我。”
张牙郎给了解药,银票也拿到手,乐得呲牙裂嘴。这个女人每天能卖上三二两银子就算运气了,二百两白花花银子,哈,哈,可以买一幢房子僱几个长随威风舒服一阵子了。
彭璧囉囌得很,还不许他们走:“我得瞧瞧这解药灵不灵,你们等一下。”
张牙郎嘟噜道:“当然灵光,不但试过好多回,而且还不止她一个。”
彭璧等的就是这一句,立刻道:“还有女人?像她这样也是良家妇女?再找一个来,快点。”
张牙郎大为惊讶:“你还要?”
彭璧摇摇头:“不是我,但我还有一个朋友,但他给骇得不敢进来啦!”
他的朋友自然就是被打出雅座的沈神通,所以动过手的张牙郎立刻陪笑道:“那真是一千个对不起。幸好我没有气力,若是我这个朋友林二虎那就不得了啦。你们要女人有的是,我马上带几个来任凭挑选。”
彭璧这种人做惯公门捕快,凡是抓到人,那怕是个小贼,也一定尽可能哄骗恫吓,希望多知道一些资料,往往也由此而破获不少大案。他已经成了习惯,有时想改也改不掉,所以几句话又哄出张牙郎还有女人的真话。
他还要说话,但一个人头插入他和张牙郎之间。这个人头当然是活人,他就是被打出去的沈神通。
沈神通说出连彭璧也目瞪口呆的话:“小张,你想不想赚一千两银子?”
张牙郎膝盖发抖:“我当然想。”一千两银子已经是个小富翁,至少十年八年生活不必在担心。
沈神通道:“大概十天以前,我在码头看见一个堂客。唉,我该怎样说呢?反正你找得到她下落,我付二百两。如果能成就好事,一千两不算多。”
张牙郎额上冒出热汗,隐隐觉得自己走了大运。别的不敢说,若是标致女人而又在码头出现过,他大概没有查不出的,甚至他可能已经亲眼见过她,却不知这个被女色迷了心窍的冤大头看中的是那个而已。
他很有把握地退后几步:“两位且请喝酒用饭,我们出去一下,等一会就有消息。”
雅座内迅即剩下三个人。沈神通摇摇头:“小彭,把女孩子踩在地下好像不太好看,快让她起来喝杯茶定定神。”
彭璧忙道:“是!”一把将曹月娥抱起来,放在旁边有靠背扶手的椅子上。
曹月娥脸色又青又白,显然药性退后身体不舒服。何况脑子更不舒服?这个男人简直是魔鬼,他马上就会行动……
沈神通湛明清澈的目光盯住她:“我可以当着你眼前,把张牙郎和林二虎脑袋砍下来。你想不想看见这种场面?”
曹月娥听了大吃一惊,简直为之头昏脑胀。这个人是谁?何以他的目光能使人感到信赖使人感到安全?他为何要砍下张林二人的脑袋?
最重要一点是彭璧忽然表情严肃,规矩得像孙子看见老祖宗,但他刚才的话分明是那么狠毒变态和可怕?
因此曹月娥只会愣愣望住沈神通,不但不会哭泣,连话也不会说。沈神通轻轻叹口气:“你一定想不到张牙郎竟是狼心狗肺的人。他心里只有银子,女人不过是赚银子的工具而已。”
曹月娥听得懂他的话,所以惊奇得根本不想哭了。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想怎样?他又为何肯花那么多银子找寻那个从南方搭船来的美女?
“你有甚么打算没有?”
曹月娥发觉沈神通问的是她,一时心乱如麻,像木头一样连眼睛也不会眨。
沈神通道:“我虽然能够帮你甩掉张牙郎,但却不能勉强你。你既然还愿意跟他,我也只好不管闲事了。”
曹月娥眼光闪动一下,谁都瞧得出她心中曾经震动,否则不会从眼中表现出来。
但她仍不作声,因为她知道林二虎的凶狠。林二虎一拳能够打破硬木桌子,而且揍起人来简直像条疯狗一样,这是她亲眼见过的。当然张牙郎也极不好惹,沾上了就像冤鬼一样,非把人迫得跳河吊颈才肯罢休。这种凶人恶棍谁惹得起呢?
看来沈神通彭璧(她还不知道他们姓名)虽然有点狠,但如果麻烦太大,他们拍拍屁股走了,往后的日子她怎么过呢?
沈神通身为浙省总捕头多年,当然十分了解这些市井凶徒恶棍对普通人来说是多么可怕,所以他一点也不怪曹月娥没有勇气反抗。如果你不是沈神通,你也绝对不敢得罪这种人,更别说跟他们作对或者惩治他们了。
彭璧忽然苦笑一声,道:“如果我是你,那就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好眼看着恶棍逍遥横行。”
沈神通皱起鼻子,道:“你不必讽刺我,我有时也不一定那么古板的。”
彭璧不觉愣一下,问道:“你肯不依法办理?”
沈神通无可奈何地叹口气:“送衙门要有苦主,要有人证物证,还要一张好状词,但我们告张牙郎甚么呢?了不起是迫良为娼,这得要有确切证据啊。还有嫖客是谁?就算你肯到公堂顶证,我们也没有时间。”
彭璧苦笑道:“我们不但没有时间,事实上我也不是嫖客。”
沈神通道:“但是张牙郎所做的事比迫良为娼还可恶。何况将来他还可以寻仇出气,一个瘫病床上的老人当然无法抵抗。”
曹月娥身子一震:“你说甚么?”
沈神通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我说你的父亲曹朔,想当年他是何等英雄人物?张牙郎这等小脚色根本算不了一棵葱。但现在,唉……”
曹月娥整个人都变得不同样子,咬牙切齿道:“你们是我父亲的仇家?”
沈神通道:“从前是的。”他居然胡乱承认,连彭璧也为之迷惘糊涂了。
“但我告诉你,”沈神通仍然指住曹月娥鼻子说:“我和你爹虽然有仇有怨,但他却是好汉是高手,我一直很佩服他,所以你也得争一口气。”
彭璧茫然道:“叫她争气?她有甚么法子可以争气?”
沈神通指指自己鼻子,道:“我来修理他们,但她却不许心软偷偷挪开眼睛,当然更不许为他们讲情。”
老实说如果沈神通正在惩治张牙郎时,曹月娥却忍不住为他哭叫求情,沈神通非气得一头撞死不可。如果沈神通不想自杀,那么事先警告她要她同意当然是极重要的步骤。
曹月娥已经相信沈神通有本事收拾张牙郎林二虎了,因为她还记得从前父亲还在公门当差时,也常常有这种信心十足的说话和态度。而这个人的态度显然比她父亲当年还有信心还有把握。她轻轻道:“他揍过我许多次。”
彭璧明知事情必定如此,却仍然忍不住问道:“但你还肯为他出卖自己?”
曹月娥道:“他揍我的时候,还不许我躲闪,我全身赤裸站着不准动任他踢打。我死了没有关系,但他会找我父亲麻烦,他一定会那样做!”
彭璧牙齿咬得吱吱响:“但你好像仍然爱他。”
曹月娥深深叹气垂头:“是的,但要看是甚么时候。我有时很爱他,有时很恨他。”
爱与恨往往就是这样,连当事人也常常弄不清楚,因为这种主观而又最强烈的感情,根本不能用常情判断。
沈神通忽然道:“你且坐在小彭怀中,他们回来了。”
果然转眼间张牙郎林二虎满面春风地奔入来。他们连曹月娥面孔也来不及瞧一眼,张牙郎已道:“我已找到那个女人。”
沈神通冷冷道:“我已经活了几十岁,看过无数骗局也听过无数谎话!”
张牙郎林二虎都不觉一怔。沈神通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随手抽出两张,每张都是一千两面额。如果他那叠银票通通都是千两面额,加起来岂不是有三五万两之巨?
林二虎头上流下热汗,张牙郎面色变得更青更白。这么巨大一笔财富,居然亲眼看见而且居然就在眼前,是不是运气来了?
但银子就算像山一样堆满眼前,却仍然是别人的,他们急个甚么劲儿呢?
沈彭二人可能还不知道,但彭璧怀中的曹月娥看见张牙郎眼光以及林二虎神情却知道了,所以她忽然骇得簌蔌发抖,连嘴唇都发白身子也僵硬如木。
沈神通实在太不了解财富对于无赖流氓的诱惑力了,他竟然还问:“你们想不想赚这些银子?”
张牙郎声音有点异样:“当然想,但你似乎信不过我们。”
沈神通道:“当然啦,你们连那个女人长怎么样子,有甚么特征,她跟甚么人一道走等等情节全然不问,但居然一出去就找到了?你们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吗?”
张牙郎上前两步迫近沈神通身边,道:“你不应该不相信我们的。”
这话的确奇怪,沈神通讶道:“不应该?为甚么?”
“因为我们本来胃口不大,有一千两银子我们已经心满意足了。”古人说“财不可以露眼”就是这个意思,你大把银子露出来,除了徒然使人垂涎觊觎之外,别无好处。
张牙郎的话连曹月娥也听得懂,其实任何人一看他眼中闪爆的凶光就非懂不可。只不过他们绝对想不到沈彭二人不但是武林高手,同时又是四门顶尖人物,所以他们简直变成自投罗网的肥大山鸡或野兔了。
故此彭璧呵呵大笑活像中了马票头奖之时,曹月娥忍不住用尽气力捏他一下。捏就是用两枚尖指甲狠拑夹肌肉之意,被捏的肌肉自然很不好受甚至十分疼痛。
彭璧笑声立刻停止,嘴巴还未合拢,却已没有声音。他不但一点不疼痛,心里还莫名其妙舒服得很。他绝非被虐待狂那类人,但如果一个漂亮可爱的女人怕你惹祸而拚命捏你,你心里觉得舒服便变成可以理解的反应了。
雅座地方不算小,可以容纳十几个人,所以张牙郎林二虎一齐从靴筒拔出尺许尖刀之时,沈神通还可以连退六七步才被墙壁挡住。两把尖刀光芒闪耀寒气森森,胆子小点的人屎滚尿流也不希奇。
沈神通很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两个狼狈为奸家伙除了迫良为娼之外,难道还敢公然杀人劫财?假如他们杀了人,财当然要劫走的,但尸体怎么样处置呢?酒店里外有不少伙计,还有许多食客,他们难道一点也不忌惮一点不怕?他们敢拖着尸体公然离开?
彭璧偷偷看沈神通的动作。他不知道沈神通几时才出手收拾对方,他身为下属,只好等沈神通有表示时才做出配合行动了。幸而他不必把张林这两个恶棍放在眼内,不然的话怀中抱着一个女人当然是非常不利的情势。他很快将曹月娥藏在背后,两边有墙角嵌住她,前面有他壮健结实身躯,所以对方两把刀子一时也只能杀伤他而绝对碰不到曹月娥。
但这样彭璧本人也等于缩到角落而很难逃走,所以林二虎只要分出一半注意力就可以了,他们目前最注意的还是手中拿着大叠银票的人。
沈神通忽然伸长了手,那叠银票简直已可以碰到张牙郎鼻尖:“拿去,拿去,不必动刀动枪。”
同样是能够得到大把银子,自是不杀人不流血为妙。张牙郎左手一把夺过那叠银票,那堆可以骇死人的银子已经确确实实捏在他手中,不觉喜得心花怒放。
沈神通道:“拿去花,银子算甚么?假如杀死我们,你就要为了处理我们尸体而头痛了,头痛对每个人的健康都有害无益。”
张牙郎显然很同意他的话:“希望找几块油布再找两个人帮忙不是难事,但仍然有小小头痛是不错的,因为我们一定要分一些银子给帮忙的人。那些家伙平时可能很够义气,但有时却不一定,尤其当他们知道你手上有钱,义气就放在第二位了。”他忽然奇怪自己何以要跟沈神通说这些话?财富既已到手,还再在这儿囉嗦甚么呢?
沈神通的话在他移动脚步之前已经送入他耳朵:“你们现在仍然很头痛,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这么痛过。”
张牙郎冷笑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和二虎子多年弟兄,我们真讲义气,银子二一添作五,一点也不头痛。”
沈神通道:“我银子花了这么多,难道你一点消息都不给我?那堂客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张牙郎出乎意料之外点点头,道:“我知道,但现在时势不同,我要留着自己用。你老哥眼光很不错,我这一辈子还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我绝不会把消息告诉你。”
如果张牙郎不是一口咬定那女人很“漂亮”,则他可能是胡乱吹牛。但马玉仪当真很漂亮,就算你不喜欢她这种面型,却也不能不承认她很美丽,所以简直连彭璧也深信张牙郎当真知道消息了。不过彭璧却不必烦心费事,有沈神通在此,根本任何帮忙的人都是多余的。
沈神通也没有使彭璧失望,他一伸手就取回那叠银票,动作一点不快,使人觉得好像只是猝不及防而已。他问张牙郎:“银子如果回到我口袋,你头痛不痛呢?”
张牙郎举起刀,满面杀气,林二虎也挺刀作势作为声援。看情形张牙郎没有吹牛,他们的确搭档惯熟,所以不但能制造出凶狠可怕气氛,而事实上他们配合的刀势也真有点功夫,决不是一般流氓恶棍使得出来的。但千错万错他们找错了人,找上了天下公门不算第一也算第二的顶尖高手。
张牙郎刀尖在空气中划两下,光芒眩目,突然上左步走偏锋,刀快如风搠到沈神通右胁要害。这时林二虎不但没有闲着,而且时间方位招式都配合得丝丝入扣,一刀刺到沈神通左胸。
这两个恶棍分开看没有甚么了不起,但配合出手却居然隐隐有名家气度,两把尺许尖刀威力陡然增加二十倍都不止。虽然沈神通贴墙滑揶数尺而避开了两把利刀,但右肩衣服因为快速移动稍稍飘起而被利刀划破。
彭璧大吃一惊,想那沈老总平生不知会过多少高人,他缉拿过多少凶悍独行大盗,却还是第一次挂破衣服。凭这两个无名恶棍流氓,当真有这等本事?
林二虎第二刀又几乎割下沈神通耳朵,那也是由于张牙郎攻出刀势配合得十分灵动神妙,两个臭皮匠居然高明过一个诸葛亮。
他们第三次出刀攻杀时,竟然又是第一次施展过的手法招式,彭璧这时才放下心大大透一口气。要知最可怕最危险的敌手,就是你想不到的人,例如一些僧人道士或者老人少女,看来绝非勇狠骠悍抡拳动刀之辈,但惹上他们或者迫得他们出手,才忽然发觉人家练过上乘武功,自然是为时已晚噬脐莫及了。假如张牙郎林二虎表面上只是流氓恶棍,事实上却竟然是市井异人,沈神通就很容易上当吃亏了(这一点专指沈神通彭璧而言,因为他们一向是恶棍流氓的克星祖宗,所以对付这种人反而不免大意,普通人当然不敢小觑流氓恶棍)。
那张牙郎、林二虎使出重复招数,意思就是他们只有这么两下子(虽然很高很妙厉害)而已。所以沈神通也放心了。他一放心便不觉露出笑容,可是张牙郎和林二虎就算拿一万两银子给他们也挤不出半个笑容。
因为沈神通一放心就出手了。他的“天龙抓”乃是真正中原千余年绝艺神功,旁人只见他手伸出去,一点也不急不快,可是张林二人却同时右肩一阵攻心剧痛,简直痛得乌天黑地连裤裆也湿了。原来他们在痛极想晕倒之时,耳中听见自己肩头骨骼咯喳咯喳碎裂声涌,手臂从此残废的惊恐,压力跟剧痛差不了多少,所以他们才会连裤裆也湿漉漉一片。
他们最不幸的是居然没有晕倒,看来沈神通在这一点上面也帮忙过他们。他曾经在他们右乳下某一部位用手指戳一下,指力不算很重,只有少许麻痛感觉,可是脑子却马上清醒,因而肩头骨碎的剧痛感觉更清楚更鲜明。
沈神通很客气,竟然降尊纡贵亲自拉了两把椅子,服侍他们坐下。然后自己才拉了另一张椅子,椅背向外,于是他便像骑马一样稍稍伏在椅背而开始跟张林二人谈话。
他没有受伤,所以坐得很潇洒舒服的样子,但张牙郎林二虎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
沈神通微笑道:“我手指气力还未用完,你们相信不相信我还能捏碎两个人的肩胛呢?”
他口中的“两个人”绝无疑问就是他们。所以张牙郎咬牙强熬奇痛而连忙回答:“相信,相信极了,那个敢不相信咱先揍他王八羔子。”
彭璧冷笑道:“我偏不相信。张牙郎,你有种就过来揍我。”
这个人自然也是狠角色,张牙郎不必问不必想也知道,试问他怎敢真的过去揍人?何况揍人的话只不过说说,只不过加重语气而已,又怎可以当真呢?
彭璧把曹月娥放在那边的椅上,大步走到张牙郎面前。他自是不怀好意,绝对不会给张牙郎一个吻或者一束玫瑰花。
果然他伸出粗大手指捏住张牙郎的鼻子。张牙郎马上觉得整个脑子都酸痛得快要爆开,而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连一点声音都叫嚷不出。
彭璧终于放开手,让他喘几口气,忽然又用指弹弹他右边面颊。他的手指尖竟然好像大锤一样沉重可怕,张牙郎听见“咚咚”声音,以及右边上下牙齿散裂的声音。
张牙郎又想晕过去,幸而沈神通已经说道:“小心点,别弄坏他嘴巴,我还要他讲话。”
张牙郎定定神,心中升起一丝希望。这个人既然还要情报,性命大概可以捡回来吧?虽然现在已经有生不如死之感,可是活着总比死掉好。“好死不如赖活”这个道理张牙郎既懂得而又绝不忘记。
沈神通却又好像并不急于问他甚么话,反而叹口气:“我生平不动私刑,从前我一直谴责别人不该用私刑。可是想不到有一天事情出在自己头上,却也轮到我用这种手法了。”
彭璧道:“我反正胡搅过,这件事待我处理。”
沈神通道:“我只要知道而又默许你这样做法,那就等如我亲自主持其事,出不出手有甚么关系?”
彭璧肃然道:“老总说得是。”
曹月娥忽然尖叫一声,虽然声音不算响亮,却也骇了彭璧一跳。他连忙转身查看,道:“怎么啦?是不是有蜈蚣蝎子爬到你身上?”
曹月娥声音哑涩:“我知道他是谁,我认出来了。他是沈叔叔沈神通……”
彭璧微笑得很温柔,声音也一样温柔:“对,他就是沈老总,所以你可以放心,一切事情我们都会料理,你也永远不必被这些坏人欺负。”
有了沈神通彭璧出头,曹月娥如果还会受到欺负,那才是怪事。
但沈神通却禁不住连连苦笑,别人的事到了他手中好像很容易解决。但他自己的事呢?有没有人帮他的忙?如果没有,那么是不是“强人”就应该担负痛苦,必须比平常人多忍受折磨或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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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虽然已寒冷,但这几条街道还是有不少行人,所以沈神通杂在行人中一点也不显眼。
事实上你就算是他二十年老朋友也一定认不得他,因为他已经乔装改扮变成卖切糕的老头。
“切糕”是红米粉或糯米粉做的,里面放着红枣。几枚铜钱就有一大块,用麦杆穿着拿着吃,至少可以吃个半饱。
可怜沈神通那里做过这等生意?所以他只好管推车。收钱切卖的是个中年妇人,她就是曹月娥了。
沈神通果然没有猜错,那张牙郎另一排牙齿也散掉之前,说出一个地址,可不正是在他家附近的大街上?这一区附近几条街到晚上都是灯红酒绿冶游胜地。如果沈神通不是凑巧碰到曹月娥这件事,一时也真不易想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话说回头,沈神通的名气绝不是侥幸得来的,他即使没有碰上曹月娥张牙郎这回事,但他仍然有他独特方法侦查的。例如现在彭璧就是依照他指示到一些没有人想得到的地方去调查。
沈神通时时打量对面街那幢房子,但动作非常小心,因为如果何同真住在此宅,这个人乃是这一方面的高手,小小破绽就会使他警觉。
老实说何同警觉而跑掉不要紧,最怕的是连马玉仪母子也失去踪影(沈神通可不敢向更坏方面例如被杀害等等想)。所以他只卖了个把时辰,就收拾好推车回家。
他们就住在曹家。由于地方够大,所以他们虽然暂时还不与曹朔见面,却可以从另一道侧门自由出入,不必惊动曹朔。
其实沈神通并不一定要住在曹家,却因为曹家地方虽然不算十分大,但也有五进深。所以别说藏匿几个人,就算杀猪外面也听不见。
他们自然不必杀猪,可是由于张牙郎林二虎一时还释放不得,而且说不定还要刑讯一番,这一来住旅店就不方便了。
彭璧不久也回来了。沈神通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彭璧看见淡妆素服的曹月娥时怔了一下。
曹月娥样子相当漂亮,却可惜面色清白,眼眶微陷而且发黑,有时会扶着门框墙壁定定神才继续走动,显然身子十分虚弱,也不必问便知是张牙郎给糟蹋成这样子的。
他们坐在只剩下四把旧椅子的小厅。彭璧喝一口曹月娥亲手斟来的热茶,微微现出舒服的神情,也许他将来有机会天天享受这个女人的服侍。他们口子也许过得快乐,但亦说不定不快乐。将来的事谁能知道呢?
彭璧的调查工作其实很简单。他第一步查明附近有几间南货店,其次查出那一家南货店有广州的片糖出售。片糖只不过是红糖,天下各处皆有红糖,但却只有南方广府一带是片状的。
何同向来爱吃甜食,又只用片糖,从前在杭州也只找到一家有片糖出售。这种小小嗜好却正是最佳线索,所以彭璧很容易就查出结果。
“老总,正是刚搬来姓许那一家,十几天当中已买过三次片糖。”
这个旁证的力量简直可以等于亲眼看见何同了,可见得张牙郎的情报很准确。但沈神通却起身行去,一面说道:“我还要问问他们。”
处理何同之事绝对不能躁急,沈神通向来极有耐性,现在时间不对所以他并不急于立即行动。
但张牙郎林二虎这两个地痞恶棍却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究竟甚么地方不对劲?他非尽快找出来不可。
张林二人像两枚粽子一样四肢紧紧绑住,嘴巴都塞着布团,故此他们不但不能动不能逃走,连喊救命也不行。
沈神通推开那道房门,却不进去只站在门口观察和沉思。
张牙郎大概除了讨饶之外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了,所以他虽然翻眨眼睛瞧着沈神通,却并不像很想讲话的样子。
林二虎平时动拳头比动嘴巴多,故此连咿唔声音都没有,就算有话他也会让张牙郎说。
不过他们眼中惊恐和痛苦神色却绝对不是假装。惊恐是由于不知道沈神通下一步会怎么样?是不是杀死他们?至于痛苦便是肩骨碎裂,还有鼻骨,那是彭璧杰作。张牙郎则还得加上大部份牙齿给打掉。
沈神通终于看出张牙郎想说话的表情,便很大方仁慈地掏出他口中布团。
“我希望你还能够讲话,但我却肯定你将来绝对不能像从前那样花言巧语哄骗女人。”
张牙郎起初声音模糊,后来才好一点:“小人知错了,小人以后绝对不敢。”
沈神通冷冷地笑:“不是你不敢,是不能。你现在懂得我的意思了吧?”
张牙郎大惊:“您老开恩,小人们真的不敢了。”
他大概看见沈神通笑容很冷酷,又为之大惊:“杀人是要偿命的,唉,唉,万望您老人家开恩饶恕……”
沈神通道:“如果你没有别的话说,我就把布团塞回你嘴巴。”
张牙郎忙道:“有,有,小人有话说……”他一定有某些秘密,如果是平时他当然绝不考虑说给人听,但现在眼看性命不保,看来沈神通外表很斯文,然而好像杀死个把人根本不算回事。如果性命不保,任何秘密都没有意义没有价值了。
“您老是公门的大老爷,所以有些奇怪的人以及有些消息您一定会有兴趣。”
沈神通摇摇头:“时机不对。从前我会有兴趣,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你们运气不好,我很抱歉。”
这句抱歉谁也不会当真认为他歉疚,但张牙郎居然认真得很,道:“算了,谁教我们运气不对?我们只好认命了。”
但沈神通的话又燃起他的希望:“我现在虽然没有工夫管别的闲事,但听一听耳朵也不会痛的,或者对你们的命运也有点帮助。不过你如果不想不愿说,也没有关系。”
这种话是一种挤迫或者钓鱼方式,纵然张牙郎说出很有价值情报,但放不放过他们还是沈神通主动的,因为他完全没有答应过任何条件。
张牙郎看得出自己的劣势和危险,所以不管情报有用没有,赶快道:“近两年来天津卫有一个新的势力,他们只有几个人,但很可怕,简直可怕极了。”
就算杀人也不一定很可怕,所以沈神通皱眉问:“怎样可怕法?”
张牙郎道:“天津卫以至烟台济南青岛等十二个帮会已死了不少人,现在十二个帮会都不敢不听他们命令,也不敢不献上金银。”
沈神通冷冷道:“听起来并不可怕。”
张牙郎忙道:“是的,这等事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最可怕的是这几个人,根本是魔鬼而不是人。这话怎么说呢?那是因为他们完全不必吃饭睡觉,总之没有人见过他们吃饭,也从无人见过他们睡觉,所以他们不须要房子,也不须要佣人服侍。除了魔鬼之外,没有活人能做到这一点。”
沈神通道:“最可怕的可能还数他们的武功吧?”
张牙郎吶吶道:“哦,是的,我和林二虎只学了两招,但已经没有失过手。有几个很有名人物也当不上一招。”以沈神通的武功衣袖竟然也被割破,旁人可想而知。
沈神通果然感到兴趣。只有几个人的小小集团,居然能控制数千里辽阔范围的十二个帮会?这些人是谁?那诡异凶毒武功是何源流宗派?
“你们认识那几个人?叫甚么名字?住在那里?”
一看沈神通有兴趣,张牙郎马上哎哟哎哟呻吟叫痛,然后道:“老爷,我们须要跌打医师……”
沈神通看得见他眼中深处那一丝狡猾光芒,他办案抓人经验丰富无比,任何类型狡黠邪恶之徒都见识过,张牙郎只不过是第二流人物而已,要沈神通栽筋斗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露出很同情样子,口气也很温和。他伸手拍拍张牙郎肩头:“好,医师马上就会来,你忍着点儿……”
要熬忍骨头碎裂疼痛本来已经不易,何况还在伤处拍打,当然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牙郎额头马上涌出豆大冷汗直滴下来。他张大嘴巴狂乱嗥叫,但可惜一点声音都没有,因为沈神通另一只手替他轻轻揉搓胸口,好像很怜惜体贴的样子,其实他手指一股内力已压住张牙郎喉咙,使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林二虎看得清楚,额头冷汗也涔涔流下。
沈神通又温温和和道:“我希望你们回家之后不要到处乱跑,以后规规矩矩做人。但你们天性顽劣,只怕不会听我的劝导。”
张牙郎喉咙塞住说不出话,所以虽然有很动听又能说服沈神通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
林二虎却是动手不动口的“小人”,这时只会吶吶道:“我听,我一定听……”
这种话当然说服不了沈神通,所以气得张牙郎心中直咒骂他是笨蛋是蠢驴。
沈神通果然伸手捏住张牙郎左脚踝骨上,口气仍然很温和:“不必害怕,这是为你们好。你右臂已废,所以只能够在左脚下手,这样你们将来还可以用枴杖走路。如果伤了右脚,那就变成半身不遂了。听说半身不遂的人只能永远躺在床上,你们自己不希望赖在床上吧?”
老实说如果人有三魂七魄的话,张牙郎最多只賸下一魂二魄了。他听见骨头碎裂声音,然后那一阵剧痛使他裤裆又湿了一大片。
林二虎在万分惊恐中却发现一件有趣的事,那就是他们以前常用这种方法来修理或迫供敌人,想不到今天他们亲自尝到滋味。这个念头正盘旋脑际以至泛起微笑之时,他也听见了自己左足踝骨头碎裂声响。
他不能不承认这是世上最可怕最难听的声音,但从前打碎许多人骨头之时,奇怪的是居然不曾发现这个道理。
张牙郎呻吟道:“老爷,哎哟,老爷,我甚么都招供了……”
沈神通微微一笑:“不要紧,你还有一只手一只脚,所以,你还可以使点诡计弄点狡猾。我不会杀死你们,但我……”突然间灵感宛如闪电照亮心头:“我也不会让你们有机会被人救走。如果有人来救你们,至多带回两具尸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果有人来救他们,当然就是那个可怕的小小集团。对了,刚才心中老是有不妥当感觉,原因源自他们神秘恶毒的联手武功。以两个地痞恶棍怎会练成上乘联手合击招数?既然武功有来历,则说不定人家能从酒店查知线索而追踪到此地来──这就是他第六灵感隐隐觉得不妥之故了。
张牙郎变得十分合作,尤其服了止痛药物,神智比较清楚,口舌也恢复伶俐,将一切有关小小集团情形全盘托出──当然都是他们所能知道或者有心探听的消息而已。
那个小小集团构成分子人数有多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超过十个八个。
是些甚么人也不知道,只知口音有点奇怪(那是因为有一个高瘦老人传授他们两招刀法,所以听过他开口讲话)。
样子也不知道,因为不是在黑暗中见面,就是有布蒙住了脸庞。
总之张牙郎只知道这个小集团外面称为“黑夜神社”,他们利用各阶层的人搜集情报,但通常联络总是在晚上黑暗之处。他们接受过许多挑战,那都是冀鲁沿海十二帮会被征服前本身或聘请的武林好手。两年来最少已有五十多人有去无回,所以各帮元气斲丧之余无不慑服。
沈神通又看见张牙郎眼睛深处狡黠光芒,所以忽然给他一巴掌。这一巴掌牵动嘴巴肩脚伤势,所以疼得张牙郎几乎晕过去。
“这种情报我不希罕,听见没有。”
张牙郎真怕他再来一巴掌,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冷酷而手段又这么可怕的人:“小人听见了,听见了。”
沈神通淡淡道:“曹月娥不但身子给了你,连感情也给了你,但你还要她出去陪别的男人赚钱给你。这还不要紧,这种事世上很多,可是你还虐待她,没有丝毫感激,可见得你这个人良心丧尽,你根本不是人。”
张牙郎忙道:“是的,是的,小人不是人,小人是猪是狗……”
沈神通仍然淡淡道:“猪狗甚么都吃,连人粪都吃,你呢?”
不但张牙郎,连林二虎也发抖了。吃粪可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事,好好的人谁敢吃粪?
沈神通又道:“看来要试一试才知道了。如果你们是猪是狗,我就放了你们,我不喜欢杀死猪狗。”
张牙郎声音有如哀鸣:“老爷,你究竟想知道甚么?”
沈神通道:“想知道你隐藏未说的话。不过如果你们不吃粪,恐怕会忘记会遗漏。”
张牙郎忙叫道:“老爷,我只知道最近有人找‘黑夜神社’麻烦,别的的确都不知道了。”
林二虎怒道:“那你还不赶快说?”
张牙郎道:“一共有三路人马。一拨是三个道士,听说是甚么龙门派的,都带着长剑。一拨是来自关外甚么大牧场。另一拨小人可不大明白了,因为叫做春风花月楼,听来分明是娼楼妓馆名称,又怎会是打打杀杀的可怕地方呢?”
林二虎仍然怒声道:“还有没有消息?有就快说!”
他动怒生气任谁也能了解。如果张牙郎一早供出这些情报资料,说不定左脚就不必残废了。但如果张牙郎现在仍然有所隐瞒,很可能又得遭受一次痛得死去活来的经历,而那时每个人所有的四肢无疑只剩下一肢了。这是最普通的算术,谁也不会计算错误的。
“有,有。”张牙郎一定亦把四减三等于一的题目解答出来:“这些情报都是快嘴小金透露的,快嘴小金是本卫金算盘老爷的亲信家人。还有就是外界可透过金算盘老爷跟‘黑夜神社’联络。反过来也一样,黑夜神社也透过金老爷传出消息。不过老爷却再三声明跟‘黑夜神社’毫无关连,只替他们传传话而已。现在金老爷带着四名家将十八个家人,住在城东郊的‘野趣园’赏菊。”
看来张牙郎的情报真的掏光了,所以沈神通迅快寻思一些关键。
金算盘不但在武林中算得上是豪富,而且也是当代名家高手,年纪不算老,最多四十来岁,听说长得很帅。又听说他平时虽然很吝啬,但却广蓄姬妾,在女人身上化钱倒是很舍得很阔绰。这原是男人常见的通病,不足为怪。不过这一来他的名气就更易传播,他也变成一些有趣故事的主角而常常被武林人津津乐道了。
当然男人们最喜欢提到的还是美女和黄金,而金算盘有两名歌姬据说容貌美艳歌艺超群。金算盘曾经特地为她们用黄金做一个小型舞台,让她们在台上歌舞,而他则喝着美酒,欣赏着用数万朵鲜艳花朵堆砌出的黄金台上的歌姬。这种风流盛事都是在“野趣园”举行,所以武林中很少人没有听过野趣园的名字。
但金算盘何以肯跟“黑夜神社”这种诡秘组织扯上关系?又那泄漏消息的家人既然外号“快嘴”,如果这是秘密,怎会让快嘴小金知道?
龙门派乃是玄门正宗,属于道家北派,也称为全真教。这一派的玄门剑术深奥神妙无匹,武林早有定论。黑夜神社何以会惹上这种强敌?
关外大牧场其实就是两个最大的马场联盟,对外则称为“大牧场”。这个联盟不但拥有许多位超级高手,其实他们数以百计弓马精娴的骠悍铁骑去来如风,已经足以使任何敌人难以抗手了。
至于春风花月楼自然绝不是娼楼妓馆,那是武林着名之处,位于淮扬一带的两个大庄院。由于一个有座春风楼,另一有座花月楼,两者名气、势力、财富、人才等等都差不多,所以被合称为春风花月楼。又由于历史都超过二百年,所以也可以称为武林世家了。
金算盘何以肯跟“黑夜神社”扯上关系?何以天南地北的武林名门家派会卷入漩涡派人前来?又何以这等足以鬨动江湖的事情会让“快嘴”小金知道而泄漏出来?金算盘两名歌姬李沉香和薛群玉几年前艳名甚盛,如今可还娇美如故?可还在万花堆砌中的黄金台上歌舞?
沈神通又有第六感灵感,隐隐觉得其中有点问题,似乎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不敢粗心大意而凝神冥思。